小说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综]白月光的花式洗白史》作者:璃子鸢 文案 反派待我如初恋,我渣反派一百遍。 君羽墨以为自己穿的是原著,没想到竟然是同人。 在这些书里,每一个反派都有一个人渣白月光。 他的任务,就是取代这些白月光,然后继续做个人渣。 君羽墨:你倒是告诉我,怎么在‘以治愈反派为目的’的情况下,继续当个人渣? 系统:这有何难? 君羽墨:→_→难于上青天,你看,反派们都黑化了…… ——本文又名《做好一个人渣白月光指南》 ——又名《我不是很懂为什么反派们更爱我了?》  注意事项: 1.放飞自我之作,无节操。作者受控,受他美美美,重要的事情说三次。 2.武侠慢穿,因为是攻略游戏,所以攻略完成就换副本。 3.攻略的反派有黑化情节,不喜慎入。 内容标签: 系统 爽文 打脸 无限流 主角:君羽墨 ┃ 配角:东方不败,太子长琴,石之轩,玄霄 ┃ 其它:综武侠,综仙侠 第一卷 东方不败 第1章 (小修)   “疼吗?”   那人一身红衣,美得如同火焰一般耀眼,脸上却苍白无比。   “我比你更疼。”   黑化会带起连锁反应,就像现在。   君羽墨的手臂因为受伤而扭曲,鲜血滴落在地上。   喉咙里堆积了鲜血,一点也说不出话来,他的嘴唇蠕动了两下,唤他:东方。   东方不败捏住他的下巴,狠狠的吻了上去,却尝到了君羽墨嘴里浓郁的血腥味。   “为什么骗我?”   君羽墨的气息变得微弱,黑夜如此冰冷,君羽墨忍不住咳嗽了起来,那张异常俊美的脸上也沾染了鲜血,画面看上去让人生寒。   耳边的系统发出刺耳的提示音:[宿主,快重启!你的身体撑不了多久!]   他在心中狠狠回应道:[不行,马上就能完成任务了,赌一次!]   因为深爱,导致了极端的黑暗。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事情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遥想当初——   #三周目初始#   今日外面烟雨蒙蒙,君羽墨打着油纸伞走在街上。他身着一身玄色衣衫,单看这身衣服,便知做工十分精巧,上面用金色的丝线绣着祥云花纹,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冷峻之中又带了几分清贵气质。   因为深知等下会有大事发生,君羽墨加快了步子走进这间茶馆。   二楼的包间很是隐蔽,等小二退出房间之后,君羽墨才与脑海的‘系统’开始交流。   “这个周目的任务总该能完成了吧?”   系统想冷冷的呵呵他一脸:[你觉得呢?]   君羽墨很自豪:“我觉得我做得可好了!”   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系统决定补刀子,它打开了画面——   这是一个十分雅致的房间,房间里的摆设全都是由君羽墨亲手布置。   而坐在上方的那个人,穿着一身如火般的红衣,给人一种强烈的视觉震撼。他的眉眼十分精致,带着几分雌雄莫辨的美丽。但首先映入眼前的不是他漂亮的外表,而是那冰冷而强大的气势,只是一眼,便会让人胆战心惊。   “属下冒死前来,实在是有一件事须得禀告教主!”   上座的红衣男子冷冷的看着他,缓缓道:“说吧,何事?”   那个男子看了一眼童百熊,有些为难:“这……”   东方不败的语气更冷:“童大哥不是外人,本座让你说,不要让我重复第三次。”   男子吞了吞口水,这才视死如归的说:“回教主!君羽墨他狼子野心,到处收买人心,实在可恶!如今教中只知君羽墨,哪里还知道教主您的威名啊!”   听完这句话,东方不败的眼神更冷了。   童百熊忍不住前面去踹了他一脚。   “放你娘的狗屁!”童百熊骂骂咧咧的说,“君兄弟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你这么诬陷他?!”   在茶楼里的吃瓜群众君羽墨吓得连瓜都掉了,他连忙做出尔康手,童大哥你让他把话说完!   ——他放那个人去告黑状,就是为了让他能更好的抹黑自己啊!   谁知道那边,童百熊又愤愤的说:“自从君兄弟接任日月神教掌事一职,便兢兢业业,日夜操劳!如今我教的兄弟月月有银子拿,日日有肉吃!神教的银子在君兄弟手上更是翻了好几翻!教主明鉴啊!千万别被恶徒欺蒙了双眼!”   那个男子被陡然踢了一脚,受伤不轻,吐出一口鲜血来。   而始作俑者的童百熊还在继续替君羽墨卖惨,生怕旁人不知道君羽墨是清白的一样:“呔,你个不知是哪儿来的奸细!我君兄弟是什么样,教主还不清楚?”   看完这一切的君羽墨几乎快要吐血。   “童大哥,我真的没你说的那么好,真的……”   系统咬牙切齿的问:[让你好好扮演人渣白月光,你去接手日月神教那些铺子作甚?]   君羽墨有些心虚:“教里的兄弟不是没饭吃……”   系统哼了一声,显得特别高冷:[那你查什么案子?!]   君羽墨想起那个案子,简直感同身受,他狠狠拍了一下桌子:“那家掌柜不仅私吞银两,还谋财害命!害我教中兄弟,着实可恶!”   系统忍不住头疼:[好好好,那你说说看,你来这里的任务是什么?]   君羽墨呆呆的重复:“在不崩人渣白月光人设的同时,尽最大努力治愈反派!”   系统冷笑:[这场大戏过后,你猜东方不败会怎么样?]   “杀了我?”君羽墨眼睛都亮了,他不禁陷入了幻想:“毕竟我滥用私权,是个大人渣!”   系统冷冷的吐出两个字:[天真。]   那边的画面继续往前走,东方不败垂下眸子,一时之间的气氛十分可怖。   东方不败的手中忽然飞出两根银针,十分精准的刺入了那人的手臂。   那个人疼得哇哇的直叫起来,因为那两根银针刺中的可不是一般的穴位。   东方不败冷冷的勾起一个微笑:“羽墨对本座是什么心,本座如何不清楚?童大哥,劳烦你将此人关押起来,好生审问,看看是六派之中哪派的奸细!”   东方不败的维护之意很是明显,那个男子还在磕头:“教主明察啊!君羽墨此人不安好心!”   童百熊兴冲冲的将他拖了下去,敢污蔑他君兄弟,就让他知道知道点厉害!   这事情的走向,让在一边吃瓜的君羽墨愣住了好久。   君羽墨按住发疼的额头:“怎么……会这样?我放任那个告黑状的去东方那里,东方难道不怀疑我吗?”   系统给他解释:[你现在的形象就是痴心一片,淡泊名利,一心只为东方不败和日月神教着想!此事过后,东方不败的好感度只怕会更高了……哎。]   一个‘哎’字,道出了无数的心酸。   系统又说:[还要再继续下去吗?]   君羽墨是个坚持的人:“不,我觉得我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说完这句话之后,就连他自己都心虚了起来。这个世界已经重复了第三次了,他现在所处的是第三周目。而他所扮演的白月光,都是反派的挚爱。   但最重要的一点,他的人设是个渣啊!   君羽墨陷入了沉思,不太清楚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事。   君羽墨不由心虚的想,他应该够人渣了吧?难道是他人渣的画风太清奇了?怎么东方次次都在维护他?   “这都已经是第三周目了,我绝对不放弃!”   系统:这傻孩子,呵呵哒。   君羽墨站了起来:“我要去给东方买桂花糕了,他爱吃!”   系统傻眼:[你刚才的决心哪儿去了?不是说好当个人渣白月光吗?]   君羽墨暗搓搓的说:“你觉得我在桂花糕里放泻药怎么样?东方会不会觉得我很人渣?”   [不,我觉得不会。莫不说泻药对他那样的高手有没有效,就今天这个事情,他也只会觉得是哪个奸细想借此来陷害你呢!]   君羽墨:“……”   系统又喊:[我求求你君羽墨,你能不能不要花式洗白自己了!]   君羽墨有些委屈:“我没有!”   系统:[那你之前搞的什么名堂?]   君羽墨大惊:[你要相信我啊!]   系统:[我的信任,已经在前两个周目,都流走了。]   君羽墨哭丧着脸,拼命还想解释一下:“我爸是警察,我妈是居委会的。”   系统有点懵:[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君羽墨想哭:“他们一个善恶分明,一个关心民生,我都是跟着他们学的,而且我已经很认真的渣了!”   系统:……   它就是眼瞎怎么选了这么一个宿主!谁叫君羽墨的脸好看!!!   它就是一个系统而已,选宿主看什么脸啊!?   …………   ………………   这边,东方不败站在窗边,久久不能平静。   这分明是他的房间,却又不像是他的房间。   雅致而温馨的布置,却让他有了一阵恍惚感。   东方不败是个重生的,他一个月前在这个世界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记忆里的莲弟已经被一个叫做‘君羽墨’的人代替了。因为他和莲弟做的事情几乎一模一样,东方不败甚至都认为他对他好不过是为了得到日月神教。   或者说这就是莲弟,只是换了一个容貌和名字,实质上并没有任何改变。   可渐渐的,君羽墨对他无微不至的关怀,还有管理那些铺子的能力,都让东方不败觉得诧异。   他本应该是个死了的人了,当初跌落山崖,他没想过自己还会有醒来的那天。   东方不败喃喃的念出这个名字:“君羽墨……”   他的内心忽然升起一股扭曲,这个世界的‘自己’还真是幸福,竟然有这么一个人对他如此宠爱,小心翼翼的呵护备至。   过了不久,君羽墨便从山下回来了。   君羽墨打开门,手里提着一个紫檀木的食盒:“东方,我给你带了桂花糕。”   东方不败微微诧异。   君羽墨此次下山问东方想要什么,他便随口说了一句桂花糕。没想到君羽墨竟然这般有心,专门买了带回黑木崖。   他的照顾极是妥帖,不但倒好了茶水,又准备了湿帕子给东方擦手。   东方不败淡淡的对他说道:“羽墨,你也坐下一起吃吧。”   君羽墨做的这些,让他感受到被珍视的滋味。   之前都是他这样去照顾莲弟的,吃穿住行,样样精致。没想到这个世界,竟然反着来了。   “好。”君羽墨点了点头。   桂花糕甜腻的味道从舌尖划入了心头,东方不败的眼神有些闪烁,望向君羽墨的时候,却见他温柔的看着自己。   那样宠溺的眼神,就像是把自己放到了心尖上去疼。   越是和他相处,便越是贪恋这份温柔。   ——以至于越到后面,便越想要独占着他。   东方不败蓦然垂下眸子,压抑着内心快要溢满的黑暗情绪。   君羽墨给他添茶的时候,却恍惚间听到系统嘟囔了一句:[东方不败的黑化值好像越来越高了,宿主你小心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邪教,主受派。   且本文有黑化情节,不喜慎入。   另外~本文苏苏苏,受美美美。 第2章   黑化值?   听到这句话以后,君羽墨忍不住抬头望了一眼东方不败,只见他神色如常的喝着清茶,看不出任何端倪来。   透过袅袅的白气,东方不败的一身红衣似火,美得风华绝代。   只是系统的提示仍然让君羽墨有些在意,他便试探着开口问了一句:“东方,你最近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东方不败看着茶杯里的茶叶,小小的茶杯里倒映着他的脸。他垂下眸的时候,虽然君羽墨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自己却能清楚的看到那双因为占有欲而逐渐扭曲的眼眸。   东方不败放下茶杯:“烦心事倒是有一桩。”   君羽墨有些担心:“能让东方烦心的,便知一定不是小事。”   君羽墨担心的样子令东方不败十分受用,他的心也因为这份关怀而升起一股暖意:“羽墨,你可知今日出了一个奸细?”   君羽墨眼睛一亮,顿时来了兴趣,原来是这件事!?   东方会不会大发雷霆呢?想想还有点小期待呢!   东方不败又说:“他诬告你数条罪状,我已把他关押到水牢里去了。”   君羽墨睁大了眼睛:“东方信我吗?”   东方不败勾着唇角:“自然是信的。”   听到东方不败的话,君羽墨内心宛如在滴血。   东方这么信任他,他如何才能完成人渣白月光的任务?   东方不败的眸子微冷:“竟敢动我东方不败的人,呵……”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君羽墨感到了一阵杀意。   但为什么这杀意不是对着他呢?   君羽墨表示:杀意,求你再爱我一次!   君羽墨在内心暗暗下了决心,他决定干一票大的!   系统被吓到了:[喂!你别乱来!]   君羽墨安抚道:[乖,让我试试!]   他深深的看了东方不败一眼,眼里露出爱意,却忍不住挂着自嘲的表情:“东方,万一他说的都是真的呢?我就是那种欺上瞒下,想要从你手中夺权的人呢?”   东方不败有些心乱,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怪过君羽墨。   那他现在这样问是为什么?想试探他的心吗?   东方不败的心沉了下去,君羽墨对他的心他不是不知道,但重生这件事毕竟太过匪夷所思,在这一个月里,他都假装看不见,没想到自己的行为……竟是伤害了君羽墨。   东方不败道:“羽墨,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君羽墨有些傻眼,他的眸子闪了闪,晦涩的看了一眼东方不败:“东方,我……”   东方不败却打断他的话:“什么都不要说了,别再这么贬低自己!”   君羽墨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他是弄砸了吗?   可既然东方都这么相信他,君羽墨只好露出一个笑容:“东方,谢谢你这么相信我。”   看到他的笑容,东方不败的心却更乱了。   他终究是和莲弟不一样的,在君羽墨的眼里似乎只有他一人而已,东方不败看不到那些浑浊的贪婪、欲望。重生来的一个月,他试探过很多次,君羽墨是真的对日月神教没有兴趣。   君羽墨越是这样,他便越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心。   东方不败说:“那奸细的审讯就交与你和童大哥,不必手软。”   君羽墨有点懵:[我又做错了什么?]   系统忍住想要捂脸的冲动:它已经叫他别乱来了!   …………   ………………   下午的时候,君羽墨和童百熊一起约好准备去水牢。   君羽墨显得心事重重,一言不发的走在前面。   看着君羽墨的背影,童百熊才不由喟叹。   君羽墨长得真是极好,特别是眉眼处精致极了,面如冠玉,身如玉树。他分明穿白衣最好看,也最能显得出这清如冰壶的气质,可童百熊却从未看他穿过白衣,常年都是一身黑色,让人无端端生出几分遗憾。   童百熊第一次见到君羽墨的时候,甚至失神许久。   他们二人来到了水牢附近,没想到他们刚走到门口,便见水牢的弟兄正在动用私刑,狠狠的用一条布满了倒刺的鞭子抽打着那个男人,那个男人疼得哇哇大叫,嘴里却不肯吐露一个字。   君羽墨皱紧了眉头,本想要上前阻止,却被童百熊给拦住了。   “君兄弟,我知你一向心软,但面对敌人切莫如此。”   君羽墨被童百熊抓住了手臂无法进去,只得和童百熊一起站在门口。   里面看守水牢的兄弟还边打边哭:“你到底是何居心,说!”   那个男人奄奄一息,吐出一口血水:“呸,君羽墨就是教主的一条狗!他到底怎么收买你们了,你们这么为他说话?我问心无愧,我没有错!”   看守水牢的兄弟打着打着,哭得更厉害了:“别侮辱我们君管事!我区区一个看守水牢的,他能收买我什么?如果不是君管事,我早就已经死了!你竟然还诬陷这样一个好人!可恶!”   君羽墨心头说不出啥感觉。   童百熊还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拍了一下君羽墨的肩膀:“好人呐!”   君羽墨有点懵。   那个水牢的兄弟继续说:“你可知道,我身份低微又家境清苦。自从君管事接手日月神教大小事宜之后,便负担起了我们!那年的冬天极冷,若不是这点银子,我母亲就该病故了!”   君羽墨淡淡的叹了口气,想起公务员母亲的话:论下基层的重要性啊!   里面又说:“君管事提高了我们的月银,逢年过节发米发肉,这才有了我们现在!”   说到这里,他竟然开始泣不成声,而童百熊也是百感交集。   君羽墨看了他一眼,显然这个魁梧的糙汉子也被感动得一塌糊涂。   君羽墨:“……”   他终于明白为何系统说他人设崩得厉害,这样他还怎么当一个人渣?   他穿越的这个世界,就是一本东方不败的‘同人’。但走的是个渣贱风,他就是那个渣贱的白月光,然后‘同人’里的东方不败最后和‘原著’重生的杨莲亭在一起了的故事。   在这个世界里,‘原著’的杨莲亭重生过后便十分内疚,为了弥补上辈子犯下的错误而对东方极好。虽然如此,他却还是放不下对日月神教的野心,但他的手段已经比第一世好多了!   大结局当然是皆大欢喜,东方和杨莲亭在一起了。   他这个‘渣贱’也完成了应有的任务!   但是……重生的杨莲亭他是真的没有看到,君羽墨忍不住吐槽,这都第三个周目了啊!   他连忙在心里问系统:[杨莲亭怎么还没有上线,是不是不太对?]   系统说:[你都还没渣贱,他怎么能出来?]   君羽墨点了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他和童百熊走到里面,那位兄弟看到君羽墨之后,哭得更厉害了。君羽墨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莫要烦忧了,事情都过去了,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君管事,我……我……呜呜。”   君羽墨心里面比他还悲伤,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得下你们。这日月神教这么多张嘴巴等着吃饭呢!一想到这里,君羽墨工作的热情更高了!   这是他当警察的老爸教给他的:为人民服务!   君羽墨又看了一眼被吊着打的那个男人:“快把人放下来!”   众人都傻眼了,童百熊越发看不下去:“君兄弟,他可是在教主耳边污蔑你,我亲耳听到了!”   君羽墨垂眸,他总不可能告诉童百熊这个‘告黑状’的就是他自己放进去的吧?   “先把人放下来再说!他已经快要昏过去了,这样能问出什么?”   听了他的话,虽然极不情愿,水牢的兄弟还是帮着把人放了下来。那个人已经快要昏迷,被放下来的时候嘴里还念叨着:“不要你假好心。”   周围的人都被气得不轻,又不敢表现得太过。   最大的苦主可在他们面前呢!   君管事日夜操劳,面对这样的污蔑,想必他才是最不好受的吧?   君羽墨走过去查看他的伤势:“大家下次别太冲动了,教主让我和童大哥好好审问他,就是不想让他死。”   君羽墨的话,更让在场的人觉得感动。   他这是在维护大家呢,明明是他们滥用了私刑,君管事却一力承担!   “是我们太冲动了,君管事,您审问审问吧,我们先出去了!”   君羽墨和童百熊点了点头。   等水牢里只剩下他和君羽墨两人,童百熊才过去呸了那人两口:“说,你到底是哪方来的奸细?”   那个男子说不出话,因为被吊着打了太久,意识也有些迷糊不清了。   君羽墨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脸:“醒醒,你别死!我不想让任何一个无辜的人死在我面前!”   那个男子听了君羽墨的话,眼眶的泪水快要出来了:“呸……”   他实在骂不下去了,君管事平日里的恩惠他也得了不少,如今昧着良心告黑状,皆是因为自己妻儿在别人手里!   童百熊有些发怒,却被君羽墨给拦住,他对那个男子说:“先擦药,保住他的性命。”   那个男子终于失声痛哭了出声:“您明明是被我冤枉的!为什么还对我这么好!”   君羽墨脑子里最后一根弦被崩断,他还指着这个人继续黑他呢!   靠!原来还真的有隐情!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有一种剧痛,叫做逼攻为受。   君羽墨:哎……   系统:你整天唉声叹气干什么?   君羽墨:我以为……我是攻啊QAQ   那句攻,道尽了无数的心酸。   系统:(都把反派给逼得黑化了,能怪谁?)   系统(微笑):乖,你还是他的白月光。 第3章   昨日审到一半,君羽墨便不敢审下去了,生怕那个人再说出些什么。   这件事让君羽墨有些委屈,早上本该去伺候东方起床的,他都耽搁了些时间。   系统虽然并不情愿,也还是安慰他:[我们也没想到那个告黑状的人竟然真的有隐情,别委屈了。]   君羽墨显然听懂了系统的不情不愿:“我又没哭……就委屈委屈怎么了!”   系统立马回击:[你一个大男人还委屈?哭了更辣眼睛。]   两个人一时之间相对无言。   他们就是这么一对互相伤害的小伙伴。   君羽墨问:“我们要不要重启?”   系统惊喜极了:[你终于想通了?!]   君羽墨没想到自己随口说说,系统竟然这么高兴,他简直想哇的一声哭出来:“原来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系统被指责得有点心虚:[……我错了,我是觉得我们得坚持!]   其实君羽墨来这里之前才刚刚上大学,任务又不断的失败。整整三个周目了,都快要把他给逼疯了,如果一直完不成任务的话,这个世界到底要重启多少次才能罢休?   君羽墨不敢深想。   不过听到系统的话,君羽墨总算重新振作了起来。   他慢慢的站起来,神情坚定的说:“去看看东方!”   东方有多么细心他前两个周目就已经很清楚了,东方对他的事情极为上心,所以君羽墨整理了一下自己发皱的衣衫和有些凌乱的发丝,这才敢从房间走了出去。   不然被东方看出一二来,那就麻烦了。   说起他身上这件黑色的衣服,就是东方亲手绣给他的。衣服的选料极好,上面的绣工也十分出彩。花纹是君羽墨喜欢的那种,让整件衣服看上去低调却又不失精美。   到这个世界之后,他身上的衣物几乎全被东方包了。   君羽墨的眸子有些暗淡,东方对他真好。   系统知道他的想法之后,忍不住咬牙:[你又在心软什么?]   君羽墨浑身一凛,马上绷紧了身体:“没有!我怎么可能心软!”   系统不说话了,特别怀疑君羽墨。   很快,君羽墨就来到了外面。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由他布置而成的,他的屋子和东方的屋子离得很近,但东方的屋子外有一片极大的池塘,里面种着各式各样珍贵品种的莲花,莲花的花期很长,可以从六月一直持续到九月。   六月的莲花大多含苞欲放,观赏价值不高。眼下正值初秋,八月初的这个季节莲花已经全数绽放了,是观赏莲花最好的时候。   打开窗户,便能传来带水汽的清香。   他的屋子则是由青石板和小竹林围绕而成的,夏日风景极佳,又清凉避暑。   再外面,便是一大片梅林,冬天里开得极好。   这里夏有青竹,秋有荷花,冬有梅林。就差现在正在建的新院子了。   君羽墨很快便走了进去,他开门的那一瞬间,就知道东方大约是醒着的,还一直在等着他去叫他,倒是有些可爱。   君羽墨从不点破,只是走过去叫他:“东方……”   东方不败睁开眼之后,便看到君羽墨满是笑意的眸子,心也融进了暖意。   只是东方不败心细的看到了君羽墨眼里的血丝之后,他的脸色也变了变。   东方不败的手放到君羽墨的脸上,因为刚刚起床,他的声音带着几分低哑:“羽墨,可是教中谁给你受委屈了?”   君羽墨有些诧异:“怎会?”   东方不败眯了眯眼,露出几分杀气:“你眼中都有血丝了,不必骗我,莫不是昨日那个诬陷你的人?”   君羽墨:“……”没想到他刚刚明明都整理了一下,还是被东方看出来了!   君羽墨想起那个人,又问东方不败:“东方打算如何处置他?”   东方不败如果早知道那个人会对君羽墨带来这么大的影响,早就把他碎尸万段了,根本不会让君羽墨去审问他!   可能是因为他的表情太过阴沉,君羽墨的手盖到了他的手上。   东方不败的脸色一红,试着挣扎了一下:“羽墨。”   君羽墨忍不住笑了起来,其实以东方的武功,如果真的不愿意,他是摸不到东方的手的。   东方象征性的挣扎几下,他也不会这么不识情趣去戳穿。   君羽墨认真的看着他:“东方,你既然把那个人交给了我处置,就让我查一查这件事,可好?”   他的手很暖,让他有了一种想握一辈子的冲动。   但东方不败想起自己残缺的身体,忽然眼眸一暗。   君羽墨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他比起莲弟好了太多,以至于总会让他产生这样的感觉。   ——他配不上他。   东方不败想要给他许多东西,可君羽墨偏偏除了他,再无他求。   然而这恰巧是问题的根源。   想到这里,东方不败的动作有些瑟缩:“你既然想查,就查吧。”   君羽墨经历了两个周目,对东方不败极为熟悉。他细微的动作,让君羽墨一下子就注意到了。   君羽墨温柔的说:“东方,你讨厌我吗?”   东方不败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他喜欢……正因为太喜欢,所以才不敢太靠近,继而逐渐产生了一系列的黑暗情绪。   君羽墨见他没有回答,微微的叹了一口气,然后走了出去。   东方不败的心却因为他的举动而陷入了深深的泥泞当中,他的脸色有些发白。最终还是从床上坐了起来,慢慢的换上那身红衣。他的余光忽然瞥向那件未做完的衣服一眼,本想过几日就交给羽墨的……   羽墨会讨厌一个男人做的衣服吗?   是的……一个男人。   或许他连男人都称不上了。   一想到这里,东方不败的心就如同刀刺一样。   却没想到,此时君羽墨竟然又折返回来了。   他的手上采了几朵莲花,像是刚刚采摘的,上面还沾着水珠。他的脚下满是泥泞,衣服上也被弄脏。   当他满脸傻笑的望着自己的时候,东方不败的心忽然涌起一股酸涩。   君羽墨见东方不败看着自己,笑着叫出他的名字:“东方……”   东方不败皱眉:“你去干什么了!”   “你的卧室离池塘尚有些距离,我为你去采了莲花。这样放在你的卧室,晚上睡的时候,便会有莲香伴你入梦了。”   ……就……就为了这个?   东方不败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十分复杂,而又像是泡在温水里,暖意忽然浮现。   他刚刚的沉默,他竟然丝毫不怪吗?   东方不败看见君羽墨下半身几乎全都被打湿了,在他门口站着有些发抖。   东方不败这才想起来……君羽墨畏寒。   “快进来!”   “可是我刚刚采了莲花,身上太脏了。”君羽墨微微的皱眉,自然不肯。东方喜欢干净,这点他再知道不过了。   东方不败的心却因为君羽墨的话而变得酸涩。   ……他的所有举动,都在为他着想,而自己却逃避了太多次。   东方不败说:“现在已经入秋了,黑木崖又比山下冷了许多,你若生病了,谁来照顾我?”   虽说八月的天气山下还有些燥热,但黑木崖地势偏高,早早就已经有些冷了。   听到东方不败这么说之后,君羽墨犹豫了几分,这才从门口踏了进来。   君羽墨找了一个瓶子,将几朵莲花放到里面。   加入一些药粉过后,放到瓶子里的莲花不仅会延缓枯萎的时间,且还能助眠。这药粉是君羽墨跟着平一指学的,以往的时候,他总会隔几日便带一束鲜花过来。只是如今到了秋天,东方不败便不让他这么做了。   东方不败拉过他的手,发现已经冷透了,他将内力集中在手上,想要去温暖他。   君羽墨微微一愣,心里有几分感动。   “东方,没关系,我不冷。”   东方不败皱眉:“胡说,已经入秋了,今日怎么还下水?简直胡闹!”   君羽墨的神情却有些暗淡,东方不败才发觉自己说了什么——若不是他的沉默,羽墨怎么可能像是逃避一般,急急的走了出去?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却听到君羽墨的声音:“东方,对不起,把你给我做的衣服弄得好脏。”   这一身淤泥,也不知道能不能洗干净。   可一想到这个周目的东方会讨厌他,他就突然没了面对的勇气,所以才以此为借口走了出去。   听到君羽墨的话,东方不败这才看清他身上的衣服,大约是之前的那个‘自己’给他做的。   羽墨一直很爱惜。   他的心头忽然有了几分诡异的嫉妒感,这个世界的自己,真的太幸福了。   能被羽墨细心呵护,能得到他全部的感情……   东方不败垂眸,终于把那件没有做完绣活的衣服拿了出来,递给了君羽墨:“这里没有适合你的衣服,你先换上这个吧,以免生病了。”   君羽墨一愣,然后接过衣服。   是一件浅青色的衣衫,上面绣着半朵莲花。   君羽墨看着东方不败,眼睛都亮了:“东方……”   东方不败被这样炽热的眼神望着,心中熨烫,脸上也不由浮现一层薄红。   君羽墨露出一个傻笑:“真好看!”   东方不败说:“这件衣服还没有绣完,你……若是喜欢,我再帮你做一件。”   听到他这么说,君羽墨忽然狠狠的抱住了他,脸上一直挂着笑容:“东方,你其实不讨厌我对吗?”   东方不败回抱了他一下,这样的反应已经是默认。   明明此时君羽墨的身上更冷,为何他总是在贪恋着这个人的温暖?   只是君羽墨喜欢的到底是这个世界的自己,一想到这里,东方不败的脸色苍白,心中的那份黑暗被逐渐扩大。   君羽墨微笑着抱住东方不败的时候,却听到系统的提示音——   [警告,黑化值功能正式开启。] 第4章   黑·化·值·功·能·正·式·开·启。   君羽墨在心里牙牙学语一般的重复了一次,顿时一脸生无可恋。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刚刚做的事情,发现并无不妥之处后,越发生无可恋。   黑化值来得太突然,君羽墨满脸沧桑:[我有一句妈卖批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系统高冷的说:[这是新功能,我也不是很清楚,等我琢磨透了再和你细说。]   君羽墨悻悻的说:[嗯。]   待他服侍东方吃完早饭之后,便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刚刚坐下喝了一杯茶,屁股都还没坐热,没想到休息不到片刻,便传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君管事,大事不好了,水牢的那个奸细被人劫走了!”   “怎么回事?”   “都是属下的错!属下该死!”   叶兴狠狠的叩头,才磕磕绊绊的把事情说清楚,原来当天轮到他看守,因为他的酒量极好,就贪杯喝了一点。可当天他也不过只喝了一杯酒而已,怎么就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呢?   “别磕了。”   听了叶兴的话,君羽墨略沉思了片刻,这么重要的人看守不可能只有叶兴一个,看来是幕后主使沉不住气了。   君羽墨对他说:“你先回去,剩下的事交由我来——”   他还没说完,便被叶兴打断:“不!君管事您难道又想帮我们背黑锅不成?这次的事情这么重大,如若您一人背负起这一切,教主定会重重责罚你的!”   看到叶兴急急忙忙的维护,系统忍不住吐槽:兄弟你想多了,你家教主心疼着他呢!   “自然不会!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我等会儿再向教主禀告。”君羽墨惊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想。   叶兴却一直跪在地上,说什么都不肯离开。   这事算他的纰漏,怎可让君管事为他们背负罪责。   君管事心好,又在骗他回去!他可不能上当!   君羽墨有些头疼的看着他,可见叶兴死死的抿着嘴,半分不肯移动的样子便知道自己劝不住。   君羽墨忍不住叹息:“你先起来吧,地上凉,现下都已经入秋了。”   叶兴忍不住红了眼眶:“神教的各位管事皆将我们视为草芥,唯有君管事待我们不薄,以后若有差遣,小人定当万死不辞!”   君羽墨有点懵,他刚刚说了什么吗?怎么画风一转就要为他献出生命了?   他在心里问系统:[你怎么看?]   系统冷哼,君羽墨这一脸懵逼的样子它真看不惯,他若是故意的也就罢了,无意之间说了几句话,就能让别人为他万死不辞了。他仿佛天生就具备这种能力,光看日月神教上下都是他的小迷弟就能看出来。   系统觉得心在滴血——   #这一副正派人设是要搞哪样啊?#   系统没有回答他,君羽墨也没有强行去问,而是将地上的叶兴扶了起来:“你的命是你自己的,是你母亲的,更是你妻儿的,却万万不是我的,以后莫要说出这种话来!”   叶兴听了以后,忍不住心里泛起酸涩和暖意:“是!”   君羽墨又说:“教主那边由我去禀报,但你一定要一口咬定,当日你在值班时,被人打成了重伤之后昏迷了过去,知道吗?”   “那……那君管事您怎么办?”   君羽墨笑道:“我自有法子,勿要操心了。”   安抚好叶兴以后,下午的时候,君羽墨去了东方不败那里,没想到还没进去就听到童百熊雄厚的声音。   这些天童百熊都是早早就来,此时正骂骂咧咧的在替君羽墨诉苦呢。   殊不知,君羽墨心里是真苦啊。   童大哥你隔三差五的跑到东方这里来帮我诉苦,我这人设还怎么维持下去?   “哟,君兄弟来了?”童百熊隔得老远就在打招呼。   等君羽墨走了进去,他向他抱拳施礼:“童大哥怎么来了?”   童百熊悄咪咪的跟他讲:“君兄弟,我知你又要心软,正想法子帮你向教主解释呢!”   偏生童百熊嗓门又大,他刻意悄咪咪压低的声音,普通人都尚且能够听清,更遑论是教主了。   这不,丫鬟们捂嘴偷笑呢。   童百熊还毫无察觉,一脸坦荡的模样:“教主啊,君兄弟这次可是真冤!我在水牢里听得清清楚楚,那奸细亲口承认了诬陷君兄弟!”   他们两人上午的时候才解除了误会,东方不败正心疼着君羽墨呢,哪能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而伤了君羽墨的心?   “行了,童大哥。这事我已经全数知晓了,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童百熊点了点头,才大咧咧抱拳告退。   等他走后,几个侍婢慢慢退了出去,走的时候还顺便把门给带上了。   君羽墨呆滞了脸,搞不懂大白天的关门作甚?   系统却忍不住冷哼,在心里默默吐槽:这群神助攻!就知道瞎捣乱!   东方不败沉着脸:“羽墨,此事你有何看法?”   君羽墨的背脊挺得笔直,脸色看上去不算太好:“东方,只怕这幕后有人指使。”   东方不败陷入了沉思,他也认为这幕后定有人主使,这个观点倒和君羽墨不约而同了。只是现如今,须得仔细考虑该如何把那人揪出来才是。   东方不败的眸子微冷:“这事的确是我大意了,竟被人劫走了,看来是日月神教的人,还十分熟悉这里的布局地形。”   对于东方说的这点,君羽墨也不得不去认同,否则怎么会这么容易把人劫走了?   东方不败说:“水牢里的人当时有看到吗?”   君羽墨连忙说:“当日看守的兄弟被人打伤以后便昏迷了过去,虽然有可能是教中兄弟,但想必那人也不会蠢得潜伏在水牢里吧?”   虽然有君羽墨担保,东方不败却不能不去怀疑:“最危险的地方,很有可能是最安全的地方。况且……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但东方不败却不打算让君羽墨去冒这个险了,前些年里羽墨提出了所谓的暗卫之法,培养出的心腹各个忠心。虽然极难养出一个,但他手下的人不但武艺高强,通暗杀之法,平日里还能隐蔽自己。   君羽墨一眼便看了出来:“东方是想派暗卫去查?”   东方不败的嘴角勾起一个微笑:“羽墨果真与我心意相通。”   君羽墨有点小骄傲,这可是他揣摩了三个世界才练就的。   “但这样来说,暗卫便有可能暴露在人前了?”   东方不败的眼神变得柔和,君羽墨事事为他着想,就连这些小事也要担心:“无妨。”   …………   ………………   另一边。   水牢之中有一个驮着背的人引起了暗卫的注意。   他们跟了好几次都找不到他的家,还时常把人跟丢,这对他们来说极不正常,因为暗卫精通的就是暗杀与收集情报这一方面,就连他们也能跟丢的人……说明的确很不一般。   询问了一下其他的人之后,才发现这个人是前不久才来水牢的。   “那你们可知那人的家住在何处?”   “这……我们倒是不太清楚了。”   今天再一次跟丢之后,暗卫打算先回去禀告教主。毕竟幕后主使不可能有这么傻,会自己出现在水牢,他们所做的就是放长线钓大鱼!   驼背今天绕了好些时间,才把暗卫甩掉。   回到一个隐蔽的房子,推开了门以后,他看到了里面背对着他的男人:“主人。”   那个男人转过身来,长相并不算出众,但也有几分俊秀,身材也魁梧高大。比起日月神教里的那些糙汉子,他看上去好看多了。   如果系统和君羽墨在的话,一定会立马认出这个男人就是那个‘原著’里的杨莲亭。   “怎么样了?”   “属下……属下好似被人跟踪了。”   杨莲亭怒道:“废物!”   他自重生到这个世界以来,便时时刻刻念着东方。当日东方被打下山崖,他受尽折磨之下才蓦然悔悟东方对自己的一片真心。他对东方是有情的,只因为前世被那些权势给蒙蔽了双眼。   杨莲亭没想到自己还能重生回来,上辈子自己那么对待东方,他一直都想去弥补。   没想到——   在重生的一个月里,他才惊觉这个世界自己的位置被人顶替了,东方宠爱的是君羽墨,掌管日月神教财政的是君羽墨,日月神教上下夸赞的还是君羽墨。   杨莲亭心中升起一股嫉妒和苦涩:“君羽墨就是个小人!东方怎能听从他的花言巧语!”   杨莲亭的内心如同被火烧一般,君羽墨就像当初的自己一样,那势必也会和自己做出同样的事,去伤害东方。   他远远看过君羽墨一眼——   那个人身量单薄,比不得自己高大魁梧。   那人长相精致,也没自己有男子气概!   那人虚情假意,比不上自己对东方的一片心。   况且,东方不就是喜欢像他这样孔武有力的男儿吗?东方没了那处,想找一个高大威武的男人依靠,怎么会去宠爱那个小白脸?   这个世界一切都不一样了,杨莲亭十分怀念之前东方对自己千依百顺的日子。   他着急得来回踱步,眼里露出阴狠:“不……得好好谋划,好让东方知晓那个小人的嘴脸!”   听到他的话,驼背更加压低了腰:“主人,我们不妨给君羽墨挖个大坑。”   作者有话要说:  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理解的东方不败和杨莲亭。   杨莲亭这个角色对东方是有情的,但他也要权势,所以对东方关心当中难免夹杂着不纯粹的东西。   今天刷了一整天的杨莲亭,发现这个角色并没有同人文里普遍写的花天酒地和娶小妾。   但是贪图权势,自身又能力不足这点肯定有。   在原著当中他也算一个矛盾的角色,我努力好好写。 第5章   第二天早上,教中兄弟发现日月神教的山下吊死了一对母女。   她们死相极其惨烈,因为是深夜的时候吊死在山门,并无人察觉,被人放下来已经是早晨了。听说尸体被人放下来的时候脸色青紫,身上布满了恐怖的尸斑,眼睛瞪得像铜铃那样大,身上还带着一封血书。   那封血书上面写明了这一切。   原来这对母女乃是前些日子水牢那个奸细的家人,她们死之前把所有的事情都写在血书上面,明确的写了君羽墨是如何让那个奸细去诬陷他自己,企图用苦肉计骗取教主信任的事。   这件事情被闹得很大,就连分舵的一些堂主都知道了,不由闹了起来:“君羽墨当初端了我们的银子去给下面的人,原来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日月神教忽然人心惶惶,毕竟人家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也让一些人不得不信:“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故意派人到教主面前诬陷自己,对他有什么好处?”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事儿如果成了,教主肯定会对他更加愧疚,放在他手上的权利准得更多。真是好高明的一招苦肉计!”   一时之间,众说纷纭,但其中也不乏一些死忠,拼命维护着君羽墨的声誉。   等到终于有人把这件事闹到东方不败这里来的时候,东方不败阴沉了脸。   刚刚暗卫才把最近查到的东西禀告给他,下面就出了这档子事,真的以为所有人都是傻子吗?   东方不败眯了眯眼:“不过这个人也有点小聪明,知道诬告不行,就反着说是羽墨的苦肉计。”   他全身都散发着杀意,这股阴冷的气势让暗卫僵直了身体。   外面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暗卫恭敬的退到了暗处。直到君羽墨推开房门的时候,东方不败的脸色才稍稍转晴:“怎么过来了?”   君羽墨不由苦笑:“今天早上那件事闹得这么大,我怎么能干坐着?”   东方不败有些动怒:“这些人越发不知道好歹,竟然把事情捅到你这里来了。”   君羽墨看着他忽然露出一个笑容。   东方不败问:“怎么这么看着我?”   君羽墨的笑容里充满着暖意:“东方待我之心实在难以回报。”   东方不败的脸色浮起一丝薄红,刚刚的怒意和杀意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个人总是这样,能够注意到所有的细节,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那么贴心窝子。甚至东方不败越来越觉得君羽墨的种种举动就仿佛和他心有灵犀一般。   而东方不败不知道的是,这可是君羽墨整整两个周目才练就的技能。   君羽墨忽然想起了三周目的初始,那个时候的他还只是个杂役。   君羽墨偶尔听说教主喜爱在黑木崖北边的一侧断崖石亭里观雪练武,便日日拿着伞和扫把去北边扫雪。   然而那个冬天……东方却只在那出现过一次,之后他守在石亭附近许久都未曾见到。   在第二年冬天的时候,君羽墨一如既往的前去,甚至因为没有内力还长期在冰天雪地里扫雪,染上畏寒的毛病,但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第二年的那个冬天,他遇上了东方。   君羽墨将伞举在他的头上,并为他拭去黑发里的白雪。   “天冷地滑,教主莫要伤了身子。”   东方不败对君羽墨有些印象,因为那张脸太好看,见过就不容易忘记了。   他对他说:“好巧,你在这里做什么?”   君羽墨淡淡的勾起一个笑容——   不巧,一点都不巧,为了这场相遇,他已经足足等了四百多个日夜。   君羽墨想起这件往事,还忍不住勾起嘴角。   东方不败看他笑得很甜,忍不住问:“是想起了什么吗?看你笑得很甜。”   君羽墨宠溺的看着他:“昔日扫雪数年,总算能有一资格为你打伞。”   东方不败微愣,是那个自己?   东方不败的视线缓缓移到前些日子君羽墨给自己摘的莲花上,可内心却渐渐升起一股嫉妒。   他没有和君羽墨共同的记忆,重生之后全靠自己细细揣测。   君羽墨和那个自己到底如何,他也不甚清楚,但偶尔听得君羽墨提起几句,都是面带甜蜜。   然而,君羽墨越是如此,东方不败的心便越是陷入黑暗。   为什么……他没有那些记忆?   为什么……他遇到的不是君羽墨?   自从重生回来,他便时常容易胡思乱想。   这个世界的自己,的确……太过幸运了。   能有一人真心待之,这份心意着实宝贵之极。   那一世的自己坠入山崖,不知道可曾有人还能忆起他片刻吗?   东方不败强行转移了话题,脸色有些难看:“那对母女该是之前的那个奸细的妻儿,看来幕后主使是冲着你来的。”   听到东方不败的话,君羽墨无奈的笑了笑:“看来此人是有备而来,东方,我知道那些分舵的堂主已经开始闹到你这里来了,现如今他们已经认定我是凶手,倒不如以退为进,把我关到牢中吧。”   他故作轻松的样子让东方不败皱紧了眉头。   东方不败终于看清了君羽墨的来意,先是一番打探,又扯了和自己的往事,再分析现下的不利形势,以情动之,如此这般为的就是让他能狠下心关押他。   东方不败哑声说道:“你的苦心我都清楚,只是唯有这件事,必须作罢——”   君羽墨摇了摇头,忽而微笑起来:“我说的以退为进是真的,如果你在这个时候把我关入牢中,他们定会以为你厌弃了我,从而掉以轻心。”   眼下君羽墨所说的确不失为一个好计策,这入瓮之法,就须得找一个饵才行。   而君羽墨就是那个最好的饵。   东方不败十分感动,这番情意,他也不知该如何报答。   可现下东方不败却舍不得做这苦肉计:“不可,你本就畏寒,万万去不得水牢。”   君羽墨忽然抱拳,弯着腰低下头喊道:“教主,属下真的是冤枉的!”   东方不败看懂了他的意思,脸色发白。   再不久之后,他的声音引起了旁人的注意,便有人在门外问:“教主,发生了何事?”   东方不败拂手,闭上了眼睛:“君羽墨胆大妄为,现如今我已查清那个奸细乃是受他指使,把他压下去。”   “是!”暗卫从门外走进来,将君羽墨压了下去。   东方不败狠狠的捏住手心,力气大得留下了印子。   他一身红衣看上去风华绝代,脸上却未着半点胭脂,这个习惯是重生以来,君羽墨慢慢替他改过来的。想起君羽墨的无数好,还有对自己的一番深情,让东方不败的心更如针扎一般。   想起日月神教里那些分舵堂主一个个落井下石,东方不败只通过这一件事就看出了隐患。   “我竟然连心悦的人都保不住,看来这日月神教上下需得仔细清理一番了。”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桌上的茶杯顿时粉碎。   另一边。   暗卫把君羽墨压到了水牢,并下达了教主的指令:“你们仔细看着,决不能和上次一样让人给跑了。”   把人交给水牢的几个人过后,暗卫抱拳:“君管事,您保重身体。”   他的态度十分恭敬,根本不像是对待一个犯人。   君羽墨忍不住勾起一个苦笑,明明他和东方都演了那么一出好戏。   暗卫该说是不大清楚的,却还是对自己礼遇有加。   等暗卫走了以后,水牢的人忽然围了上来:“君管事,您怎么样?”   君羽墨苦笑:“劳烦各位把我关到水牢里。”   叶兴呸了两下:“那怎么成?当时那个奸细被人劫走要不是您保下我,哪能有我现在?君管事,您放心!有我们在的一天就不会让您在水牢里吃苦!”   水牢的其他人也随声附和。   君羽墨有些感动,但还是狠狠拒绝:“不成,万一那些分舵堂主和教主看到了定会处罚你们的。”   水牢的众位兄弟们摆了摆手:“我们都相信您是清白的,哪能这么做?平时您就睡那边,有干草。”   君羽墨顺着他们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那处虽也是个牢房,但比起水牢来已经好上太多了。这里的水散发着恶臭的味道,里面不知道死了多少人。这里是山上,初秋的夜里寒气又重,君羽墨这种身子骨下去,不到三天必定出事。   叶兴也说:“我知道您关心我们,害怕我们受罚。不如这样罢,等分舵的堂主们来视察时,您就去水牢呆一会儿,待他们走了便立即上来。”   这不是徇私吗?   君羽墨的心中更加感动了。   他们只是小人物,却愿意冒着风险来帮他,这份心意十分珍贵。   “好吧,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等君羽墨走进那个普通牢房的时候,才狠狠松了一口气。   系统的声音从他脑海里响起:[你这一招真妙,既能引出幕后主使,又在东方不败那里洗清了自己的嫌疑,还能帮助东方不败看清人心清理日月神教。一石三鸟,真是……高啊。]   君羽墨有点懵:“等等,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看到君羽墨的模样不像是作假,系统比他更懵:[那你刚刚为何要做出那番姿态来?]   君羽墨仍旧一副懵逼脸:“我只是打算做好人渣白月光,万一那陷害我的阴谋成功了呢?”   系统:你还我的各种脑补和东方不败的心疼!就知道他没那情商!   作者有话要说:  君羽墨:脑补最要不得,否则你们这个样子很容易让我懵逼的。 第6章   果然不出君羽墨预料,下午的时候李堂主过来了。   李堂主执掌着风雷堂,平日贪了不少油水,这段时间君羽墨掌权的时候,油水少了整整一半,他一直看不惯君羽墨,这次找到机会还不狠狠踩踏一番。   “李堂主,您今儿怎么来了?”   这位李堂主长得人高马大,又一副蛮横的模样,和童百熊的身形有得一拼。他大步跨进水牢,里面的光线昏暗,看到君羽墨全身泡在水里,又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时,他心中升起一股诡异的满足感。   “怎么样啊,君管事?”他的语气阴阳怪气的,“也别怪我不帮你,当日我做媒让你娶馨儿的时候,你不但不识好歹,还羞辱了我一番。风水轮流转,你现在不过就是个阶下囚!”   君羽墨蓦然泡入水中,才感受到这水里有多刺骨,他的身体本就畏寒,还要忍受着水中传来的恶臭,这对于他来说无非是一种煎熬。   李堂主脸上嚣张极了:“教主这次定不会饶了你!”   君羽墨面色微冷:“既然如此,你这次来是为了什么?”   李堂主说:“自然是为馨儿讨回公道。”   他的爱女李馨儿当初对君羽墨一见倾心,李堂主对自己这个晚来女本就是宠爱入骨,当时的君羽墨才刚刚当上管事,各方势力都处于观望的时候,他就对君羽墨抛出了橄榄枝。   没想到这个人这么不识好歹,竟然敢拒绝他女儿。   李堂主左右张望了一下:“鞭子呢?”   水牢的兄弟低着头将鞭子送了过来,李堂主正要拿起鞭子,上面就跟抹了油一样从手里滑落下去。   场面一时之间很尴尬,李堂主人也有点懵:“这鞭子怎么跟抹了油似的?”   水牢兄弟低下头,一脸冷漠的说:“回堂主,这鞭子使用了很多次,上面藏污纳垢的,自然有点油。”   李堂主心中正忍不住犯起嘀咕,却正在此时,头上却忽然淋下很多水,他大惊:“这水牢怎么回事儿啊?还滴水!”   水牢的兄弟一脸冷漠:“回堂主,水牢年久失修。”   李堂主吃瘪,觉得有点不对劲,但他一贯粗枝大叶的,并未细想。只是将炮火对准了君羽墨,又讽刺了他几句。   谁知道,很快脚边就冒出来一群老鼠,对!是一群。   他颤抖了两下:“这里怎么还有老鼠?”   水牢的兄弟一脸冷漠:“回堂主,水牢昏暗容易滋生鼠类。”   水牢的兄弟心想:敢欺负咱君管事,到了水牢这个地界儿就别怪会发生点什么意外了,哼!   这下李堂主总算听出了点由头,不由大怒道:“好呀,你们这是给君羽墨报仇呢?”   君羽墨早就看出了水牢的兄弟是故意的,但不愿让他们承担这一切:“你何必迁怒他们?”   叶兴等人明明面对李堂主的时候还是一副晚娘脸,可面对君羽墨的时候他们瞬间就换上一副感动的样子。   李堂主又是个直性子,忍不住破口大骂:“你爷爷的,君羽墨你不过就是个将死之人,现在连教主都厌弃你了,还敢在这儿猖狂。教主也是,怎么会宠爱你这样的小人——”   还未曾说完,便从外面传来一个阴寒的声音:“你骂谁?”   “骂你爷爷的!”   东方不败的脸色铁青:“混账!”   李堂主回头望去,这才发觉教主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的身边,他的脸色一白:“教……教主。”   东方不败微微眯起眼:“想不到李堂主私下竟然是这样的人。”   李堂主吓得魂儿都丢了,想起自己刚刚的不理智,莫非是君羽墨这小人指使水牢的这些人,故意撺掇他发怒的?   他这才深切的感受到了君羽墨的城府之深,和这样的人为敌,真是太可怕了!   李堂主瑟瑟发抖的求饶:“教主,我不是有意的,实在是刚刚君羽墨欺人太甚。”   东方不败冷笑:“我可没看到羽墨欺负你了,我只看到你趾高气扬的骂人呢。”   李堂主心里头更冤了,也不由对君羽墨厌恨更深。   谁知道,此时浸泡在水牢里的君羽墨却忽然开口说道:“教主,属下刚刚和李堂主只是一点口角,请莫要责怪。”   李堂主诧异的看了一眼君羽墨,心中微震。   他明明自身难保了,这种情况竟然还为他求情……   东方不败脸色稍霁,既然君羽墨都开口解释了,他便饶了李堂主这一回。   “你们都先下去,我有事问君羽墨。”   “是!”   等水牢的兄弟和李堂主陆续走出水牢之后,只剩下君羽墨跟东方不败二人。东方不败有些心疼的打开机关,将君羽墨从水牢里拉了出来。   君羽墨因为刺骨的冰水,全身疼痛,一直都在发抖。   东方不败见他这样,心中自然心疼不已,然后也不顾及自己的秘密会不会被君羽墨发现,一把将他拉入怀里。   “怎么样,暖和点了吗?”   君羽墨全身抖得根本停不下来,每每说话的时候牙关都在打颤:“东方,我身上冷,你快放开我。”   东方不败看着他,忍不住皱起眉头:“等这件事情完了,我定要让平一指治好你畏寒的毛病。”   君羽墨努力的勾起一个笑容,想要宽慰他的心:“东方你忘了,平一指曾说我畏寒这毛病治不好,都是早年间落下的病根,只能好好养养。”   东方不败十分心疼:“他都叫你好生养着,你还让我陪你演这出苦肉计?”   两个人相拥在一起,君羽墨的体温才渐渐回暖,他好不容易不颤抖了,才缓缓开口:“你这次来,肯定是有什么收获对不对?”   东方不败冷着脸点了点头:“的确有收获,暗卫查到了那对母女死前的一天曾经出现在黑木崖山上。她们既然能够来到山上,为何要吊死在山下?”   君羽墨问:“那她们死之前见过什么人没有?”   东方不败微微眯起眼,露出几分冷凝的气势:“李馨儿。”   君羽墨恍然大悟,难怪刚刚他一求情,东方就放走了李堂主,原来这是要放长线钓大鱼。   东方不败见他陷入深思,身上也不发抖了,才缓缓放开他。   “这才来一天,你的身体就虚成这样。”东方不败顿了顿,又说道,“等事情完了以后便跟我习武吧。”   君羽墨苦笑:“东方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习武的天赋极差,榆木脑袋一个。”   东方不败被他这种说法逗笑:“如果不到半年,就将日月神教的银子翻倍的君羽墨是榆木脑袋的话,恐怕天下的人都不敢自诩聪明人了。”   君羽墨无奈的对他露出一个微笑。   看他故作轻松的样子,东方不败仍旧有些担心:“你好生休息,这几天大概会发生许多事……”   君羽墨摇了摇头:“我倒无事,只是有些担心你。”   随后,东方不败走出水牢,初秋的风带着几分凉爽,他身上的红衣在萧瑟的秋风里格外引人注目。自从坠入山崖,重活了一回,他便逐渐明白了许多事情,有时在情爱方面束手束脚反倒不美。   怀里还残留着那个人的气息,东方不败不自觉的扬起一个笑容。   偶尔主动一回,倒也不错。   东方不败想起今日上午查明的消息,又陷入了沉思当中,他没有告诉君羽墨全部的事情,暗卫嘴里描述的那个人,倒像是一位故人——莲弟。   另一边。   李堂主神色复杂的回到了风雷堂,下面的下属们知道李堂主十分讨厌君羽墨,便顺着他的话辱骂君羽墨。   可谁知,今日李堂主从水牢回来的样子十分奇怪,就连他的旧识余堂主来了都没有反应。   余堂主想起这事还忍不住冷笑:“这个君羽墨好生可恶,上任没多久,咱们风雷堂的油水就少了一半。”   下属们为了讨口饭吃,只能违心的回应:“可不是吗?我倒是宁愿君羽墨就此倒了……”   默默在一旁的李堂主终于忍不住了:“住口!”   众人暗暗称奇,却都不敢问出声,只有余堂主试探着问了一句:“李兄啊,你不是才在我们面前对君羽墨呵斥了一番吗?怎么现在这样维护他了?”   “君管事高节清风,肯定不会做出这种事!”李堂主挥挥手,“去去去,以后少在老子面前诋毁君管事!”   这前后不一的反应着实奇怪,可李堂主一言不发的样子显得心事重重的,他们又不敢再问什么。   再过不久,李馨儿从外面走了进来。单看两人的长相,一个虎背熊腰,一个弱柳扶风,根本就不像是父女俩。李馨儿细言弱声说:“爹爹这次去水牢……是不是遇到什么了?”   李堂主抬起头,才发现宝贝女儿来了,连忙让她坐下:“乖宝贝,你怎么来了?你身子弱,赶快坐下!”   李馨儿轻轻笑起来:“女儿哪有这般娇弱。”   虽然这么说,她还是坐了下去,又连忙追问:“君管事……他还好吗?”   李堂主哎了好几声:“看来教主这次是真的误会君管事了,今天发生了一些事,他竟然还跟教主替为父求情……”   他这心里怪过意不去的,自己明明是去水牢刁难他的。   李馨儿的身体忽然有些僵硬,她不着痕迹的打探着:“教主不是厌弃他了吗?怎么忽然又去水牢找他了?”   李堂主这才把今天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李馨儿,说完还忍不住叹息道:“君管事人品出众,管钱又是一把好手。如果当初娶了你,那该有多好。”   这句话成功的戳中了李馨儿的痛点,她的脸色更加难看了:“都过了这么久了,爹爹怎么还提起那件事?说不定君管事从一开始就想攀教主这根高枝儿,看不起女儿呢。”   这话的酸味太大,说完她自己都愣住了,于是连忙娇娇的喊了一句:“爹爹今日累了,早些休息才是。”   李堂主也没留心,只是感叹女儿的心细和孝顺。   李馨儿走出风雷堂,想起那个神秘人跟自己说的话——君羽墨是因为攀上了教主,才抛弃她的。   这口气,她无论如何也咽不下。 第7章   水牢里不仅潮湿,一到晚上更是冷得刺骨。上次下水明明没有多久,君羽墨便觉得身子有些不爽利,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还好他现在所住的普通牢房里堆满了干草,能稍微暖和一点。   不过整个牢房都是封闭的,只有在高处有一个盘子大小的洞口。清冷的月光从洞口穿进来,形成一条笔直的线,在黑夜里徒留一地银白色的余晖。   叶兴带来一壶酒,初秋喝酒最能暖身子,还没走进就嚷嚷着:“君管事,我们看您来了。”   君羽墨艰难的睁开眼睛,强打起精神:“怎么了?外面可有什么动静?”   眼前的君羽墨倒是和平时不大一样,面色潮红,人也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黑发凌乱,浑身散发着一股慵懒无力的气息,直让叶兴看呆了眼。   “君,君管事,小人把酒给您放在这里了。”叶兴拍了拍狂跳的胸口,连忙走了出去。   君羽墨更不舒服了,头重脚轻,还咳嗽了几下。   [宿主,你发烧了。]   君羽墨没有回应,寂静的黑暗之中,系统只能听到他不规律的呼吸声。   想起君羽墨这些天所做的一切,虽然对改变人设没太大效果,但也算尽心。   它叹了口气,默默的给晋江总部发了一条金手指申请。   ——宿主不给力,只好它给力点咯。   下半夜的时候,暗卫按照东方不败的吩咐送来了锦被和软垫。   自昨天以后,水牢外面就派了大量人手,把人给看管得死死的,暗卫不知道这是监视还是保护,不过看教主的样子多半是保护。他也只能趁防守松懈的时候,来送些锦被和软垫。   他原本打算按照教主的吩咐放下东西就走的,结果意外的发现了君羽墨正在发烧。   其实那天风雷堂的李堂主来之前,暗卫就把李馨儿和那对死去的母女有接触这件事情禀告给了教主,教主非但没有下令追查,还故意把李堂主引到水牢。   虽然当时教主及时赶到,君管事也还是遭了秧。   “君管事,您怎么样?”暗卫悄悄问,可君羽墨就像是睡死了一样,没有一点回应。   暗卫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只得将君羽墨的现状禀告给了东方不败。   夜里东方不败正绣着衣衫,这是前些日子他答应了要给君羽墨做的衣服,他下针的时候十分仔细,烛火照在东方不败的脸上,让他看上去比白天多了几分柔和。   “教主,属下有事禀告。”   东方不败放下了绣花针,神色淡淡的说:“进来。”   听到暗卫禀报说君羽墨发烧了,东方不败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叫平一指过去,记住,要小心。”   “是!”   东方不败的脸色十分难看,他大约已经猜出了这件事的主谋是莲弟。   联想到自己的重生,东方不败不由心惊,如今莲弟这样针对羽墨,他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莲弟也重生了。   握着那件衣服的手越捏越紧,一时之间他心乱如麻,越发坚定了这个猜想。   另一边。   叶兴走出水牢,人还有点恍惚。小树林里光线不太好,显得昏沉沉的,叶兴走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竟然走过头了。他连忙穿过小树林,回到了家中。   推开门以后,却发现自己一家老小正口吐着白沫,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叶兴大叫:“娘!”   叶母颤抖着说不出话来,她颤巍巍的用手指向桌上,然后便没了气息。   叶兴悲痛不已,身旁的妹妹仿佛缓了过来:“哥……酒里,有毒。”   叶兴狠狠拍打着她的脸:“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女孩流着眼泪:“今天下午李家小姐说一直爱慕君管事,相信他是清白的,便托我带了一壶酒。我看那壶酒是好酒,就想着哥哥和母亲爱酒,便偷偷留了一点下来。”   叶兴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什么?可你之前不是说这酒是你从山下买来的吗?”   女孩摇头:“那是李馨儿说自己一个姑娘家家不好表露心思,我才替她隐瞒了。没想到……她竟这般歹毒!”   叶兴将这整件事仔细回想了一遍过后,不由满脸冷汗。   真是好一条借刀杀人的毒计!李馨儿肯定没想到自己妹妹会留下一点,倘若他今天送的酒毒死了君管事,自己肯定是逃不掉的。而母亲和妹妹,也会被李馨儿找个名头扣押下来。   叶兴将手覆盖在叶母的脸上,好让她闭目为安,叶兴脸上留着泪水:“妹妹,你照顾好母亲,我要去救君管事!”   这一边,暗卫小心的领着平一指进了水牢。   平一指虽然脾气古怪,可医术十分精湛,江湖人称‘杀人名医’。也就是杀一人,医一人。越是难治的疑难杂症,他越是喜欢。如今因为君羽墨小小的发烧,他便被教主叫到这里,心中早就不大舒服了。   “小子,没死的话就把手伸出来。”   君羽墨隐隐约约的听到平一指的话,咳嗽了几声,才缓缓醒来:“平大夫?”   平一指冷哼:“你前几年也跟过我一段时间,该知道寒症怎么养,怎么还犯傻来这种鬼地方?”   君羽墨讪讪的说不出话来,看来平一指已经猜出了他和东方的计策。   君羽墨伸出手,平一指将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片刻之后才说:“小事,针灸一下就能好。”   他拿出身上带的医具,余光撇到了牢边的酒壶:“竟然还有人给你送酒?”   平一指蹲下身,将酒递给君羽墨:“不过你现在这状况,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喝一两口倒是能暖身子。”   君羽墨接过酒壶,正想要喝一口,却听到外面有人大喊:“君管事,莫喝,酒里有毒!”   听到此话,暗卫眼疾手快的将君羽墨手中的酒壶打落,酒壶落到地上摔得粉碎,发出清脆的声响。   平一指神色大变,连忙用银针一试——银针瞬间变黑。   “果真有毒!”   君羽墨睁大了眼,平一指问:“谁给你送来的?”   君羽墨正想回答,就看见叶兴连滚带爬的从外面进来了:“君管事,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见他一副哭得连鼻涕都流出来了的样子,也不自知时,君羽墨虽不相信他会害自己,但脸色终究还是冷了下来。   自己才进来两天,就有人按耐不住了。   “怎么回事?”   叶兴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们,可他仍旧掩饰不住内心巨大的悲伤。因为一壶酒,他的母亲还惨死在家中,而他自己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暗卫也知道此事兹事体大,想要回去禀告给教主,可如今这水牢中简直危机四伏,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轻易离开君管事身边的。   正在此时,另一名暗卫忽然走来:“君管事,教主让我来告诉您,鱼儿已经上钩了。”   君羽墨皱眉:“怎么,东方那边也出了什么事吗?”   暗卫不肯说,只是告诉他:“明日上午,教主会在成德殿公开会审,届时各个分舵的堂主都会到场,教主让您不用担心。”   君羽墨一瞬间明白了东方的意思,他是想做一场戏给那些人看。   “你们两叫什么名字?”   “属下影一。”领着平一指过来的那个暗卫说。   “属下影五。”转达东方的吩咐那个暗卫说。   君羽墨有些头疼:“影一,今晚之事暂时先不要告诉东方,等明早你再去禀告。”   影一微微一愣,君管事果然十分心细,他这是害怕教主知道以后晚上睡得不安宁:“是。”   君羽墨又将目光放到叶兴身上:“叶兴,这段时间定会有人要你的命,跟我在一起反而比较安全。”   叶兴脸色微变:“我……属下妹妹还在家中!”   君羽墨将目光放到影一身上:“能否劳你去打探一下虚实……如果我猜得没错,叶兴的妹妹大约已经……”   他这话没有说完,可在场的人都猜出了君羽墨的意思。   君羽墨的话中带了几分悲痛:“如果真是这样,就莫要轻举妄动,好好潜伏在叶家。”   “是!”   影五刚刚来这里,还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是件大事,正想着把事情告诉教主,就听到君羽墨语气有些冷,警告的看了众人一眼:“明日一早公开会审,谁都不准破坏。”   影五心中一凛:“是!”   平一指也哼了一下:“我才没心思参与你们这些事,我来是奉教主之命给你治病的。”   对于大夫的话,君羽墨也不好说什么,只有低着头遵从医嘱。   夜晚的时候,君羽墨已经好了很多了,却久久不能入睡。   他叹了好几口气,脸色有些苍白。   系统将今天这事看在眼里,自觉君羽墨太不容易了。   但还好除了惊险,周围的人全都在帮他。   其实当时选君羽墨当宿主的时候,系统就知道他身上自带了一个被动技能。   #任何人都可以轻易成为他的迷弟#   他天生就是这块料,每次和别人谈话的时候,其实君羽墨都没啥心机——   但他就是能说到别人心坎上,简简单单一句话让别人痛哭流涕,直叹要为他献出生命!   这已经是‘邪教级别’的被动技能了!   #挥手一呼,迷弟自来#   当时就连系统自己都觉得邪门,但经过前面两个周目,它已经很淡定了。   正在此时,它接到了一个通知,是它刚刚向上面申请金手指的回复,系统看到‘批准’两个大大的红色字体的时候,心里终于安心了。   它对君羽墨说:[因为晋江总部看你一直没有完成任务,所以准备给你一些金手指。]   这金手指其实是它特地为君羽墨申请的,但这种小事就不用告诉他了。   听完系统的话,君羽墨微微一愣:“什么金手指?” 第8章 (大修)   当君羽墨问出这句话的同时,在他眼前浮空出现了一个转盘。   君羽墨呆愣的看到上面写的东西,忍不住眼睛发直:“修仙功法、百毒不侵、催眠术……这金手指也太大了吧!”   系统微微有点小骄傲:[晋江出品,值得拥有。]   君羽墨跃跃欲试,用手点了一下中间的按钮。很快转盘转了起来,足足三十秒左右的时间,指针逐渐变缓,随后落到了一处。君羽墨和系统定睛一看——魅力加成,被动技能加倍。   君羽墨天真无邪的问:“魅力加成?被动技能?那是什么?”   系统目瞪口呆,讪讪的说:[就是成为你迷弟的技能啊。]   君羽墨有点懵:“那算什么被动技能……况且我也没这能力呀。”   系统呵呵两声,觉得君羽墨真是太小看自己了。   等系统查了一下那个数值以后才发现,君羽墨那个‘被动技能’被拉高了十倍……   系统默:[……]   而君羽墨很天真,还在那边探究自己到底有什么被动技能,仔细琢磨了好半天。   系统更默:[……]这股心虚感到底怎么回事?!   直到君羽墨一整夜没睡,研究了好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第二天早上,有人过来送饭。   看守的兄弟本身就是君羽墨的迷弟,谁知道进来送饭以后一直都呆呆的看着君羽墨的侧脸,还撞了好几次墙壁。   系统看清了现实,哇的哭了出来:[恭喜你,君羽墨,你的被动技能终于变成了魔性级别的了。]   此时的君羽墨还不清楚他的金手指到底意味着什么,系统这边话刚刚落下,却听到外面有人议论他说:“我怎么感觉今天的君管事特别好看呢?”   君羽墨内心很无语,好看什么呀?他被关在这里已经三天都没洗过澡了,蓬头垢面的!   外面另一人接话:“君管事就连站立的样子都显得那么铁骨铮铮!君管事绝对是被冤枉的!”   那愤慨的语气,让君羽墨浑身一凛。   “魔性……我怎么觉得不太妙呢?”   系统在他脑子里冷哼:[君羽墨你现在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吧?]   君羽墨狠狠点头:“的确,他们的样子太奇怪了。怎么会有一个人毫无保留的去崇拜,去相信一个人呢?”   系统忍不住告诉了他一段往事,说的就是一个抽中了富江体质的傻宿主,融合了富江体质的美和魔性,越来越容易引起攻略对象黑化的事。听完以后君羽墨再也不敢小觑,直念叨着:“这算什么金手指,简直有毒啊!”   吃过早饭,君羽墨被几人押到了成德殿。   君羽墨一眼望去,发现这几个人他都十分熟悉。风雷堂的李堂主,霹雳堂的余堂主等等,总共二十几位,坐在正上方的是一身红衣的东方不败。   众人见君羽墨缓缓走来,不由发出几道抽气声。   按理来说普通人被关在水牢三天不死也得脱一层皮,可君羽墨看上去却比平日更好看了!几个堂主都忍不住贪婪的看了好几眼,君羽墨那一身清如玉壶的气质,显得冷而不冰,眼中含笑的时候又能把人溺死。   直到君羽墨来到他们跟前的时候,众人都还说不出话来,全都沉浸在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表情上,大脑一片空白。   他们只觉得围绕在他周围的光都带着迷离而柔和的味道,美得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童百熊咳嗽了好几声,他们才缓缓拾回心神。   “君羽墨,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李堂主这话本来说得很硬气,可不知道为什么说到中途忽然就焉了下去,很不相信君羽墨是这种人。   君羽墨微微阖眼,但背脊挺得笔直,一看就是受了莫大的冤屈。   而上面的李堂主更加心软了,特别是前些日子君羽墨还为他求了情。   这种忘恩负义之举,实在是做不得啊!   “孰是孰非,相信在座的各位已经早有论断。”君羽墨淡淡的说,“如今君某却要问一问,你们所说的证据确凿,是指哪些证据?”   童百熊忍不住拍手称好,君兄弟条理清晰,一言就戳中了事情的关键,正是那封血书才让他不好翻身。   左边的余堂主阴测测的说:“君羽墨你还想抵赖不成?一则,你派人诬告自己,谋取教主信任,实属用心险恶;二则,捉了那对母女威胁那个奸细,让那个男人不得已为你卖命,为人恶毒;三则,这封血书,你作何解释?”   这一二三条,条条指向君羽墨,对他十分不利。童百熊青筋凸起,几乎想要大闹一场,却被东方不败的一个眼神给阻止。   今日这出戏,可是要排演给外人看的,放线钓鱼,鱼儿都没上钩,怎么可以让童百熊破坏?   东方不败见君羽墨受到那么多污蔑,心中的不满早已到达顶峰。但此计就是由羽墨所布,他不能让人把羽墨的心血毁于一旦。   君羽墨看了他一眼,明显记得这个人:“血书呢?”   “自然是呈放在教主那里。”余堂主双手抱拳,看向东方不败,“还请教主杀了这个小人!”   君羽墨面色微冷,余堂主就是半年前他办的那个案子里一个贪污受贿的主谋。自己查了那么多人都不肯把他供出来,也没掌握具体的证据,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但从此之后,他一直看君羽墨不顺眼,平时没少刁难。   现在趁机来踩他两脚,倒是在预料之中了。   东方不败见他张口闭口就定了君羽墨的罪名,真是好大一顶帽子。   东方不败脸色阴沉,始终一言不发。   正在此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李堂主听出是自家女儿的声音,站了起来:“教主……”   李馨儿娇滴滴的穿着一身粉红衣衫,在场的人除了东方不败的红衣,就她最为惹眼。   东方不败道:“放她进来吧。”   外面守门的护卫这才放她进来了,李馨儿不急不慢的跪了下去,态度不卑不亢,看得出受过良好的家教:“教主,小女今日前来,并非有意打扰诸位,只是……昨日小女的好友叶云死了。”   叶云……叶兴的妹妹?   余堂主看出了几分端倪,刻意和李馨儿一同做戏:“你的好友叶云死了,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君羽墨冷眼看着她,李馨儿眼中闪过一丝快意,余光撇到君羽墨的时候却呆愣住了。   半年不见,他越发丰神俊秀了。   可君羽墨越是如此,李馨儿心中就越是愤恨。君羽墨当年不过刚刚当上管事,竟然敢嫌弃她而拒婚?   李馨儿望向东方不败的时候,眼中不自觉闪过一丝嫉妒。   她表面娇滴滴的哭诉起来,带着一股我见犹怜的气质:“今日我去叶家找叶云的时候,却发现叶云死在家中,而叶兴不知去向,听说是被君羽墨扣押住了。小女觉得此事非同一般,又想起君管事最近好像闹了一桩大事,觉得有几分联系,所以小女这才胆敢来了这里。”   李堂主左看看君羽墨,又看看爱女。不想让君羽墨受到诬陷的同时,又不想让李馨儿牵连进来,他现在进退两难:“馨儿,别胡闹!快下去!”   余堂主连忙拉住他:“哎呀,李兄且慢,既然侄女知道什么,就让她把话说完嘛。”   他看向君羽墨的时候满是幸灾乐祸,东方不败捏紧了手,若不是今早他收到羽墨的密函,此刻定不能压制自己,却仍是十分担心君羽墨。   君羽墨的嘴角不禁勾起一个细小的弧度,诸多不利证据全数指向了他,他不由叹一句幕后主使好心计。   周围的堂主不禁议论纷纷,对君羽墨更是十分不屑。   “既然如此……诸位,君某不得不为自己辩驳几句了!”君羽墨拂袖轻笑,“血书的事情暂且不谈,先说李馨儿的事吧。”   君羽墨转过身,问李馨儿:“我想问你几句,可否?”   李馨儿见他气定神闲,看上去有十足的把握,不由有些心虚。但这个计谋是神秘人告诉她的,还帮她收拾了残局,想来应该是不会出什么岔子的,李馨儿不急不慢的勾起一个笑容:“请——”   君羽墨说:“我只问你一句话,我被教主下令关入水牢,便已经惹得众人起疑针对,为什么还要犯蠢去害死叶云一家?”   这句话问出来,让众人不由陷入思考。   的确,君羽墨的事情已经板上钉钉,略微有一点脑子都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去犯事。   李馨儿轻轻的捏起声音,显得娇娇的:“我可没有说你害死了叶云一家,君管事……怎么,不打自招么?”   虽然刚刚李馨儿的那些话里明着暗着指认君羽墨,想要给他泼脏水,但的确没有明确的说出君羽墨害死了叶云一家。   君羽墨不由轻笑,心中已有打算,于是打断了她的话:“你口中漏洞百出,教主,诸位,此人的话不可信!”   [宿主,别激怒她啊。]   君羽墨半垂下眸,在心中告知系统:[就是要激怒她,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他手中掌握的证据可一个都还没拿出来。   而听到君羽墨的话,李馨儿的眼神沉了沉:“君管事开口闭口就说人家诬陷你,我只是一个闺阁女子,今日见到好友死去,才鼓起勇气来了这里。”   余堂主心里叫好,他这个侄女,比他想象的有计谋多了。 第9章 (大修)   余堂主心里叫好,他这个侄女,比他想象的有计谋多了。   虽说只是一个闺阁女子,但胜在条理清楚,也不开口把话说死,让自己有转圜的余地,就像刚刚那样。   既然如此,他也不介意帮上一帮,好让君羽墨死得更快。   “叶云曾经告诉我,他哥哥在当值的时候发现了你的秘密,所以……小女只是猜测……”李馨儿微微施了一礼,用帕子捂住嘴角,讽刺的说,“大约你是害怕叶兴把秘密告诉他的家人,所以要杀人灭口。”   她果然被自己刚刚那句话激怒到了,或许连李馨儿自己都没发现,可君羽墨却敏锐的发现了这句话里面的漏洞。   君羽墨淡淡的说:“你当叶兴什么人?”   李馨儿没有听懂他的意思:“什么?”   君羽墨缓缓道:“叶兴,家中共有三口人,十岁入教,在水牢任职三年,如今十八岁。一年冬天,叶兴为了省下自己的口粮给母亲和妹妹,整整三天没进过食。这样重视家人的人……会把这种容易招来杀身之祸的秘密告诉家人吗?”   余堂主和李馨儿都狠狠呆愣住了,没想到君羽墨能对一个小人物这么了解。   李馨儿有些慌乱起来,讪讪的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正在此时,外面又来了一个人。   她的眼中忽然闪过光亮。   众人见到一个驼背慢慢走进内堂,君羽墨和东方不败悄悄对视一眼,都猜中了对方心思,看来——这场苦肉计的确有用。   “小人有事禀告。”驼背沙哑的声音响起。   他的话,让场上的四人都露出欣慰的眼神,余堂主和李馨儿是感到帮手来了,而君羽墨和东方不败却知道——   他们放线钓鱼,鱼儿终于上钩了!   “你是何人?”   听到东方不败的问话,驼背更加恭敬了:“小人是黑木崖负责丝绸采买的小管事。”   余堂主面露喜色,连忙说道:“你刚刚说什么要事?快快道来!”   教主都没有发话,他便如此急不可待了,在场的堂主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真真是犯蠢!自己作死!他那点心思,旁人一看便知。   驼背倒是知礼,直到东方不败不咸不淡的道了一句‘说吧’,他才开始讲出自己所知的一切:“回教主,小人是负责采买的,和那个……君管事派去诬告自己的男人认识,他叫徐默,是小人的好友。”   说起和那个男人认识,驼背声音一顿:“那天他来找小人喝了几壶,脸上愁眉不展,小人就多嘴问了他几句,哪知道便问出了几句模棱两可的话。”   东方不败的面色偏冷:“哦?什么话?”   驼背恭敬的说:“他说……他的命大约就要交代到这里了,但他实在是舍不得自己的女儿。”   众人不禁疑惑:“那又和君羽墨有什么关系?”   驼背又说:“他那几日提了一句——血书。”   众人倒吸一口气,原来那封血书这么早就写好了,而且不是那对母女所写,乃是徐默所写的!   这就不存在误会了,徐默亲手写下君羽墨所做的事,过了不久就出了事。   不得不说,今天这事真是一波三折。   原本只是打算查明此事,却来了一个李馨儿说君羽墨杀了叶云一家,君羽墨洗白自己以后又来了个驼背。   而这个驼背的话更是使君羽墨陷入了绝境之中。   “教主,此事不可姑息,还请教主拿出血书,好让我们一观一二!”   东方不败脸色更冷了,刚想发怒,却见到君羽墨悄悄对他点了一下头。   东方不败犹豫着拿出了那封血书,几位堂主定睛一看,发现这封血书上的血迹果真如驼背所言,单看这字迹和力度也不像是出自妇人之手。   直到这时,余堂主和李馨儿才眼露得意,表面上却仍是一派和气的模样。君羽墨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却不由缓缓露出一个微笑。   “君羽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童百熊连忙给他使眼色,和余堂主那副样子有异曲同工之妙,都很容易被人看出来:“这位驼背的证词于你不利啊!”   余堂主脸黑:“童长老,你莫不是要偏帮君羽墨?”   童百熊哼了一声:“什么偏帮不偏帮,老子听不懂你们那些文绉绉的话。”但他的眼色使得更勤快了。   君羽墨觉得自己抽中的那个金手指果然厉害,即使这样的局面,都还有人对他有所犹豫,相信他的清白。   魅力加成,看来是个好东西。   他的确打算保持人渣的人设,可面对这种泼脏水的行为,他却无法做到视若无睹。   况且君羽墨还打算功成身退的时候活着离开黑木崖呢,这群人这么做分明是想置他于死地!   君羽墨定下心神,理清思路,决定开口反击:“看来我已经成为众矢之的了,那就请一位关键人物过来吧。”   他手里掌握着人证,却不拿出来,在驼背出现以后才这么说。   驼背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惊疑,君羽墨莫不成是故意的?   他嘴里所说的关键人物不知道是谁,几个堂主也忽然升起一股疑惑,众人朝外面望去,只见身穿黑衣的一名男子将叶兴带了上来。   叶兴被带上来的时候满脸泪水,原本情绪已经平复了许多,可见到李馨儿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咬牙切齿:“李馨儿,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还想诬陷君管事!”   剧情接连反转,众人一片哗然。   李馨儿的脸色都白了,没想到叶兴还活着,连忙将目光放到李堂主身上。   李堂主见不得爱女可怜兮兮的望着他,立马心软了,帮着李馨儿大骂:“你是谁?切莫含血喷人!”   李堂主是来坑队友的,就连李馨儿也觉得自己爹爹真的太不中用了,竟然连叶兴都认不出!这句话一出来,更让其他堂主对这件事上心了。   “我就是叶兴!”   君羽墨对他点点头:“把昨晚的事情全部说出来吧。”   叶兴用袖子胡乱的抹去眼泪,才正色的对东方不败说:“昨日我家妹妹说买了酒,让我给君管事送去。因为君管事平时对我照顾有加,水牢又十分潮湿,喝点酒正好可以暖暖身子。我什么都没多想,就真的给君管事送去了。”   叶兴想,要不是当时自己看到君管事那样便连忙红着脸回家了,恐怕他还会和往日一般同君管事一起喝上一杯。   那个时候,肯定他们两个人就一同丧命了。   “等我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妹妹和母亲全部都毒发身亡了,妹妹临终前说,就是李馨儿给她的酒!她知道我和母亲爱酒,便偷偷留了一点,她们晚饭等不及我回来就尝了一口,便……便中毒了!”   说到最后,叶兴泣不成声,而李馨儿这才终于慌乱起来,看不到刚刚的气定神闲。   李堂主更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馨儿,你倒是开口解释啊!”   李馨儿低下头不敢看他,而叶兴却冷哼:“她怎么解释?如今铁证如山,教主如果不信可以派人去验尸,看看是不是中毒即可!”   李馨儿咬咬牙,连忙反咬一口:“教主明鉴!君羽墨都能做出诬告自己这种苦肉计来,也有可能叶兴又是一个徐默!”   众人的眼光变得惊疑,的确……君羽墨不可信。   君羽墨脸上无悲无喜:“好一条毒计!”   他的话让众人一震,就像是被迷惑似的,鬼使神差的全都愣住了。   众人见到君羽墨浑身都散发着一派正气凛然的模样,忽然有些狠不下心去怀疑他。   而这时系统才终于觉得,君羽墨抽中的那个金手指——有毒!   君羽墨淡淡的说:“前段时间影一查到了一个重要的消息,李馨儿曾与那对死去的母女有过接触。说明今天李馨儿诬陷我这事儿,并不是巧合。”   此话一出,连驼背都忍不住惊疑的看了一眼李馨儿。   留下那么大的把柄,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   驼背见众人一言不发,李馨儿又像是失了魂一样,这才抬起头,却发现周围的人都呆愣愣的看着君羽墨,就像中了迷魂术一样。   他心中更加忍不住大惊,迷魂术是失传多年的武功,君羽墨一个文弱书生,不可能会的!   “教主——”   驼背刚刚喊出这句话,便被东方不败打断:“这事我也清楚。”   什么?!   在场的人脸色都变了,这件事教主知道就意味着很有可能教主是站在君羽墨那边的,并不像他们之前揣测的那样,君羽墨已经失了宠爱。   众人联想到的,很显然李馨儿和驼背也想到了,驼背脸色发青,心里破口大骂李馨儿是个蠢女人,现在的局面还把他给拖下水了。   叶兴早就憋得狠了,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教主,诸位堂主,叶兴并非受到君管事的指使,而是真有其事!”   本来打算踩一脚的余堂主在听到这一切过后,脸色十分难看。   看样子情况不妙呀。   余堂主连忙打圆场,想转移话题:“左右那叶兴是个杂役,如此不懂规矩,可定不能轻饶啊!”   君羽墨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余堂主,让叶兴把话说完又有何妨?”   ……竟然拿他手下的人开刀,若是连叶兴都保不住,那他还有何颜面站在这里?   余堂主脸色铁青,现在的君羽墨有教主护着,哪是他们能随意踩踏的?   叶兴继而开口,将水牢兄弟当天用私刑时,徐默的反应说得一清二楚。   就连童百熊也上前作证:“确有其事,那个奸细当着君兄弟的面痛哭。”   这下子,事情才彻底大清了。   一时之间众人的脸上都火辣辣的疼,活像被人扇了几巴掌一样。他们讪讪的说不出话来,其中以李堂主为代表。   但要彻底洗清君羽墨的嫌疑,仍然需要找到徐默才可。 第10章   这大约真的是君羽墨的计策,目的就是为了引他出来!   驼背左思右想,满头冷汗,看君羽墨的眼神不由带上了惊恐。   他到底是从多久开始布局的?什么时候知道有幕后主使?   是徐默诬告他那时?亦或者更早?   驼背原以为拉上杨莲亭,至少能够掩人耳目。杨莲亭想不出这种法子,都是他在一旁出谋划策,目的就是为了把君羽墨整下去!   自从君羽墨接管日月神教的管事以后,日月神教的名声越来越好,一些教众也不欺压百姓了,有时还锄强扶弱。比他们还像正派人士,甚是可怕!   没想到区区一个文弱书生,就能影响至此,君羽墨此人不能留!   他好不容易搭上杨莲亭这根线,想把杨莲亭当做替罪羔羊,没想到在最后一刻自己中了招。   “只是……那徐默人在哪里?”   听到有人这么问,驼背忽然存了一丝侥幸。   是的!只要他们没找到徐默,自己就是安全的!   “这就要问问这位先生了——”君羽墨将目光放到驼背身上,“你说你与徐默乃是好友,就不知……你清不清楚徐默的生平了。”   驼背满脸冷汗,久久不答。   因为他知道,这个时候回答,也不过是多说多错,徒增把柄罢了。   其余人也不是傻子,立场不坚定不代表他们没有智商。李馨儿那事已经明了,而这驼背当真很有问题!   这一个二个把他们当成傻子耍,真当他们是蠢货?!   众人憋着怒气无法发出,习武之人脑子回路也直,他们的眼神就跟想要生吃了李馨儿和驼背似的。   与此同时,影卫忽然进来禀告:“回教主,回各位堂主,李馨儿利用叶家给君管事下毒那天,属下也在。昨天晚上君管事便令我守在叶家,不要轻举妄动,今天早晨果然发生了一些事——”   暗卫细细讲述他亲眼看到的东西——他昨日彻夜不敢眠,一直藏在房梁上,第二日的时候果然看到李馨儿和一名驼背过来。   “这尸体怎么办?她们嘴唇乌紫,一看就知道是中毒而死……”李馨儿不是第一次看到尸体了,也没有大叫之类的反应。   “要么,毁尸灭迹;要么,便隐藏她们中毒而死的迹象。只是神教有平一指,凭我们那点小伎俩还不能瞒过他的眼睛。”   李馨儿轻蹙起眉:“的确,平一指一向只听教主的,若教主真的下令追查,这件事很快就会暴露。”   她当时只是想毒死君羽墨和叶兴,并抓了叶云威胁叶母,好封住她们的口。没想到君羽墨和叶兴没死,死的反而是这两个人,计划全都被打乱了,她一时之间有些慌乱。   驼背看清她的慌张,淡淡的说:“真没出息,这就害怕了?有那封血书在,君羽墨定然逃不掉的。”   李馨儿眼神一沉:“我当初做这件事的时候就没想过害怕!”   暗卫把两人的语气和神态模仿得惟妙惟肖,众人看了这场大戏,看向驼背的目光越发恶狠狠了。   驼背僵硬得再也说不出话,他的确有些得意忘形了,竟然犯了这么大的错!还给人留下了把柄!   君羽墨不愧是东方不败钦点的管事,如此洞悉人心,把众人算计得团团转。还能忍受那么多污蔑,直到引得他出现了,才挨个打脸!   最主要的是——   驼背阴冷的抬起头,发现周围对君羽墨的眼神都带上了崇敬和佩服。   此次过后,要想再借着流言和人心算计君羽墨,应该很困难了。即使他真的干了某些蠢事,众人也会因为今天的事情,不自觉的为他开脱。   “君管事果然见多识广!和我们这些粗野武夫就是不一样!”叶兴带着崇拜的目光。   几个堂主咳嗽了两声,显然叶兴把他们心中想的话也说出来了。   君羽墨眸色一冷,对驼背呵斥:“为了诬陷我,竟然残害了四条人命,你们究竟还有没有良心!”   证据摆在眼前,李馨儿和驼背都无法再反驳了。   东方不败看着凭借口舌便一挽狂澜的君羽墨,忽然忍不住勾起一个笑容。   看来君羽墨并不像他之前想的那么弱,原来除却武功以外,还有人能够凭口舌便杀人于无形之中。   从最初的苦肉计布局,到后来的引君入瓮,无不体现出君羽墨的心机深沉,然而他却从未把这些个心机用到自己身上,东方不败觉得心中熨烫的同时,难免又升起一股不安来。   这个世界的自己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把心机深沉的君羽墨摆在这个位置?   这个世界的他和君羽墨肯定一同经历了什么,东方不败目光灼灼,第一次想要把以前的事情挖掘出来。他心想:等这件事情结束,就叫暗卫去打探一下。   叶兴恨恨道:“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李堂主一个糙汉子忽然连滚带爬的跪了下去:“教主请恕罪啊!我三十岁才得了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她平日娇娇的,不出闺阁,怎么会懂这些歪门邪道的法子?定是有人教唆她这么干的!”   李堂主暗自给李馨儿使眼色,让她说出真相。   李馨儿心中慌乱不已,偷偷看了一眼驼背,才发现他眼中对自己的杀意正盛。   她吓得说不出话来,一直在颤抖。   而李堂主却把她抱住:“馨儿,你倒是说话啊!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李馨儿早已六神无主,被李堂主这么一吓,更是全身都颤抖了起来。   “会……会死?”   李堂主眼中的悲痛并不作假,李馨儿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她到底干了些什么?怎么会被一点小小的嫉妒蒙蔽了双眼,干出这种傻事来?她怎么会去相信那个神秘人的蛊惑。   “禀告教主,是……”   她还未说完,便被驼背狠狠打断:“教主,属下知道徐默在何处!”   众人又是一阵惊疑,果真是人心叵测。   这驼背诬告君管事不成,现在又想做什么?   东方不败面色冷凝,这件事情他已经大致清楚了,莲弟不可能想到这种毒计,凭他的心计也想不出来,否则前世的日月神教也不可能衰败成那样。   这个驼背的问题太大了。   众人都不敢再开腔,默默等待着东方不败下决策。谁都看得出来教主的心情不算太好,现在没人敢去触霉头。   东方不败冷漠的说:“既然如此,只要你说出他的下落,我可饶你不死。”   没想到驼背很快就招供了出来:“在黑木崖东边的小木屋里,那里有一片小树林,地势隐蔽,十分不好找。教主,我可以带大家——”   “不必!”东方不败一口回绝,“让暗卫去找,在那看到什么人,立马抓起来。”   驼背惊讶,按照东方不败的口气,就是断定了他背后有人!   他都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辜负了盟主的信任,他作为正派卧底好不容易混入这里,怎么一下子就被东方不败看穿了?   他心里一凉,再也不敢小觑东方不败和君羽墨。   东方不败冷冷的扫视一圈,在场的人的表情一目了然,唯有君羽墨气定神闲,并未有太大的波动。可那余堂主和李馨儿的脸上的确难看得很。   “李馨儿用毒酒害了叶兴一家,并诬陷君羽墨,把她压下去。”   李堂主脸上悲拗,见向教主求情不成,便把求救的目光放到了君羽墨身上。可谁知道君羽墨却视而不见,他忍不住痛哭起来:“君管事,前些日子就连我得罪了你,你都能向教主求情,为什么不能救救我女儿?”   他已是走到绝路,否则不可能问出这番话来。   君羽墨却看了他一眼:“我分得清是非黑白,你得罪我是个人恩怨,李馨儿却杀害叶兴一家,你该求的人不是我,而是叶兴。”   听完这句话,众人皆是一愣。   人可以善良,但却不可太过善良,不能无论对方做什么都去盲目的原谅。   想必君管事的话是这个意思。   叶兴满脸泪水的摇了摇头:“李堂主,若我杀了你的妻女,你作何感想?”   叶兴的恨不波及李堂主,只针对李馨儿一人,已经很不错了。   李堂主听闻此话,手无力的垂了下去,看上去仿佛老了十岁。   至此,这件事情才告一段落。   而那个驼背却被东方派人秘密监管起来,日月神教也不是善茬儿,各种酷刑全部上一次,就不相信他不吐露实情。   君羽墨走出成德殿的时候,望着外面刺眼的阳光,忍不住眯起了眼。   而东方不败走到他的身边,见他迟迟没有行动,不由问:“怎么了?”   君羽墨勾起一个难看的笑容:“无事,就是有些腿软。”   东方不败有些好笑,他刚刚的威风到哪里去了?怎么这会儿……   可东方不败却没有责怪,这样的君羽墨对他来说却更加真实一些,东方不败伸出手扶住他的腰:“靠着本座一点。”   君羽墨看着东方不败的侧脸,心中却不自觉升起一股甜。   “好。”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吃瓜群众纷纷表示抗议(众堂主,童百熊,系统等):   妈的大白天吃了一嘴狗粮,教主君管事,你们注意一点影响! 第11章   夜色薄凉,月光的清辉从窗台透入到里面的屋子。屋内十分昏暗,君羽墨满身疲惫的走进去点燃了桌上的蜡烛,为了防止冷风吹得烛火晃动,他在外面罩上了灯罩。   屋内的暖意,让他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明明前不久,自己还在水牢里。   前段时间事情太多,系统琢磨了一下那个黑化值功能,一直没来得及告诉君羽墨。   现在闲下来,它才找到机会:[黑化值功能……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君羽墨一愣:“上次新开的那个功能?”   系统心里忧伤:[你不会把这事儿忘了吧?]   这会儿君羽墨倒没有心情和它斗嘴了,反倒有些闷闷不乐:“我总觉得……东方他……”   [觉得什么?]   君羽墨回过神来,然后捂住了眼睛,嘲笑起自己的多疑来:“没事,大约是我的错觉。”   君羽墨其实想说的是,东方和前两个周目比起来,感觉有些不大对劲。   君羽墨叹了口气,不过在水牢里那么多天,他都没有沐浴过。他连忙叫杂役送来水,沐浴了一番,随身披了一件青色外衣。   君羽墨坐在窗户附近,心事重重的喝着茶。柔和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虽然他的容貌并未改变,加成翻倍的魅力值却让他的一举一动都好看至极!   正在此时,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一位婢女的声音渐渐响起:“君管事您睡了吗?”   这么晚了,婢女怎么会突然来找他?   君羽墨回了一句:“并未,这么晚了,有何事?”   流萱低下头:“教主大发雷霆,我们又不敢在这个时间靠近绣房,我们害怕教主伤了身子,还请君管事随我们走一趟吧。”   君羽墨皱起眉头,大约猜中了是白天的事情有结果了,于是快速的穿好了衣服打开了门:“走吧。”   流萱抬头看了君羽墨一眼,看到他的发丝未干,衣服也单薄。沐浴之后,洗去一身脏污,却仿佛更加好看了。君子如玉,虽然这块玉不算温润,看人的时候也是淡淡的,但那份气质实在是独特。特别是在日月神教这种地方,十分难能可贵,让流萱忍不住想起一句话——出淤泥而不染。   她快速的低下头去,皱着眉头想,前些日子她不是没有仔细看过君管事,只是怎么去水牢才几天,她就觉得君管事好看了许多?   两个人快速的在黑夜里行走,流萱手里掌着灯,在黑暗里发出昏暗的光芒。   很快,两人就来到了绣房。   绣房紧靠着东方的屋子,里面是东方亲手布置而成的,和周围的黑暗不同的是,那里灯火通明,看上去熠熠生辉。   “教主,君羽墨求见。”   东方不败在他靠近的时候就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转过头对影卫说:“你们先下去,但这件事须得仔细盯着。”   “是!”   等影卫的身影彻底消失,东方不败才打开了门,本来不打算让这些事情烦扰君羽墨,谁知下面的婢女竟然擅作主张把君羽墨喊来了。   东方不败借着屋内泻出的灯光,忍不住多看了君羽墨几眼。   难怪今天成德殿的那些堂主多看了好多眼,羽墨他……似乎又好看了许多。   五官十分俊秀,身如玉树,一身青衣又带着几分隽秀的味道。   东方不败收回心神,才发现君羽墨的头发上还在滴水,便拉他进了绣房:“……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子。”   “有东方在,怎么会让我冻着?”君羽墨笑着走进绣房,里面烧着炭火,倒不算很冷,而东方却找了一张绣帕,细细的用手擦着他的头发。   东方的手指极为好看,纤细而修长,骨节分明,借着明亮的灯火,就像一件绝美的艺术品一样。他擦头发的动作十分小心,生怕把君羽墨弄疼了一样,君羽墨忍不住轻笑起来。   他这会儿的视线,最多能看到东方不败的衣衫的下摆。他仍是一身红衣,只是这上面却精巧的绣着莲花的图案,和他前些日子摘得莲花一模一样。   “想到什么好事了吗?”   君羽墨连忙收回悄悄上扬的嘴角,咳嗽了两声,严肃的说:“之前一直都是属下给教主擦的头发。”   东风不败没有回答,手上擦头发的动作也未停下。   然而他心中的寒冷却如同附骨之蛆一样,始终驱散不尽。   越是靠近,越是想要得到他全部的目光。   这种心情……他从未体会过,他以前也没有掬着莲弟,可偏偏面对君羽墨的时候,这种感情就会无限放大。   ——是占有欲。   东方不败的手指很轻,擦着擦着,君羽墨却微靠在墙边睡着了。   东方不败收回了手,看着君羽墨的睡脸。   他已经不止一次听教中兄弟夸君羽墨容貌出众。   这个人确实是长得很好,而他也见过君羽墨在外人面前的模样:彬彬有礼,既不过分亲昵,也不过分疏远。习武之人多多少少有些怠慢书生,可面对君羽墨的时候却并非如此。   冷而不冰,气质绝佳。   那些人还总是夸赞他清如玉壶,遗世独立。   现在看来,这种夸奖君羽墨的确担得上。   如果系统知道了东方不败的想法,肯定会告诉他一个更先进的词:这群人都TM是君羽墨的迷弟!   绣房的炭火常年都备着,这里也十分温暖,看他睡得香甜,东方不败却忍不住勾起一个微笑。   爱他时,他所有的一切都变得美好,他所做的一切都成了美妙。   东方不败刚刚烦躁的心情也忽然消散得无影无踪,他看到君羽墨嘴角挂着微笑,忍不住喃喃自语:“你此刻的梦境里,有本座吗?”   君羽墨这一觉,竟然睡到了第二天黄昏时分,绣房里温度正合适,他又在水牢好几天没睡好,这里就像是一个安心之所,让他很快的入睡了。   君羽墨这才想起自己是在东方不败的面前睡着了,忍不住坐直了身体。   而身旁的东方不败手撑在桌子上,还尚未醒来。这里是绣房,只有一个休息的小榻,竟然被他给霸占了。他做了一夜美梦,可看样子东方不败却不是。   他在睡梦里也紧紧皱起眉头,忽然满脸苍白的从梦中苏醒。   “可是魇住了?”   东方不败看着他,眼中有几分无措,他难得的脆弱让君羽墨更加心疼。直到君羽墨把手放到他的肩上,东方不败的眼神还茫然着。   “东方?”   东方不败缓缓回过心神,眼里藏着几分沉痛:“本座失态了。”   他这个样子,让君羽墨更加担心。他所认识的东方不败绝对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梦境变成这样,君羽墨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口:“东方做了什么梦?可否与我讲讲?”   东方不败的声音不高不低,带着刚刚起床的低哑,优美得像是大提琴的回响:“只不过是一个梦境。”   君羽墨静静的看着他,眼神温柔而宠溺:“那作为交换,我也给你讲一下我昨日的梦吧。”   东方不败倒是来了几分兴趣,懒懒的看着他:“哦?”   君羽墨说:“我梦到了一个人,他为了另一个人整整重来了人生三次,这三次的人生里,他都会遇到他。”   东方不败的眼神有些闪烁:“这不是个噩梦吗?为什么昨日你笑得那么甜?”   君羽墨却摇了摇头:“反过来说,这未尝不是件好事。”   东方不败的笑容里有了几分苦涩:“怎么算好事?被一个人困住了三世。”   君羽墨笑着说:“若是真的喜欢他,多少世都不会腻。”   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单纯的讨论一个梦境而已。君羽墨一句话,便狠狠的触动了他,东方不败半垂着眼,终于说:“好,本座也告诉你昨日的梦境吧。”   君羽墨点了点头。   东方不败的眼神却慢慢变冷:“我也梦到了一个人,爱而不得,心中黑暗的情绪占了上风,然后狠狠伤害了他爱的那个人。”   君羽墨微微一愣:“求而不得?”   东方不败的语气里含着几分凄凉:“然后他受到了惩罚,无论生死,都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这对于两人来说,到底是缘分……还是劫难?”   外面忽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然后逐渐升起一股冷意。   君羽墨忽然听闻这个梦境,便回想起了系统昨日跟他说过,让他注意的黑化值。   君羽墨至今也搞不懂且关情爱的东西,懵懵懂懂的过了三个周目。他闭了闭眼,也许东方所说的,这就是他们其中的一个结局。   君羽墨缓缓开口:“是劫难,但他……心甘情愿!”   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注1]。   他大约已经尝到其中的一种。   ——放不下。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出自《仓央嘉措诗集》   过程虽然有点波折,后面真的不虐,别怕。眼光要放长~~这篇文基调是不虐的。   毕竟我改邪归正了,要努力当一个甜文作者。 第12章   东方不败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是劫难……也不避开吗?”   “我不避、不闪、也不躲。”   他驾定的口气,让东方不败的心逐渐被暖意填满。   烛火微晃,桌子旁的绣架还摆着一副绣工出众的百鸟图,上面每一只都绣得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君羽墨将目光放到了这幅图上,眼神变得柔和。   这幅图,他前两个周目都见过。东方在拿起绣针的时候是温柔的,他在旁边看过好几回。在第二周目的时候,这幅刺绣……甚至是在他的陪伴下绣完的。   当世界重启,所有的记忆都不复存在。   君羽墨以为自己能够承受这些,只是每一个周目开启时,东方那毫无记忆的冰冷眼神,还是会让他的心感到一丝刺痛。   君羽墨不肯再重启世界,何尝不是再害怕面对一次?   他不敢松懈,害怕稍有不慎便会记忆错乱,以至于分不清这些记忆到底是哪个周目发生。   他还记得第二周目的时候,自己怀念的说了一句‘来日方长,东方,你我不是约好要一起去游扬州吗?’   而那个周目的东方不败却眼神微冷的问:‘本座何曾与你约定过这些?’   君羽墨才微微一愣,忍不住苦笑起来。   那是他第一次出错。   ——也大错特错。   因为那句话,之后的攻略也变得困难起来。   所以来到这个周目以后,他便变得谨慎了许多。   东方不败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那副百鸟图他绣了一半,而这个世界的‘他’也绣了一半。   “这幅图有何特别之处吗?本座看你……看了许久?”   君羽墨缓缓的说:“这幅图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特别的却是绣这幅图的人。”   ——特别的是……人吗?   因为一整夜用手撑着睡,东方不败的身体有些麻,他慢慢的站了起来。然后目光复杂的看向君羽墨,君羽墨不知道的是……这幅图乃是‘两个人’所绣。   东方不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爱上了他,心情也变得患得患失:“你昨夜来这里,不是想问本座什么吗?”   君羽墨怎会听不出他语气不对,有些无奈。   他忽然回握住东方的手,然后看着东方不败。   君羽墨的眼神十分专注,让人有种稍有不慎便会溺死其中的感觉。被人这么大逆不道的抓住了手,东方不败却不见丝毫动怒,反而心中升起一股悸动。   君羽墨微笑起来:“我来这里只是听到你有些不高兴。”   东方不败闻言,脸上的表情更加柔和了下来。   只是因为他,这个答案已经足够好了。   “就算如此也不能这么过来了,昨晚你过来的时候头发上还滴着水,是刚刚沐浴完吗?”   君羽墨微笑着默认:“过来这里之后还能得到教主亲手帮属下擦干头发,也是种莫大的荣幸不是吗?”   他一口一个教主属下的,但脸上的表情却不见有多恭敬,反而多了几分亲昵……就像,爱称一样。   东方不败心中却因为他的只言片语而变得有些甜,而君羽墨却拉着东方不败坐了下来。   “哪有教主站着,下属坐着的道理。”   东方不败明白,这是君羽墨故意逗自己开心的玩笑话,他心中觉得熨烫的同时,又带着些焦虑。反而越发急切的想知道这个世界的自己到底和君羽墨发生了什么。   “教主,桑长老是不是快要回来了?”   东方不败坐了下去,调整了一下坐姿,整个人显得几分慵懒:“她前些时间才传信给我,说已经找到盈盈去了什么地方。”   君羽墨蓦然听到任盈盈的名字,不由陷入了沉思。   第一周目他失败的原因,就是因为东方被任盈盈带着任我行和令狐冲打上了黑木崖,导致游戏终止。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恐惧,他比东方死得早,连给东方收尸都做不到。   君羽墨的心中一片苦涩和悲痛。   东方不败观察入微,在揣测人心上,甚至比君羽墨还高几个级别。只是旁人都没那个价值让他去揣测,他也不愿意去动这些脑筋。   君羽墨现在这样,的确让人放心不下。   他轻蹙着眉头问:“羽墨,你在害怕什么?”   他重生之后,没有立刻处理任盈盈,却留了一个心眼派了桑长老好好看住她。只要她不和令狐冲相遇,后来的事就不会发生。   现在君羽墨听到任盈盈的名字,竟然让他感受到了几分杀气,所以东方不败才问出了声。   君羽墨微微一愣:“属下有什么可怕的?”   虽然这么说,但他却因为东方的这些话,而十分感动。治愈东方不败不管是不是系统的任务,都是出自他真心。   他不愿意让这个人再陷入那样的结局。   君羽墨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影响东方不败,只好转移话题。他忽然将目光放到刚刚的那条帕子上。   看出他不愿回答,东方不败没有追问:“你既然喜欢,便拿去吧。”   君羽墨露出一个笑容,那是纯粹的喜爱:“嗯……我会好好珍惜的。”   听他这么说,和莲弟一对比,倒是让东方不败心中升起几分复杂。   “东方,我先回去洗漱一下,等下过来服侍你用晚饭。”   东方不败却道:“你在水牢里几天,已经十分疲惫了,先回去多睡会儿吧。”   君羽墨轻笑起来:“好。”   等君羽墨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时,东方不败还久久未曾说话。   外面已经又天黑了,因为昨天下过雨,外面吹拂而进的空气都是潮湿的。   刚刚进入夜里,外面更深露重,他身上又穿得单薄,东方不败有些担心君羽墨的身体,于是唤来了流萱。   “把这件衣服给他送过去。”   流萱接过衣物,低下头:“是。”   她有些不解,为何教主不亲自送过去,却不敢问出声,只好缓缓走入漆黑的夜里。   正在此时,影一忽然走了出来,将昨夜尚未禀告完的事情继续告知东方不败:“我们已经找到那个幕后主使,他让我们把他的名字禀告给您,说……教主一听就会明白。”   东方不败闭了闭眼:“说吧。”   “他说他叫杨莲亭。”   东方不败皱紧了眉头,迟迟没有再说话。   经过上次那件事,影一对君羽墨的印象又提高了不少。可是让他不解的是,明明已经找到幕后主使,教主却不动声色:“教主……您不把今天的事情告诉君管事吗?”   东方不败眯了眯眼:“本座的事情,无须旁人插手,明白吗?”   影一全身一凛:“是!”   东方不败望着天边那一轮尚未成圆的月亮,算算日子,还有一个月就快中秋了。   没想到他和莲弟却以这样的形式在新的世界重逢。   ——多么讽刺。   …………   ………………   君羽墨前脚刚刚踏入自己的屋子,后脚流萱便又敲了门。   “君管事,您在吗?”   君羽墨打开房门,却看到流萱手里拿着一个托盘,里面放着白色的衣物:“这是……?”   流萱低着头说:“是教主吩咐我拿过来的。”   君羽墨点了点头,并回以微笑:“多谢你送来。”   等流萱走远,他进入屋子里,才用双手轻轻抚摸过这衣物。   东方做的衣服极好,合身不说,里面的针脚也不刺人,十分贴心的在缝合处用柔软的布平着缝起来。这件衣服并不算纯粹的白色,在下摆的位置,用红色的丝线勾勒着兰草图案,因为没有填死,只在外面勾勒了一层轮廓,看上去也不花哨,反而多了几分靡丽的味道。   收到礼物过后,心情果然好多了,仿佛第一周目给他带来的阴影也消散不见。   君羽墨将衣服好好收拾了起来,回想起今天的所有事,仍然敏锐的发现自己和东方之间出了些问题。   但他仍然有几分不解,不由陷入了沉思。   外面月光很好,天气却完全冷却下来了。褪去了夏日的燥热,只剩下秋天的凉爽。   他闭上双眼,却一夜未眠。   八月秋意渐浓,微风里也带起几分冷意。君羽墨这几日除却与东方一同吃早饭,就一直留在屋内,盖因马上快到中秋,账本堆得越来越高。   东方不败终于得知了他想要知道的东西,寒风萧瑟,叶子也开始变黄,他穿着红衣只身一人站在君羽墨的门外,心中涌起一股复杂。   不知道以前的事的时候,他很好奇君羽墨这个人,甚至因为君羽墨之前展现出来的无双才智而隐约有几分忌惮;知道那些事情以后,他却再也升不起这股想法。   东方不败垂下眸,想起昨日暗卫上交的册子——   君羽墨,现今二十三岁,十五岁时入教,便一直在黑木崖充当杂役。和他相遇,是十五岁的时候,再见之日他曾在北亭那边扫雪数年。   东方不败终于领悟到了为何那日君羽墨说:昔日扫雪数年,总算有资格为你打伞。   他又想起了君羽墨的寒症,皆因那时而起。   这个世界的他似乎在君羽墨十五岁时救过他一命,君羽墨心心念念都是他,但他并未在意这个人。反而是自己练了《葵花宝典》之后,才把目光渐渐放到了君羽墨身上。   毕竟这样一个人,光这么看着就足够赏心悦目,他倒也没有其他的心思。   相处久了,这个世界的自己才发现慢慢喜欢上了他。   就连现在的东方不败也是如此,觉得君羽墨待人接物,还有时不时与他的心灵相通,都像是量身定做一般符合他的心意。   他眯起眼,从寒风里走了进去:“羽墨。”   君羽墨抬头一看,从容的对他露出一个笑容:“东方?你怎么来了?”   东方不败看着他眼下的青色,便知道他已经很久没有休息了。他有些心疼之下,却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本座有事来找你。”   关于他重生的事,便是告诉他又有何妨? 第13章   东方不败自认为不是一个容易胆怯的人,可对感情一事,却总是束手束脚。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君羽墨还在用算盘对账册。   他手上一刻不停,东方不败看他书案上如小山堆那么高的账目,足足有一尺多高,忍不住轻蹙着眉头:“下面的人怎么办事的,怎么那么多账册都到你的手上了?”   东方不败本来以为君羽墨的工作不过就是汇总,没想到这么多东西都要他亲自过目。   君羽墨熬了几天,眼睛里充满着红血丝。   君羽墨却毫不在意的笑道:“不要紧,很快就看完了。况且马上就快中秋了,我想早点把账本做完,陪你过中秋。”   他这么说,反而让东方不败不知道从何开口。   想起刚刚东方不败似乎有话跟他说,君羽墨又忍不住问:“东方,你不是有话想跟我说吗?”   屋内静悄悄的,东方不败将视线慢慢落到了正在认真做事的君羽墨身上。他的轮廓十分俊秀,嘴唇的弧度,高挺的鼻梁,还有白皙的肌肤,都显得十分完美。   东方不败收回目光,看似不经意间问他:“羽墨,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听到这句话,君羽墨不由一愣。他抬起头看向东方不败,只见他脸色有些苍白,那身红衣不似前些日子一样整齐,下摆的地方有些皱巴巴的,和平时大不一样。   君羽墨忽然思考起来,就连毛笔上的墨水滴到账本上也没有回过神。   东方不败的脸色更加难看,他问出这句话已经是极限,他害怕君羽墨口中说出不爱,亦或者不爱重生的自己,只爱之前的那个人。   只要这么一想,他便心如刀割。   君羽墨无奈极了:“东方突然这么问我,倒是把我问住了。”   东方不败勉强的勾起一个笑容:“就连自己什么时候喜欢上的,也不清楚吗?”   君羽墨想了想,道:“也许是你救我的时候,也许是昔年扫雪为你打伞的时候,也许是你送我第一件衣服的时候……太多了。”   君羽墨原以为这些都是美好的回忆,可他每说一句,就让东方不败的脸色难看一分。   东方不败捏紧了手,心中被刺痛。   他不由站起身,让君羽墨一愣:“东方,你要去哪里?”   东方不败语气微冷:“这是本座的事情。”   说完,他便径直的走出了门。   而独在房中的君羽墨微微一愣。   ……这是,闹别扭了?   [君羽墨,追上去啊!]   “可是我还有账本没看完……”   系统恨铁不成钢:[现在还是看账本的时候吗?]黑化值都上涨了好多!   君羽墨呆愣愣的放下手中的毛笔,然后也顺着东方不败的方向追了出去。   他快速的寻找起来,不久便来到一片桂花林,八月,桂花开得正好。那些桂花正弥漫着浓浓的香气,满树都是淡淡的黄色,小巧的花朵点缀在绿色的树叶之间。   穿过层层的桂花树林,君羽墨在中间的位置发现了东方不败。   他似乎没有注意到君羽墨的到来,脸色依旧很难看,低垂着眸子,像是在和什么做思想斗争一样。   君羽墨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东方是绝世高手,不可能没有察觉到他的脚步声。唯一可能的就是他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并且陷得很深。   他将自己刚刚的话一字一句的回想了一遍,发现并无错漏。   可治愈反派这种事情,微小的错漏便会导致全盘崩局。   他只是期盼东方能有一个好结局,能够幸福、平稳的过完一生。   “东方!”   东方不败回眸一望,见君羽墨身上十分狼狈,他粗粗的喘着气,胸膛起伏,像是跑了很远的路:“东方,你别走。”   东方不败蓦然有些心疼,但现在他却不知道如何面对他。   他正打算离开这里,却被君羽墨拉住了手,君羽墨几乎用上了哀求的口吻:“你知道,我追不上你。”   东方不败垂下眸:“追不上就不要来追了。”   君羽墨却执拗的摇了摇头:“不!”   东方不败的眼眸蓦然一暗,然后危险的露出几分寒气来。要是其他人这么忤逆他,东方不败早就用银针刺穿了他的喉咙,可君羽墨这样做,却让他的心十分酸涩。   ……这算什么?   他什么时候这样感情用事了?   东方不败知道自己对感情太不自信,可他无法做到和普通人一样。无论是这具残缺的身体,还是那不可思议的重生,他原本以为自己能够告诉他,而现在……他什么都无法说出口。   桂花林里明明散发着带暖意的香气,可他却觉得寒透了心。   正在此时,天空忽然下起细细的小雨。转而,雨丝慢慢变大,幸好有树叶遮挡,两人才不至于变成落汤鸡。君羽墨仍然不肯松开手,东方不败内心闪过几分复杂。   很快,雨开始越下越大,两个人的外衣都打湿了,东方不败惦记着君羽墨畏寒的事情,便说:“别站在雨下,你难道还想再病一次吗?”   君羽墨被冻得瑟瑟发抖,嘴里还念叨着:“东方,你冷吗?”   东方不败忽然一愣,随后只剩下无奈:“冷的人是你。”   君羽墨知道东方不败全部的小习惯,他练了《葵花宝典》以后就不喜吃东西,有段时间君羽墨甚至会为了他长胖一点而高兴很久。   宠坏一个人,到底需要多久?   君羽墨不知道,但他花了三个周目的时间,总算能让东方在他面前感情用事一些。   君羽墨在三周目开始的时候,便暗自发誓——   这个周目,一定要保护好他。   东方大约永远都不知道,自己在经历了东方两个周目的死亡过后,才变得这样优柔寡断。   他放不下,舍不得去顺着这本‘同人’的原剧情去伤害他。   君羽墨闭了闭眼,想起东方不败的两次死亡。   一次……是任盈盈和令狐冲打上了黑木崖。而他比他早死,连为东方收尸也做不到。   而另一次,他努力做好人渣,想早早结束这个世界,让东方获得原定的幸福,能和杨莲亭在一起。于是,那天他拒绝了东方不败。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东方练功的时候分神导致走火入魔,给了奸细可乘之机。   听闻他的死讯时,君羽墨大脑空白一片。   君羽墨仿佛陷入了一个怪圈里,深深的自责起来。如果他不那么做,就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他扶着棺木,天地都变成了一片灰白。   出殡的时候,天色并不算好,天空阴云密布,像是马上就要下雨了。   前面有人撒着白色的纸钱,一路上君羽墨都不曾说话,可苍白无比的脸色却让其他人不敢打扰他。   他还记得东方不败轻叹的说出了那句‘我爱你’,隔了不久便看到了他的尸身。   君羽墨亲眼看着他下葬,雨却在这个时候落了下来。   冰冷的雨水,打湿了一切,他呆愣愣的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听到系统在他耳旁说:[君羽墨,你哭了。]   哭……?   开什么玩笑?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哭过。   可君羽墨却说不出反驳的话,静静的在新坟前坐立很久。   回到了房间,君羽墨用一把匕首对准了自己。   系统在脑海里发出刺耳的声音:[君羽墨,你想干什么?这次的事情不是你的错!]   君羽墨呆愣的看着闪着寒光的匕首:“我的任务不是治愈东方吗?他死了……这个周目毫无意义,我要马上去三周目。”   对……这个游戏从最初开始,就有硬性规定。   唯有死去,才能重启。   君羽墨回想起东方不败曾问过他,他们两人的相遇是缘分还是劫难。   而当时的他说得斩钉截铁——是劫难。   虽然是劫难,但执着不曾后悔。   君羽墨听到东方不败跟他说的那句‘冷的是你’,才缓缓回过心神。   君羽墨由衷的想,能够用死亡换来轮回真的太好了。   他傻笑着,忽然抱住了他:“对,冷的人是我。”   他的身体仍然瑟瑟发抖,却依旧以微笑的表情说出:“所以我抱着你的时候,就不会冷了。”   东方不败微微一愣,两个人被淋湿,身上都湿哒哒的,可君羽墨的这句话,却让他无奈极了,又心酸极了:“真是傻瓜。”   在大雨里互相取暖,这算什么?   怀里的人正在微微发着抖,可东方不败却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自他身上传来的温度——   不是很强壮的身体,甚至有些瘦弱。但他却从他身上的的确确的感受到了体温,微冷的,细小的,和他这个人如出一辙。   但他身上……至少比这雨更炙热,也的的确确温暖到了他。   东方不败的心中涌起一股淡淡的甜,然后用手回抱了他。   这一刻的心情,约莫是幸福吧。 第14章   流萱觉得教主最近大不一样了。   不,或许从君管事开始服侍教主之后,教主就有所改变,但最近这种感觉却尤甚。   明明下午淋了雨,教主回来的时候也没有生气,平时她们伺候的时候,教主总是寒着脸,现在虽然也不爱说话,但总归来说有几分温和了。   人说近朱者赤,这大概是那位君管事带来的。   流萱将晚饭布置好以后,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们二人一眼。虽说都为男子之身,但二人看上去却十分般配。她安了心,便默默退出了房间。   “东方,吃这个。”君羽墨知道东方的口味偏甜,又挑食,哄他吃饭倒是很不容易。   东方不败看了他一眼,君羽墨明明是一个大男人,做起这种事情来却分毫不在意,甚至还比一些婢女更细心。   东方不败忍不住勾起嘴角,拿起瓷勺吃了一口。   君羽墨温言细语的哄着他多喝了一碗粥,见他多吃一点,又会比任何人都高兴。   东方不败本打算和他摊牌,看到君羽墨这样小心翼翼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勾起嘴角,却马上又平复下去。   被人关心的感觉,会产生一种自己是被爱着的错觉。   吃过晚饭,君羽墨本打算就这么回去的,却见到东方不败眼中极力隐藏着某种情绪:“羽墨,我想对你说一件事。”   君羽墨看了他一眼,心中升起一股担忧。   东方不败捏紧了手:“羽墨,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半垂的眼眸很好的掩饰了里面的黑暗和苦涩,东方不败静静的等待着君羽墨的回复。   东方不败的话让君羽墨脑子一片空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东方不败难堪的解释:“就像戏本里写的那样,像是重置了世界一样,重新经历了一次人生。”   君羽墨在听到重置的时候,便忍不住全身冒冷汗,连忙问向系统:[系统,东方他想起前两个周目的事了吗?]   东方不败不像是在开玩笑,就连系统也被唬住了。   见他一言不发,东方不败的心逐渐沉寂下去,却没想到君羽墨幽幽的说了一句:“……我信。”   君羽墨的心情很沉重,既然东方已经记起前两个周目的事情,看样子是瞒都瞒不住了,他踌躇着,要不要主动承认,不过幸好东方不知道他背负的任务和系统的事情。   君羽墨下了很大的决心,抬起头:“东方……你信吗?”   东方不败微微一愣。   ……君羽墨这话什么意思?!   东方不败脸上的表情变得惊疑,君羽墨却一直在做思想斗争,终于打算把所有的事情全盘托出:“东方,其实……我记得。”   听完这句话,东方不败蜜汁沉默了许久,他竟然和他一样是重生回来的?   据他所知,这个世界已经有三个重生回来的人了,他,羽墨和莲弟。   东方不败忽然说不出解释的话,只好沉沉的问:“你在之前的那个世界就认识我?你我……是什么关系?”   自己都已经坦白了,他也不好再隐瞒什么,君羽墨只好如实说出:“认识,而且关系匪浅。”   旁观者清,当东方不败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系统才发现它和君羽墨被人驴了。   果真,东方不败的目光闪了闪,问道:“是吗?”   君羽墨有些慌乱,脸上仍然保持着淡淡的微笑,其实心里狂冒冷汗,快要被吓傻了。   他开口说:“而且我心悦你久矣。”   听了君羽墨的话后,东方不败脸上没有任何喜悦的表情,反而阴沉得可怕。按理说不应该啊,他前两个周目表白的时候,东方可高兴了!   东方不败听闻,手里转动着玉做的茶杯,淡淡的问:“那这个世界的我,和重生之前的我,你更喜欢哪个?”   他的话,让君羽墨忍不住呆愣起来,他在心里偷偷问系统:[哪个不都是他吗?]   问了也是白问,系统和他一样处于懵逼状,还没回过神来:[我也不清楚。]   君羽墨定了定心神,浑身一凛:“非要做出选择吗?”   “你只需要告诉本座一个答案就好。”东方不败的脸色一沉,“还是你不愿意做出选择吗?”   君羽墨的眼神专注而温柔:“只要是你,我便欢喜。”   这个答案让东方不败脸色复杂,心中五味杂陈。   真话假话他是分得清的,而君羽墨这话绝对不是假话!   可随着君羽墨的这句话,他的心就像缺了一块一样,带着刺刺的疼。东方不败本就通透,事事都聪明绝顶,却唯有这感情一途,终究看不破,参不透。   “东方?”君羽墨担心的看着他。   东方不败有些不确定的问:“如果我只是现在的模样呢?你还会欢喜我?”   君羽墨无奈的笑了:“说什么傻话,当然会。”   东方不败眼眸幽深:“好,既然这是你说的,本座便信你。”   既然喜欢这个人,想和他一辈子在一起,便是使用些小手段,也无伤大雅。   东方不败看着他,忽然覆了上去。直到两人气息交融,互相吻上了对方,君羽墨都还有点懵逼,但他却敏锐的发现了因为自己的话,东方细微的改变。   他吻的时候很温柔,就像对待珍宝一样,而东方不败却不是。   缠着他,拉着他,想把他占为己有。   若他还拥有完整的身体,大约会这样做。   …………   ………………   第二天清晨,君羽墨处理完了账本过后便听到下面的人进来禀告,说那件事情有了新的进展。   他们找到徐默的时候,徐默已经奄奄一息了,这些天多亏了平一指,才勉强把人救活。   没想到徐默所言更让众人吃惊。   原来那驼背乃是五岳剑派的奸细,他推了杨莲亭出来,又给李馨儿出主意毒死君羽墨,全都是阴谋。若是事成之后,驼背将会成为最大的赢家,背锅的是杨莲亭,出手的又是李馨儿,他只要在暗处,便可功成身退。   在动用了那么多酷刑后,他终于全部都招认了。   君羽墨听说抓到了一个叫做杨莲亭的人,忍不住睁大了眼。   “失踪了两个周目的杨莲亭终于上线了!”   他的语气里含着几分惊讶,但整件事情却让身处局外的系统感到了一丝莫名的诡异感。先不说这个世界的杨莲亭突然陷害君羽墨,就单说这个不正常的黑化值——   系统有些认命:[下一个世界,我要调整你的任务。]   君羽墨还来不及问,系统便说:[看来让你做个人渣是为难你了,下一个世界你就尽情洗白吧。]   系统变更任务还算是头一回,君羽墨深深的陷入了反思,这的确是他的能力不足。   但是系统上次给他金手指,这次又帮他作弊,让君羽墨颇有几分感动。   “君管事,您在吗?”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君羽墨听出是叶兴的声音,于是走过去开了门:“找我有事吗?”   叶兴的脸上满是疲倦,他的眼里充满了红血丝,精神看上去也不太好。   也难怪,他刚刚失去家人……还没多少天。   叶兴呆愣着,忽然从衣袖里拿出了带血的匕首,君羽墨才看到他手上满是鲜血,皱紧了眉头:“叶兴……你……”   叶兴笑了两声,可看上去比哭还难看:“君管事,我杀人了。”   君羽墨还没来得及问清他到底杀了谁,余堂主和李堂主便怒气冲冲的走到这个地方:“君羽墨,果然是你指使的!”   相比余堂主的质问,李堂主脸上则更多的是凄楚:“馨儿……”   他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君羽墨瞬间弄清楚了事情,他呵斥叶兴:“糊涂!你怎么会去对李馨儿动手?”   叶兴满脸泪水:“有那么多人护着李馨儿,谁会还我一个公道?”   余堂主脸上满是幸灾乐祸:“君羽墨,这件事情我们可以既往不咎,但你必须答应我们一个条件。”   李堂主却睁大了眼:“你难道不想还馨儿一个公道吗?”   余堂主狠狠的说:“有了权势,你再娶一房小妾,要什么女儿没有?”   他们的嘴脸,让君羽墨觉得恶心:“什么条件?”   “卸任日月神教管事一职。”   君羽墨心中冷哼,但还未开口,远方便传来桑三娘的话:“做你的春秋大梦!”   “桑长老?”君羽墨心中一惊,看向远方缓缓朝他们走来的女子。   桑三娘被派出去好几个月,几番寻觅才打听到了任盈盈的下落,就急急忙忙的回来了。一路上她听了多少风言风语,以为君羽墨都渡过难关了,没想到回来的时候竟然还能看到这样的场面。   桑三娘说:“教主再过不久又要闭关了,我可不想你在此时出岔子。”   她心直口快,转眼就对余堂主说:“想让君羽墨卸任日月神教管事一职?我现在就禀告教主,让你卸任堂主的位子!”   桑三娘的话,让余堂主脸色铁青。   他不是傻瓜,明知君羽墨得宠,却还是针对君羽墨。因为上次那件事的缘故,无论他再谄媚,两人的立场都会对立。   “桑长老这话可就有些偏颇了。”他的语气有几分阴阳怪气,余堂主指着叶兴:“他杀了牢里的犯人!”   叶兴虽然只是看守水牢的,却也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   听到余堂主的话,他的眼中闪过疯狂,将匕首对准了自己的脖子:“我这条命死不足惜,但你们别想用我来威胁君管事!”   君羽墨望着他,心里忽然狂跳起来。   叶兴为了他竟然要心甘情愿去死?这种事情对于君羽墨来说……简直太毛骨悚然。   ——难道这就是那个金手指的魔性?   他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之中。 第15章   今天的事情绝非偶然,看着叶兴决绝的模样,君羽墨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之中。   见他快要用匕首划破自己的喉咙,君羽墨手疾眼快的用手捏住了那个匕首的刀锋:“住手!”   鲜血顺着他的手掌流出,叶兴大惊失色,转眼就放开了手头的匕首。   这一幕下来,就连桑三娘也惊呆了,转而不知道为什么升起一股怒气:“你们趁教主不在,就敢这么欺负君管事?有我桑三娘在,你们休想!”   君羽墨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这强烈的维护,就像护着崽子一样,可君羽墨却冒起冷汗。   ……什么金手指,未免也太诡异了些!   桑三娘清楚君羽墨的个性,知道他是神教里不多的心善之人,所以教主和他的事,桑三娘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和童百熊是教主的亲信,自然要为教主着想。   君羽墨受伤,她自动代入了保护者的身份。   而眼前的场景,就连余堂主也呆愣了许久,看到君羽墨鲜血流出的那一刻,他甚至体会到了一种很久都没有感受过的情感。   ——那是害怕。   害怕这个人会从眼前消失,按理说他不该有这种情绪在内,他分明恨不得让君羽墨早点死,但现在手也微微的发颤起来,他无比强烈的感受到了这股情绪。   君羽墨疼得微微眯起眼,脸色也有些难看,桑三娘连忙说:“快包扎一下。”   她拿出一条帕子,简单的给君羽墨包上。   而余堂主却像是中魔一样呆愣的看着他手上渗出的鲜血,像是还没回过神来。   正在此时,影卫忽然走到君羽墨面前,低低的说:“君管事,教主让我告知您,上次那个驼背受不住刑,在暗房里自杀了……”   影卫看到君羽墨手掌的伤口,竟然也忍不住给他吐露了一个消息:“那驼背被用刑的时候,嘴里一直嚷嚷着迷魂术一类的话。”   “我知道了。”君羽墨眼神复杂,心中却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教主还有其他吩咐吗?”   影卫恭敬的说:“教主让您有空的时候过去一趟。”   “好。”   等影卫走后,君羽墨才将目光对准了这场闹剧。   叶兴杀了李馨儿,李馨儿当初就已经判了罪,他现在这么做也不过是给李馨儿陪葬。可叶兴会突然如此,这其中……未必没有猫腻。   他冰冷的看了一眼余堂主,发现他额头冒着冷汗,眼神也飘忽不定。   而叶兴则是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样,像是受了严重的打击。   君羽墨本以为事情会随着驼背的出现而水落石出,该处置的人也处置了,却没想到……竟然会以叶兴杀人为结局。   “叶兴……把你杀掉李馨儿的事情说一说。”   李堂主双肩颤抖,死死的看着君羽墨:“馨儿她死前衣冠不整,她已经被判了罪,活不成了,你们为什么还要下狠手?”   衣冠不整……?   叶兴胡乱的摇头:“我只是捅了她一刀,其他的事情我不清楚。”   最近因为那件事,神教被大清理,查出了许多可疑人物。弄死李馨儿,让这件事的矛盾激化也并非不可能。君羽墨深深的看了一眼叶兴,转过身对桑三娘说:“桑长老,劳烦你把叶兴带回牢里,这件事情多有蹊跷,得细查才是。”   桑三娘有些担心:“这是没问题,可你……”   君羽墨眼神微冷:“这件事非得彻查不可!”   这是桑三娘第一次在彬彬有礼的君羽墨身上体会到了杀意:“我便帮你这一回,查查这件事。”   …………   ………………   君羽墨原本打算等伤口好些再去见东方,可整整一个下午,都没办法止住,鲜血透湿了白色的纱布,让他眉头轻蹙。   天空的月亮一天比一天圆,马上就快要到中秋了。   君羽墨摸着夜色,去向东方不败的屋子。   从这里看出去,外面的一些莲花已有小半开始凋谢,君羽墨微微一怔,没想到短短十来天,这里的风景已经不复从前了。   敲了门,他才缓缓走了进去。   东方不败像是刚刚沐浴完,黑色的发丝微湿,他懒洋洋的模样,让君羽墨想到了一个词——风华绝代。   君羽墨顺手取了擦头发的帕子,东方不败想回眸看他,君羽墨却笑得温柔:“别动。”   他轻轻的为他擦干发丝,让东方不败想到了前些天自己也是这么做的,不过君羽墨可比他做得熟练多了。一股淡淡的温馨让东方不败忍不住勾起嘴角。   借着镜子,他偶然看到了君羽墨手中绑着的纱布,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腕。   君羽墨的目光有些瑟缩,可东方不败却强硬的拉住他的手,低哑着声音说道:“你又受伤了。”   君羽墨一早就知道会露陷,于是把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了东方不败。   东方不败微微眯起眼睛:“看来日月神教的确需要整顿一番了。”   他的话里藏着腥风血雨,却忽然一用力,便把君羽墨拉到自己身边更近的位置。   君羽墨没有站稳,一抬头便感受到了他的呼吸,两人离得很近。看着东方不败刚刚沐浴完的样子,他闻到了东方头发上青竹的香味,让君羽墨忍不住脸色带了一层薄红,就连说话也不利索了:“东……东方?”   和爱的人做亲密的事情,每个人都会高兴,东方不败也不例外。   他的确有些慌乱,但看到比他更加心慌的君羽墨,还是忍不住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微笑。   东方不败用手把他手掌里包得乱七八糟的纱布拆开,伤口不算很深,却一直在流血,东方不败深深的看着那里,然后伸出舌头一舔。   君羽墨脸色终于爆红的缩了一下。   “很疼吗?”   君羽墨连看都不敢看他了:“很痒……”   诚实的话,让东方不败心情愉悦。   既然已经确认自己的心意,东方不败也不忌讳什么,只是一些和喜欢的人增进感情的小手段而已。他神色如常的找了新的纱布,又给他上了药,才重新给他包扎起来。   “下次受伤了,记得不要再沾水。”   君羽墨还有些微愣:“啊?”   东方不败好笑的看了他一眼:“我的头发是湿的。”   君羽墨才愣愣的‘哦’了一声。   东方不败又问:“平日你口舌不是最利索的吗?今天怎么说不出话来了?”   他害羞的时间不多,这个样子的他,对于东方不败来说倒有几分新奇。   君羽墨听完这句话,才恍惚间看到东方不败眼里的促狭,终于明白过来……自己刚刚好像是被调戏了。   以诱惑之名的调戏。   两人靠得太近,互相的呼吸都能感受得到,外面似乎又下雨了,绵绵的雨声从窗户传进来。   君羽墨才从刚刚的失神醒过来,手腕被抓住的地方像是在发烫一样,君羽墨忽然结结巴巴的说:“东方……等下雨水就要飘进来了,我去关窗。”   东方不败凝望着君羽墨,目光渐渐带上几分君羽墨看不懂的情绪。   他慢慢放开了手,君羽墨则走到窗边,想要关上窗户的同时,被他从身后抱住。他的声音轻轻的,仿佛和雨声融为一体:“羽墨,你我相识了多少年?”   君羽墨有些好笑,这怎么能算得清呢?   整整三个周目,他的时光都融在这里了。   “很久了。”   此时的东方不败却终于想清,他看着他的时候,眉目之中藏着掩饰不掉的深情:“今后的日子,你会和我携手共老吗?”   君羽墨张了张嘴,想说和你携手一生的人并不是我,可这个时候,他却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会的。”   因为他的回答,东方不败转而露出一个微笑:“约好了。”   秋风带起凉意,外面树上腐败的枝干被风吹倒了一些,君羽墨回头看向东方不败,发现他的目光一直专注的落在自己身上。   他的心忽然就像被什么狠狠刺痛,被窗边的寒风一吹,这股感情尤甚。   君羽墨狠狠的吻上了他,东方不败微愣,然后很快掌握了主导权。君羽墨从来不知道该怎么接吻,要想取得主导权很容易。   他吻向他的时候,眼里带着绝望。   东方太过长情,又太过执着。   君羽墨害怕自己的选择会让二周目的事情重新发生一次,所以这个周目从来都谨慎着,小心翼翼的控制着自己的感情。   为什么他接下的会是这种任务?让一个人爱上自己,又要狠狠的去伤害他,君羽墨压抑了一个周目的感情终于在此时爆发。   “东方……”他的嘴里呢喃着说出了‘三个字’。   “什么?”   君羽墨笑弯了眼:“没什么。”   ——无论怎样,但至少在这一刻,共此沉沦吧。 第16章   这场雨一共下了整整三天,在此期间,日月神教开始了大清洗。   调任得最多的是分舵的几个堂主,还有底下几个铺子的掌柜。   君羽墨知道东方不败想把分散的权利集中回来,便全力去配合他。只是尚有一事让他有些担心,东方已经快要到闭关的日子了,却还费心处理教中事务,时间拖得越久,对他的身体越不利。   这事约莫处理了五六天,才总算将头绪理清,该处理的人都在名册上一一列好。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君羽墨去东方屋子里并没有看到他,流萱悄悄的告诉君羽墨,说教主在北边断崖处的石亭喝酒,已经一整夜没回来了。   这让君羽墨不由轻蹙了眉尖,这段时间的东方的确有些反常。   那个地方无论对于君羽墨,还是东方不败都很特殊,君羽墨放下手中的盆栽,连忙赶到那边。   流萱的视线放到盆栽上,又想起了昨日教主去石亭时的模样,就仿佛恢复了和君管事见面之前。通身冰冷,拒人于千里之外。   明明前些日子还和君管事和乐融融,听到了影卫的禀告以后,他便收回了自己所有的情感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流萱有些不好的预感,在心中暗暗祈祷教主和君管事之间不要再生波澜了。   北边那个石亭离这里尚有段距离,君羽墨走得很急,东方常说外面更深露重,让他小心身子,可自己却如此不在意自己,一整晚都在北亭喝酒。   这天气逐渐冷了下去,他又不肯早日去禁地闭关,这才是君羽墨担心的地方。   走了小半个时辰,君羽墨终于来到了北亭。这里面向崖边的一方视野开阔,而背靠这一边恰恰相反,假山众多,很能隐藏视线。   君羽墨远远就看到了东方不败一身红衣,被断崖的风吹得衣衫凌乱,却独有一种别致。他本就十分俊美,容貌更是上乘,上了妆反而掩盖住了这些优点。   他如同青竹一样直立的身姿,更加凸显了绝世的容貌。   他正要走过去,却听到东方不败和一人在说着什么话,因为风声太大,他只能听个大概。   君羽墨望向被假山挡住的另一人,却发现竟然是杨莲亭。   他的眼眸一缩,情不自禁的退了回去。   东方不败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杨莲亭,久久未曾说话。   反倒是杨莲亭,面露深情:“东方,你终于肯见我了。”   风吹乱他的衣衫,让看上去有一种凌乱的美感。而杨莲亭没想到东方没上妆的样子竟然这么好看,眼睛更是一动不动的盯着。   杨莲亭说:“东方,我知道错了,我们还像以前那样好不好……”   东方不败忍不住自嘲:“以前那样?以前那样是哪样?”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却难。   杨莲亭倒留了一个心眼,想到君羽墨,硬是把实话吞了回去:“我想留在你身边。”   东方不败心思通透,若他真的想看穿一个人说的话的真假,其实很容易,就像现在——   “你扪心自问,只是想留在我身边吗?”   没有对比,他或许会跟莲弟回到以前,他独居后院,把权利一点点放给杨莲亭。当然,这也正是杨莲亭所希望的,他后悔了,想补偿他这点是不假,但同样也对他身边的权利动心。   东方不败的脸上十分疲惫:“我重生以来,便想通了许多事。”   这句话,听得君羽墨心口一跳。   当天东方说得的确不假,他真的重生了,没有骗他。   那为什么不记得他了?   君羽墨前两个周目就一直和东方待在一起,每次重启,就只有他一个人记得而已。如今东方终于承认,可却偏偏只记得杨莲亭,不记得他?   君羽墨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却又觉得十分荒谬,只得继续偷听东方和杨莲亭的话。   杨莲亭看到东方不败这样,便已经知道了一些,他忍不住脸色变沉:“是君羽墨?是他让你这么对我的,对不对?”   东方不败盯着他,忽然开口:“若是我们回到从前,你能不能为了我洗手作羹汤,屈居后院,从此不再插手日月神教的事?”   杨莲亭的语气里从嫉恨带上了一丝慌乱,他笑得勉强:“东方,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东方不败看着他,纵使已经知道了答案,他却还是会感到一丝疼痛。   杨莲亭又连忙说:“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屈居后院?”   “君羽墨便是如此。”东方不败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事无巨细,关于我的任何事情,他都亲自来做。洗手作羹汤这种事,他不知道做过多少回。”   杨莲亭脸色白了白:“这些都是他想迷惑你的假象!”   东方不败叹息,因为狂乱的风,让他微眯起眼:“可是你连假象都不肯做了。”   听完这一切的君羽墨靠在假山后面,半垂下了眼眸。   他所猜测的东西,竟然是真的?被验证的那一刻,他的心如同忽然被刀刺了一般疼痛。   风声在耳旁呼啸而过,他却心乱如麻。君羽墨站起身,决定在他们两人面前现身,于是缓缓走出去。   杨莲亭看到假山后面有人出来,又穿着一身白衣,下面用红线勾勒着兰草的模样。再看他的容貌,丰神俊秀,那双如同玉一般的眸子里,藏着几分温柔。   清隽的容貌,让人一眼便十分难忘。再看几眼,简直快要勾起心中最深的悸动。   “你是……?”   君羽墨垂眸,淡淡道:“在下君羽墨。”   这里风声太大,他竟然没能发现有人接近他们。东方不败心中难掩慌乱,却还是死死的看着君羽墨。   杨莲亭却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我远远看过你……明明……”明明当初君羽墨不会有这样让人不可忽视的气质。   君羽墨根本不再看向他,反而拉住了东方不败的手:“这里风大,去别处说。”   看到他要带东方走,杨莲亭阴沉了脸:“站住!”   君羽墨冰冷的回望,他的眼神就连东方不败也忍不住愣住。   他待人温文有礼,从来不会这样。   但今天他跟杨莲亭所说的话,想必羽墨已经听到了。   他心思细腻,观察入微,想必早有所察觉,却仍然……这么放纵的宠着他。   杨莲亭虽然不是个聪明人,但看到君羽墨拉住东方的手腕的时候,他没有一点反抗,就知道东方是心甘情愿。   他却不想放他们走,大声说:“君羽墨,你眼前的东方不败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的东方被他取代了!”   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脸色苍白,却有几分洋洋得意。   他还没说得更狠,这个东方上辈子跟他在一起,根本就不是那个君羽墨要细心照顾和爱护的人。   但这句话他却不敢说出口,因为他太了解东方。   但他失去的,一定要让君羽墨痛不欲生,才能解心头只恨。   而东方不败却清楚,他和君羽墨之间最深的伤疤被戳开,然后流出腥臭的鲜血,最后……那份疼痛会把这份感情毁得一点不剩。   耳旁的风呼啸的吹过,君羽墨拉着他回到屋内,一路上不肯说一句话。   他走得很急,约莫小半个时辰就回来了这里。   外面的莲花已经凋谢,君羽墨站在池边,有几分萧瑟之感。   “你不是我的东方……”他的声音里有几分颤抖。   君羽墨以为这只是个任务,而他自己也分得清什么时候该投入感情,什么时候不该投入感情。可终于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他却脸色苍白极了。   东方不败沉默了下来,他低下头,长长的睫毛轻颤,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君羽墨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被揪了起来,眼眶微红:“那我的东方呢?他去了哪里?”   东方不败仍旧没有回答,只是他这句话,却让他尝到了苦涩的味道。   君羽墨闭了闭眼,望向天空,在心里问系统:[你说……人死后会去哪里?]   看到这一切,系统也有些揪心:[这个世界的人死后,大概会去类似地府,黄泉的地方吧。]   君羽墨笑了笑,问:[是吗?]   他想起前两个周目,会不会东方死之后还在等他?   一想到这里,他便心如刀割。   东方不败没想到会造成这样严重的后果。当局者迷,他恍惚间才想到……这种事情换做是他,得知君羽墨不是君羽墨了,他也会万念俱灰。   “我和他就是一个人。”纵然不想承认,但他愿意为了君羽墨做‘一个人’。   君羽墨的神情有些恍惚,又问系统:[他们是一个人?]   从不撒谎的系统却撒了一次谎:[是。]   君羽墨的身体颤抖起来,他狠狠地将东方不败抱紧。   他以往曾听过这样一句话:   若是不心动,便不会痛。   但只要心动,则伤其身痛其骨。   君羽墨缓缓闭上双眼——   可笑……原来我早已心动。 第17章   在中秋之前,他的账目总算做完了。   其实东方闭关的时间早就到了,可今年他却迟迟不肯去石室,东方不败曾笑着对君羽墨说:“今年我想陪你一起过中秋。”   君羽墨微微一愣,微笑的看着他。   ——他以前总以为是自己在治愈东方,可有的时候,他也会在不经意间给他带来温暖。   外面的月光透入到里面,笼罩在他的身边,而他含笑的模样却让东方不败深深沉迷。   他们两人之间仍有隔阂,这点毋庸置疑。但谁也没有再提起那天的事情,君羽墨做完账本过后,便对东方不败告了假,想下山和日月神教的店铺对账。   这是他上任时想到的办法,账本由两人做,掌柜做一份,他做一份。   但这个方法绝不代表他削弱了那些掌柜的福利,他反而把抽成和月银都提高了。   那些堆成山那么高的账本,也被他派人送到了各处。而他要对账的,也就是黑木崖下的几家而已。   下山过后,他来到黑木崖下的小镇。   君羽墨对完账已经是下午了,似乎是因为快要中秋的缘故,镇子上热闹了很多。他一路看过来,想要给东方挑一份礼物,却没想到天公不作美。很快,磅礴的大雨下了下来,将他全身都打湿了。   君羽墨连忙走到一座茶楼,在这座茶楼,他是熟客。   “君公子还是老位置吗?”   听到掌柜的问话,君羽墨点点头:“带路吧。”   “好嘞~!”掌柜兴高采烈,唤小二将贵人带到二楼的包房。   看着他的背影,掌柜不由眯起眼睛,心里打着如意小算盘。   说到底,这位客官每每前来,都能为他招来一大批生意。自从这位公子长期包了二楼的包间之后,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私下打听他的消息,才让小茶楼的生意渐渐好了起来。所以,他倒是希望这位公子能多来几次。   小二将人带到了包间,这里是整个二楼最隐蔽的地方,光线也不太好。   他嘀咕了很多次,不明白这位公子为何喜欢这种地方?   但这毕竟是人家的私事,小二问他:“公子此番想喝什么茶?”   君羽墨淡淡道:“来一壶碧螺春吧。”   “好嘞~!”   等小二出去,他才慢慢起身打开了二楼的窗户。   [这样下去任务又无法完成,世界会再次重启的。]   系统已经劝了他一夜,从昨晚起就一直在说这种话。   但他就是不愿回忆起,自己想治愈的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君羽墨,你还想再来一次吗?]   君羽墨身处在一片阴暗之下,他站在窗边,用手去接住了磅礴的大雨,从这里望过去能看到旁边那栋楼的青砖绿瓦,大雨和它们相接的时候发出美妙的声音。   雨砸在手里的时候,竟然会有点疼。   他低垂着眼眸,一身青衣看上去十分单薄:“至少……让我陪他先过完中秋。”   听闻此话,系统果然不再言语。   等雨好不容易停了,君羽墨才结了茶钱,来到集市区。   这附近卖东西的地方很多,他走到一家玉器店,看中了一枚雕刻着祥瑞图纹的玉佩。玉的水色很好,看上去十分晶莹且通透无暇。君羽墨一眼便看中了,随后很大方的付了钱。   走之前,他见店主训斥小二注意托盘里的同心结,于是留了个心眼:“掌柜……这同心结……?”   “公子是想要一个吗?”   君羽墨摇了摇头,面色微红,目光有些闪烁:“我是想问问这同心结怎么编。”   掌柜见他耳旁红了一片,又十分羞涩的不敢看他,便忍不住笑了起来:“同心结我们大老爷们儿可不会做,这些都是托前面那家绣品店做的,你要是真想学,可以上那儿去问问。”   君羽墨不自在的咳嗽了几声,连忙道谢。   等他走后,掌柜不禁感叹:“这不知是哪家的公子,长得真是好看。只是一个大男人,做什么同心结啊……”   老板娘从内堂出来,听到掌柜的话,便揪着他的耳朵:“男人就做不得同心结了?”   掌柜连忙认错:“娘子,娘子,你快放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老板娘还哼了一声:“今年你也给我做一个。”   掌柜心里苦,连忙回:“好好好,你说什么都行。”   老板娘的脸色终于变好了,看着君羽墨的身影,念叨着:“看样子那位公子是打算学……就不知道是哪家姑娘这么有福气了。”   而这一边。   君羽墨走出玉器店以后,便直奔着绣品店去了,他去的时候绣娘正好也在,听说他想学同心结的编法,还笑了好久。   君羽墨有些尴尬,脸上的红晕更甚,付了钱过后便留在这里学了很久。   “哎呀,公子你怎么这么笨啊,这里应该这么编!”   绣娘都编了十几个做示范,君羽墨都没学会,他本也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一遇上这种东西,手指就不听使唤了。   他花了好久的时间终于打好一个,却看上去丑极了。   天色已晚,自己也该回去了。   临走前君羽墨对绣娘道谢:“多谢了。”   大致的方法是掌握了,只是这么丑的东西,他却实在不好意思拿给东方。   君羽墨默默的将同心结揣到怀里,慢慢朝着黑木崖走去。   回到黑木崖,君羽墨趁中秋之前偷偷编了好久,但都看上去很难看。时间过得很快,没想到转眼竟是中秋了。这天晚上,东方不败让人摆好了月饼和清茶放在院子里,说是这里的月景是最好的。   夜风微凉,东方不败细心的在二人周围摆上了暖炉。   君羽墨已经喝了不少酒了,他的酒量一点也不好,比不上东方不败,所以不敢再贪杯。   “希望每一年都可以和你一起过中秋。”东方不败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君羽墨咬了一口月饼,回敬了他一杯酒。   《葵花宝典》修的是阴寒的内力,其余三季还好,但一到冬天,东方就会全身发冷。君羽墨自己也有畏寒的毛病,一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微笑起来:“真是凑一堆了。”   东方不败看着他问:“什么?”   君羽墨回他一个温柔的笑容,然后拿出了他下山的时候买的玉佩。   白玉的玉佩上面挂着红色的同心结,东方不败忽然收到礼物,压下心中的甜蜜,板着脸问:“这玉佩上的同心结是怎么来的?”   君羽墨看到他耳边完全红透了,有心逗逗他:“买的时候老板顺便送的。”   听到这句话,东方不败果然对玉佩的兴趣全失,眼里有几分失望:“既然是你的心意,本座就收下吧。”   君羽墨见他当真,心中无奈:“东方……哪有老板会送这么丑的同心结。”   东方不败望向玉佩,下面的同心结果然乱七八糟的。   明明这么难看,他却忍不住勾起一个笑容。   “知道难看还送给本座?”   虽然他嘴里这么说,可东方不败拿出了和他相同的礼物,亦是玉佩吊着同心结,只是他手巧,做的东西比他的好看了不知多少倍。   他将玉佩亲手戴在君羽墨的腰带上,两人靠得太近了,不知道是不是酒的热力,让君羽墨有些不自在的动了一下。   东方不败的眼神淡淡的:“别动。”   他系得很慢,就像是在做一件神圣的事一样,君羽墨既然选择送同心结,就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君羽墨乖乖的让他系好,满脸无辜的样子让东方不败勾起一丝笑容。   漫天星辰之下,君羽墨看他笑弯了眼,一脸满足的模样,心中也升起了一股淡淡的甜。   只因为他笑了,一切都变得美好。   “羽墨。”   君羽墨仍然微笑着:“嗯?”   东方不败的声音里含着几分紧张:“等这次闭关完,你就和本座一起住吧。”   君羽墨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个时候的心情:“我一定是喝多了酒,产生幻觉了!”   东方自从自宫之后,就讨厌别人的触碰,更别说和谁一起住了。   听到他的话,东方不败阴沉了脸,咬牙切齿的说:“你没喝醉,是本座在邀请你。”   君羽墨坚信此刻一定是幻觉:“一定是我在做美梦呢!一定是这样!”   他口口声声说着‘美梦’,这还怎么能忍得了?   东方不败忽然吻住了他的唇,两个人唇齿相交,尝到了对方嘴里醉人的酒香。东方不败忍不住沉迷,觉得自己真的有些醉了,不过是因为君羽墨醉的。   他脸色阴沉得完全不像是吃豆腐的那个:“还觉得在做梦吗?”   君羽墨点头:“嗯……”   “所以……让我再确认一下?”借着这句话,君羽墨又亲了一下对方,不过这次却换做他来主动。   他们很自然的交缠在一起,自从上次过后,两人变得越来越亲密。   一吻过后,君羽墨看着他,才满是笑意的说:“看来……的确是个美梦。” 第18章   中秋过后,东方不败第一时间去了禁地的石室闭关。   想必他已经忍了很久,阴寒的内力会一点点侵蚀经脉,让人体会到一股蚀骨的疼痛。君羽墨才恍惚间记起昨天晚上那么多暖炉围着他们,不由暗自唾弃自己的大意。   东方不败所练的武功十分凶险,他的脾气也会在这个时候抑制不住。以往每年这个时候,都有几个不长眼的。   日月神教其他人显然也是知道这件事的,每年这个时间段都没人敢去触教主的霉头,所以送饭的担子自然也就落到了君羽墨身上。   但是——甲之砒霜,乙之蜜糖。   对于君羽墨来说,能在东方闭关的这段时间见到他,就像蜜糖一样。   君羽墨的嘴角上扬,露出笑容,可一想起系统的话,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消失不见,变得沉重起来。   毕竟任务一点点逼近,如果他再犹豫,便会同第一周目的结局那样,任盈盈和令狐冲会带着任我行杀上黑木崖,东方他的结局逃不过一个‘死’字。   系统已经很久没有提起黑化值了,君羽墨将头靠在窗边,听着细细的雨声——   这辈子的东方幸福吗?   他闭了闭眼,思绪很乱,他的心中却隐隐有了一个想法:没了任我行,便不会有那样的结局。   这是他头一回对一个人产生杀意,第一周目他就是被任我行杀掉的,也没想过报仇,但现在不一样了。   转眼之间,已经到中午了,君羽墨站起身子,手中提着食盒,一步步朝着禁地走去。   这里他不知道来过多少次,做杂役那会儿,他也是这样来找东方。   君羽墨微微一愣,笑容顿时变得有些苦涩。   对了……他找的东方不是这个东方。   “东方,我来给你送吃的了。”   他朝着里面大声喊了一句,然后才慢慢朝着石室走去。石室里面有一口温泉,这里到了冬天都不算冷,东方不败总算停止了运功,脸色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苍白。   君羽墨看着他,忽然有些心疼:“今天有桂花糕,我专门下山给你买的。”   东方不败的胃口变得不太好,听到君羽墨这么说,象征性的动了一下筷子,但也只是吃了几口。   君羽墨有些担心:“东方……这饭是不是很难吃?”   东方不败的脸色有些苍白:“不是,只是我今日没什么胃口。”   他看上去很累,又对君羽墨说了一句:“羽墨,你晚上就不用来了。”   他今天本来就没吃多少,晚饭又不肯再用,让君羽墨狠狠的皱起眉头:“不行,我晚上亲手给你做点吃的。”   东方不败恢复了些气力,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却掩盖不住温柔:“本座早年吃了多少苦,不吃一顿也没什么,就你觉得本座娇弱。”   听到他的话,君羽墨只是无奈的勾起一个微笑,明明东方也是这样的。   “我也不娇弱,但之前在水牢里,东方却差人送来好多软被。”   东方不败有些别扭:“那是因为你本身就畏寒……”   君羽墨的嘴角微微翘起,眼眸里满是笑意。   看到这样的东方,他更加坚定了心中的想法。   他已经决定要去刺杀任我行,若是顺利的话,东方便没有后顾之忧了,他可以长久的活着,直到寿终正寝。   这是他所期盼的,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君羽墨将剩下的菜放到食盒里:“那我晚上再来。”   东方不败皱下眉头,有些嫌弃的看着食盒里的菜:“只要粥。”   东方不败发现自己越是和君羽墨相处,便越容易得寸进尺。被人宠着的感觉会让人永远沉溺,让他忍不住一点点试探着对方的底线,直到对方完全的交出自己的心为止。   “好。”君羽墨无奈极了。   恍惚间,君羽墨看到他腰上的玉佩,挂在最显眼的位置,又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他听到流萱那丫头说过好几次,教主腰上挂了一个好丑的同心结,但教主每次有人都故意露出来,就像是炫耀一样。   他咳嗽了两下,略微有些尴尬。   等君羽墨从禁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又走到小厨房仔细熬着粥,他在里面加了一点点酸梅干。想着这东西开胃,能让东方多吃一些。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桑三娘的声音:“君管事竟然还有这手艺,就不知道三娘有没有口福了。”   君羽墨回眸望去,她的语气里带着戏谑,可脸上倒是分毫不显。   “桑长老想吃什么美味佳肴吃不到?”她一般不喜欢寒暄,此刻前来想必定是有要紧事找他,君羽墨想起前些日子让她帮忙查的叶兴的事,忍不住问,“是有什么进展了吗?”   桑三娘点了点头,走进小厨房的时候还一脸沉重。   “我原先以为要么就是余堂主教唆叶兴杀了李馨儿,要么就是那些正派奸细的挑拨,想让你在教中不得安生……却没想到都不是,原来一开始我就查错了方向。”   君羽墨的心情忽然沉重起来,他和桑三娘想的一样,如果不是这两伙人其中之一,又会是谁呢?   桑三娘看着君羽墨,良久才小心翼翼的吐露了一个人的名字:“向问天。”   这下让君羽墨的脸色变冷:“……确定是他?”   桑三娘点了点头:“但此事不宜声张,我这么晚才敢告诉你,也是因为要核对这个消息。毕竟向问天和童百熊一样是教里的老人了,没想到竟然出了这档子事。”   桑三娘想不通,他却通透。   当向问天的名字出来的时候,君羽墨便发现了一些端倪。   向问天不可能自己平白无故的推动这件事,唯一的真相,恐怕是他已经知道了任我行还活着。   他之前支持东方,就是因为日月神教不能一日无主。东方不败虽然没有像原著那样让杨莲亭败坏日月神教,但他——君羽墨在教中的影响却着实太大。   君羽墨越想越不对劲,向问天很有可能已经找了东方,说明了此事。   而东方很有可能是一口回绝,所以……他才做了这件事情来试探东方和他。   东方不败到底会不会护着他,关系着向问天接下来会做什么。   得知君羽墨一系列想法的系统目瞪口呆:[你的情商要是和你的智商成正比就好了。]   君羽墨刚刚沉重的表情换成了一脸懵逼:[嗯?]   但转眼之间,他就做出了伤害最小的决策:“桑长老,还要劳你一件事。”   桑三娘也是个爽快人,最不喜欢这么文绉绉的了:“说吧,有什么事尽管开口。”   “如今教主正在闭关,不宜听到这些烦心事。而向问天若真如你所说,参与到叶兴这件事情上来了,定然会对教主不满,所以,我想请你和童大哥这两天多陪着他……”   桑三娘作为女人,自然比童百熊细腻:“什么陪?我看你是想让我和童百熊那厮缠着向问天,好让他没有机会做小动作吧。”   君羽墨一笑,也不反对。   “此事就拜托你了。”   “不必客气,我也知道教主闭关凶险,这件事不能扰乱他。”桑三娘说完,才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我没什么事了,你好好做粥吧。”   在外人看来,大概他是东方的男宠吧?   洗手做羹汤的事情也不知道那些人怎么看。   他却丝毫不在意,只是淡淡一笑。   君羽墨见粥熬得差不多了,才连忙准备了一些酸菜,放入碟子里。   这粥煮得很烂,用黏米和糯米做成,提高了粥的黏性,也让口感更好。在加入酸梅干的同时,又放入了花生和红豆,这些都是养胃滋补的东西。   君羽墨将粥和小菜一一装入食盒,又提着给东方不败送了过去。   他晚饭的时候果真多吃了几口,君羽墨的双眸含笑,永远温柔的看着他。   东方不败被看得满不自在,但粥从嘴里吞下,一直温暖到了胃部,他刚刚练功的不顺也逐渐被冲淡。   “好吃吗?”   因为这是君羽墨亲手做的,东方不败本打算强撑着吃几口。粥里淡淡的酸味,竟然真的引起了他的食欲:“好不好吃你自己尝尝不就知道了吗?”   他舀了一勺粥,送到君羽墨嘴边。   君羽墨很自然的吞了下去,嘴里淡淡的酸味,也变成了甜:“好吃。”   见他不拒绝自己亲密的动作,东方不败的脸色越来越柔和,却听到君羽墨说了一句:“东方,可能我明天无法给你送饭了。”   东方不败眼神微眯:“教里出了何事?”   君羽墨在心中露出一个苦笑,他倒是敏锐,一听自己说不能来送饭,就立马问出了事情的关键。   君羽墨摇了摇头,打算半真半假的告诉他:“叶兴的事情有消息了,是五岳剑派的人教唆的。这黑木崖看样子危机四伏,我不能让你处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听了他的解释,东方不败才略微收了心:“不用理会那些,以本座的武功,根本不需要怕——”   他还没说完,就被君羽墨打断:“可是我怕!”   君羽墨抱住了他,身体微微颤抖:“我害怕你哪天消失不见了。”   东方不败被他陡然这么一抱,还有些不知所措,但听到他的话,东方不败的心弦却被狠狠触动。   他竟然和他害怕同一件事。   一想到君羽墨同他拥有同样的感情,东方不败的心中便升起一股淡淡的甜。   再进一步,再进一步,直到你的心中装满我为止。 第19章   君羽墨在第二天便匆匆下山了,走的时候,他回望了一眼黑木崖,走得异常坚决。   这里离西湖尚有一段距离,快马加鞭也要好几天才能到。他单枪匹马的去梅庄让系统有些担心,正因为君羽墨瞒着所有人,系统才为他担心。   西湖底的梅庄地牢,由黄钟公、黑白子、秃笔翁、丹青生四人秘密看管着任我行。   君羽墨早些时间和平一指学习过,医术不成,毒术倒是不错。   再加上他天资聪颖,细细钻研也有小成。   几天过后,他风尘仆仆的来到梅庄。   “各位安好,我是君羽墨,此次前来皆是因为教主对你几人有嘱咐。”   丹青生等人长期隐居于梅庄,听说过君羽墨的大名,却不曾见过本人。此番见到他,一幅文质彬彬的模样,加上他样貌极好,几人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黑白子更是直接:“原本以为日月神教的君管事是个满身铜臭的人,却没想到是个彬彬有礼的书生?”   听闻此话,君羽墨只是一笑。   丹青生却比黑白子多了个心眼,警告的看了他一眼。在君羽墨面前却挂上笑容::“不知道君管事这次来是……?”   君羽墨看到他们四人防备的模样,便知这事急不来,于是说道:“教主派我来看一下‘那位’。”   他说得隐晦,却让几人一下子就理解了他的话。   “这……”可是这位君管事看上去并没有武功,若是出了什么问题他们可担待不起,丹青生朝黄钟公使了一个眼色,“君管事连夜过来,想必路上辛苦了,不如到里面先用茶吧。”   而黄钟公显然懂得了丹青生的意思,便借着尿遁的功夫,秘密派人去往了黑木崖。   丹青生和君羽墨打着太极:“不着急,君管事休息好了再说。”   另一边。   君羽墨这一走便是好几天,流萱每日来送饭都能看到教主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君羽墨呢?”   流萱头皮发麻,想起君管事走前的嘱咐,还是打算先瞒教主一段时间:“回教主……君管事正在整理账目。”   听到她言不由衷的话,东方不败脸色阴沉了下去:“胆子越来越大了,竟然敢欺瞒本座?”   流萱跪了下去,被吓得瑟瑟发抖。   东方不败的心中却狠狠一疼,他就知道……终有一天这个伤口会重新流血。   那里有伤疤,他无法忽视这个伤疤,君羽墨也同样如此。   无论他脸上表现得再怎么不在意,都是骗他的。   “他不肯来见本座吗?”   听到东方不败的话,流萱仍然跪在地上不肯抬头。   流萱的反应,让东方不败猜到了实情,他的脸色变得苍白,问道:“他下山了?”   流萱冷汗直流:“教主恕罪!”   君羽墨瞒着自己下山,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种不祥的预感忽然涌上心头,东方不败几乎压抑不住的往坏处去想。   他连忙派人下山打探君羽墨的行踪,却发现他走的时候竟然没跟任何人说起,一路上还隐藏自己的行踪,根本不知道去了哪里。   而第三天晚上梅庄传递的消息却让东方不败陷入了沉思之中。   ——羽墨在梅庄。   梅庄有什么,他最清楚。   只是这件事他不曾对任何人讲过,他不杀任我行,是因为还惦念着任我行当初对他的一点恩惠,况且……他也不希望盈盈恨他。   东方不败的心忽然有几分焦虑。   若不是《葵花宝典》蚀骨的寒气,他现在就忍不住想要去梅庄。   另一边。   君羽墨来到这里已经过去好几天了。   这些天他一直陪江南四友赏花吟诗,因为看押任我行是件极为重要的事,他聪明的猜到了江南四友天天陪他这么耗着的原因——是想先派人传信给东方,确认了他的来意才告诉他任我行的下落。   江南四友聪明,君羽墨也不是个傻子。   他的身份就摆在这里,而在这段时间里他曾半真半假的透露出任我行的下落被向问天发现了,且向问天还有背叛东方不败的举动,江南四友一定会不放心的去地牢查看的。   到时候他只需要悄悄跟在他们身后,就能见到任我行。   果不其然,在第三天晚上的时候,江南四友终于耐不住性子,自己去了地牢。   他们四人的武功不如东方,君羽墨跟在他们身后,还刻意收敛了呼吸和放轻了脚步声,让几人根本没有发现他。   君羽墨顺着漆黑的地道走去,亲眼看着那些机关是怎么开启的,然后在他们没发现之前慢慢退了回去。   第四天夜晚的时候,   君羽墨在随身的匕首上涂满毒药,决心一搏。   他狠下心,又在衣服上面沾染了一点。他之前有服用过解药,但还是不能保证这毒会不会连同他也一起……   君羽墨深吸了一口气,说不害怕那是假的,谁都不愿意主动去死,但他却不得不这么做。   他打开了所有的机关,七拐八拐的从地道里走到最里面,然后看到了一扇生锈的铁门。   上面只有一个小孔,供外面的人监察。这里潮气太重,铁门发出刺鼻的味道,铁门的锁也因为常年被石头上的水滴侵蚀而坏掉。   君羽墨很容易便打开了这扇铁门,然后看到了被锁链锁起来的任我行。   “谁!”   君羽墨强行镇定下去,对里面的人说:“来杀你的人!”   谁知听到君羽墨的话,他忍不住狂笑起来:“就凭区区一个不会武功的小儿?”   君羽墨缓缓朝他走近:“任教主想不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吧?做了阶下囚这么些年。”   任我行扯动着锁链,露出凶狠的表情:“你到底是什么人?东方不败那无耻小二不可能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他还需要我的存在来威慑日月神教。”   “如今日月神教上下和谐,况且教主武功大成,早已经不需要你了。”   听了君羽墨的话,任我行忽然轻蔑的笑了起来:“东方不败竟然真的练成了那功夫,可笑!哈哈……”   君羽墨知道他所说的是什么,这也是他想要多宠宠东方的原因,因为那个人太死心眼,明明比谁都害怕受伤,却还是愿意敞开自己的心扉,一步步朝他走来。   ——所以,他更不能让东方死。   待他走近,任我行才看清楚君羽墨,十分清隽且令人惊艳的脸。他忍不住嘲讽:“哼,东方不败那小儿舍得派你来杀我?”   君羽墨就是想要激他,两人的距离已经很接近了:“有什么舍不得的?任教主可还记得圣姑吗?”   听到任盈盈的名字,任我行难得的陷入了回忆:“盈盈……”   君羽墨说:“如今向问天和圣姑都支持东方,看来任教主只能在这西湖水牢渡过一生了。”   任我行狂怒起来:“你!可恶!”他因为手上的锁链而无法靠近君羽墨一步。   君羽墨见时机成熟,快速的从袖口掏出匕首。   一阵寒光过后,任我行虽然躲开,可脸上还是被割了一道口子。他没想到君羽墨看上去没有内力,动作却这么敏捷。   君羽墨虽然不会内力,但跟父亲学过几年,怎么缠住对方,他还是知道的。   任我行见自己被一个没有内力的刺中,顿时怒了起来。又听到君羽墨说:“就连你的女儿任盈盈不是也没来救你吗?她受尽宠爱,早就忘了你这个爹了。”   这句话一落下,任我行就掐住了君羽墨的脖子。   而这些触碰已经足够让他中毒。   虽然刚刚他的匕首上面也涂了毒,但不会那么快毒发。他故意激怒他,就是为了让这些毒能尽快游遍他的全身,否则毒发的速度和任我行杀他的速度,根本就不能比。   只是片刻,任我行就感受到了一阵窒息感,他才意识到自己中了毒。   于是他的手也在不断用力,君羽墨被掐得呼吸困难,终于在最后一刻,任我行倒了下去。   君羽墨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来,因为忽然呼吸到生冷的空气,肺部生疼,让他猛烈的咳嗽起来。   看着任我行的尸体,让他浑身冰冷,将外袍脱了下来,只余里衣。   这种毒药无色无味,加之任我行被关在这里数年,被他激怒便大发雷霆失了理智,要不是这样,他还真的杀不了任我行。   他穿着涂毒的外衣,那些毒竟然没有渗入皮肤,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就吃过解药的缘故,不过这件事过后,让他有了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江南四友听到了动静,急急忙忙赶了过来,却只是看到了任我行的尸体。   他们忍不住心中一寒,那位东方教主是什么性子,他们怎会不清楚。现在任我行已死……他们还不知道会受到什么处置。   君羽墨快速的镇定下来,淡淡的看了他们一眼:“我知道你们有很多疑惑,先上去再说。”   江南四友不知道他一个文弱书生怎么杀掉的任我行,但看他镇定自若的表情,都不敢小觑他。   五人从西湖牢底走回梅庄,江南四友才发现君羽墨的脸色苍白得出奇。   他们正想要问出什么,却见桑三娘快马加鞭的赶了过来。   她眼神复杂的看着君羽墨:“原来你让我和童百熊那厮缠着向问天,就为了来这里杀掉任我行?”   他到底算计得有多深,怎么会只通过向问天做了手脚就知道任我行没死?   桑三娘又说:“教主大发雷霆……你随我回去吧。”   江南四友冷汗连连,这事儿也有他们的责任,因此在桑三娘面前不敢说话。而桑三娘看了他们一眼:“江南四友看管失责,教主令你们……留守梅庄。”   江南四友诧异的抬头。   这……是惩罚吗?   而君羽墨却被桑三娘带出了梅庄,骑上马的时候,桑三娘看了君羽墨一眼:“你此次真是太鲁莽了,教主可能不会轻易原谅你……你回去定会受到极重的处罚。”   君羽墨抬头看了她一眼,眼里满是决绝:“没关系。”   ——他什么处罚都会接受。 第20章   他们连夜兼程,想要早日回去。   君羽墨和桑三娘来到日月神教山下的小镇后,决定先在一家茶楼稍作休息。偶然间,君羽墨却看到这个不大的茶楼里有一些五岳剑派的人,便深感不妙。   他皱紧了眉头:“桑长老,烦你去打探一下五岳剑派的动向。”   桑三娘可没他心思细腻,环顾了一下茶楼四周,才有些疑惑的问他:“这些不过是普通的江湖人士。”   可君羽墨却觉得这事情没那么简单:“他们虽然有刻意隐藏,但喝茶的时候眼神一直飘忽不定,一直观察着四周。若是普通的江湖人士,不会全身戒备的在这里喝茶。”   桑三娘听他这么一说,才惊讶的发现的确是这样。   君羽墨又压低声音对桑三娘说:“你看我们隔壁那桌的两个人,其中一个身法轻灵,右手有茧,看他的佩剑与喝茶时的习惯,应该是华山派的人。再看他旁边那人,下盘极稳,内力浑厚,想必身手也不错。”   桑三娘瞧他只是看了人家一眼便推测出了这么多东西,忍不住心惊:“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君羽墨才回过神来,但现在解释,桑三娘肯定不会帮他调查五岳剑派的动静的。   他正陷入了苦恼,桑三娘那边反而帮他想好了理由:“……连任我行都能杀掉的人,怎么会看不出这些。罢了,我就再相信你一次。”   君羽墨:“……”   大家都这么爱脑补的吗?   桑三娘站起身,悄悄的走到了掌柜身边。   还好这家茶馆是日月神教的产业,她对掌柜小声嘀咕了几句,掌柜才抱拳:“是,属下马上就去!”   很快,几个日月神教的教众伪装成恶霸走了过来。他们在茶馆闹场,桑三娘和君羽墨冷眼旁观,却见旁边那一桌果然有动静。   其中那个华山派的人想下去教训那些恶霸,却被旁边的那个男人拉住了。   “盟主派我们来查探消息,不可在此时暴露。”   他几番纠结后,才收回了手。   “邪教就是邪教,山下这些恶霸也敢随意欺压百姓了!”他脸上的表情倒是正气凛然,“这事要换到我们华山派的地盘,准把他打得趴下不可!”   旁边的男人连忙捂住了他的嘴:“嘘!大事为重啊!”   而躲在一旁的桑三娘听到了全部,她这才十分佩服起君羽墨来,仅凭那些细节就能推断出这么多东西,说一句观察入微也不为过!   此时此刻,桑三娘决定把注意力放到五岳剑派的人聚集到日月神教山下的这件事情上来。   她虽然担心君羽墨,但想必教主即便正在气头上,也是不忍心为了杀任我行这件事而重罚君羽墨的。   等那些人走后,桑三娘和君羽墨才紧跟着走出茶楼:“桑长老,我会自行回黑木崖,任凭教主处置……只是这件事又要劳烦你了。”   桑三娘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才点了点头:“好。”   他们二人日夜快马加鞭,君羽墨的体力早有些不支,回到黑木崖的时候,他还是第一时间去了禁地。   君羽墨神色淡淡的,跪在石室外面。   “教主——属下君羽墨已归。”   他跪了许久,从黄昏到月亮当空,外面凉风阵阵的吹,而君羽墨的背脊却挺得笔直。   东方不败从石室里出来,月光照在他的侧脸上,显得有几分冷峻。   “你总算回来了。”东方不败的脸色沉了沉,“说吧,你为何要去刺杀任我行?”   君羽墨连辩解都不愿为自己辩解了。   杀掉任我行这件事,他永远都不会后悔。   看到他这个模样,东方不败的心中生疼。他生气的不是君羽墨瞒着自己擅自刺杀任我行,而是他不该骗他!   “请教主责罚。”   君羽墨低着头,始终没有看向他。如果他再看一眼东方的脸……一定会心软。   他才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眼前的这个人是东方,却又不是东方。   但他还是想要他幸福,安康的过完这一生。   东方不败的脸色比他还苍白:“为什么不解释?”   他叫桑三娘去秘密带君羽墨回来,又不处罚江南四友,就是不想把事情闹大。   可君羽墨到了自己这儿,竟然连半句话也不肯开口了。   ……哪怕,他只解释一句。   “只要你解释,本座都相信你。”   君羽墨低垂着头:“请教主责罚。”   “为什么不抬头看我?”   听到这句话,君羽墨终于鼓足勇气抬头看向他。东方不败一身红衣看上去有些宽大,纵然这段时间君羽墨这样宠着他,他还是瘦了。   他的眼下有着一抹掩盖不去的青黑,看到这些,君羽墨的心被狠狠刺痛。   ——他会给他带来痛苦。   两人心中的结根本就无解。   而当东方不败看向君羽墨的同时,也发现他十分憔悴,根本就不像是身处高位,养尊处优的样子。   若站在这里的不是他,大约君羽墨也不会像现在这个模样。   一时之间,东方不败不知该如何开口。   正在此时,负责安全的暗卫带上来一个人:“回教主,我们发现此人偷偷摸摸来到禁地,便把他抓起来了。”   君羽墨和东方不败同时望去,才发现这个人是杨莲亭。   也对……他是知道这个禁地的,只是不知道有暗卫而已。   杨莲亭刚刚就听到了两人的谈话,又不知道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东方,他是五岳剑派的奸细,为的就是杀掉任我行,还有迷惑你,把日月神教搞得乱成一团!”   君羽墨垂下眼眸,不肯说一句反驳的话。   杨莲亭每说一句话,东方不败的脸色就苍白一分:“当真如此吗?”   君羽墨咬着唇,也不回答。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东方……至少我不曾对日月神教不利!此人却是居心叵测!”   东方不败的身体晃了晃,忽然吐出一口血来。   他的样子很不对,有走火入魔的征兆,君羽墨眼神微动,想要上去扶住他,却想起现在的自己已经没有资格了。   他只能呆愣在原地,看着杨莲亭抱住东方的肩膀。   那只手看上去如此刺眼,以至于让他死死的盯了很久。   “我要亲口听你说!”东方不败仍然执着的看着他。   君羽墨动了动嘴唇,十分动摇。   正在此时,影卫上前来禀告,脸色有些惊慌:“回教主,桑长老派人来传递消息,说是打探到五岳剑派在山下……马上就要攻上山来了!”   杨莲亭见状,连忙说:“那些正派的人不是他引来的吗?还用问什么?”   如今全部的罪证都指向了君羽墨,偏偏他还一个字都不肯解释,东方不败眼神终于冰冷了下去:“把君羽墨……关到暗房里去,直到他吐露出所有的东西。”   暗房……   暗卫们都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和水牢不同,之前的那个驼背就是在暗房受不住刑,自杀而亡的。   进了暗房,不吐出所有的东西,刑法就会一一在他身上尝试。   君羽墨听闻,虚弱的露出一个微笑:“属下,谢教主。”   他被暗卫押着去了远方,东方不败的眼神暗淡了几分。随后便升起一股执着和疯狂……   为什么要骗他?   难道那些话全都是假的吗?   昔日的殷切关怀,统统都是假的吗?   一想到这里,他心中那些黑暗的情绪就像猛兽一样冲破牢笼。   东方不败捏紧了手,又冰冷的看了一眼杨莲亭,缓缓走回自己的屋子。   杨莲亭被吓得脸色发白,他清楚的看到,东方最后的那一眼,里面是满满的不信任和疯狂。当初东方在后院,被他架空的权利,成天穿女装抹胭脂的时候,他都不曾看过东方这样。   杨莲亭想起自己重生时的初衷——   他是想弥补的,想让东方幸福的。   但为什么却多了一个君羽墨的存在?   东方的幸福,必须由他给才行。   杨莲亭的眼神之中闪过一丝狠厉。   …………   ………………   夜里的湿气渐重,东方不败自从知道了君羽墨去刺杀任我行过后,便一直没有静下心来好好练功,每到夜里,寒气就会更重,而他今日更是差点走火入魔。   东方不败静不下心,离开了石室。   走着走着,竟然不知不觉来到了他屋外的莲池边。   想起一个多月前,君羽墨还曾亲自下水给他摘过莲花,可如今却已经物是人非了。   莲花尽数凋落,只剩下腐败的枝干和叶子在水面上。   东方不败的神情有些恍惚,若他还是君羽墨的那个东方,那君羽墨还会骗他吗?   不……他们一定会过得很幸福。   恍惚间,他腰间的玉佩掉落,同心结也落入莲池里。   东方不败的心不由被刺痛起来,连忙慌乱的下了水,在淤泥里寻找着他遗失的东西。   那一身红衣很快就沾染上污泥,不光如此,脸上和手上也全都是泥巴。   他却仍旧寻找着,不肯停息。   终于,等到他摸到玉佩,他脸上的冷凝才略微松动。   东方不败拿起玉佩,玉倒是十分莹润,沾染了淤泥也自动滑落,可同心结却洗不干净了。   他的眼神止不住悲拗:“洗不干净了……”   背不背叛对他来说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他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把君羽墨留在身边。   无论付出任何代价。   而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他的心中就被无数的黑暗情绪淹没。   “对,这样就好。”   他将玉佩放入衣袖里,神情复杂的捏紧玉佩:“早该如此了。” 第21章   君羽墨被押到暗房,里面虽然看上去十分黑暗,却能闻到浓浓的血腥味。   这就是暗房的恐怖之处,永远不知道对方用的哪种刑具,也永远不清楚他们会用在什么地方。   “君管事,请吧。”   君羽墨坦荡的踏入暗房,眼神尚未习惯黑暗,却听到里面有人尖锐的笑了起来:“这次到来了一个好看的,教主想知道什么?我们这就帮教主打探出来。”   另一个苍老低哑的声音接话:“不管他再硬的嘴,都会被这些刑具撬开。”   看到这些,暗一着实有些不忍。但现下事实都摆在眼前了,山下那些五岳剑派的人正准备集合攻山,此时他们也无暇关照君羽墨,于是狠下心说道:“教主想知道他来日月神教的目的。”   暗房里的两位施刑人接到了任务,便对暗卫说:“好好好,他这种身子骨,保准半天就能知道。”   暗一实在不忍心,但他现在也有任务,只能转身离开了暗房。   在一片黑暗当中,只剩下君羽墨一个人被绑在架子上,四处静得太可怕。   眼睛看不见,触感却清晰了起来。君羽墨脸色苍白,然后感受到了手臂一阵刺痛。   那种触感就像是银针。   而那个施刑的人还尖锐的笑着:“莫急,这还是最简单的。”   随后,那些刑具一件件的加之在他身上,让他的意识慢慢模糊了起来。   只是君羽墨还仍然死咬着牙关,不肯发出半点响声。   意识清醒之中又昏迷,而昏迷不到半刻又让人弄醒,他快要被这疼痛给逼疯。不知过去多久,就连施刑人都流出了汗水。   “你说教主到底什么意思?”   “我也想问呢!这小子到底能不能弄死?”   两人长期负责暗房这一块,见过无数嘴硬的人,都被他们撬开了嘴。他们不是害怕完不成任务,而是害怕用刑用得太重,君羽墨死在暗房里。   正在此时,君羽墨恍惚间看到外面有亮光。   两个施刑人诚惶诚恐:“教主——您怎么来了?”   东方不败淡淡的看了他们二人一眼,里面满满的黑暗情绪却让他们二人打了个寒颤。   他走到君羽墨面前:“疼吗?”   他用手指轻抚过那些伤口,忽然轻笑起来:“本座比你更疼。”   喉咙里堆积了鲜血,一点也说不出话来,他的嘴唇蠕动了两下,唤他:东方。   东方不败看到这样的场景,心中却升起一股疯狂的情绪。他捏住他的下巴,狠狠的吻了上去,然后尝到了君羽墨嘴里浓郁的血腥味。   他的吻带着绝望,君羽墨连回应的力气也没有了。   恍惚间,君羽墨听到东方不败问:“为什么骗我?”   ……骗?   自己的确骗了他,瞒着他去杀了任我行。   所以他无话可说,也不会为自己辩解什么。   他的气息逐渐变得微弱,如此冰冷的天气让他的寒症又犯了,君羽墨整个人都忍不住瑟瑟发抖了起来。因为被施刑,他身上全是伤口,而那张异常俊美的脸上也沾染了鲜血,画面看上去让人生寒。   耳边的系统发出刺耳的提示音:[黑化值已满——]   耳边的声音如此刺耳,他却一点都没有办法回应。   或许是因为深爱,才导致了极端的黑暗。   而东方不败脸色冷凝,把他双手的绳索解开,君羽墨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就跌入了东方不败的怀里。   他很冷,几乎有些贪恋着东方的体温。   君羽墨咬咬牙,却执拗的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东方不败因为他的动作,脸色更冷,望向他的时候,眼里藏着很深的黑暗:“你当真以为,本座不敢拿你怎样?”   君羽墨全身都是血腥味,他略略动一下,就全身刺痛。   那两个施刑人手法老练,知道不能让君羽墨死,就换了一招对付他。   “你们两个先出去。”东方不败对那两个施刑人说。   两人对视一眼,才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深深的恐惧。等他们出了暗房,看到外面阴沉的天空,像是快要下雨了。又不敢走远,只能等在暗房外。   两人虽然都没有说话,那干枯的手却止不住颤抖。   刚刚教主的气势真的太可怕,在教主身边,随时都能感受到小命要完的感觉。   还好……他们只是对君羽墨动用了最轻的刑具。   刚刚教主那样子他们都看到了,哪里是什么厌恶了君管事,明明是执着又不肯放手的样子。   而这一边。   暗房的大门被打开,光线从门口透出,君羽墨被这些光刺得眯起了眼睛。   “羽墨……”东方不败冰冷的手指在他脸上划过。   他清楚他们两个人之间存在太多无法解开的结,所以也不想去解开了。   ——所幸,全部都不要,只把他留在身边便好。   即使争吵,互相折磨,也总好过一个人独自在黑夜里。   终于在暗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四周静得可怕。当东方说出那句话以后,他就没了下一步的动作。君羽墨费力的抬头看了东方不败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东方在他耳旁轻轻的说:“本座把杨莲亭送下山了。”   君羽墨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东方不败难得穿了一身黑色,红衣的他只能用绝代风华来形容,同时他的容貌也因为那身红衣而显得有几分雌雄莫辨。身穿黑色,让他俊美的脸上多了几分冷峻,也更加英气。   “为什么不说话?”   君羽墨听到东方不败的声音,才连忙收回视线:“教主恕罪。”   东方不败微微眯起眼,那双干净、骨骼分明的手忽然慢慢朝下,君羽墨心头一跳:“东方……唔。”   还未说完,便被东方不败强势的吻住了。   他的手往下的时候没有半点羞涩,脸上的表情只剩下一片冰冷,就连吻住他的时候,也不见半点喜悦。   君羽墨的心忽然变得慌乱起来,等这一吻终于完毕,君羽墨才拔高了声音:“别……!”   听到他的话,东方不败手上的动作倒是停了下来,只是眼神更冷。   一时之间,暧昧的气息在两人身边流转。   君羽墨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身上倒是完全不冷了,脸上升起一抹羞耻的薄红。   看着他的时候,东方不败的眼神里犹如藏着剧烈的风暴一般:“君羽墨,本座之前不信你会背叛我……”   东方不败冰冷的语气一下子就把君羽墨拉回现实,他偶然间看到东方不败的腰间空无一物,他的眼神一缩,终于尝到了苦涩:“同心结……”   当他低低的念出这几个字的时候,东方不败的心却被狠狠刺痛,故意说:“是你不肯与本座携手同心,本座还留着那个虚假的同心结作甚?”   君羽墨的眼神闪了闪,苍白了脸。刚刚暧昧的气氛一下子被这几句话冲淡,重新回到了之前:“是属下没有资格再与教主携手同心。”   东方不败冷笑起来。   君羽墨悄悄抚摸了一下自己腰间的那枚同心结,然后狠下心解开,递还给了东方不败:“属下愿教主此生此世能够幸福安康……”   东方不败低垂着眼眸,接过同心结的时候,终于自嘲的笑了起来。   ——你对他真心,他便是这样把你的真心践踏?   “蒙一、屠学——”   东方不败叫出了这两个名字,在外面负责暗房的刑罚的两个男子慢慢走了进来:“属下在!”   东方不败眯起眼,散发着杀气:“以后不许再私自用刑,他的刑罚全部由本座亲自来。”   两人浑身冰冷,连忙低下头:“是。”   东方不败回头看了他最后一眼,然后离开了暗房。   回到自己的院子外,他站在莲池前,从怀里摸出了两对玉佩,下面都连着同心结。可这两个同心结一个已经被淤泥打湿,看上去也很脏。而另一枚却崭新,可以看得出主人的爱惜。   一地银霜,露气尤为湿重。   东方不败为了君羽墨的事情提前出了关,身上的逆行的经脉如同寒冰一样刺痛着他,有时又像是被火烧,疼得让他说不出一个字。   外面五岳剑派的人已经开始攻山,他知道这个时候正是危急关头,他身为日月神教的教主,不该为了君羽墨的事情分心——   但他却一刻也无法停止心中那些交织的感情,时而甜蜜,时而怨恨。他知道总有一天怨恨会占上风,终究……将那些甜蜜吞噬得一点不剩。   “为什么骗我?”   他其实更想问的是——   为什么不肯爱我?   但他心中那个念头却无比清晰了起来。   得不到,本身就意味着失去。 第22章   蒙一、屠学二人听了东方不败的话,虽然并未继续对君羽墨施刑,但他也因为之前的那些刑罚而意识模糊。   君羽墨咳嗽了一声,将哽咽在喉咙里的血吐了出来。   他看上去十分狼狈,呼吸也浅浅的,像是马上就要昏厥过去。但凭着超强的意志力,硬是没在这个时间里晕过去。   系统的声音里带上了哭音:[你放心睡吧……]   君羽墨的眼睛眯起来,抵抗着身上的疼痛:[五岳剑派现在正在攻山,我……我有些担心东方……]   明明都这个样子了,他还在想这种事。   君羽墨又说:[我上次托桑三娘查探,不知道怎么样了……]   他还未完,竟然真的陷入了沉睡之中。   系统才恍惚的想起:对!还有桑三娘!当天君羽墨这么说,桑三娘可全部都看在眼里,这次君羽墨能不能出去,全靠她了!   另一边。   那天君羽墨让桑三娘留心山下,她便一直在小镇打探情报,没想到一回山上,就听说发生了那么多事。   ——君管事是奸细?把日月神教的地形泄露给了五岳剑派?   这怎么可能?!   桑三娘听说君羽墨一句话都不肯为自己辩解,还被教主下令关到了暗房,便心中焦急起来。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找教主说个明白,来到这边的院子。她竟然也看到了童百熊同样踌躇着脚步,脸上也挂着为难的表情。   看到桑三娘的时候,童百熊眼前一亮:“我们一起去给君兄弟说说情?”   桑三娘叹了口气:“教主现在还处于气头上,我怕我们现在过去就是帮倒忙!”   童百熊也焦躁了起来,嗓门很大的嚷嚷:“君兄弟那身子骨,在暗房不出三天,准得丢了小命!怎么这些日子所有的脏水都往君兄弟身上泼?上次教主全力站在君兄弟这边,偏偏这次听信了小人的话!”   桑三娘长了一个心眼:“什么小人?”   童百熊冷哼了一声,十分不待见杨莲亭:“就是上次诬陷君兄弟的罪魁祸首,叫什么杨莲亭的。”   桑三娘将整件事情想了一遍,才心中一跳。   杨莲亭和那个驼背不过都是颗棋子,之前徐默的那件事整出这么大的阵仗,难道不就是为了打探出黑木崖的地形吗?   那个驼背受不住刑罚,早就畏罪自杀了,谁清楚那个驼背之前有没有把消息泄露出去。   想到这里,她觉得不能再坐视不管,连忙拉起童百熊:“向问天可能有问题,我先和教主禀告,你先去稳住向问天!”   她想得不如君羽墨周全,但把事情连在一起,便豁然开朗了起来。   童百熊挠了挠头发:“这又是哪出儿?”   桑三娘没时间跟他解释,便把他推了出去,自行过去见东方不败了。   走到院子里,桑三娘满脸冷汗的跪了下去:“属下未经通传就来到这里,的确是有要事禀告,还请教主听属下说完!”   里面忽然沉沉的传来一声:“说吧。”   桑三娘才呼出一口气,又连忙起身,想要进入内屋。   正在此时,东方不败却满脸苍白的咬咬牙:“本座让你就这么说!”   桑三娘听出东方不败的声音有些奇怪,但隔着大门,她什么也看不清楚。   她又不敢再上前,而是把当初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向东方不败说了:“教主,那日君管事刻意提醒我要留意山下的动静,否则这次五岳剑派攻山,我们不可能这么快就得到消息!”   见里面没有响声,桑三娘大着胆子继续说:“教主,属下又查到了很多,君管事去刺杀任我行也是因为向问天——他参与了叶兴那件事啊!君管事害怕向问天联合任我行对您做出不利的事情,才……才出此下策!”   东方不败微微一怔,可他问了他那么多次,为何他一句都不肯解释?   “君管事已经进了暗房快有两天,他的身子骨无论如何也熬不过的!还请教主放了君管事!”   桑三娘的话,让东方不败的心口直跳,他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事。   这段时间本身就十分特殊,思绪也变得混乱。可他却说不出话来,因为葵花宝典终于开始反噬,阴寒的内力逆行经脉,让他浑身冷汗。   他从来不在外人面前暴露自己虚弱的一面,这也是天下第一高手的傲骨,即使被打断了骨头也要傲气的抬起头。   东方不败狠狠的咬住舌头,直到鲜血渗出,借助疼痛,他才缓缓开口:“本座同你一起去。”   桑三娘脸色一喜:“是!”   当桑三娘去暗房放人的时候,看到了君羽墨的身上渗出了血,浸染了白色的衣衫。   他已经昏死过去,额头也滚烫。   “去找平一指!”   桑三娘回头望了一眼东方不败,却看到他的身影十分萧瑟,脸色甚至比君羽墨还要苍白。她不敢耽误,连忙去药庐找了平一指。   系统看到两人的时候简直不要太激动,就连它都以为这次又要重启了……!   重启……?   一想到这个字眼,系统这才心惊。   君羽墨死活不说,难道是想重启世界?   它把之前的事情联想了一次,才顿时恍然大悟。难怪他单枪匹马的一个人去杀任我行,明明他可以选择更加稳妥的方法,却非要自己去送死,选择了最笨的一种。   之前它善意的提醒过君羽墨,而那时君羽墨微笑着告诉它,至少等到中秋过后,他想和东方过完中秋。   它当时以为是君羽墨中秋过后就会好好的做任务了,没想到竟然是这个意思。   [我原先以为你傻……没想到你比我想象中的还傻。]系统轻柔的在他耳旁说道。   黑暗里,君羽墨陷入了迷障之中,他已经许久没有做过梦了,没想到这次竟然是一个如此甜美的梦境。   白色的杏花被雨打湿,落了一地。   周围的空气带着几分湿润,晚风薄凉,他正在彷徨不知归途的时候,却看到有一个人站在杏花下。   红衣似火,风华绝代,而他望向自己的眼神永远那么柔和。   “怎么这么看着我?”他轻轻的笑了起来。   君羽墨多么不想醒过来,眼里含着深深的不舍。   ——若是可以一直不醒来,那该有多好。   君羽墨踩过湿润的泥土,脚下发出轻轻的声响,然后一步步朝着他走去:“东方……我一直忘了跟你说一句话。”   那人淡淡的看着他,回以微笑:“什么话?”   君羽墨贪婪的看着他的脸,然后喃喃的说出了三个字。   ——我爱你。   这句话穿越了三个周目,汇聚了无数的思念,却再也不能传达给他。   眼前似乎有光亮,没想到这次醒来,已经在东方的屋子里了。   君羽墨申请呆呆的,泪水尚未干涸。   平一指正在给他号脉:“不要紧,只是伤口发炎引发的炎症,吃了药就没事了。”   平一指看到东方不败难看的脸色,才缓缓说:“君管事的身体没关系,但教主……”   东方不败站在那里,内息翻涌,终于吐出一口血来。   君羽墨全身无力,却从床上艰难的爬起来。   是他的私念,让这个世界的东方变成了这个样子。他忽然想起二周目自己拒绝东方不败的时候,他脸上惨白的表情,和现在如出一辙。   平一指回头看了他一眼:“胡闹!病人就好好躺着!”   君羽墨走到他的身边,等他触摸到东方的指尖时,发现那里只余冰冷。   外面忽然下起了大雨,当雨水打湿了莲池里已经开始腐败的枝干和叶子,腐臭又冰冷的空气从外面传了进来。   东方不败见他的手一直握住自己,便苦涩极了。   他一点都不想放开这份温暖,可纵然不舍极了,经过这件事以后……他必须得放开他了。   他一直走在黑暗里,独自一人走了很久很久。   猛地一回过头,发现自己终究是孑然一身。什么也没有,也没有谁会为他停留。   “你走吧……”当他说完这句话,终于昏迷了过去。   君羽墨的心中被狠狠刺疼,比起身上那些伤口更疼。   平一指摇了摇头,他看得明白,这两个人对对方是在乎的,却还是要这么互相折磨。君羽墨把东方不败抱起放到床上,平一指才过去号脉:“寒气逆流,恐怕有伤寿命。”   “还能治好吗?”   平一指皱紧眉头:“先别心疼,你身体本来就差,又在暗房待了太久,不好好调养同样有伤寿命。”   君羽墨垂下眸,脸色发白:“先治东方。”   平一指叹气,才慢慢退出了房间,他合上房门,看到君羽墨最后一眼的时候,是他沾染鲜血而又单薄的身影。   [他也是东方,所以……我不重启了。]   这个决定有多艰难,系统是知道的。一旦治愈了这个东方不败,就意味着君羽墨再也不能重启了。   他做了一个选择。   一个他很有可能会后悔一生的选择。   因为一旦选择了现在的东方不败,他就再也无法去见他爱的那个人了。   系统陪伴了他走过了三个周目,知道君羽墨是以怎样的心情来到这个世界的。   满心的愧疚,想要把一颗心给他,想要他幸福,想要保护好他。   所以当他和君羽墨知道这已经不是那个东方了,系统才会骗他。   到头来,终于两处茫茫皆不见。   随后,五岳剑派的攻山还是没能成功,教主不能主事,所以便由君羽墨代教主下了些命令。他们得到了黑木崖的路线图,所以他们专门在弱点的地方增派埋伏。   他们无功而返,还折损了许多人马。   而向问天却乘机在这段时间逃出了黑木崖。   这些君羽墨都不想管,他唯一担心的是东方不败已经有四天未醒了。   一日又是一日,他等得一天天心焦起来,两人日日的汤药都没断过。   在一个晨曦里,东方不败睁开了眼,看到守在他身边的君羽墨。   他脸色十分憔悴,眼下的青黑很严重,像是守了他很久一样。明明两人有那么多的误会,他却依旧予以他温柔。东方不败动摇起来,黑暗之中,有一道光,让他忍不住想要伸出手。   他的眼眶忽然有些酸涩:“为什么还不走……”   君羽墨对他说:“我不会走。”   当他做出这个选择的时候,便已经清楚自己究竟放弃了什么。   “你的余生有我呢。”   东方不败的心忽然被一股酸涨的情绪填满,一点甜,又一点苦。他望向他:“你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吗?”   君羽墨像是放弃了太多太多的东西,然后终于对他露出一个微笑:“知道。”   于是东方不败便不再问下去了。   等他调养好身体,才约莫清楚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   向问天逃出了日月神教,五岳剑派攻山无功而返。他是知道自己的结局的,但因为这一世任盈盈很早便不在日月神教里待着了,所以他派了桑三娘去找任盈盈,也是监视之用。没有任盈盈,任我行就会一直被看管在西湖地牢。他自己是有防备着的,却没想到君羽墨竟然用了最直接的法子,把任我行杀掉了。   之后的日子里,君羽墨待他果真如往常一样,任谁都看不出之前发生了的事。   一日,东方不败从晨曦里醒来,看到君羽墨在为他调茶。   茶香阵阵,升起了氤氲的白烟。   东方不败望向他,心中被满足感填满。   也许,也正如他所说,他把余生都给他了。   他不该贪心其他,因为得不到,留下温暖也好。   …………   ………………   当这个任务完成过后,就连君羽墨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快。   只是十年,他便听到系统的提示音——   [任务完成。]   在这十年里,两人的关系没有再进一步,似情人,也似朋友。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打算把自己的余生都赔给他,却没想到竟然……   君羽墨行走在雨天里,抬头望向天空,雨水顺着他的脸流下,而他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哭了一样。   “这下子,真的不能再见到你了。”   [这个世界结束后,有一个任务奖励。]   君羽墨缓缓的睁大了眼,嘴唇颤抖起来:“我可以许愿吗?”   [什么愿望?]   他微微的笑了起来,雨水明明已经把他淋湿,可他却笑得很甜:“轮回。” 第23章 番外 只此一世   漫漫长夜,夜凉如水。   君羽墨陷入沉沉的睡梦之中,他冷得瑟缩了好几下,想起当年也是这么冷。他太傻……至到最后才发现自己喜欢的人已经消失不见。   君羽墨梦到了从前,忍不住轻轻呢喃出了声。   “东方……”   二周目——   一夜春雨,昨晚的风大,让一树杏花尽数抖落。东方不败早上起来的时候,还能听到从屋顶滴落下水珠的声音,潮湿的空气,混合着泥土的腥味,这股味道让他的脑子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他难得穿一身琉璃白,远远看到君羽墨迎着晨露走了过来,心中升起一股淡淡的幸福感。   东方不败小时候曾听过一句歌谣:   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   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当他昨日不经意间向君羽墨说过以后,君羽墨却笑着告诉他:“若是能等得到,那一定是个温暖的故事。”   东方不败看了一眼君羽墨,又快速的收回自己的视线,眼里隐藏着深情。   他不需要什么温暖的故事,能一直等着这么一个人,就已经足够幸福。   等君羽墨终于靠近这里,东方不败朝着他露出一个笑容:“今日倒是挺早。”   君羽墨看到布满青苔的屋子里,东方不败穿得很单薄,依靠在栏杆。那一瞬间,仿佛天地都入不了他的眼,见到自己的时候,才缓缓露出一个微笑。   这画面太暖,所以君羽墨也忍不住回了他一个笑容。   “早安,东方。”   他向他道过无数次早安,今后东方不败也希望这样一直下去。   君羽墨一如往常服侍他吃过早饭,偶然间东方不败看到他袖口破了,便轻声说:“别动——”   君羽墨僵直了身体,看到东方不败朝他一点点靠近,又倒退了一步:“教主恕罪,屋内还有许多账本,属下先行告退。”   东方不败悠悠的叹了口气,看着他慢慢走远的身影,眼神暗淡了下去。   他什么都不敢说,也什么不敢告诉他,他害怕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爱慕,所以……宁愿把这份感情溃烂在心头,也不肯多说一句。   他和君羽墨已经认识了许多年,他也陪伴了他许多年。   羽墨身边没有女子,也从来都是洁身自好,东方不败眼中闪过一丝庆幸,不断对自己说——   这样就好,他不逾越一步,而他身边也没有其他人,他们会永远这么在一起。   只是时间渐久,他对这份感情却越陷越深。   东方不败终于忍不住,他和自己做了一个赌注。   “羽墨,你若是输了,便一直陪着本座可好?”   他永远记得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君羽墨脸上的震惊。他的心中松了一口气,只是震惊……没有厌恶,这已经算是个很好的开头了。   三月桃花杏花皆开,东方不败一身红衣走在杏花林里,白色的花瓣偶尔落到他的发间,君羽墨下意识的帮他拿下那片花瓣,而东方不败早已发现了他的动作,回他一笑。   君羽墨的目光闪烁了起来:“属下逾越了,教主恕罪。”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慢慢变成了这个态度,东方不败曾憎恨过自己残缺的身体。   若非如此,若以他之前的个性,估计就算是硬来,也要把他留在自己身边。   但这些统统都不可能,他的嘴角勾起一个苦笑。   “你我之间,不需要多礼。”   君羽墨的身体更加僵硬,眉头也紧紧的皱了起来。   他似乎在拒绝他,却很关心他,自从东方不败发现了这个细节,便一直不断的试探他的底线。   有时候会忍不住变得越来越贪心,想要和他在一起。   “羽墨,你还记得我们见面没多久……你便告诉我,我们曾约定要去扬州看看的事吗?”   君羽墨的眼神变得柔和,却终究轻叹一句:“记得,但那是属下记错了。”   那是一周目的记忆,东方不会记得的。   东方不败微微一愣,反而柔和的望向他,满眼都装的是他:“那现在约好了不也一样?”   君羽墨的心头升起一股酸涩:“好。”   当日东方不败和君羽墨做出这个约定的时候,还想不到自己后来会因为走火入魔而被奸细暗算。   ——他们本来打算有朝一日一定要去扬州看看的。   只是,再没有机会了。   魂兮归去,他似乎看到了君羽墨走在大雨里。   他孤身一人,用手扶着棺木,脸上的表情只剩下苍白无力。   所有人都离去过后,他却在他的坟前,一直坐立了许久。大雨之下,淋湿了一切,包括人心。   回到屋子过后,他看到君羽墨把匕首对准了自己,嘴里十分不正常的念叨着这句话:“我要重启,我的任务不是治愈东方吗?他不在了,这个世界已经毫无意义。”   他想要阻止他的自残,但到头来他却始终无法握住他的手。   东方不败看着他,却发现他们两人是真的太傻,君羽墨爱上了他而不自知。   于是,世界竟然真的重启,他似乎又看到了君羽墨和他自己。   那个世界是完全不一样的结局——   他不再拒绝他,而他放下所有戒备去爱他。   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   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三年又三年,他迟迟未来。”   他回到了自己的世界,忘川桥上,仍然不肯离去。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君羽墨了,没想到上天竟然再给了他一次机会。   他的眼前仿佛闪过几个画面——   [君羽墨,这个世界结束,会有一个任务奖励。]   君羽墨陪伴这个世界的东方不败,看着他幸福的寿终正寝,然后终于忍不住自私一回:“我可以许愿吗?”   [你有什么愿望?]   君羽墨眼眶微红:“前面两个周目,我想改写东方的结局。”   那个周目已经不属于他的任务范围了,但君羽墨还要管吗?   [你具体的要求呢?]   君羽墨微笑着说:“轮回吧。”   只是他们幸福的那个时间段无限的重复,直到东方腻了,永远都不会停止。   于是……世界被重新轮回。   等东方不败醒来,看到了满是笑意的君羽墨。   “东方。”他走在漫天的落花之下,回眸望向他的那一眼,便足以让人心动。   当君羽墨呼唤他的名字的时候,让他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失而复得的心情让他无比满足,东方不败眼神贪婪的看着他,生怕他下一秒就不见。   “羽墨……”   两人这一世过得很幸福,负剑行走过许多地方。   这年,他们来到一个地方。这个地方常年下雪,雪景十分漂亮。于是他们两人便在这个停留了片刻。霜雪之下,东方不败那一身红衣格外耀眼,君羽墨伸出手去接住那些肆意飘落的雪,却被东方不败牵住了手。   君羽墨在见到他的第一眼,自己长久以来飘飘然的心,终于落地。   君羽墨说:“这雪景甚美,只是无酒有些可惜。”   东方不败勾了勾唇角:“这有何难?”   他们来到一处日月神教所持有的宅子,这里似乎已经空置很久了。正好给他们做落脚的地方,君羽墨把屋子收拾出来,他又烫了一壶热酒,在满是下雪的天气里和东方不败一起小酌几杯。   他不胜酒力,很快就喝醉了。   东方不败无奈的给他盖上被子,他端起被子,望向外面的雪景。   一眼望去尽是雪白,倒是极美。   他们在这里住了几年,之后,当这个世界再次归于终点,东方不败却释然了。   ——只此一世,我便踏入黄泉。   我怎么舍得把你一直困在一个世界里面?   那些日子,他就像一直行走在黑暗之中一样,找不到出路,也找不到前行的光。所以他只是一味痴等,不肯从忘川桥上离去。   一世相安,与君结发。   我已经足够幸福。   他想起在年老之时,对君羽墨所说的那句话——   “羽墨,我们去扬州看看吧。”   “好。”   君羽墨眼中含笑的看向他——你说什么都好。 第二卷 太子长琴 第24章   任务完成以后,君羽墨并没有立即开启新的任务,而是独自一人伫立许久。   系统发现君羽墨变了,变得不那么爱说话,也对一些情感变得细腻。以前它总是嘲笑君羽墨智商大于情商,现在想或许这是一件好事。   至少他不会像现在这么痛苦。   当他终于点开新任务的时候,系统对他说:[君羽墨,这次你的任务只是洗白和治愈。]   君羽墨的脸色依旧不太好,听到系统的话,他才呆愣的问出:[那‘渣’反派呢?]   系统傲娇的哼了一声:[我根据你的性格推算,帮你跳过了这一部分,直接到了这个白月光已经渣了反派的剧情过后。]   君羽墨目瞪口呆:[你这不是……作……作弊?]   系统满脸黑线:[作什么弊?我可是正直的系统!请这位宿主好好说话!]   君羽墨才忍不住挂起一个微笑,那些心中的苦闷仿佛也在和系统的对话中减轻了一些。   [任务开始,请稍后——]   于是,新的世界慢慢形成。   …………   ………………   春雨如酒,绵绵的雨丝打在脸上,有一种细腻之感。微风细雨斜,又吹散了那些雨,使得整个街道笼罩了一层朦胧之感。   君羽墨眼神幽深,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那里洁白如玉,什么也没有。但他还是能感受到那种窒息感,死亡临近的那一刻,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个任务一开,他就被掐死了。   过了一会儿,从门外走进一个身穿碧绿蓑衣的年轻人。等来到院子,他将身上的蓑衣脱了下来。他眉眼间透着清隽,可眼神却是冰冰冷冷的,看似温文有礼,实则……   “你是谁?”   君羽墨按照原定的剧本问出了这句话。   他的眼眸越发冰冷了:“羽墨,你不认识我了?”   和上一个任务不同,他接触的这个人物本身的黑化值就很高。只要轻轻一撩拨,就能满值的那种。   “温先生?”   院子里其他人听到这句话也都全部愣住了,他们这群孤儿,多亏了温先生照料。这位温先生一直十分善心,为小院捐了许多衣物和药材。   “温先生?不可能!”   “温先生明明四十来岁了,可你看上去顶多二十来岁。”   听到众人的话,温长风的眼里闪过复杂的情绪。   君羽墨是能读懂那些东西的。   黑暗、扭曲、疯狂,还有……渴望。   “不过只是渡魂过后,换了一张面孔,所有的人都能将我视为异类。”他缓缓朝着君羽墨走了过来,“包括你也一样。”   他的手快要触碰到君羽墨的脸,正在此时,院子里一个少年拿起石块,砸向了他的脸。   而这位温先生不闪也不躲,活生生受了这一砸。他的额头流出鲜血,逐渐滴落在眼角,顺着脸颊流了下去。   这画面看上去十分诡异,简直要令人生寒。   很快天空就不下雨了,只是看上去依旧阴沉沉的,让人很不舒服。   君羽墨知道此时自己再这么呆愣着,这里所有人都活不了,就像上一周目一样。   他站到温先生这边,用后背对着他,以保护的姿态:“大家别砸了。”   院子里的人都不可置信的看着君羽墨:“羽墨,你怎么能维护这个妖怪?”   听到‘妖怪’一词,温先生的脸上更加阴沉,但他看到君羽墨毫无防备的用后背对着他的时候,内心又升起一股波动。   “他真的是温先生!你们难道忘记了,这个冬天是温先生来了我们院子,才救活了大家吗?”   君羽墨在赌。   他和太子长琴是完全相反的类型。   渡魂的太子长琴会被众人视为妖怪,遭受到厌弃,而他的金手指就是引起人们心中无限的喜爱。如果他赌赢了,这个周目小院里所有人都不用死。   果真,听到他的话以后,那些少年沉默了下去,就连手中的石头也捏了又捏,就是砸不出去。   君羽墨心中慢慢叹了一口气,还未来得及庆幸,就有一个人冲了出来:“君羽墨,你被迷惑了!那是个妖怪,最擅长的就是迷惑人心!”   他的话让其他人醒了过来,又满是戒备的看着这边。   当石头砸在他身上的时候,君羽墨连忙紧紧的抱住了温先生。他将眼睛闭了起来,承担了大部分伤害。刚刚下过雨,院子里还湿着,他抱住他的时候,身上沾染了泥泞,而在他怀里的温先生心中却升起一股波涛。   君羽墨遭受着这一切,还勉强带着笑容看向温长风:“他们不是讨厌温先生,只是在害怕。”   温长风能感受到君羽墨抱住他的身体时也在微微颤抖,他的脸色复杂。他额头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了,但鲜血仍然打湿了半张脸,让他看上去十分狰狞。   这样的温长风,让小院里的那些人更加害怕,也不管砸中的是不是君羽墨,只是狠狠的扔出手中的石子。   “你也在害怕吗?”   温长风紧紧的盯着他的脸,如果发现有半句谎话,他就会捏住君羽墨的脖子。   而君羽墨这个攻略者从来都不知道耍计谋,反而诚实的回答:“害怕……怕得要死。”   明明害怕,抱住他的手却完全没有松开。他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却想要凭借一己之力护住他,温长风的心有了一丝波澜:“那为什么还要在众人之下这般维护我?你可知,你今日的所作所为,会让你失去唯一的庇护所。”   君羽墨却说:“如果不是温先生,我也不会有庇护之所。”   温长风脸色淡淡的,像是在揣测他话里的真假。   问君羽墨却忽然直直的看着他:“一个月前,先生不是在冰天雪地下救下了我吗?我一个孤儿,无依无靠,先生身边就是我的家!”   温长风终于有所动容,用术法形成了一到屏障,那些石子再也无法扔到里面。   众人看到石子悬空,忍不住露出惊恐:“怪物!”   有人大喊:“大家快跑啊!”   他们很快便一哄而散。   而君羽墨这具身体才只有十四岁,他被石头砸中了好多下,现在稍微动一动就全身疼。特别是背部,刚刚承受了攻击的地方。   君羽墨终于可以安心的睡过去,他长期绷紧的神经,终于在此时放松了下去。   看他晕了过去,温长风将他抱起,满是复杂:“竟然有这样的人——”   其实他早就可以对付那帮小鬼,一直没有动静的原因,便是想试探一下。   只因为一点点执着,和不相信这世间全都是害怕他,厌恶他的人。   竟然他真的找到一个。   随后,温长风将他抱到了屋子里,里面有他之前配置的伤药。   等他脱掉君羽墨的衣服时,他才发现这个孩子的脸虽然一直都是脏兮兮的,但身体也生得太好看了。但雪白的肌肤上满是被砸的痕迹,他盯着他的背部看了很久,才替他上了药。   …………   ………………   君羽墨醒来的时候发现温长风并不在这里,他身上的伤口已经上了药,满满都是药香。君羽墨环顾四周,发现他并不在以前那个破旧的院子里,而是一个很大的宅院。   “大少爷刚死,小少爷又总是外出,夫人这下子该伤心透了吧。”   “你们说小少爷带回来的那个少年是什么人?”   “大约是看他可怜吧,这事不是我们下人能议论的。嘘,等下红萤姐姐过来就糟了。”   君羽墨的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之前系统早就跟他说过这个世界的治愈对象会渡魂,但他却从没想过那位温先生渡魂的对象竟然是自己的亲弟弟。   他从床上爬了起来,不小心发出了一些响动,外面的侍女也发现了,慢慢端着热水走了进来。   “小公子醒了?这里有热水,我看你脸上……”她尴尬的笑了一下,态度看似亲昵却带着鄙视。   但他身上穿的衣服的确不像是出自好人家。   君羽墨淡淡道:“多谢,我自己来吧。”   那位侍女却对他的态度有些不满,然后故意沾湿了帕子:“怎么能让客人动手呢?让我来吧……”   君羽墨来之前本就有些防备,所以才故意不露出自己原本的样子。毕竟他现在只有十四岁,又长着这个模样,怎么都得多个心眼。   额头有些发烧,伤口虽然处理得很好,还是耐不住发炎了。   他全身没有力气,却仍旧强行接过帕子。   “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他的语气不卑不亢,虽然这么说,却还是让那个婢女动了怒气,偏想看看他到底长什么样子。   等到君羽墨一点点擦干净自己的脸,她脸上的笑容却僵硬了起来。   这绝对是她看过最好看的人了,她之前以为温家小公子才是最好看的人,没想到这个少年要比长风少爷更好看。   君羽墨冷冷的把帕子丢到盆子里:“满意吗?”   侍女才回过神来,又是心悸又是尴尬。   正在此时,温长风从外面走了进来。侍女以为温长风也不知道这个少年到底长什么样,所以对于露出真容的少年一定会惊艳,但温长风脸色却淡淡的,看不出半点情绪。   “少爷。”   温长风见君羽墨冷着一张脸,忽然轻笑出了声:“怎么了?她让你不开心了?”   君羽墨看着他,温长风今日穿着一身青衫。看上去格外温润如玉,就连说话的方式也令人如沐春风。他若是用点手段,很容易就会勾起对方的好感。   君羽墨越发觉得对待温长风不可大意:“我醒来之后,没有看到先生,所以……”   温长风笑道:“果然还是个孩子。”   可不就是个孩子吗?他这具身体只有十四岁,正处于没心眼,说话不过脑子的年纪呢,他说的话多多少少会带一些可信度。   温长风又看向那个侍女,脸色仍旧淡淡的:“你先下去吧。”   那个侍女才如释重负一般,仓皇的逃出屋子。   她诧异极了,小少爷明明最是温柔的一个人,可刚刚他的话却让她的背脊升起一股恶寒。   仿佛下一秒自己的生命就会交代在这里。   好似……好似是那位小公子说了一句话过后,这种感觉才有所好转。   而里面的温长风拿出了一瓶药:“你身子的确太弱了,没想到我帮你上了药也发烧了。这次我换了一种略微温和的。”   君羽墨接过了那个小瓶子,又听到温长风说:“今晚倒是有花灯,我记得院子里的那些孩子们最爱看这些。”   君羽墨挑眉,他在自己面前倒是毫不掩饰——   他不是温家小少爷的事情。 第25章 三更合一   华灯初上,因为有花灯会的原因,夜晚也十分热闹。   君羽墨看到许多人来到河边,他们的手里不约而同都捧着一盏花灯。   那些花灯就如同人们的思念,漂浮在漆黑的河上,随着河水不断流向远方。一时之间,君羽墨看得入了神。   “这里倒什么都未曾改变,每年的花灯会都是一如往昔般热闹。”   听到温长风轻而缓的声音响起,君羽墨才回眸,却看到了他的侧脸,仿佛在他身上有一股令人心酸的孤寂,而他的眼神始终飘向远方。   上一个周目系统降落的时间不对,他一睁开眼就直接被掐死了,还来不及知道这个人的什么。   “温先生?你在看什么?”   温长风笑容里多少带着几分残忍的味道:“那些乞丐,看见了吗?”   君羽墨顺着他的视线望向前方,看到了一个断了脚的老乞丐。他仿佛要和黑暗融为一体,和这边的热闹场景形成了一种令人心碎的反差。   而温长风却说:“我永远都不要像他那样。”   君羽墨不知道他是指的什么,也不细问,只是在黑夜里聆听着他温柔的声线。   “爬得再慢,手脚再痛,也不可停下,否则你讲永远等不到站起行走的那天。”   夜风合着他的话缓缓传到耳边。   不知道为什么,温长风的话却一点点触动着他的心弦。   “温先生,我们也去写一盏花灯吧。”君羽墨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只好对他露出一个微笑。   而温长风却摇了摇头,在画舫的一侧,幽幽的琴声缓缓响起。   越是心无杂念的人,越能听懂这里面到底诉说着什么。   明明琴曲悠扬,可隐藏在里面的悲伤和寂寞,简直要令人发疯。   因为如此悦耳的琴音,让岸边的人不由停下手头的动作朝这边张望。   君羽墨此时还只是少年身姿,夜风吹迷了他的眼。他回画舫里面拿了一盏灯和纸笔,在上面写着:“一愿先生身体健康,二愿先生心想事成,三愿先生和乐一生。”   温长风的琴音终于停了下来:“你三个都写的我,都不知道河神要帮你实现哪一个了。”   君羽墨却笑着:“我三个都写的先生,所以河神实现我的愿望的时候,无论哪一个都会让先生幸福。”   而温长风却被这样虚假的笑容所迷惑,却又在瞬间清醒过来。   上天罚他永世孤独,这种宿命,无法打破。   但他却从不肯死心,即使背负的是永生永世的痛苦。   温长风游离在世间太久了,久到遇到了太多的人,可每一个……最后都会把他视为异类。   他不断的告诉自己,不会有特别的人存在,可又会忍不住去贪恋这种温暖。   君羽墨将那盏花灯放到河上,看着它慢慢飘到原处,眼神复杂的许下一个愿望:希望那个转世轮回的人,可以永远幸福。   他无法再陪伴他,也只能以这样的形式许愿而已。   他的思绪飘向远方,可只有系统才知道君羽墨的转变意味着什么。   要是前一个任务的君羽墨,是绝对不可能以这样的方式攻略和治愈。   等到君羽墨许完愿,抬起头的时候,才看到温长风那满是打量的表情,惊觉般的连忙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   “先生,我们要不要去逛逛花灯会?”   今日温长风身穿一身暗蓝色,他看上去十分沉稳,又带着温润的气质,和君羽墨还没完全长成的脸不一样,他已经二十岁了,刚刚弹琴的时候就有好多小姑娘偷看他。   “我看是你自己想逛花灯会吧。”   君羽墨一直笑而不答。   温长风收回了琴,将这把琴放回画舫里。然后才走出来对他说:“罢了,你刚刚三个愿望都写的是我,便陪你去逛逛也无妨。”   温长风看着君羽墨露出孩子气般的笑容,心情也不由好了几分。   喧嚣的人潮里,君羽墨一直拉着温长风,他的新奇的望着四周,小贩的叫喊声、四周挂着无数的红色灯笼,都让他应接不暇。   温长风见他玩得开心,便对他说:“你自己去看吧,不用一直拉着我。”   君羽墨微微一愣,转而又笑了起来:“可是,和先生一起走,才有意思。”   温长风的目光闪烁起来,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孩子一句一句,全都那么戳中他的心弦。   “不必。”   他一直都是孤身一人走在这个世间,从来都是孑然一身。经过数百年的渡魂,他已经不期盼会有一个陪伴他的人。   终究,所有人都会离他而去。   所幸在一开始就舍弃吧。   君羽墨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无数红色的灯笼把他的脸映得格外精致。还只是十四岁的少年,在华灯下,他的笑容也变得温暖。   “先生说好陪我逛的!”他看他的眼神格外认真,“而且先生别弄错了,现在是我陪你逛。”   他拉起他的手,感受到了温暖,温长风的心中终于起了一丝波澜。   但求一回顾,没想到蓦然回首过后,那人……竟真的回顾。   正在此时,天空忽然升起一个烟花。   君羽墨站在人群当中,望向了天空,他的眼神一直放在烟花上。而温长风却满是复杂的看着他的侧脸,这幅画面十分美丽,温暖的红色灯笼,喧嚣的人群,烟花照亮了黑暗的天空。   所有的种种……都构成了温暖二字。   “先生,会害怕变成一个人吗?”   少年那轻柔和缓的声音轻轻的透过喧闹的人声里,飘进温长风的耳边。所有人都专注的看着天空中的烟花,偏生君羽墨回头望向了他。   他的眼神专注,仿佛天地之间,唯有他能进入那双毫无杂质的眼眸之中。   这种满足感,会造成一个虚假的幻觉。   只是一个回眸之间,便瓦解了温长风所有黑暗的想法。   明明……最开始只是想试探而已。   “所有人到最后都会变成一个人。”温长风淡淡的说,眼神悠悠的望向远方,“踏入轮回,你不会再记得谁是谁。”   君羽墨拉住温长风的手忽然捏紧。   这句话在他耳旁听来太过悲伤。   他数百年的渡魂,是不肯忘记什么吗?   “先生。”君羽墨眼里含笑,“在轮回之前,我陪着先生。”   温长风忍不住目光闪烁。   这个孩子真是太会讨好他,每一句都是他追寻数百年想要听到的话。   在略微冰冷的夜晚,他也忍不住回握住了那只手。   …………   ………………   回到温家,温长风像是又消失了一样,一连几天都没有再出现。   但镇子上却出现了流言蜚语,说是温长风——是个妖怪。   想也不用想,这些话肯定是由当初那个院子里的那些孩子传出的,君羽墨越想越觉得再这么下去的话,又会重复第一周目的结局。   他想要出去,却被侍女给拦住,说是温长风的吩咐,让他安心养伤。   君羽墨的心中止不住的害怕起来,上一个周目他降落的时间不对,一睁开眼就被温长风掐死。   他还记得窒息的感觉,最后一眼,却是看到温长风眼中的疯狂。   那东西滋长了又滋长,渐渐绵延到了心中。   “他为什么要渡魂?”   终于得闲,系统才将基本的资料传送给了他。   [太子长琴被贬下凡去,三魂七魄又遭人硬生生分离,失却命魂,不得投胎,不得轮回。为活下去只能抢夺其他人,甚至畜生的肉体与魂灵。   这般渡魂,却还是生生世世孤寂,每一次都会累及身边的人。   获罪于天,无所禘也。   太子长琴注定寡亲缘情缘,命主孤煞。(注1)]   看望这些东西过后,君羽墨忽然沉默了下来。在无数次的渡魂之中,他大约见到太多叫他怪物的人,君羽墨长叹了一口气,忽然想起了自己。   若是没有经历过,永远都不会知道,重复一次次的世界有多么残忍。   无尽的时光里,只有他一人伫立在原地,就像被时间永远的忘记了。   他如果不继续下去,就会被永远困在这些世界里,然后不断的轮回重复。   直到——把他逼疯为止。   所以他必须得继续下去,一定得继续下去!   可是,今日看到这些资料的时候,他才惊觉温长风比之他更为执着。   而这份执着会让他陷入魔障。   君羽墨的眼神复杂,对上一个周目温长风掐死他的隔阂也稍许减弱一些。   君羽墨站起身,换了一身青衫。   身上的伤口好得很快,而且君羽墨也渐渐学会怎样去利用自己的金手指,既然温长风不来见他,那他就去见温长风。   当红萤走进来的时候,君羽墨对她说:“红萤姐姐,我想去看看先生。”   红萤有些为难:“可小公子,你的伤……”   君羽墨对她露出一个笑容:“早好了!这几天一直被关在屋子里,憋得我难受!”   他还是十四岁的少年,正处于一刻也闲不下来的年纪,这么想出去玩也不是不能理解。红萤见他的笑容,也忍不住叹息了几声——   这个孩子未免长得也太好了,好到让人心惊。   她已经照顾了他好多天,有的时候还是会陷入进去。   “少爷这几天都没有回温家,昨夜才刚刚回来,现在应该在书房那边。”   君羽墨犹豫的问她:“那我现在可以去看先生吗?”   红萤笑道:“去吧,少爷见了你心情总会变好,想必你去找他,他一定很高兴。”   君羽墨内心吐槽:这几天温长风就是为了躲着他,才一直没回温家,他不至于傻到这个地步。   想必是那日花灯会,自己的话让他的内心产生了动摇吧。   现在他肯回来了,一定是下了什么决断。   君羽墨对红萤道谢过后,便缓缓朝着书房那边走去。   他在心中祈祷——   希望温长风不要被那些疯狂的东西吞噬得一点不剩。   ——   初春的天气还有几分寒冷,他身上穿得衣服很单薄,很快就感受到了一丝凉意。   君羽墨穿过水榭,朝着温长风的书房走去,他走得很急,却听到系统跟他说——   [其实我一直都想告诉你,你现在的身份是他喜欢的人的转世,但是上一世你背叛了他,所以他很有可能已经认出你来了。]   陡然知道这个消息,君羽墨的脚步一停:“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系统又说:[我之前……不是告诉过你,你渣的部分我已经帮你……]   君羽墨不知道现在他去找温长风算不算受死,一时之间竟然拿不出个主意来。   正在此时,温长风却从书房那边走了过来。他面色如常,嘴角的微笑不减,他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清瘦,给人一种清贵之感。   “本想去找你,结果你竟然在这里。”   君羽墨低下头,有些不敢看他:“先生……”   温长风微笑着问:“怎么了?”   君羽墨看到他的笑容,马上就反应出来温长风不是真心的。君羽墨望向他的目光十分复杂,他有时候真想把他温润如玉的面皮撕下来,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君羽墨想要蒙混过去,所以低下头做出不好意思的模样:“我本来想过去找先生的,但红萤姐姐说先生这几天都没回来,一定没有休息好……我现在过去肯定会打扰到你的。”   温长风脸上分毫不显,让君羽墨一点也看不出他的情绪。   他和那日在花灯会上面不一样了,面对自己的时候把心思包裹得严严的。   君羽墨清楚了事情的严重性,系统说他认出了自己……还有他到底渣得有多过分?温长风不惜这么面对一个渣过他的人,也不杀了他?   “今日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君羽墨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好!全听先生的。”   他故意乖巧的说话,也让温长风淡淡一笑。   君羽墨跟在他的身后,目光终于闪烁了起来。   洗白太有难度了,和温长风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觉得汗毛直立。   随后他们两人一起出了温府,三月的小镇上十分热闹,这里临水,小桥众多。微风带起一丝凉意,君羽墨回头看了过去,那些柳树轻轻的摇动着枝叶,整个岸边都是。   这里极美,石板路上凝结着千年的岁月,那些坑洼的石头,也都带着岁月的痕迹。   他们一路往前走着,直到来到旁边的木楼。   “先生,我们要去哪里?”   温长风并未说话,君羽墨看到他的背影,快要跟不上他的速度了,可温长风也没有回头。   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温长风的心思比之前更加难猜了。   “可曾对这里有什么印象?”温长风温柔的笑了起来。   君羽墨连忙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看了一眼附近,发现除了眼前这座木楼外,他根本就没啥印象,于是呆呆的摇了摇头。   温长风的目光微微闪烁,又露出格外柔和的表情:“羽墨,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吗?”   温长风的笑容让他的心中阵阵发凉,君羽墨又是摇了摇头,装作一头雾水的模样。   正在此时,温长风敲了敲木楼的门。   ‘咚咚咚’,听到响声以后,里面响起了一个老妇的声音:“来了来了,谁啊?”   年纪大了,她的耳朵也有些不灵,直到很久才缓缓开了门。打开门的时候,她看到了两个陌生的年轻人,但她的眼神却透过温长风,落到了君羽墨的身上。   “阿墨?”她狗搂着身子,急急忙忙的从里面走出来,才看清楚了君羽墨的脸,忍不住有些失落。   “对不起……人老了,眼睛不太好。”她的语气难掩伤感,“二位公子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吗?”   君羽墨在看到她的时候,心中便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当她叫他阿墨的时候,君羽墨的心头更加惊慌了。   温长风这次带他来这里果然有什么目的的!   听到老妇的话,温长风的表情却十分柔和:“我是温府的,听说您做纸的功夫一流。这次来想买一点你们这儿有名的桃花纸。”   老妇又说:“公子过誉了,什么有名不有名的。”   温长风笑了笑:“这南曲镇谁人不知您的手艺。”   她露出几分怀念的口气,还是忍不住回看了一眼君羽墨:“两位公子请进吧,桃花纸前些天才卖光了,新的一批还未装好。若是不着急,我让人给你们去装一点。”   温长风拉着心神不定的君羽墨走了进去,而那位老妇还一直失神的盯着君羽墨看。   温长风勾了勾嘴角:“殷大娘?可是我这位学生脸上有什么?”   殷大娘才收回自己的眼神,然后尴尬的笑了一下:“我就是觉着,他很像一个人。”   君羽墨终于缓缓开口:“我第一次见殷大娘,殷大娘觉着我像谁?”   听了他的话,殷大娘叹息起来,陷入了回忆之中:“不是面容像,而是一些气质。我的阿墨……他也是你这样。”   君羽墨听到‘我的阿墨’的时候,心中忍不住心虚起来。   她该不会是他上一世的妻子之类的吧?   君羽墨连忙问:“不知这位阿墨是……?”   殷大娘说:“是我儿子。”   君羽墨才缓缓松了一口气,又连忙看向一边正在喝茶的温长风。   殷大娘年纪大了,记性越来越差,关于殷子墨的事情她也开始有些犯了迷糊。只是一些事情还是忘不掉:“让你们见笑了,不过这位温府来的公子倒也有几分像一位故人。”   今日接连碰到两个人,都和她认识的人有些相像。   阿墨虽然不孝,但始终都是她的儿子。   等桃花纸终于包好,殷大娘才送温长风和君羽墨离开,又有几分依依不舍:“这位小公子若是得空,可否多来来纸坊?”   君羽墨微微一愣,然后点了点头。   他这样,更让殷大娘的眼里含着泪水:“好好好。”   等温长风和君羽墨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视线里,殷大娘才回到屋内,给牌位上了一炷香。她满是含泪的说:“阿墨,阿娘不怪你了,是阿娘的错。”   另一边。   君羽墨自从看到殷大娘以后,便心神不定,回去的路上也顾不上和温长风交流了。   温长风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回眸看向他:“羽墨,你说殷大娘是做娘的,怎么会把你误认成她的儿子?”   这句话暗示性太强了,君羽墨忍不住心头一跳。   他认真的看着他:“我也觉得她很熟悉。”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注定逃不过去,诚实的告诉温长风反而更好。   ——或许放手一搏,还能有化被动为主动的机会。   温长风眯起眼,又说:“来这里之前,她的儿子在这一带很有名。上一辈的人都知道,她儿子当初救了一个妖怪,然后那个妖怪反而把她儿子杀掉了。”   君羽墨的心头一跳,这是什么意思?   温长风语气淡淡的,却一直在观察着君羽墨细小的变化:“你说到底是什么妖怪这般可恶,明明被人救了,还狠心的把人给杀了。”   君羽墨直直的看着他:“先生也会杀我吗?”   温长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不由微微一愣:“为什么会这么说?”   君羽墨有些不安:“我也救下了先生,所以和这个故事好像……”   温长风的眼神有些复杂:“你也觉得我是妖怪?那为什么还要救我?”   “那是因为先生之前也救过我啊。”君羽墨的笑容变得有些羞涩,“先生还没回答我这个问题呢!”   温长风瞥向一旁的柳树,见那些柳树迎风摆动的时候,莫名升起一股烦躁:“自然不会,只要你不像他们那样……”   他们哪样?   后面的话君羽墨没有听清,而温长风却没有了继续对话的想法。   “回去吧,今日你也累了。”   君羽墨全身都流出了冷汗,知道自己逃过一劫。他还要保持着乖巧的模样,跟在温长风身后。   可他对前世就更感兴趣了。   系统因为帮他作弊跳过了,也不太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一切全凭君羽墨自己推测。   等回到温府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君羽墨很不幸的来到这个世界也沾染上了寒症,他和温长风相遇在冰天雪地之下,长时间穿着单薄的衣服在街上,被温长风带回了小院。   被夜晚的凉风一吹,他冷得瑟瑟发抖,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思考。   温长风看着他这样,将身上的斗篷解开,披在了他的身上:“早点回去吧,夜里风大。”   君羽墨只有十四岁,只能仰着头看他,却见温长风脸上的温柔并不作假,让他逐渐分不清温长风今天到底是什么意思。   “谢谢先生。”   他裹住了斗篷,上面还沾染着温长风的气息,是一股淡淡的竹香。   但披上斗篷过后,他就真的不再发抖了。   君羽墨露出儒慕的眼神:“先生,我想和在小院里一样,明日我还能再找你习琴吗?”   温长风知道君羽墨习琴的天赋惊人,他教起他来十分得心应手,有这样一个举一反三的徒弟,他自然也不会反感。   温长风淡淡的说了一句:“你明日辰时过来吧,可以多睡一会儿。”   听到温长风答应了,君羽墨心满意足的回去了。   而温长风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却眼神复杂。   此番试探,他便更能确定了。   “原来……你真的是那个人?”   ——   之前温长风答应了他习琴,虽然说好是辰时,但君羽墨总是比这早半个时辰便在书房里候着他。   早晨的露水湿重,穿过水榭,他在湖中心的地方看到了一个别致的书房。   那里雕栏玉砌,处处都透着风雅。   君羽墨还未走进,便听到了一阵悠扬的琴音。   温长风似乎在怀念着什么,这首曲子极容易勾起内心的情绪,君羽墨的脚步越来越慢,到最后,竟然站在原地静静聆听起来。   他的脸色变得很不好,快要陷入魔障。   系统冰冷的声音却缓缓响起:[君羽墨,你不欠他们什么。]   它口中的‘他们’,可不是指的温长风。   君羽墨恍然间惊醒,眼眶有些微红。   “我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不必特意为我开脱。”君羽墨说出这句话过后,连忙调节自己的情绪,转而大步走向书房那一侧。   撩开帘子,他看到了温长风。   屋内的炭火把这里的温度升得很高,而温长风却犹如一块凉玉,凉而不寒,看着他只会让人想起夏日的清风,而不是冬日的冰雪。   “先生,我来了。”   琴音戛然而止,温长风抬头望向他:“离辰时尚有小半个时辰。”   君羽墨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很早就来了,在外面听到先生的琴音,站立了一会儿。”   温长风眉头轻蹙,也难怪他身上全是寒霜,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抖了两下。   “坐吧。”   君羽墨闻言,随后席地而坐。   他把目光放到了刚刚温长风弹的这把琴上,发现这把琴虽然年代不算久远,但胜在音清,琴身的造型也十分精致好看。   温长风问:“你喜欢这把琴?”   君羽墨点了点头:“是把好琴,刚刚的琴音很美。”   温长风的眼神淡淡的,似乎若有所指:“琴音好不好,在于弹琴人的心境。”   就像他……再也奏不处当日在榣山时的琴曲了。   “之前教过你,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现在你便弹一曲吧,让我看看你掌握了多少。”   君羽墨这段时间一直在屋子里,哪里还练习过弹琴。但见温长风这么说,只有硬着头皮弹了一段。琴能寄托情怀,越是细腻的人,越容易感情外露。   温长风静静的聆听,忽然站到了窗前。   君羽墨的琴音和他完全不一样,里面充满了许多美好。   弹到最后,一个音转,琴音就进入了尾声,没想到竟然让他在里面听出了一些别的东西。   深深的炽烈和悲痛。   温长风复杂的看了君羽墨一眼。   “你小小年纪倒是弹出了情之一字,就不知道是对哪个人动了情了。”   君羽墨被这轻飘飘的一眼给吓得冷汗直流,可面上倒是半分不显,仍旧微笑的看着温长风:“什么动情?不是先生让我谈一首曲子的吗?然后我就弹了呀……”   温长风忽然笑起来:“哦?是吗?”   他到底是动情而不自知呢?还是故意做出这个样子,让温长风倒是有了几分兴趣。   随后,温长风又教他弹琴的手法:“你刚刚弹得不错,但是中途错了好几个音。”   他手把手的教他,两个人靠得太近,君羽墨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竹香的味道。   他有些不好意思,想要撇开头,却被温长风厉声说:“别分神。”   然后他们两个人靠得更近了,肌肤和肌肤相触碰的时候,君羽墨尴尬得脸色发红。   君羽墨甚至都怀疑温长风是故意的!想要看他出糗!   等到晕乎乎的上完这一节课,已经快要到中午了。   温长风让他回去,君羽墨才恭敬的对温长风说:“先生,那我先回去了。”   温长风手里拿着书卷,对他摆了摆手。   等到君羽墨离开之后,他才垂下眼眸,里面全是冰冷。   今日阿墨的反应倒是颇为有趣。   不过……那琴音里的东西,却让他十分不喜。   …………   ………………   下午的时候,君羽墨听说殷大娘病了,她派人来了温府,说想要见他一面,君羽墨便犹豫着要不要去。   但殷大娘是知情人,他也对前世做了什么有好奇。所以君羽墨便收拾了一下,想要去纸坊看看她。   因为温长风不再掬着他,一下子君羽墨要做的事情便忽然变多了起来。特别是小院的那些孩子,温长风的性子锱铢必报,若是他们还在外面说温长风是妖怪之类的话……   一想到这里,君羽墨忍不住叹了口气。   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就到。   他刚刚出了温府,便看到之前小院的同伴。   看到君羽墨平安无事,小六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又是担心,又是查看的问他:“那个妖怪没对你做什么吧?”   小六就是当初带头砸温长风的那个男孩,君羽墨见他胆子竟然这么大,敢埋伏在温府外面,便目光复杂的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小六的脸上浮现一股不正常的红晕:“我……我还不是担心你吗?”   君羽墨可不是上个任务的情商白痴了,一眼便看出了小六的心思。   ……现在的小男孩都这么早熟?小六才十五岁就清楚自己喜欢男人了?   君羽墨大囧,想起自己现在这个身体也才十四岁。   他曾借助年龄优势在温长风那里卖过好多次萌,忍不住默然。   他自己好像也没什么资格去吐槽别人。   “先生对我极好的,还帮我请了大夫,上了药。”   谁知道这句宽慰他的话,让小六冷哼了几声,满是嫉妒的说:“是啊,先生的确对你很好。从他救你起,便一直视你为不同的,就连习琴也是单独授课。”   君羽墨假装听不懂的咳嗽了几声,然后又被小六给强行拉到巷子里。   “羽墨,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离开温府啊?那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我有些担心你……”   君羽墨的脸色有些僵硬:“我说了,你们别担心我……先生对我很好的。”   小六见他态度执拗,便清楚自己劝不动他,于是讪讪的收回了手:“好吧,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也不勉强你。”   听他打算放弃,君羽墨才松了一口气。   可没想到,小六从怀里摸出了一个荷包,然后目光灼灼的一把扔进了君羽墨的怀里。   “记得打开看呐!”他一把跳出了小巷,脸上挂着笑容,然后渐渐走入喧嚣的人群。   这一系列动作之迅速,让君羽墨都没来得及反应,他便离开了。   君羽墨纠结的看着荷包,然后也走出了小巷子。   他今天本来打算去看殷大娘的,竟然遇到了小六。   他下了狠心,终于打开了荷包,却发现里面是一包红豆。   君羽墨的脸瞬间呈现懵逼状。   这是哪个意思?   因为君羽墨一直低着头纠结,没想到走路的时候还撞到了人,对方是个成年男子,他摔倒过后荷包也掉落到了地上。君羽墨摔得有点疼,才扬起头,发现竟然是温长风。   他心中咯噔一下,不知道刚刚温长风看到了多少。   然后温长风的脸色好像有点黑,他轻轻的把他抱起,头也不回的朝温府走去。   君羽墨看到荷包掉在地上,脱口而出:“我的荷包……”   谁知道温长风的脸色瞬间更黑了,他咬牙切齿的说:“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没想到我前些日子教过他们这首诗,他后脚就送你红豆。”   什么叫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温长风现在就有所感悟了!   他还想起了早上君羽墨弹的那首曲子,心里忍不住冒着酸水。   他当日教这首诗的时候,那个叫小六的孩子脸红着来问过他,他当时还多嘴过几句,说用红豆来表白寓意也挺好。   没想到——   真是……现世报!   君羽墨才知道送红豆原来是这个意思,又默默的看了一眼温长风,发现他的脸色一直阴沉着。   ……这不会是传说中的修罗场吧?   君羽墨满头冷汗,他该怎么蒙混过去呢?   那个小六就知道瞎捣乱!   温长风抱着他,一直走到君羽墨的院子,又对他说:“你刚刚摔倒了,得好好看看,莫要伤着了。”   说完,就要脱他的衣服,给他查看。   君羽墨结巴了,满脸窘迫,脸红得不像话:“先……先生,我自己来!”   温长风挑眉:“不行,别忌医。我是大夫,你忘了?”   君羽墨欲哭无泪,他怎么有种温长风是故意的错觉?   但君羽墨是个大老爷们,怎么会害怕区区一个大夫呢?   虽然这么安慰自己,他解开衣衫的手还是颤抖了起来。温长风憋着笑,站在一旁默默的看着他自己解开衣衫,然后可怜巴巴的说:“先生,我看不到背后的……只是有点疼。”   刚刚嫉妒的心情是真的,但看他窘迫的模样,又顿时消散。   温长风看了他的后背一眼,发现上面青了一块。他的皮肤是真的很嫩,就这么摔了一下就有痕迹了。温长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幽深。   “没什么大碍,上些药就是。”   君羽墨才如临大赦一般的迅速穿好衣服。   但今天下午打算去看殷大娘的计划就得取消了,毕竟温长风还在这里呢。   温长风留下了药,很快就走出了君羽墨的屋子。   君羽墨以为自己终于松了一口气,临近黄昏的时候,温府上下的下人搬着箱子和麻袋走到他这里来。红萤看着那阵仗,还被吓得不轻。   等一包包的麻袋和箱子堆满了房间,红萤才走了过去:“小少爷到底给了什么东西?怎的囤满了屋子了……”   红萤好不容易去打开了一包,发现全都是红豆。   君羽墨面如菜色,坐在床上久久的,然后叹了好几口气。   温长风,我知道你大方,但也别送这么多红豆!   现在整个屋子都是,他还怎么住? 第26章   自从被红豆堆满了整个屋子过后,君羽墨就去向温长风申请,想换个房间住。   温长风没有同意,但之后倒是没有再送红豆,而是把他每日的吃食改成了红豆汤,红豆饭,红豆糕。   在吃了好几顿过后,君羽墨的脸色越来越黑。   ……他肯定是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   君羽墨的脸色变了又变,想起事件的起因,这些都是小六那个荷包的缘故!   早上的授课已完,下午的时候,君羽墨还是决心出一次门。之前见过殷大娘,他就一直对自己那个前世有些好奇。虽然是系统按照他的性格推演的,他也实在是想不出自己到底怎么渣了温长风。   君羽墨按着之前的记忆,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到了纸坊。   敲了敲门,来开门的却不是殷大娘,而是一个清秀的孩子。   他看到君羽墨的时候,也忍不住一晃神。许久才面露复杂的让君羽墨进来了:“请进,奶奶一直想要见你一面。”   等等……!   奶奶?   那这个少年到底是谁??   君羽墨的心中升起一股恐慌。   他干巴巴的扯了扯嘴角:“好的。”   那少年的反应倒是十分镇定,脸上的表情一直淡淡的。他一直带着他在院子里走着,穿过了一个长长的回廊。君羽墨控制不住自己好奇的眼神,看了少年好几眼,发现他并不像自己……性格反而有点像温长风那厮!   “到了,君公子请吧。”说完,他便要离去。   君羽墨忍不住回眸看了他一眼,却发现他真的和温长风气质神似!只是多了许多稚嫩的感觉。   “你叫什么名字?”君羽墨突然问出口。   少年的脚步一顿:“殷如初。”   如初……?   听到这个名字君羽墨忍不住眼眸一缩,他再次回过神的时候,却发现少年已经不见了。   君羽墨的心中仿佛有一丝涟漪波动,就像抓住了什么一样,但很快那种感觉就过去了。   他还是放下了所有的猜疑和戒心,慢慢走进了殷大娘的屋子。   屋子里面很黑,没有点灯,还一直传来阵阵的咳嗽声。   君羽墨听到床上的人问:“是如初吗?”   君羽墨摸着黑走了过去:“大娘,是我。”   听到他的声音,殷大娘微微一愣:“阿墨……我的……”   君羽墨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可她的反应绝对不平常。   “我是君羽墨。”   听见他这么说,殷大娘才回过神来。   她昨天就去温府送信,对那位温公子说想再见一面君羽墨。可昨天她盼望了好久,也不见君羽墨来,她本来都已经死心了,没想到竟然见到了他。   殷大娘的声音里充满了惊喜:“原来是君公子……坐吧。”   君羽墨找了个凳子,又在桌上找到火引,点燃了桌子上的油灯。   借助微弱的光,他才看清楚殷大娘的脸。   她比前几日看上去更加憔悴了,君羽墨本来以为她只是普通的生病,却没想到这次病得那么严重。   “殷大娘,你找了大夫来看了吗?”君羽墨有些担心的问。   殷大娘摇了摇头,声音里夹杂着沧桑:“年纪大了都这样,哪用找什么大夫。”   她这么说,让君羽墨的心里忽然有几分不是滋味。   而殷大娘借着烛光,却一直盯着他的脸看,君羽墨忍不住打破她的幻想,开口问道:“其实上次我来就想问,我到底和谁很像?”   殷大娘才恍然醒了过来一样:“想必你们来纸坊,就已经听说过十五年前的事情了吧……”   ……十五年前。   君羽墨算了算时间,正好是长琴渡魂到温家大公子身上的时间,之后他才渡魂到了温长风的身上。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只是略略听说有妖怪。”   殷大娘沉默了许久,才告诉他:“有时候我真的愿意相信还有转世。阿墨那么年轻就走了,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殷大娘独自抚养一个孩子长大,比平常妇人见的世面更多,没想到在殷子墨十七岁那年,他却救下了一个人。她至今都忘不了那个人的眼神——   就像是孤独的猛兽,任谁上去都会伸出利爪。   偏生她的阿墨满脸笑容的跟她说:阿娘,我们好人做到底,帮帮他吧。   殷大娘作为一个母亲,自然不许,她不愿看到自己的儿子受到任何伤害。果不其然,那个人来到南曲的那一天,镇子上就开始发生怪事。   纸坊的周围已经死了好几户人家,她害怕极了,街坊邻居的流言蜚语快要把她吞没。   她受伤不要紧,可她害怕那些唾沫也把阿墨给淹没了。   于是她告诉外人:妖怪是那个人,妖怪在她家!   当时殷子墨知晓这个消息的时候,满脸的不置信。他狠狠的和殷大娘吵了一架,对她说:阿娘,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后来殷子墨死活都不肯交出那个人,还从纸坊搬了出去。   听完这一切,君羽墨突然沉默了下去。他知道温长风的性格,锱铢必报,如果知道是殷大娘做的事,估计殷大娘活不了。   唯一的可能就是殷子墨自己承担了下来。   君羽墨安抚好了她:“大娘,我去帮你找大夫,你现在生病了,忧思别过重了。”   殷大娘还一直在念叨:“如果当初我不那么做,阿墨也不可能搬出去,也不会仅仅半年就没了命。”   直觉告诉他,殷子墨的死另有蹊跷,不像是如温长风口中所说,救了‘妖怪’,反而被‘妖怪’杀死的故事。   君羽墨叹气的站起身。   等到他重新走到纸坊门口,君羽墨又看到了那个少年:“如初。”   殷如初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我好像比你大一点。”   他伸出手,比划了一下他和君羽墨的身高。   君羽墨脸色有些难看,十四岁的时候他的确有点矮……   君羽墨哼一声,唤他:“殷兄?”   反倒是殷如初不喜欢这个称呼,于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阿墨。”   称呼很亲昵,但他脸上的表情可一点也不亲昵,反而像以牙还牙一样。   君羽墨脸色还是不太好:“给殷大娘找一位大夫好好看看吧。”   殷如初眼神淡淡的瞥向殷大娘房间的方向:“我也想,是奶奶她自己不愿意。”   殷大娘的态度简直像是一心求死,君羽墨忽然有些担心了起来。   “我回温府会央着先生开一些药方,就说是我送来的,让殷大娘一定要吃!”   殷如初看君羽墨的眼神忽然变了变,他还是面瘫的用手在君羽墨脸上捏了两下,直到把君羽墨的脸都捏红了,还是没说个理由来。   君羽墨才刚刚才好了一点的脸色又变了:“你捏我作甚?”   殷如初心虚的瞥开了眼:“江湖上流传着一种易容之术,我看你是不是……”   君羽墨听他嘟囔了一个名字,也没有听清楚,只是他的眉头狠狠的皱了起来。殷如初的性子绝对不像是温长风!温长风可不是他这个傻样。   系统慢悠悠的声音在脑子里响起:[倒有点像你。]   君羽墨脸色黑了:[我哪儿有这么傻?]   君羽墨又看了殷如初一眼,咳嗽了两下:“那我先走了,你有事直接派人送信到温府来吧。”   殷如初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等到他离开纸坊,沿着河道,独自走在石板路上,君羽墨才把今天的事情连贯的想了很久。   如果他前世把殷大娘干的事情自己承担了下来,温长风一定会认为他背叛了他的。但现在看温长风对待自己的态度……倒也不像报复。   他忽然就明了了。   “也就是说……你按照我的性格推算的渣,其实只是个误会?”   [嗯。]   “还有……这个误会是殷大娘造成的,而且看温长风对我的态度,很有可能他现在已经知道这是个误会了?”   [嗯。]   他前世的死肯定另有蹊跷的。   理顺了思绪的君羽墨忽然愣住了,这次的任务……   简直躺赢啊!   不过此时此刻,君羽墨却有点心虚,这个都是系统作弊帮他的:“你作弊的事情没被发现吧?”   说起这个,系统还有点忧伤:[上面找我谈话了。]   君羽墨惊讶了。   系统又说:[万一以后负责你的系统不是我……]   听到系统的话,君羽墨刚刚还爽翻了的心情,顿时又忧郁了下去。   他和他的小伙伴相处得挺好的,一点也不想换系统!   系统的语气欲哭无泪:[我还要写检查报告,君羽墨,你怎么赔我!]   君羽墨对它表示无限的同情:“要不……我帮你写?”   系统哼了几声:[你早点过了这个任务就好了,我的报告我自己写,说不定报告写好了就没事了。]   相处了好几个世界,君羽墨也多多少少对他的系统有几分了解。平时虽然凶巴巴的,但关键时刻却最维护他。   他眼里满满的笑意快要溢出来。   比起温长风,他已经很幸运了。   因为每当他快要被掩埋在轮回里的时候,总有人向他伸出了手。   不知道为什么,君羽墨的脚步变得越来越轻快……   他忽然有一种想要马上见到温长风的。冲动!   从来都只有一个人的话,就永远不知道温暖的滋味是什么。 第27章   回到温家的时候,君羽墨倒是什么也没瞒着温长风,反正温长风迟早会知道。他便主动把今日自己去看望殷大娘的事情告诉了温长风。   因为温长风医术出众,君羽墨又央着他给殷大娘开了一个药方,才派人给殷大娘送了过去。   终于等到三月中旬,没想到外面的桃花已经尽数开了。   君羽墨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时候,都能看到飘落到书上的花瓣。   温长风把授课的地点从书房换到了他住的院子,有时候温长风会像今天这样留下来吃饭。君羽墨在一旁看书,而他就在一旁弹琴。   这大概是君羽墨见过最美的画面。   一身白衣的温长风坐在桃花树下,琴音渐起,微暖的清风带起旁边正煮着的酒的味道。   酒香不醉人,人自醉。   他连忙收回自己的眼神,装作认真看书的模样,只是耳旁却不自觉红了一片。   一旁添酒的红萤忍不住笑出了声,君羽墨则更加窘迫了。   他的嗓子忽然有些口渴,当君羽墨想要接过红萤手中的酒杯时,却被她阻止:“小公子,不可。”   君羽墨悄悄的瞥了一眼温长风,发现他同样含笑的看着他。君羽墨的心中无端升起一股烦躁,他才想起自己这具身体才只有十四岁,的确不可以喝酒。   “有茶吗?红萤姐姐。”   红萤脸上的严厉才尽数消散:“我去给小公子泡一壶。”   等她走后,君羽墨发现现在又只剩下他和温长风了。   气氛变得暧昧,君羽墨咳嗽了几声,眼睛却一直盯着书本看。   可身后那个眼神太炽热,他想忽视都不行。   “你想喝酒?”   君羽墨听到他问话,才惊讶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缓缓的点了点头。   温长风拿了自己的杯子,在哪壶暖着的酒里倒出了一点,倒也不多,只能做尝鲜用。   “喝吧。”   君羽墨有些诧异,他倒是什么事都宠着自己。   突然一阵微风吹起,一片花瓣竟然掉落到了酒杯里,他被风迷了眼,在接过酒杯的时候,不小心触碰到温长风的指尖。   那是一种极为温润的触感,就像寒玉似得,冰凉凉的不似活人的温度。   君羽墨心口一跳,连忙将酒一口喝尽。   他喝得很豪迈,然意犹未尽的在唇边舔了两下。   温长风接过杯子的时候,眼神落到他的唇边,流连了片刻便轻轻的挪开。   正在此时,红萤正巧拿着一壶茶回来。   袅袅的茶香升起,她倒了一壶热茶给君羽墨,发现他脸上完全的红了一片。红萤惊疑的看了一眼君羽墨:“小公子……你刚刚喝酒了吗?”   君羽墨连忙心虚的摇头,然后喝了一口热茶过后,嘴里的酒味才减轻不少。   他偶然间看到院子里栽种了许多桃花,下面落了一地花瓣,旁的院子想必不会栽种这么多,便犹豫着问了出来:“这院子里的桃花真多。”   红萤也面露怀念之色:“是啊,都是大少爷再世时栽种的。”   君羽墨诧异的看了一眼温长风,发现他神色如常的喝着温酒。   红萤又说:“那个时候大少爷不知道被多少人夸赞呢……说咱温家的大公子心善又善医,在外救治了多少的孩子。”   君羽墨到现在也弄不太懂温长风,他好像在他面前毫无顾忌一般,完全不隐瞒渡魂一事。   君羽墨心中不知怎的,忽然升起一股玩味,他试探的问:“红萤姐姐,我也是温家大少爷救治过的孩子之一。”   红萤升起一股疑惑,看了一眼温长风,又看了一眼君羽墨:“可……”   她记得小公子是少爷带回来的。   温长风面色微变,终于放下了酒杯,带着君羽墨离开了红萤的视线。   桃花深处,他对着君羽墨露出一个浅笑:“阿墨,你想做什么?”   这个笑容分明无害,却让君羽墨感觉浑身一冷。   “先生的确救过我啊。”君羽墨把话原封不动的送还回去。   在他看来,温长风送了他那么多红豆,不一定和小六的心思一样。   他同样在试探着他。   君羽墨觉得不可大意,微风带起桃花的花瓣,他被这些吹迷了眼睛,不由说:“这里美如仙境,这么多的桃花竟然是先生亲手栽种的。今日初初听闻红萤姐姐说起这件事,我还觉得有几分意外呢。”   温长风半垂下眸:“是吗?真正的仙境却只有冰冷。”   君羽墨忍不住眉头轻蹙,又很快松开,露出一副天真的表情:“先生见过仙境?”   这句话似乎试探得太过明显,温长风忽然轻笑。   桃花下,温长风一身白衣,和温润的桃花极为相配:“我怎会见过?”   他身上就有这股气质,仿佛只要他笑了,便会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君羽墨的心头猛然间升起一股奇怪的情绪来。   在这场试探中,终究还是他先对他升起了好奇心——   有好奇心就代表着,沦陷的前一刻。   到底还是温长风技高一筹。   …………   ………………   马上快到午饭时间了,他们在桃花林没有多久,便一起回去了。   那些红豆真的太多了,每次回到房间都能感受到拥挤到极致的感觉。   君羽墨脸色不太好,又指着问:“先生,我能把这些红豆分给街上的穷苦人家吗?”   温长风轻笑了一下,还没等君羽墨诧异完,他的神色就恢复如初了:“阿墨若是想得话,大可分一点给别人。”   君羽墨囧了,他刚刚绝对笑了吧?一定吧?   这次真的不是他的错觉啊!   “那……先生可以跟我一起去发吗?”这种苦差怎么能让他一个人来做!   温长风的唇边露出温雅的弧度,然后看着他:“阿墨是在邀请我?”   当他做出这种表情的时候,君羽墨瞬间读懂了温长风的心思……   他!不!愿!意!   君羽墨回以微笑:“先生如果得空的话,我想和先生一起去!”   温长风的笑容有些僵硬。   “那阿墨打算什么时候去?”   他的语气有微小的变化,还是逃不脱君羽墨的耳朵,这种不情不愿,还偏生要做出自己可愿意了的样子,让君羽墨的笑容里也带起几分得意:“今天下午可以吗?”   温长风的目光闪了闪,又淡淡的说:“好吧,待我回去换件衣裳吧。”   君羽墨和温长风告别,又约在温府门口的时候,忍不住升起一股小得意。   为此,他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停过。   温长风现在有没有懊悔呢?他和他交锋了那么多次,都是自己吃瘪,现在看到温长风吃瘪一次,不造为啥这么开心!   君羽墨现在的心情就一个字——爽!   他等了有片刻钟了,没想到天空变得阴沉沉的。初春就是这样,有阳光照射的时候,风也是暖的。但一旦下雨,就会十分寒冷。君羽墨站在这里久了,他的身体便忍不住开始发抖。   等寒风吹拂过,他只得裹了一下自己穿得不多薄薄的春衫。   “怎么我每个世界都畏寒?”君羽墨喃喃自语的说道,忍不住挂起一个苦涩的笑容。   他的思绪忽然放飞得很远,南曲镇的景色乃是一绝,当年他和那个人游遍山川的时候都没看过这么美的地方。   一想到他,君羽墨浑身都会陷入冰冷,比他身上畏寒的毛病还严重。   正在此时,天空又开始下起了小雨。   君羽墨正要去避雨,却感觉头上一阴,一把油纸伞打在了自己的头上。   他的眼眸一缩,下意识的回眸望去,却见温长风一手执伞,一手将一件白色的斗篷盖在他的身上。   “穿上吧,春寒未过,你身体又不好。”   那一瞬间,所有的苦涩和寒冷都被一件小小的斗篷给覆盖。   温暖有时只是在瞬间,快得让人捕捉不到。   到最后只剩下淡淡的余温。   君羽墨用双手合拢斗篷,他整张小脸都陷在里面,话里还有些发抖:“先生回去就是去拿斗篷的?”   温长风看了他一眼,见他的语气闷闷的,半垂着眸子,一副心事颇重的样子。   他不该是这个模样,刚刚勉强他去发红豆时,那得意满满的样子去哪儿了?   温长风看着他,忽然手放在他的脑袋上轻轻的拍了两下。   “不是要去送红豆吗?走吧……”   他举着伞走在前面,而抱着红豆的下人立马递给君羽墨一把伞。   君羽墨连忙撑开油纸伞,打在头上。   只是刚刚他的动作,却让君羽墨用干净纤长的手指轻轻的触碰了一下发尖,那是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在心尖儿上发颤,随后温暖的余温在无限放大。   细雨之下,君羽墨举着伞有些细微的颤抖起来。   他很容易就把他看穿了,君羽墨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的那些痛,全都因为温长风刚刚的动作而驱散。   他终究露出一个微笑,顺着温长风的脚步走去——   “先生,等等我!” 第28章   那天发了红豆,下人们倒是受累了,他们搬着那么多红豆去贫民区,纷纷私自议论说明明可以在温府门口发的,却偏偏要去那个偏僻的地方。   只要这边一放出消息,说温府要开仓,想必那些穷人闻言肯定会大批涌过来。偏生君公子不谙世事,要单独去穷人区发,而小少爷竟也惯着他。   等君羽墨回到房间的时候,看见起码腾出了一大半空间,便露出一个笑容。   他这段时间连洗澡都很困难,谁让温长风发疯放了那么多红豆给他!   早上温长风有事,所以课也断了一天。而君羽墨正巧也有时间,便想去看看院子里那些孩子们。那天只看到了小六,没见到其他人,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君羽墨这次倒是长了记性,给自己穿得厚厚的。   出了门,他顺着记忆好不容易才找到之前的那个小院子。   这一周目的温长风没有对小院的孩子们下手,他内心松了好大一口气。   可没想到接近院子的时候,正巧小六和另一个男孩便走了出来。   看到君羽墨的时候,小六还忍不住泛起惊喜:“羽墨,你要回小院吗?”   身旁的男孩还有点懵,这个人也长得太好看了!   眉目如画,五官又带着少年的精致,只是看一眼便让人心生无数的喜爱。   他扯了扯小六的衣袖:“小六哥,他是谁啊?”   君羽墨在院子里的时候整天都脏兮兮的,也只有小六偶然间的一次看过他的真容,所以其他人并不知道。   小六倒是没什么心眼,很快就回答了他的话:“羽墨啊!”   男孩浑身一震:“可是……羽墨不是……诶?”   君羽墨有这么好看来着?   虽然他脏兮兮的时候就是院子里的院宠,谁都喜欢跟他在一起玩儿。但怎么一去了温府,他就变了个样子似得,现在看上去也忒好看了点吧!   君羽墨对他笑了一下:“阿阳,我真的是君羽墨。”   看他对自己笑,阿阳的脑子更加晕乎乎的了。   小六脸都黑了:“阿阳,你先去上工吧,我和羽墨说几句话。”   阿阳又晕乎乎的点了一下头。   等他走后,小六又问:“你今天怎么想起回小院了?那个妖怪……温长风他肯让你来这里?”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口一个妖怪,让君羽墨忽然有些不好受。   “先生他对我很好,小六……你能不能别这么说先生。”   小六瞪直了眼:“羽墨,你是不是被那个妖怪灌了迷魂药?怎么帮起他说话来了?”   想起君羽墨之前就很维护温长风,小六的心中忽然有些不好受。他前段时间才送了羽墨红豆,也不知道他到底明不明白?   少年的心思就是这样,带着些懵懂和羞涩。   或许偶尔还有些小嫉妒。   可他的话却让君羽墨的脸色更黑:“我来是给小院的大家送点银子的,这些银子还是温府的,你别这么说先生了。”   君羽墨本来打算把银子给他之后就离开,谁知道小六竟然一把将银子摔在地上:“妖怪的银子我们不要!”   君羽墨的眉头拧了起来:“那阿春怎么办?她还生着病,是需要长期吃药的。”   “我和阿阳会上工,会想办法的。”小六纠结的说,他又看向君羽墨,“羽墨,你回来吧,和我们一起住不好吗?那个妖怪有什么好的——”   “住口!”君羽墨终于忍不住发火。   小六也愣住了,君羽墨从来都是温柔的一个人,一直微笑着,他从来没看过他发火的模样。   君羽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但很多话却不吐不快:“你们之前砸了先生和我,这事儿就一笔勾销。但去年冬天若不是先生给了我们那么多药材和给阿春看病,现在我们早就死了!这份恩情一直存在,不求你们对先生感谢,只求不要这么诋毁他。”   君羽墨生气得满脸涨红:“妖怪怎么了?妖怪就救不得人了?妖怪救了人以后就要被你们唾弃?”   他连连发问,让小六忽然低下了头。   君羽墨从未跟人这么争吵过,刚刚还白皙的脸因为一连串的说了这么多话,激动得面泛薄红。   而正在此时,在对面茶楼的一个高大男子忽然笑了起来。他来自修仙门派,凡人听不到那么远的话,他却能一字不漏的听完。   “温兄,你看那孩子真是可爱。”   温长风淡淡的喝了一盏茶,神色莫名。   那人眼里堆满了笑容:“明明不会吵架,生气的时候就像汗毛直立的小动物一样护着你呢。”   他把‘护着你’三个字咬得很重,满脸看戏的样子让温长风喝了一口茶,忽然站起了身子。   “哎呀,温兄,我们都没聊完,你怎么要走了?”   温长风眼里带着警告:“我不会救的。”   顾锦原叹了口气:“他中了妖毒,咱们青玉坛都救不了,所以我只好来找你了。”   温长风皱眉:“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顾锦原觉得说服温长风这事儿真是个苦差。他的眼神忽然望向了君羽墨,忽然升起一个计策。   “那孩子心地可真善良,他叫什么名字?我刚刚听到有人叫他羽墨?”   听到顾锦原的话,温长风的面色有些冷凝。   顾锦原笑嘻嘻的问:“你说那孩子知道了这件事,会不会想救那一条人命,帮帮我这个可怜人啊?”   温长风闻言,脸色不知怎的救黑了下去。   “不准接近他。”   丢下这一句话,温长风便离开了茶楼。   顾锦原却哈哈的笑出了眼泪,嗯……他明白的,不靠近他的交换条件就是温长风会帮他救人!   温长风和十年前与他相识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慢慢的,顾锦原的笑声忽然戛然而止。   他隐瞒了一件,除了他谁也不知道的事情。   温长风杀了那个人,凭什么得到幸福?   他刚刚还笑出了眼泪,现在却抱着自己哭了起来。   …………   ………………   这一边。   君羽墨莫名其妙的说完一通以后自己也懵逼了,最主要的是温长风又不在这里,他又不用演戏,自己还一个劲儿的说。   他满脸郁闷的走过去捡起了那个荷包,然后拍了拍荷包上面的土。   “这钱你拿着,阿春的病要紧。”   小六却有些愧疚的接过了君羽墨的荷包,也是满脸复杂,就像自己的三观遭受到了什么冲击一样。   他咳嗽了两声:“羽墨……那我先去上工了,你去小院里找他们玩儿吧。”   君羽墨点了点头。   等到小六走后,君羽墨矗立在原地许久,不由沉思了许久:不是当初的演戏,他竟然下意识的在维护他?   他摇了摇头,却还是听了小六的话走进院子里。   他之前为温长风挡住了石子,本以为院子里的那些孩子会厌恶他,却没想到在他说出自己是谁,和来意之后,那些人全都对他露出了温和的态度。   “阿墨,你坐会儿吧,我去泡茶。”   君羽墨是想来看阿春的,他都已经做好了被人愤恨的准备了。   那个金手指的确很厉害,让他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不会被人迁怒或者憎恶。   一想想……还是会觉得有一股恶寒感。   君羽墨穿过了走廊,进到阿春的屋子。   “阿春,你觉得怎么样?”   她一直都很虚弱,院子里的女孩不多,阿春就是一个,所以大家都很爱护这个小妹妹。   “哥哥……阿春很久都没看到先生了,大家也不愿意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十岁的阿春比起同龄人已经早熟很多了。   君羽墨不忍心对她说谎,却温柔的揉了揉她的脑袋:“阿春别想那么多了,好好养病。”   阿春看了他一眼,还是用小手拉住他的衣服:“哥哥,我听小六哥哥他们说……南曲镇有妖怪,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听到这句话,君羽墨的心口一跳。   这些流言已经传得很广了,再隔不了多久,大约南曲镇就不能再住下去。   聊了一会儿,君羽墨就要离开了,阿春还有些依依不舍。   当他心事重重的走出了小院,在回温府的拐角处,却见到温长风独自站立在小桥前。柳树随风而动,他的背影很是孤单,仿佛在他身上凝结了许久的时光,久久不肯散去。   君羽墨缓缓朝他走了过去,几乎是脱口而出:“先生。”   温长风回眸,见到他的时候,灰暗的世界里突然就有了光。   “阿墨,回家吧。”   君羽墨一愣,又问他:“先生是来接我的吗?怎么不过去?”   温长风的神色淡淡的:“我现在去,会给你添麻烦的。”   这句话让两个人都安静的不再说话,他们并肩走在河边,跨过小桥,又走过石板路。   君羽墨脸上一直有温柔的笑容,似乎是因为他偶尔来接他回家一次,那双眼里就全都是笑意。   温长风想起君羽墨刚刚的那些话,忍不住心头升起一股温暖。   他一直很乖,从不和别人发生争吵,破天荒的争吵一次,却是因为他。   那一瞬间,世界有了光——是因为你啊。 第29章   顾锦原和温长风的关系其实很奇妙。   说是朋友,但也不像。   顾锦原一边防备着温长风,一边却笑嘻嘻的把他当成了朋友。他其实隐约知道温长风在用邪术渡魂,但从未在温长风面前提及过此事。   自从十年前相识以来,他见过温长风换过一次身体。   也就是温家小少爷。   他也相信既然温长风会渡魂一术,肯定不止渡魂过这一次,但他还是一如往常一样和温长风交往。   这事儿就连温长风自己也有些奇怪,他怎么会和顾锦原相处了那么长的时间,都没有杀掉他。   君羽墨刚刚发着呆,弹错了一个音,让温长风的眉头忽然轻蹙了起来:“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如此心神不定?”   君羽墨眼神闪烁了起来,还不是因为昨天他莫名其妙的去维护温长风过后,温长风又接他回家,然后晚上的时候就莫名其妙做了一个梦,醒来的时候裤子湿濡了,还被红萤笑了好久,连连说他长大了什么……   君羽墨弹着弹着,手指忽然就停了下来。   “先生……”   温长风见他直直的望着自己,不由勾了勾嘴唇:“怎么了?”   君羽墨的心跳忽然变快……   他简直变得不正常!   君羽墨连忙将注意力放到琴上,他应该分得清什么是爱才对,他对东方的那种才应该是爱……时而会甜,又带着苦涩又愧疚,想要尽全力弥补他,对他好……   温长风的手掌忽然落在他的额头,君羽墨却因为他的触摸而挣扎了一下,被他触碰的那里就像是发烫一样,君羽墨连忙拍开他的手,就连说话也结巴了:“先……先生?”   君羽墨又听到温长风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果然……我就说你今日太不正常了,原来是发烧了。”   ……发烧?   君羽墨却因为这两个心头忽然松快了下去。   他这么不正常,原来是发烧了!   终于找到原因的君羽墨也不排斥了,简直松了一大口气一般傻笑起来:“原来我是发烧了。”   温长风眉头轻蹙,有些不明白君羽墨这是怎么了。   发个烧就能一直傻笑?   他都快怀疑他烧坏脑子了!   温长风一想到这里,连忙走过去,把他横抱了起来。十四岁的君羽墨身高比同龄人矮一些,按理说这样会很不好看,但偏生他的身材比例好,长得也十分精致,这个缺点反而会变成优点。   温长风面无表情的抱着他,君羽墨却快被吓傻了。   “先生,我自己能走!放我下来!”   温长风自从上次接他回家过后,便时常这么触碰他,明明他对温长风的观察,发现他并不是一个喜欢外人触碰的人。   温长风没有听他的话,仍旧把他抱着回了屋子。   “今日的课就到这里吧,先把身体养好。”   他把他放在了床上,又淡淡的看着他:“把手伸出来。”   君羽墨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什么,听到他的话,才慢慢把手伸了出去。   温长风给了把着脉,四周静悄悄的,君羽墨靠在床上,见温长风一言不发,但严肃的样子却更好看了。他本身就清瘦,一席青衫更带风骨,简直要飘飘而去。   君羽墨忽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连忙将视线移开。   温长风给他把完脉,才说:“虚火太重,你现在感染了风寒,不能做那种事。”   君羽墨猛烈的咳嗽起来,讪讪的问:“什么事?”   温长风眼神黝黑的看着他:“你都这么大了,不懂吗?”   君羽墨白皙的脸上染上红晕,而温长风还慢慢的靠近了他,低哑着声音,轻轻道:“要我教你吗?”   “先生!”君羽墨用手推着他,惊慌失措的吼了两句,“我懂!我懂!”   温长风终于憋不住笑,轻轻的笑出了声。   而君羽墨才傻眼,敢情他刚刚是被温长风耍了?   他的脸色有点黑:“先生,我想休息了,你轻便吧。”   但温长风失常却只有片刻,很快就恢复了那个淡薄而温润的温长风了,他给君羽墨盖上被子,才对他说:“你好好休息,等下我让红萤把药给你送来。”   君羽墨捂着被子,脸都被丢完了,更不敢看他了。   直到温长风走了,他也没有再看他一眼,而是这么捂着被子睡着了。   睡梦里,有谁一直抓着他的手,用冰冷的指尖触碰过他的额头,他却觉得那个人格外温柔。   等到君羽墨一觉睡醒,已经是晚上了。   红萤的药不知道熬了多少副,但少爷见小公子睡得那么好,便吩咐下人别去吵醒他,而是把药重新煎了一次又一次,为的就是想让他睡醒就能喝。   “我睡了多久?”   红萤把药端给他,微笑着说:“已经一整天了。”   君羽墨把药一口喝了干净,还没醒过来多久,那昏昏欲睡的感觉又上来了。   见他这个,红萤悄悄的熄了灯,把门掩好,退了出去。   今天下午的时候,少爷便出了门,明明小公子还病着,也不知道少爷要去哪里。   …………   ………………   君羽墨吃了那药,整整三天都是这么昏昏欲睡,他逐渐发现是那个药的缘故。   他的病的确好了,到后来,他渐渐的也不肯吃药了。   他不知道温长风非要在药里加入让人昏沉的药物是为什么,但经过他这几天的打探,发现温长风已经好多天没回来了。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直到五天后,温长风满身是血的回到了温府。   君羽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脑子里空白一片。   这段时间的猜疑全都因为这样的场景而消失殆尽,剩下的只有满满的担心而已。   “先生,你——”   顾锦原却对他做出了一个嘘声的表情,然后拉着他退了出来:“现在最好不要接近他。”   君羽墨陡然被一个陌生人拉出来,脑子还没有回转过来,便问:“你是谁?”   顾锦原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说:“我们原本去了青玉坛,在回南曲的路上……”   接下来的话,他却怎么也不肯再说。   回南曲的路上发生了什么?   君羽墨不再纠结这件事,而是把目光放到了温长风身上。   那绝对是他看到过最令人生寒的画面,温长风现在这个身体,或许撑不下去了,他大概又要渡一次魂。他撑着最后一口气,回到温府之后就陷入了昏迷。   顾锦原之所以叫君羽墨在这个时候不要靠近他,也是为了君羽墨好。   “他现在这个样子,已经失去所有的意识了,看到谁都会……”   君羽墨听出他隐藏在话语深处的意思,便狠狠皱紧了眉头:“你们为什么要去青玉坛?”   顾锦原却不能回答他这句话,只做出一个似笑非笑的模样。   君羽墨见他一句话也不说,便知道他嘴里没有一句真话,他的脸色也冷了下来。君羽墨狠狠的甩开了他的手,推开了门慢慢走了进去。   顾锦原却站在门外,眼神变得黝黑:“这下子别怪我啊,温兄。是他自己要进去的——”   若是温长风醒过来发现自己渡魂的对象是自己喜欢的人,真不知道会有何种表情。   他倒是……挺期待的。   他身上存留着妖怪的血,本来也不算什么好人。否则……也不会和温长风这厮做成了朋友。   而正在此时,君羽墨走了进去。   “先生——”   在漆黑的屋子里,君羽墨闻到了满满的血腥味。   温长风并非必须渡魂不可,只要这具身体的血止住,便不用渡魂。相比温长风自己也是清楚的,否则不会拼了最后一口气也要回到温府,他在路上便可以找一个人渡魂了。   君羽墨知道渡魂的时候会有多么痛苦,要融入新的一具身体,说千刀万剐都算轻的。   他走到床边,靠近了他:“先生——你这里一定有治你的药对不对?”   温长风听到了他的声音,没想到真的缓缓睁开了眼,只是他的脸色极为苍白,因为疼痛而说不出话来。   这具身体能治,但之后便要一直躺在床上,那还有什么意义?   可顾锦原竟然把所有人都叫走,在他面前的唯有君羽墨一人而已。   ——那人的心思昭然若揭,着实……可恶!   另一边。   因为殷大娘又生病了,因为想见他一面,殷大娘叫殷如初来了温府。   殷如初走到温府,发现这里的气氛十分诡异。就连平时守卫在门口的护院也不见了。他也说不上来,但是一种违和感,让他觉遍体生寒。   “敢问这位姐姐,您知道温少爷带回的那位客人现在在哪儿吗?”   红萤见他闯了进来,也没个人通报,便皱紧了眉头。又听他是来找君羽墨的,口气才略微和缓了一些。   “小公子现下应是在少爷那里。”红萤也有些担心,“但和少爷一起回来的那位客人不准我们靠近那个地方。也真是奇怪……老爷和夫人竟然同意了。”   殷如初点了点头,又问:“那怎么走呢?我真的有急事!”   殷大娘快要撑不住了,最后的心愿就是见君羽墨一眼,殷大娘从小养着他长大,这个心愿他一定要帮她实现。   红萤为他指了一个方向,殷如初道了谢,这才急急朝着那边走去。 第30章   天空落了细雨,打湿了殷如初身上的衣衫。   他顺着红萤指着的地方,慢慢的靠近了温长风的屋子。   来到这里的时候,殷如初竟然发现温长风这里一个人都没有,他不由左右看了一下四周。   恍惚间,殷如初听到了从屋子里面,传出了君羽墨虚弱的声音。   他从窗口探出了身子,想要望向里面。   “先生,你醒醒,咳咳……”   屋子里漆黑一片,视线并不算太好。而感受到了其他人,那股黑气便朝着他涌了过去。   君羽墨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来,肺部也因为生冷的空气而生疼。他还来不及阻止什么,就看到了温长风渡魂的全部过程。   那是一种极其残忍的手段,不仅对本人还是渡魂者。   霸占别人的命魂,而没了命魂的那个人最终会消散,然后归于天地之间。渡魂的那人虽然接手了别人的命魂,借此活了下来,却仍然逃不过命魂逐渐消散的惨状。   况且强行把魂魄融入到别人身体里去,两人皆会痛不欲生。   君羽墨看到了全过程,心里却越来越沉重不堪。在消亡之迹,温长风控制住了自己,不想强占他的命魂,却看到别人的一瞬间就飞了出去。   外面的细雨已经下了一阵儿,让地上的泥土变得松软。   地上然后积起了水潭,殷如初起初还在挣扎,渐渐的也就什么都做不出了。   因为挣扎得太过剧烈,那些泥泞沾染在了他俊秀的脸上。   殷如初彻底消失了,而温长风占据着那具身体。   一直这么渡魂,终究……会被吞噬的一点不剩的。   他的眼神宛如一个孤独的猛兽,去用尽全身力气看向他:“你觉得我恶心吗?”   天地间忽然下起磅礴大雨,温长风脸上的表情格外脆弱。   “你觉得我……可怕吗?”   那双眸子死死的望向他,就像是看着唯一的救赎一样。   执着到疯魔。   殷如初也是他认识的人,他和殷如初二人还是朋友。而一个认识的人在眼前活生生因为渡魂而消失,君羽墨知道这是错,也罪大恶极。不该……为他找借口,也不该因为他的话心软而去原谅他。   虽然明白,但泥泞已经弄脏了他大半的衣衫。温长风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十指在地上狠狠的支撑着身体的重量,朝着他的方向,一点点的爬过来。   君羽墨的脚步就像生根了一样,如何也离不开。   他忽然想起那日在花灯会的画舫上,温长风对他说的那句话:[爬得再慢,手脚再痛,也不可停下,否则你将永远等不到站起行走的那天。]   这样的画面,让君羽墨的心中升起一股巨大的波澜。   温长风狠狠咬住嘴唇,借助疼痛,他的意识稍许清醒了一些:“你觉得……我是妖怪吗?”   君羽墨的脸色忽然苍白起来,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眼神却再也离不开了。   ——他输了。   “先生……”君羽墨念出他的名字。   若这是错,便让他一错到底。   “等着我过去!”   他的脚步从快速的动了起来,飞快的朝着门外跑去。直到转了一个弯儿,到窗户的那一侧,他才看到地上的温长风。他十指里有泥土,却仍旧执着,他的视线不肯离开君羽墨的脸。   这股执拗,让君羽墨的心中升起一股心疼。   外面的细雨快要将他打湿,君羽墨脚上踩着松软的泥土,然后走过去将温长风的身体抱住。   “先生……先生……”他的声音一直在温长风耳边回旋。   因为疼痛,温长风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靠在他的身上。   那数百年的渡魂里,他永远都是孤单一人,没有人愿意去相信一个异类。   明明只是一个小小的少年,而他的肩膀虽然小小的,却抗住了他的重量。   仿佛……让他有了可以依靠的东西。   温长风闭上了双眼,嘴唇轻轻落到了他的发尖。   那些话,已经不需要回答。   君羽墨刚刚全身心的朝着他跑过来,便足够回答一切。   在他的眼中,天地全都是如此萧瑟,却唯有君羽墨——拥有最温暖的色彩。   …………   ………………   被君羽墨扶着回到了屋内,温长风用最短的时间掌握了这具身体,因为他知道,温府不能久留。不仅是因为顾锦原在这里,温父温母也很有可能得知了这一切。   他现在刚刚接手这具身体,根本无法保护君羽墨。   “你先离开温府,记得不要回来。”   温长风细细的嘱咐着他,脸上的担心不是作假。   君羽墨知道他想要去处理一些事情,并不想让他知道。聪明如他什么也没有问,而是点了点头:“我在纸坊等你。”   殷如初来这里,相比是殷大娘出了什么事。   一想起这个名字,君羽墨都会垂下眼眸。   温长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等君羽墨走后,他才将那身沾满泥泞的衣服换下,然后走到了温母那里。   顾锦原早就离开了,他倒是逃得快。   还没走到后宅,他便听到温母对他的咒骂——   “你根本就不是我儿子!你这个妖怪!”   温母狠狠的咒骂着他,甚至用花瓶狠狠的朝着他砸了过来。   温长风受了这一击,却也没有还手。   花瓶砸在他的身上,十分生疼。他现在这具身体还只有十五岁,当然受不住。   温长风看着她,眼里露出悲哀:“我也如同世人一样,恭敬着你,想要给你养老……”   温母浑身都气得颤抖:“住口!你这个妖怪!我附身在我大儿子身上的时候,我没有看出来,活生生让你附身了十年,现在又来危害我的小儿子,我们温家是怎么得罪你了?为什么要缠着我的两个儿子不放!”   温长风垂下眸,身影显得萧瑟而单薄。   而温母却拿着一把细小的匕首狠狠的朝着他刺了过来:“你还我的儿子!你把他们还给我啊!”   温长风没有躲开,生生的受了这一刀。   温母愣住了,看到他身上的鲜血一点点染红了衣衫。   “我也曾与你有十年的母子情分,这一刀……我不躲。”   她终于嚎啕大哭了起来:“你这个妖怪,为什么总是要附身到别人所爱的人身上?我诅咒你!别人知道你的真面孔的时候,永远都不会有人愿意接纳你……”   这一句话,狠狠的刺痛了温长风的弱点。   他拖着手上的手臂,满心悲凉的走出了温府。   而温母看着他的背影,满脸厌恶。她忽然想起自己儿子还在那个屋子里,连忙去了那里。   漆黑的屋子里并没有点灯,她深吸一口气,眼里满是悲哀的走了进去。   她点燃了烛火,直到……她看到了里面的尸身,满是鲜血,身体没有一块好的地方。   “长风!你醒醒……看看娘啊。”   温母嚎啕大哭起来,她两个儿子都死了……被那个妖怪害死了。她这么活着,到底还有什么意思?   温母坐在床头,看着桌上的微弱的烛光,神情恍惚。   然后……一步步的走了过去。   另一边。   温长风拖着受伤的手臂走出温府,面色惨白。   这数百年的渡魂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每一次渡魂都会丢失一部分记忆,时时恐惧着,自己会变成一个没有过去的人。温母说得没错……他就是这样一个怪物。   所以当顾锦原告诉他们一切的时候,他们才会同意不让任何人接近他。   ……顾锦原。   一想到这个人的名字,温长风的心中还忍不住升起一股狠狠的厌恶。   但他厌恶的更多的,却是自己。   温府的一侧着火了,火光将整个温府照亮,很快就牵连到了其他屋子。温长风眼神一缩,回望过去,才惊觉那是自己的屋子。   他猜到了什么,然后不顾刚刚才渡魂的身体,施放了一个仙术。   在温府的小范围里,大雨忽至,将大火熄灭。   十年相处,换来一句妖怪。   温长风闭上双眼,刚刚的受伤和施放仙术都让他现在极为虚弱,他却一步步的拖着受伤的身体,一刻也不肯留在温府。   ——因为这里再也不是他的栖身之所。   大雨很快就停了,温府上下都混乱一片。   而当他终于踏出了温府,夜晚的漆黑却让他不敢迈出脚步。   而有一人在昏暗的街道深处等他。   “阿墨……”   他甚至不敢看他的脸,害怕他也是嫌弃他的。   君羽墨点燃了手上的红灯笼,把周围照得暖暖的,待他看到温长风的时候,便提着灯笼走了过去,温柔的叫他:“先生。”   温长风终于望向他,发现四周极为黑暗,而他拿起灯笼,走过的路都因为这微微的烛火而开辟出新的光亮。   他走过的路,将再也不黑暗。   温长风快要被这份温暖给淹没,刚刚温母的诅咒,仿佛悉数消散一般。   温长风过去牵起他的手,接过他手中的灯笼。   手心凉,夜风也凉,但身旁的这个人却是温暖的。   他终于淡淡的露出一个微笑。   ——有人在等我呢。   两人并肩走在路上,君羽墨才惊觉温长风受了很严重的伤。   君羽墨扶着他,见他右臂血流不止,便忍不住心惊:“先生,我们先去找大夫吧,你这样不行的!”   温长风淡淡的笑了起来:“你忘记我就是大夫了?”   君羽墨终于忍不住停了下来:“你上次给我了好多药,我都带着呢,我帮你上药!”   和温长风一直微笑着看他的表情不同,君羽墨全程都皱着眉头,也不明白温长风为什么笑得这么开心。是真的那种发自内心的笑。   以他这段时间对温长风的了解,温长风一般不会真心笑的。   正在此时,灯笼还被一阵狂风挂过,里面的灯光熄灭了。   君羽墨死死的看着熄灭的灯,正在思索着为什么三月突然一阵强风的时候,忽然又听到温长风说:“这里这么暗,你怎么帮我上药?”   “……”君羽墨脸黑着试探,“要不先生自己上药?”   温长风猛烈的咳嗽了两声,一副虚弱到极点的模样。   君羽墨这下子便懂了,他就说怎么突然刮来了一阵狂风呢。他把怀里的药摸了出来,然后把温长风扶到隐蔽的巷子:“先生,你伤到了哪里?我帮你上药吧。”   黑暗之中,温长风的声音变得低沉:“你的手移一下,对……再上来一点。”   君羽墨完全是两眼一抹黑,根本看不到,只能任由温长风指挥。   他的手指在他的身体上流连,温长风看向他的眼神变得炙热,然后趁他分散了注意力在他身上的时候,温长风一把吻住了他的嘴唇。   “呜!”君羽墨挣扎了起来,用手一直推挪着,却没想到温长风一个受伤的人都能抵挡住他的力气,还一直亲吻着。   他冰冷而温柔的手指顺势插入他的发间,轻轻的揉了起来。   君羽墨像是触电一样,黑着脸狠狠推开了他。   “先生!”那声音咬牙切齿,“你不是受伤了吗?”   因为靠得很近,君羽墨能隐约的看到他。   温长风却轻轻的笑了起来,他笑的时候通常眼睛里没有笑意,而现在却沾染了满满的笑意。   君羽墨说道:“……别装傻。”   温长风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流连:“阿墨怎么知道我在装傻?”   君羽墨的脸色瞬间就红了,讪讪的捂住耳朵,躲得老远老远。   温长风这才拿起地上的瓶子,然后撕开右臂的衣服,自己给自己上了药。   这一系列动作做完,他抬头看了君羽墨一眼,发现他虽然不喜欢他这么做,却始终没有逃走。而是站在一旁,带着几分担心,一直朝这边望过来。   温长风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这性子还真是……得好好利用才行。   他这么胆小,别人一进半步,他就缩半步,不好好示弱他就不会过来。   “阿墨,我受伤了,实在起不来……”   君羽墨有些诧异,数了数这应该是温长风第一次对他示弱。   想起他刚刚渡魂,又受了伤。君羽墨目光复杂,还是走过去把他扶了起来。   “先生现在很难受吗?”   温长风刚刚的示弱不是作假,现在碰触到温暖的热源,忽然安心下来:“我们赶紧离开吧。”   “好。”   他一直扶着他,顺着记忆走向通往纸坊的路上。天空无星无月,明天或许是个雨天也不一定。温长风刚刚涂了药粉,身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这也让君羽墨的担心少了一些。   两人终于来到了纸坊,君羽墨推开了大门,扶着温长风进去坐了下来。   他点燃了这里的灯,当世界重新变得明亮,君羽墨看清了温长风现在的样子。   是殷如初的脸,还只有十五岁的模样。但混杂了温长风的气质,一看就知道不是他。君羽墨连忙收回眼神,心中忽然有些复杂。   他已经决定了,温长风所有的一切他都会接受。   “去吧,记得在殷大娘面前记得别叫我先生。”   君羽墨点了点头,慢慢的走进了那个房间。   而这一边。   殷大娘生着病,不太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但殷如初已经有一天一夜没有回来了。她也忍不住担心的挣扎着起身,想要去温府看看他。   没想到刚刚走出来,便迎面和君羽墨撞了个着。   君羽墨陡然看到她,才发觉她的气色更加不好了。   “大娘,你最近有好好吃药吗?”   此时他倒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殷大娘,毕竟殷如初已经被长琴渡魂……他十分愧疚。   殷大娘突然看到君羽墨,忍不住露出喜悦,但朝着他身后看了看,又忍不住担心:“如初呢?我让那孩子去叫你过来……但都这么久了。”   君羽墨僵硬的挡住她的视线:“我让如初去给您煎药了。”   殷大娘才放下心:“原来是这样。”   君羽墨扶着她走回房间,才发现殷大娘身上十分冰冷,就像……死人的温度一样:“大娘,你最近有好好吃药吗?”   殷大娘的笑容忽然变得难看,她忽然岔开话题,问君羽墨:“你说……你今年十四岁对不对?”   君羽墨点了点头。   而她的眼中泛起泪花:“的确……如果真的有轮回的话,的确……”   君羽墨看着她这样,脸色忽然有些白。   殷大娘牵起君羽墨的手:“阿墨,是你回来了对不对?”   君羽墨想要去唤她,可她的意识好像有些不清楚了,一直在念着阿墨。   不如……就骗骗她,为她造一个美好的梦。   君羽墨握紧了那只手:“阿娘,我回来了。”   殷大娘脸上终于露出释然的笑容,眼里含着泪:“阿墨,是阿娘错了……阿娘不该让那个人误会你。否则你们现在一定也好好的……”   而殷大娘的手缓缓的滑落,像是做了一个甜美的梦。   梦里她的儿子回来了,她的阿墨乖乖的叫她娘亲。   她做了一些杏仁酥,阿墨吃了一口,对她笑得很灿烂。   君羽墨却沉痛得说不出话,身体也颤抖了起来。外面窗户没有关上,让屋内昏暗的烛火摇晃。君羽墨站了起来,把四周的灯全部都点燃,他才发现这个屋子里不像是老妇的房间。   房间被屏风分割成了两个样式,这一边看着清苦,而那一边却涂满了红纸,就像是新婚的房间,四周挂满了红色的灯笼,堂上还有一个大大的囍字。   而囍字的下面,写着殷子墨的排位,他讲眼神移到旁边,和那个排位共立的,还有一个排位。   ——程冬悠。   那人是谁,已经不言而喻。   他大约就是故事里另外一个主角,长琴十五年前的渡魂对象。   君羽墨低下头,手抚摸过那两个排位,忽然狠狠的颤抖了起来。   他知道世人把这个称作什么——   是冥婚。   原来她早在十五年前,就承认了两个人的关系,把这个屋子扮成新房的模样,是想殷子墨魂兮归来的时候,能看一看吗?   他的眼泪忽然忍不住低落下来,滴到牌位上的香炉里。   所以殷大娘看到他的时候才那么欢喜,就像看到了什么救赎一样?   “阿娘,我回来了,我全部都看到了。”他对她这么说着。   君羽墨偶然间瞥向了外面,天空竟然一点点的透出曙光。晨曦将至,天空里所有的黑暗都被驱除干净。他呆愣的看了许久,却见到床上的殷大娘仿佛做着什么美梦一样,笑得很甜。   君羽墨看到温长风慢慢的走了过来,在看到牌位的时候,他也是一脸复杂。   “找个地方,我想好好安葬殷大娘。”   温长风的眸光闪了闪:“如此的话……我知道一个地方。”   程冬悠的身体他只用过五年,便支撑不住了。   殷子墨走后,殷大娘就把那两个人的身体合葬在了一起。   …………   ………………   出殡的那天,天空都是阴沉沉的。殷子墨和程冬悠合葬的地方在郊外一处风景极好的地方,每年殷大娘都会去扫墓,所以墓地不似其他的墓杂草丛生,反而很干净。   君羽墨亲眼看到殷大娘的墓碑葬在他们身旁,他往篮子里抓了一把黄纸,看着那些黄纸纷飞起来。   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知道该站在殷大娘这边,还是长琴那边。在看到两个同样让他震惊的画面过后,君羽墨彻底的沉默了。   他正在撒着纸钱,温长风却皱起眉头狠狠望向另一个墓碑。   君羽墨问他:“先生,怎么了?”   温长风的目光闪烁,却微笑的看着他:“没什么。”   天空忽然下起了雨,昨天晚上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只是在这种日子,昏暗的天空更能带起一切阴暗的情感,君羽墨一想起殷大娘给殷子墨和程冬悠准备的冥婚,便脸色苍白。   他和温长风欠殷家的太多了。   “先生,接下来的日子,我们该怎么办?”南曲镇已经不能待了。   温长风的手轻轻的放在他的发间:“我只要有你在,哪里都无所谓。”   这一句话里夹杂着什么,君羽墨一下子就能听出来。   ——是深深的孤寂,除了他,他什么都没有。   “我也想和先生一直在一起。”   等烧完纸钱以后,君羽墨便和温长风一起回去了。   只是第二天,温长风又独自一人来到那个墓地。   他用术法打开了那个坟墓,却真的发现只有一具尸骨。   他在温家大公子的身体里的时候,曾亲眼看到殷大娘将两具身体合葬,今日过来偶然间看到这座坟,却发现泥土尚新,不像是旧坟。   他留了一个心眼……没想到,真如他所猜想的那样。   他不由想到了一个人。   ——顾锦原。   晚风吹拂而过,温长风的心中却充满了冰冷。   应该是发生了一些事,所以顾锦原才背叛了他。   此时,另一边。   顾锦原把程冬悠的尸骨磨成骨灰,时刻将它带在身上。   就这么把他带着,仿佛那些失去的时光也会一并回来一样。   “冬悠,你肯定不愿意跟不认识的人合葬在一起,对不对?”   程冬悠,程家幼子,曾对顾锦原有一饭之恩。   当他看到他的那一眼,顾锦原便知道自己深深的陷入了情障之中。   那个叫君羽墨的孩子……倒是和冬悠有几分相似。   不会……把他这样的人视为异类。   顾锦原的心中升起一股淡淡的悲凉,转而又被疯狂所深深感染。   十五年前,他学成归来,本来想去找程冬悠,却发现……之前对自己有一饭之恩的人,早就不是他了。   他能毁殷子墨一次,也能毁了他第二次。   温长风太过幸运了,能找到爱的人的转世。只是,温长风却不配有这样的光。   顾锦原病态的亲吻了那个荷包:“……冬悠,我连你的转世也找不到。”   因为被渡魂的人,根本没有转世。   他再也找不到他了。 第31章   南曲已经变成了是非之地。   君羽墨整理了一下行李,他和温长风即将要搬家。   这段时间里,君羽墨极少和温长风说话,他知道这是自己心态的原因,此时多说,只会引发不必要的矛盾。殷大娘是无辜的,殷如初也是无辜的,说到底……这个悲剧的起源到底是什么?   天道吗?   岁月如长河无尽,沧海也变成桑田。为了活下去,太子长琴必须生生世世渡魂,否则等待他的只有灰飞烟灭。   最终,什么也剩不下。   因为明白这一切,所以他无法去责备。   结果连他自己也选择站在了温长风这一边,当天温长风渡魂的时候,他就做出了选择。   再过不久,就要到四月了。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起来,君羽墨的生辰也在四月的一天里。他和温长风从南曲搬到了琴川,这里离南曲已经很远了,却同样是个很美的地方。   四月暖风熏人醉,君羽墨也换上了薄薄的春衫。   他的身高在这段时间突然就长得飞快,温长风现在的身体也比他大不了多少,他租下了镇上的一座宅院,又细心将宅院打理了出来。   经过他的手,宅子也变得很漂亮。   君羽墨时常这么托腮坐在窗边看他,温长风做得很认真,那双纤细而修长的手指上面沾染上了泥土,倒为他填了几分人间烟火气息。   等到温长风回眸看他的时候,君羽墨才惊觉似得收回视线。   也许过不了几年,这个庭院也会很漂亮。   温长风洗了手,从外面走进来:“阿墨,你还不肯跟我说话么?”   君羽墨一愣,眼神闪烁了起来。   自从见过那日的温长风,他便害怕自己有朝一日也会变成那样。   他和他同样都是被时光遗忘的人,在时光的狭隙里,他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或许像殷大娘那样才最好,只此一世,该有多么幸福。   “我并没有……”说这话的时候,君羽墨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   温长风的眉头终于皱了起来,他知道君羽墨这段时间遇到了很多事情,所以他一点也不逼他,就连他不肯理他,也苦苦的忍耐着。   温长风轻轻的叹息,然后那双有些凉的手,便放到了君羽墨的侧脸上:“阿墨……看着我。”   他和他靠得太近了,君羽墨一回头,便能感受到温长风的呼吸。   君羽墨的语气忽然有些结巴:“先生……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吗?非……非得这种不成体统的姿势。”   温长风刚刚的苦闷却因为他一两句话而被瞬间驱散。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中了什么邪,为什么君羽墨说的每一句话都会影响他至深。   只是——   当天那么黑暗的夜里,他始终记得君羽墨手执着灯笼,在深夜里等着他的模样。   温长风勾了勾嘴角:“不成体统的姿势?是什么姿势?”   他更加靠近了他,直到君羽墨退无可退,被压倒在床上。   “这样的姿势吗?”   君羽墨刚刚的尴尬变成了满脸通红,他终于将眼神落在温长风的身上,却发现温长风眼神柔和,脸上也挂着笑容。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对一个人好的时候,总能让那人感受到世间至高的甜。   君羽墨却有些窘迫,在温长风亲吻住了他,肌肤与肌肤相碰,君羽墨却不小心感受到了他额头上的温度。   他黑着脸推开了温长风:“先生,你的额头好像有点烫?”   没亲多久就被人推开了,温长风的心中有些淡淡的不爽。   听到君羽墨这么说,他才若有所思:“难怪从早上起来就有点头晕。”   君羽墨不相信他是真的不懂,于是反身把他压在床上,居高临下看着他,还哼了两声:“先生,你知道世人一般把这种病称为什么吗?”   温长风看着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君羽墨才缓缓道:“是风寒。”   他从床上起身,面无表情的勾起一个笑容,其实眼睛里根本就没有笑:“没想到先生有朝一日也会得风寒……呵呵。”   天理轮回,报应不爽呐!   上次他风寒,温长风给他的药让他昏睡了好多天。君羽墨留了心眼,找红萤看过药方,这次终于有机会用在温长风身上了!   温长风见他终于恢复成以往的模样,终于淡淡的勾起了一个笑容。   殷如初本来就长得好,特别是温长风自身的那股如玉又如青竹的气质,让殷如初看上去更好看了。甚至比温长风之前的那个身体还要好看。   可君羽墨被他这么看着,浑身发毛:“怎……怎么了?”   温长风却缓缓闭上了眼睛,因为生病的原因,让他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君羽墨看着他沉睡的侧脸,才从房间退了出去。出去的时候顺便带紧了房门。   早晨的空气很好,君羽墨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却忽然蹲了下去。   “哎……”   他唉声叹气了好多次。   会不自觉的维护他,会对他发脾气,会在他身边露出脆弱和窘迫的一面,还会对他的事情不由自主的去关注,今天看他又看入了神。   ——这种感情是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了。   按理说面对治愈对象,他不该去发脾气,甚至还有那种把那副药给温长风用这种坑对方的心态。   毕竟君羽墨自身是个温柔的人,上一个世界他也从来没对任何人发过脾气……   这个世界来,倒是全都变了。   简直……一团糟!   越是细小的事情,越是能让他发现。   自己……   他不敢想那几个字,连忙用手狠狠拍打了一下脸颊。   [君羽墨……]   许久未曾出现的系统忽然找他,君羽墨有些惊喜:“怎么样,上次的报告通过了吗?”   系统简直要哭死了,哭了好几天才鼓起勇气过来告诉他这个消息:[上面已经确定我的调职了,安排好人手过后就会给你重新配置系统。]   君羽墨懵逼了:“你没骗我……?”   系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种事情骗你有什么意思?]   一想到自己相处了好久的小伙伴要离开自己,就像被割掉肉那么疼。   “那……我能跟你们上面说一声吗?”   系统哽咽着问:[说什么?]   君羽墨的声音有点闷:“我不想换系统。”   一时之间,也不知道系统在想什么,听了君羽墨的话,一直都没有继续开口了。   君羽墨一直在尝试联系它,可它却一直没有说话。   难道换系统已经成了定局吗?   他刚刚还在纠结温长风的事情,瞬间就放到了系统的身上了。   “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君羽墨十分不舍,大胆的对系统告白。   而温长风却黑着脸靠在门前,他不过想起身喝口水,便听到门外君羽墨的这句话。   “阿墨,你想和谁一直在一起?”   明明面对他的时候,胆小如鼠,什么都不肯说。   君羽墨突然被噎住,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只得连忙说了句:“想……和先生!”   温长风刚刚黑了的脸色瞬间转晴。   “原来是这样……如此我便信你一回吧。”   君羽墨偷偷看向他,却发现温长风的嘴角一直压不住笑。   而他自己却是心虚得很……   诶??等等!   他刚刚难道告白了?   君羽墨满脸恍惚的去抓了药,却还是把药方里令人昏睡的药材抽去。又给那里的大夫看了药方,才放心把药带了回去。   他熬了药,递给了温长风,看着他喝下沉沉的睡了过去以后,才略微放心了下来。   君羽墨视线忽然不敢落在温长风熟睡的脸上,只是一直懊悔着自己刚刚那个不成熟的转移话题。   ……温长风不可能连那么拙劣的话都看不出来。   “笨蛋吗我……干嘛这么烦躁。”君羽墨低着头喃喃自语,烦躁的抓了几下自己的头发,决心把这件事情跳过。   …………   ………………   说起他们现在住的这个宅子,君羽墨初初接手的时候,里面的朱漆都已褪色。这里不算偏僻,但偏偏看上去十分古老,就像几十年没有人住了一般。   他和温长风在外面买下一个琴行,平时专做卖琴,修琴的工作。   还好君羽墨前一个任务点亮了理财的技能,否则他们来到琴川已经花了不少银子,再这么挥霍下去,估计就得喝西北风了。   第二天一大早,君羽墨就去了琴行,刚刚到了那里,便听到里面的争吵声。   掌柜赔礼道歉了好多次,那位姑娘都不离去,见君羽墨缓缓而来,掌柜的苦瓜脸顿时闪过一丝庆幸。   “公子,您来了……”   那位姑娘手里抱着琴,看到君羽墨的时候忽然愣住了。   他不过少年身姿,过分精致的眉眼,怎么看都带着清隽的味道。她一下子看入了神,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直到君羽墨走到她的面前,对她伸出手:“姑娘,可是这琴不好?”   方晴月回过神来的时候,脸颊已经羞红了一片。   “这琴的声音有些古怪。”   君羽墨垂着眼,专注的拨动了一下琴弦,才发现的确是琴出了问题。他不由赔罪道:“是琴的问题,我们会送一个新的给您。”   方晴月喃喃的问:“不知公子是……?”   君羽墨见她问自己的名字,又不想纠缠,沉默了片刻才说:“君羽墨。”   等掌柜给方晴月换了琴之后,君羽墨才抱着旧琴走到内堂。   君羽墨抚过这把旧琴,只是琴弦出了问题,换换琴弦估计就不用毁掉它了。说起来过来琴川已经很久没有弹过琴了,他忽而技痒。   琴声悠扬而起,让闻琴的人一听便知这首曲子的清雅。   方晴月本打算走了,脚步却不由停了下来,细细的聆听。   正在此时,一个人却径直的走入琴行。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方晴月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瞥向了他。和刚刚那位公子匹配的相貌,却完全给人完全不同的印象。   “白首。”他转过身来忽然看了方晴月一眼,“的确是好曲,你说呢?”   方晴月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便已经消失在眼前。方晴月的抱琴的手忽然颤抖起来,直觉告诉她,那个人很危险。   等温长风走进内堂,君羽墨的琴声才停了下来。   他的眼里露出淡淡的笑意:“比之从前,大有长进。”   被他这么一说,君羽墨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先生怎么来了?”   温长风叹气:“我明明还发着烧,你就独自一人来琴行,我醒来的时候屋子里谁也没有。”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次温长风的病好得的确太慢了。君羽墨看着他发白的脸色,也略微有些担心:“先生发烧就不该来这里!”   温长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又转而挂起淡淡的笑容。   不来怎么能看到刚刚那一幕呢?   这孩子从一开始,就很容易获得别人的喜欢。   温长风是最清楚这点的。   但和阿墨不同的是……他完全不一样,他的身边只有他。   “所以……我只用获得你的喜欢就行了。”温长风的声音淡淡的,轻柔而和缓,里面却带着什么可怕到极点的执着。   君羽墨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便被温长风抱住了。   君羽墨没有推开他,而是用手轻轻的放在了他的头上,犹豫了片刻,才一下下的轻轻抚摸。   他了解温长风,知道平日里温长风绝对不会这么做。   而他偶尔一次的脆弱,他也会全力包容。   就像中了甜蜜的蛊一样,舍不得让它就此干涸。   于是在心中汇成河,滋长了又滋长——   君羽墨忽然惊觉那是什么东西,抚摸他的手忽然停顿了一下,才释然的让这份感情放纵。   那是爱。   作者有话要说:  玩古剑游戏的时候就很喜欢长琴,喜欢到他即使做了许多错事,也依旧喜欢他。   还记得最后一战,苏苏对少恭说:欧阳先生,您痛恨天庭一句刑法,毁灭太子长琴生生世世,而你一念之间,亦是亡去他人生生世世,与天庭有何不同?   最后少恭才恍然大悟的呢喃着:有何不同,有何不同。   然后他选择葬身火海——   所以写同人的时候,我还是不打算为他所做的一切找借口,不打算抹黑其他人为他洗白,尽力按着我对原著的理解去写。   其实想说的是:因为有了这些,他才是长琴。而我喜欢他,不因为他渡魂而厌恶他。是对是错都喜欢,因为爱得深沉(自动进入迷妹模式,痴汉脸。) 第32章   因为温长风的病还没有好,君羽墨吩咐了掌柜几句,便和他一起回家了。   等君羽墨把药熬好过后,把药端给了他。   “先生,药已经熬好了。”   温长风接过了药碗,正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君羽墨有些疑惑,才站起身:“我去开门。”   说完,君羽墨便径直的走到了门口,抬头一看,才发现是一个女子。他一眼就认出了她是谁,是上午买琴的那个女孩子,好像叫做方晴月。   “没想到我们是邻居,早上的事麻烦你了。”她看向君羽墨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些许红晕:“娘亲让我拿些贺礼来,说是恭祝你们乔迁之喜。”   君羽墨哪能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方家是书香世家,家教极严,又只有这一个女儿,根本不可能放她出来和外男见面的。   这不,她的丫环还在远处放风。   君羽墨接过贺礼,有些疏远的对她笑了笑:“方姑娘,多谢你了。”   方晴月满脸红晕的看着他:“君公子不请我进去坐坐?”   君羽墨的脸色更加疏远了:“方姑娘,我家哥哥病了,不能把病气过给你。”   方晴月的脸上满是失望,但又看到君羽墨,忍不住又递出一个香囊:“君公子……小小心意。”   ……这是他不接香囊方晴月就不打算离开了吗?   君羽墨忽然有些头疼,他还没忘记小六那个荷包引发的一系列祸事呢。   君羽墨脸色僵硬,正想去接香囊,温长风便披着一身青衫,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的脸上有着最完美的温润笑容,很容易就引起别人的好感。   而君羽墨却知道,他的温润全都是装出来的,内心全是些偏执的东西。   方晴月的心头忽然跳了两下,脸色不太好:“这位是……?”   温长风对他的态度让人如沐春风:“我是阿墨的哥哥。”   ……又要修罗场了!好可怕!   温长风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问:“阿墨是打算收下这个香囊吗?”   君羽墨脸上的笑容快要支撑不住了,但是当着人家姑娘的面他又不可能明说:“嗯……”   温长风眼神里冷了几分,却仍是彬彬有礼的将香囊收下。   “姑娘,我今日的确病了,阿墨得照顾我。”   他叫那边一口一个姑娘,而叫自己却是阿墨,亲疏立即分明。   方晴月才略微羞涩的低下头:“原来真是这样……我还以为君公子刚刚是在推脱。”   君羽墨的脸色有点僵。   ……他真的是推脱啊!   而方晴月的羞涩,让君羽墨大感不妙,他回眸去看向温长风,才发现他眼睛里根本就没有笑意,冷得可怕。   “哥哥,我们回家吧,你生病了吹风不好!”   君羽墨出了冷汗,才把温长风拉了回去。   而他们回了屋内,方晴月自然也回去了。   温长风站在屋内,微微的眯起眼:“阿墨刚刚叫我的话,再叫一次。”   君羽墨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现在他全身都像发着黑气啊,简直太可怕了,于是一点也不反抗,乖乖的叫了一句:“哥哥?”   温长风眼睛一弯:“乖,以后就这么叫吧。”   君羽墨:“……”   这种想哭的感觉到底是个什么鬼?好可怕!   …………   ………………   又几日过后,温长风的病才痊愈。   四月中旬,琴行的生意开始变好。而他们也来琴川有半月左右了,君羽墨自己倒是没太在意,但算算时间,他的生辰快到了。   ——十五岁的年纪,在这个朝代,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春寒完全褪去,微风里只剩下暖意。   先生今日让他早些回家,也不知道准备了什么。   君羽墨忍不住勾起嘴角,脚步慢慢的加快了。   正在此时,小桥下,一个画舫缓缓朝他驶来。君羽墨看清了上面站着的人,才轻蹙了眉头。   “你是……?”   顾锦原笑嘻嘻的,一副没正经的样子:“见都见到了,不和我俩聊吗?”   他只在温府见过他,那日的事情,先生什么也没有说,所以君羽墨也不知道顾锦原到底是敌是友。   而他戒备的样子让顾锦原笑了起来:“别那么害怕嘛,我真的什么都不会做~”   君羽墨听了他的话,却仍然有几分警惕。   而顾锦原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长风满身是血的回到温府吗?”   这句话,让君羽墨的眼神眯了起来:“你会告诉我?”   顾锦原回道:“自然。”   君羽墨踏上画舫,和顾锦原一起到了里面的房间,他撩开衣服的下摆,席地坐了下去。表情微冷的看向他:“洗耳恭听。”   顾锦原倒是不急不缓的泡了一壶茶,他将茶杯递给了君羽墨。   “别着急,先喝一杯茶。”   茶的香气顿时勾住了君羽墨,他之前也喝过不少好茶,却不如眼前这一杯。君羽墨皱起眉头:“你在里面加了什么?为什么香气……”   顾锦原淡淡的说:“你怕我害你?”   这个君羽墨倒不怕,因为顾锦原如果真的是敌非友,早在接触到他的那一刻便动手下毒了。   顾锦原看到君羽墨抿了一口,却忽然又沉默了下去。   他和冬悠的性子……还真的很像。   在这种地方,都不会去纠结什么,让对方产生他是信任着他的错觉。   顾锦原捏住荷包的手,微微发白,却看到下一个画面的时候,很快又释然。   君羽墨见他迟迟不肯说,余光不知怎的瞥到了外面飞来的麻雀,忍不住抓了一把桌上的点心,放在手里。   那些麻雀也不怕他,而是飞到他这边,轻轻的啄了几下他的手心。   顾锦原满脸笑容的看着这幅画面。   十五岁,和当年他遇到程冬悠的年纪一样。   远远望去,少年格外清隽雅致,就连他嘴角的微笑也很容易引发人最深处的喜欢。   顾锦原喝了一口茶,收回自己贪婪的眼神。   ——若是冬悠有转世,便是如同这样的吧。   “我与长风是旧友了,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一发出声音,那些麻雀就全数飞走了。   君羽墨把视线放到他的身上,仍然不改戒备:“先生自然很好。”   顾锦原轻笑起来:“殷大娘……是你亲手安葬的吗?还有那个孩子,殷如初呢?”   他一句话就戳到了君羽墨最不愿意碰触的地方,君羽墨努力的想要忽视,想要跳过的地方。   君羽墨的眼神幽深,却没有一丝胆怯和破绽:“殷大娘是我亲手安葬的,只是顾先生知道得真多……竟然连这些小事也清楚。”   顾锦原不着痕迹的试探,让君羽墨知道自己绝对不能露出一分脆弱,否则……他会连累先生的。   只是他对人心的算计简直可怕,君羽墨看他根本不是想帮温长风,或许事实正好相反!   顾锦原哈哈的大笑起来:“长风毕竟帮我救过人,所以对他身边的事情,我也忍不住关注一二。”   “救人?”君羽墨微微一愣,“所以你们去了青玉坛是想救人?那为什么先生会满身是血的回来?”   顾锦原没想到他只是从两个字便联想到了那么多,对待君羽墨最后的一丝轻视,终于全数消散。   顾锦原说道:“那日长风救了人,便一定要赶在当天回去。我们在路上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妖怪……”   “妖怪?”君羽墨皱起眉头。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怎会在路上随意就碰到了妖怪?还让先生变成那个样子?   顾锦原嘴角的笑容接近残忍:“你知道是谁把那个妖怪引到那处的吗?”   他直直的看向了君羽墨,而这句话的暗示性简直太强了,让君羽墨不由神色僵硬。   在这个时候,画舫终于到了岸边。   君羽墨才如释重负的说:“顾先生,下次再聊吧。”   顾锦原也没有拦着他,而是让他在自己眼皮底下缓缓离去。   君羽墨下了船,才发现自己的背后全被冷汗打湿了。   那个顾锦原简直不正常!   他想要快些回家,偶然间瞥到画舫里面的小房间,却见到那深处,顾锦原的脸色苍白,抱着手中那个荷包狠狠的大哭起来,他在嘴里叫着一个人的名字,因为太远君羽墨根本听不清楚。   只是他失声痛哭的模样就像一个孩子一样。   ——悲伤无比。   就像失去所有的希望,整个人都只剩下的空壳。   君羽墨的心中只剩下荒凉的情感,他不想变成顾锦原那样,也不想再失去任何东西!更加不愿意重启!   他想和温长风一直一直这么在一起。   君羽墨的脚步越来越快,直到抬头望向远处,发现已经离他家不远了。   温长风皱着眉头在不远处等着他,街道上的行人太多,他穿过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终于抓住了温长风的手。   “先生……”   他扑向温长风怀里,温长风才微微一愣。   怀里的那个人,竟然在发抖。   “发生了什么事?”   君羽墨目光复杂,把温长风狠狠的一抱:“先生,我们回家吧。”   “好。”温长风的语气满是宠溺。 第33章   今年的生辰只有他和温长风两个人,简简单单的吃完了饭,没想到已经黄昏了。   天边被渲染成渐变的橙色,云朵像是被烧起来一样美丽。小院的外面有专门纳凉的凉亭,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他沐浴完之后,便坐在凉亭的石凳上喝着酒。   当温长风走过来的时候,发现君羽墨已经喝了不少了。   不仅如此,他的衣服被敞开得很大。露出里面的锁骨和白皙的肌肤,温长风的目光幽深,从上至下的打量着君羽墨。   虽然这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美景,但他还是走过去夺过君羽墨手中的酒杯。   “先生?”君羽墨努力的仰起头看他,目光带着一些迷离。   温长风看到他嘴唇被酒水浸染,想着尝起来到底是什么滋味,却想起君羽墨才十五岁,有强逼着自己的视线离开。   “今日怎么了?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听到他的问话,但君羽墨仍旧闷闷的不肯说话。   温长风不由叹气,看来他是真的醉了。他站了起来,想把君羽墨抱回屋子里,让他好好睡一觉。   没想到温长风才靠近,君羽墨就强吻了过来。   温长风如愿以偿的尝到了他嘴唇的滋味,不仅沾染了带着香气的酒味,还甜到心里。可君羽墨这番动作,还是让他略略吃惊,平日里,都是他偶尔主动,君羽墨还胆小得每次都推开他。   可这次——   温长风不由勾起嘴角:“乖,早点去睡可好?”   温长风的口气看样子只当他是在胡闹?   君羽墨的脑子晕晕的,然后脱口而出:“我是个男人。”   温长风把他抱起来:“很明显。”   被人抱在怀里,君羽墨还振振有词:“所以先生不能这么宠着我,这种宠小女孩儿一样,我一点都不喜欢。”   温长风心里憋笑,然后把他抱回了房间。   看着他一直拽着自己的衣袖,温长风的神色有些动容,他低哑着声音说:“那你想我换哪种方式宠你?”   君羽墨脑子晕晕的,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可看到温长风,忽然又强吻了上去。   他的脸上带着微笑,眼神发亮:“我来宠你!”   温长风的心跳一下子就乱了几拍,下次定不能让他再喝酒了,现在这般胡闹,完全是在考验自己的定力。   温长风深吸一口气,给君羽墨盖上被子。   看着君羽墨迷迷糊糊的样子,温长风的目光变得越发柔和。   只是他绝不会忘记,今天阿墨奔向自己的时候,身体在颤抖的样子,他的心一下子被揪了起来。   若是几十年前,他一定猜不到会有这么一个人对他影响至深。   温长风十分在意,终究忍不住问出口:“今天你为了什么事情不高兴,还不肯告诉我吗?”   君羽墨脸上沾染了薄红,神志一直不太清晰,等他这么一问,君羽墨便闷闷的开口:“我遇到顾锦原了。”   温长风冰冷着脸,然后靠近了君羽墨:“他对你做了什么?触碰了你吗?”   君羽墨脑子没转过来,却小动物般的察觉自己不能说实话:“……我又跟他不熟,他不会碰我的。”   温长风刚刚的冷凝一扫而空,眼里重新沾染上笑意:“那就好,阿墨……只能我这么碰你。”   君羽墨的脑子不清楚,可这句话他听得真切。   想到其中的意思,他的脸色又瞬间变红:“先……先生,夜深了,我想休息了。”   而这一次,温长风却不肯给他退缩的机会。   顾锦原到底要做什么,他竟然通过一些线索查了个大概。   顾锦原拥有妖怪的血,原本和他一样是个异类,不容于任何一处。而他竟然认识程冬悠,和他相识过后,顾锦原可把自己瞒得好死。   他想要来报复,大可以来。反正这数百年渡魂,他已经承担了太多人的怨恨。   只是无论如此——   温长风看着床上的君羽墨,然后轻轻的抱住了他,在他耳边低声呢喃。   “阿墨,我心悦你。”   说完,他便放开了他,然后径直的走了出去。   君羽墨的耳旁还有酥麻感传来,他捂住了耳朵,心跳不知怎的越来越快了。   他还偏生这个时间清醒!君羽墨觉得自己可能是喝了假酒!   他在床上纠结了一会儿,然后捂住被子,竟然慢慢的睡着了。   另一边。   顾锦原打开了房门,脸上带着笑容走了进去。   “你……你这个妖怪,抓我来到底想干什么!”小六全身都被绑住,脸上露出惊恐无比的表情。   周围一片黑暗,他自从醒过来就到这里来了,小六忍不住瑟瑟发抖:“这里是哪里?你对小院的那些人做过什么?”   顾锦原听不得啰嗦,但这好歹是珍贵的材料,于是便好心一回,对他解释:“这里是琴川,还有小院那些人自然被我杀了。”   小六的眼里升起一股薄凉,他强忍着悲痛:“疯子!我们根本就不认识你!”   顾锦原轻笑出声:“有句话你说得对,我是……妖怪。”   青玉坛禁术,炼蛊之法换成妖魔,以人的身躯作为载体,生出来的妖魔可控制人心。   顾锦原低沉的说道:“你不是喜欢君羽墨吗?他快被人抢走了,你难道甘心?”   小六睁大了眼睛:“你想对羽墨做什么?”   顾锦原嗤笑:“我和君羽墨无仇无怨,但那个温长风……”   小六心头一颤:“先生?”   顾锦原皱紧了眉头,明明上次小六还一口一个妖怪的叫温长风。怎么到了他这里,小六又重新叫回了先生?难道是上次君羽墨的那番话吗?   可这个小六拥有难得的命格,他在几年前就知道这个禁术,却迟迟找不到符合命格的人。   顾锦原也没想到自己会在曲南镇的一个破旧小院里找到符合命格的人。   小六全身都在颤抖,却咬紧了牙冠:“我终于知道你和谁有些相似了。是先生……先生没遇到羽墨之前,一直都是这样,光远远的看着,都会令人发疯一般的孤寂。”   顾锦原阴沉了脸:“住口——”   他将妖蛊喂了进去,小六全身上下都抽搐了起来,而顾锦原则站在一旁欣赏起这一切。   他全身都渗出了鲜血,样子也开始发生变化。原本清秀的脸上青筋凸起,像是忍受着巨大的痛苦。直到小半个时辰过后,他终于不再挣扎,那些鲜血竟然往里面渗,然后全身的肌肉都开始扭曲。   那画面令人胆寒,小六像是变脸一样,换了一张脸。   顾锦原神情冷漠的走了过去,查看情况:“咦——魂魄竟然还没消散完?算了,不过这人蛊算是成了。”   他加了一点程冬悠的骨灰,没想到还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顾锦原微笑的抚摸着他的脸,眼里只剩冰冷:“冬悠。”   另一边。   温长风外出一夜,和青玉坛在琴川的人汇合以后,才得知顾锦原已经判出青玉坛的消息。曾有一世,他的名字叫做厉初篁,建立了青玉坛,以魂魄融合丹药之术,才让青玉坛的名扬天下。   所以至此过后,他每一世都会和青玉坛扯上一点联系。   温长风的炼丹之术极为厉害,青玉坛的一些禁术还大多都是他所留下的。   “那我们就先告退了。”   那人看了温长风一眼,疑惑温长风不过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怎么会拿着他们青玉坛的令牌?可见他年纪虽然不大,但身上的气势惊人,那人也没有怀疑什么了。   温长风得了消息,便想往回走。   只是夜深人静,太容易想起一些往事。   他的脸色冷凝——   自己早已经不是那个太子长琴了。   当日榣山弹琴的那位仙人,早已经消失在时间的狭隙之中。寡亲缘情缘,这就是上天给予他的命运,无法更改。   可即便天命如此,他却不甘服输,生生世世逆天而为。   没有人会……一直陪着他,阿墨是凡人,终究会进入轮回。   温长风的脸色更冷,心中沉了下去。   他曾对他说过,会在轮回之前一直陪着他。   可温长风却起了贪念,不肯让他早早离去。   似乎是四周太过黑暗,他的心中也逐渐被许多黑暗所笼罩,然后直至吞没。   等温长风徒步走回宅子,天色已经微微亮了。   他推开门的那一瞬间,才看到君羽墨满是疲惫的脸,他明明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还一直朝门口望过来。   温长风不由心中升起一股涟漪:“怎么不去睡?”   听到他的声音,君羽墨才惊醒了过来,刚刚的睡意也随之驱散。   晨曦之下,他只穿着单衣,朝着他缓缓走来。   而君羽墨眼中的笑意,却始终不减。   “我在等先生。”   温长风几乎要沉溺在这幅画面里,晨曦驱散了黑暗,而少年的笑容却一直没有停。他一直如同今日这样,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奋不顾身的朝他走来。   温长风感受到眼眶有些模糊,心中被温暖包裹的时候,总有一股酸涨感。   ……等他?   是啊,他已经有了等待他的那个人。再艰辛的路,温长风也不在惧怕。   因为,有人和他一起走。   作者有话要说:  忘记说了,CP是长琴~~放心站。 第34章   君羽墨看过自己渡魂的全过程,即使经历了那些事情,他也不会将半魂之人视为异类。   温长风终于走了过去,才发现他困得睁不开眼了,便忍不住淡淡的笑了起来:“昨天等了我一晚?”   君羽墨总不能说他昨天丢下那句话就跑了,搞得自己一整夜都没睡着吧?   这么一说,还是有些丢人呐。   他讪讪的开口:“也……也没多久。”   温长风看穿了一切,却不言语,而是硬将他拉回到了屋内。   “睡吧。”   他坐在床头看着他,而君羽墨倒有些不好意思:“先生……你这么看着我,我有点睡不着。”   温长风勾了勾嘴角,然后瞥开了眼,又说:“我不看你,你睡吧。”   君羽墨皱眉:“……可是我想一个人睡。”   温长风忽然回眸看向他,那眼里飞快的划过什么东西,君羽墨还来不及发现那是什么,便听温长风说:“我只想看着你,我怕……一眨眼连你也不见了。”   他的语气里隐藏着很深的脆弱,君羽墨忍不住担心起来,一定是昨晚遇到什么,先生才会这么说的。   心头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君羽墨虽然闭着眼,但忐忑的心情,仍然让他始终有些睡不着。   正在此时,耳旁忽然一段琴音响起,琴声悠悠,带着些许安抚的味道。温长风的琴乃一绝,他虽然听过许多次,还是会忍不住沉迷其中。   很快,君羽墨便睡着了。   看到君羽墨的呼吸变得平缓,温长风弹着琴,琴音越发柔和舒缓。   君羽墨朦胧之间,似乎做了一个梦。   而梦里的天空极为漂亮,繁星璀璨,犹如一条银河悬在天迹。君羽墨觉得这个梦境真的太真实了,他皱着眉头,环顾四周,发现流萤飞舞于河畔,也带走黑暗。   他走到杂草丛生的河边,撩开了水边的芦苇,却发现一个满身是血的人躺在那边。   借着萤火虫微弱的光,他看到那人的下半身泡在水里,就连河水里也有鲜血。   君羽墨心中惊诧,连忙走过去把他拖到岸边。   他的眼神就像一只受伤的猛兽,任谁上去都会伸出利爪来。而君羽墨救下他,也没得到半点感激,他反而更加戒备的看着君羽墨。   “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怎么会在这里?”   他咬了咬牙,逼自己吐出一个名字:“程冬悠。”   听到那个名字,君羽墨的嘴唇发白,才发觉这里的诡异。当他要说出自己的名字时,不知怎的拐了一个弯儿,说出的却是:“我叫殷子墨,别怕,我是来救你的。”   就连他自己也觉得很惊讶,为什么他会说自己是殷子墨。   眼前的这位……程冬悠?他大约就是先生了,只是自己怎么会梦到这种东西?   因为太过古怪,让君羽墨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可这么放任先生不管,他实在做不出来。于是君羽墨撕开衣角,正要帮程冬悠包扎的时候,却被他用尽全力压在身下。   程冬悠的手狠狠的掐在了君羽墨的脖子上,眼里泛起杀意。   直到君羽墨感受到窒息,才恍惚间看到程冬悠仿佛极不正常的低垂着眼眸。   不对劲!他不是先生!   君羽墨挣扎起来,可画面一转,他竟然又来到一个地方。   这个梦境太过诡异,也太真实,让君羽墨忍不住摸着脖子的地方瑟瑟发抖。那里是一个很严重的掐痕,程冬悠是真的对他动了杀意。   [宿主魂魄受到威胁,无法调解,强制转移。]   和平日不同的冰冷声音响起,君羽墨还来不及思考,天地便一片混沌。   很快,他的视野重新开阔起来。   君羽墨猛烈的咳嗽了起来,好不容易喘过气,才发觉这个地方更加古怪。   高山流水,气势磅礴。入眼的花草,也让人感到雅致,可谓是风光秀丽之极。其上生长着高大的树木,君羽墨认得那种树,名曰榣树。   “……榣山?”君羽墨皱着眉头站了起来,脸上满是惊诧。   他急急忙忙的问道:“系统,你在这里吗?”   [嘘,暂时先别跟我对话。这里的神明太多了,很危险的。]   系统的回答让君羽墨一头雾水。他现在还在梦里的世界吗?刚刚系统说的转移是什么意思?   君羽墨走着走着,似乎又听到了琴声。   这琴音清逸,里面呈现着高山流水的场面,让人听之便心神开朗。   他瞬间就懂得了这是温长风的琴音,心头一喜,带着笑容朝着那个地方奔跑而去。   很快,他便看到了一条巨大的瀑布。   而那下面有一位仙人正在弹琴,他身穿白袍,温和沉静,脸上的表情淡淡,不曾沾染半点人间烟火。   “谁?!”   悭臾见一个人类的魂魄竟然能入榣山,外面受太子长琴照拂的花仙妖怪也一个不拦他,让悭臾莫名对他升起了几分戒备。   “你一个小小人类,怎么会来到这里?”   问话的是悭臾,而君羽墨的眼睛却死死的盯着太子长琴看。   似乎是因为他的眼神太炽热,太子长琴才缓缓转过身来,温雅的朝着他露出一笑:“这位小友,你怎会到这里来了?”   君羽墨才回过神,喃喃的说:“我刚刚听到熟悉的琴音,就顺着走过来了……”   悭臾冷哼一声:“太子长琴可是天地亲封的乐神,什么熟悉的琴音,一派胡言!”   太子长琴看着他,也露出一丝疑惑,抬眸望去,发现他在草木丛生的地方站着不敢靠近。而他看上去也不过是少年身姿,眼神却一直落在他的身上。   太子长琴的感情很淡,甚至没有什么执念,和温长风一点也不像。   “悭臾,不可无礼。”太子长琴看着他,又淡淡的对他说:“过来吧。”   君羽墨迟疑的脚步才朝着他的方向走了过去,因为刚刚有太多树叶挡住了,而此时悭臾和太子长琴才看清了君羽墨的模样。   十五岁的少年,眉目如画,眼神清澈,模样也透着一股清隽。   他身上穿着一件薄薄的青衫,身材清瘦,却只是一眼,就让人升起无限的好感。   悭臾忽然懂得了为何那些花仙不去拦住他,因为他的身上似乎有一股魔性,只是看一眼就能让别人无法下狠手去伤害他。那些纯善的花仙根本不会去拦他,现在恐怕还对他升起了一股保护欲。   悭臾忽然想起什么,连忙望向了太子长琴——   昔年火神祝融取自榣山之木制琴,共有三把,分为,凤来、鸾来、皇来。而后他日日弹奏凤来,凤来有灵,生了琴灵,他十分爱惜,又请了女娲用牵引命魂之术,才使得此灵生成完整生命,并以父子情谊相待。   太子长琴的本体就是凤来琴,取自榣山之木,也是草木之灵,自然也会对这个少年生出几分喜爱。   果真,他的神情温和了不少:“请坐。”   君羽墨已经分不清楚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了,刚刚看到程冬悠的时候,他能够分清楚那是梦境,但现在却有些不明所以。   “你怎么会来这里,是误闯进来的吗?”   君羽墨忽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尴尬的笑了两声:“或许是琴声的牵引?”   悭臾看不惯他拍马屁的模样:“……你区区一个人类,而吾友已经做了数千年的乐神,什么狗屁琴声的牵引。”   君羽墨觉得悭臾好像挺不待见他的样子,还在心里对系统嘟囔了一句,是不是金手指终于失去效力了。   他的余光看向太子长琴手中的那把琴,便犹豫着问:“仙人有其他的琴吗?我想弹一次。”   悭臾冷哼了两声:“你现在是魂魄,如何弹得了琴?”   不过这个凡人倒是有点眼色。太子长琴手里的是凤来琴,也是他的原身。这东西很是重要,一般是不会拿给别人。他没有开口找太子长琴要凤来琴,倒让悭臾心中的不悦少了些。   “况且……你这人也忒奇怪了,一过来就找别人要琴想要弹奏!”悭臾嘟囔了几句,更让君羽墨觉得尴尬了。   他要琴不过是想证明自己刚刚的话而已。   太子长琴却毫不在意,反而淡淡的笑起来:“就用这琴吧,但你现在仍是魂魄之身……过来,我帮你塑体。”   听闻太子长琴的话,悭臾简直眼珠子都要掉下来,它在榣山这么多年,才和情绪不多的太子长琴成了好友,这个凡人到底有什么魔力啊?   君羽墨听话的走到太子长琴的身边,他折下一段榣木,又引入九天之水,一阴一阳,为他成就了一个身体。   其实这身体不是真正的血肉之躯,只是暂做附体之用,也用不了多久。如果真是那种重塑血脉之躯,其实相当繁复。   君羽墨得到新的身体的时候,发现这具身体十分舒服,榣木的灵气极为温和,他很快就操控自如了。   他这么快就掌握,让太子长琴突然对他起了几分兴趣。   凡人的魂魄,按理说不会这么强大。   君羽墨也自觉责任重大的接过了琴,他细细抚摸过凤来,才发觉真是一把好琴。   当他奏响第一个音的时候,悭臾‘咦’了一声。   就连太子长琴自己也面露惊讶。   很快,一段榣山遗韵奏出。里面的世界有花有鸟,阳光温暖。琴曲是一样的,可随着不同的人演奏,曲子所呈现的世界也不相同。   就连悭臾也听得入神。   一曲过后,悭臾才闷闷的问太子长琴:“吾友,你可是称祝融不在,去人间收了个徒儿?”   太子长琴的心中很快的泛起涟漪,最后又消失不见,变成那个淡然的仙人。   “的确,和我所奏之曲一样,就连弹奏的习惯也十分相似。”   君羽墨脸色大囧,他很想告诉他,其实自己就是他教的啊!   太子长琴淡漠一笑:“只是境界虽好,但某些地方仍然弹得不像样。”   说完,他就要靠近他指点。   君羽墨微微一愣神,心里暗叫糟糕。   他只想为自己刚刚所说的话证明,怎么忘记先生这个人教导欲极强。   ——还特别是面对他的时候。 第35章   太古之初,众神居于洪涯境。而榣山只属于一处仙境,并不在洪涯境之间。太子长琴时时来这里弹奏,与山水之间,结识一好友悭臾。   他怎么都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起了教导徒弟的心思。   他将君羽墨那些细小的错误指了出来,因为两人靠得有些近了,君羽墨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先……仙人,不用了吧,我本来就弹得不好。”   太子长琴却轻轻叹气:“不可,你若肯静下心好好琢磨技巧,日后必成大器。”   微风里似乎带着什么花的香气,君羽墨看了一眼身穿白袍的太子长琴,温润淡然,看上去就像是个静谧的仙人。   他连忙收回眼神,听到太子长琴的话才略有几分窘迫。   ……说到底他就是见不得自己弹错了几个地方!   这莫非是另类强迫症?但只针对琴的!   太子长琴接过了凤来,对刚刚君羽墨弹错的几个地方做了示范。君羽墨心神不定,更加学不进去东西。第一次教人的太子长琴没有怪君羽墨这个徒弟榆木脑袋,而是反思这自己的教导方法是不是出了错。   他略微沉思:“你天赋甚高,可愿让我教你?”   悭臾大叫起来:“吾友,你还真的收下他做徒儿了?!”   太子长琴认真的态度,让君羽墨也忍不住严肃起来,他还分不清这里是哪儿,但留在长琴身边,却是最有安心感的。   他直直的看着他:“那……便麻烦先生了。”   听到这个称呼,太子长琴眉头轻蹙:“先生是什么?不可……你该叫我师父。”   君羽墨的脸色有些窘迫,他之前叫成了习惯,刚刚全然是脱口而出的。   他的脸色带着薄红,对他解释道:“在凡间先生就是师父的别称,我能就叫你先生吗?”   而听到这句话,太子长琴才轻轻颔首。   而悭臾却在一侧暗自揣测君羽墨的居心,毕竟他凭空出现在榣山,又是这个特殊的时期,未免也太奇怪了。   夜里,靠近瀑布的地方萤火虫飞舞。太子长琴在榣山并没有居所,这个期间他的事物繁多,每每来到榣山,都不会久留。   寂静的夜晚只剩下了他和悭臾两人。   此时悭臾在水里修行,吸取日月精华,而君羽墨好不容易得了空闲,才把注意力放到了系统的身上。   [系统,这里是过去吗?]   系统没想到他自己就猜出来了,于是点了点头:[强制转移的时候降落地点不对……而且如果有时间,我就帮你重启了。]   [重启……]君羽墨一想到这个词,心中竟然会有些烦躁,他在心中对他说,[我现在不想重启。]   系统惊讶了好久,第一个任务的时候,君羽墨可不是这么说的。   它在和上头交接更换系统的时候,君羽墨肯定因为某些事情发生了转变,所以才有了……执念。   在第一个任务的时候,系统一直都觉得君羽墨是无欲无求的,他没有过分执着的东西,推动他前行的往往不是他自己的意念。   如果他狠一狠心,甚至可以不用管第三周目的东方不败,直接重启世界。   只有最后一次,任务奖励的时候,君羽墨做出了选择。   其实不自私的性格……细想之下是很可怕的。   不过在君羽墨口中,系统终于听出了执念,反而让它有些高兴。   它快要走了,接手君羽墨的新系统不可能像它这么宠着君羽墨,凡事都依着他。   君羽墨一旦有了执念,对于任务来说或许不是什么好事,但对于君羽墨自身……一定是一件好事。   [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不说话了?]   听到君羽墨的话,系统才发现自己又想入神了,它为数不多的调侃起来:[你的身体不管,但是灵魂可是我罩着的,竟然有人敢在我眼皮底下想把你的魂魄困住,哼,也不看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   系统的话让君羽墨刚刚烦躁的心情一扫而空,满是笑意的向大佬低头:[我这次能脱困,全靠你了。]   这恭迎的话让系统心头舒畅,它又听到君羽墨问:[那我什么时候能回去?]   系统忽然有些心塞:[洪涯境这么多神灵,我还真不敢有大动作。]   这里是过去的世界,君羽墨已经和过去扯上了因果,贸然回去会让因果混乱的。   但其中种种实在是太过复杂,系统也不好跟他解释,只好对君羽墨说:[你任务完成了,自然就回去了。]   ……啊?   君羽墨还没反应过来,系统就没了下半句。   他一转身,才发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悭臾幻化成了一个少年,朝着他慢慢走了过来。   君羽墨刚刚的话都是脑内活动,但仍然有点心虚。   流萤飞舞,黑夜里,莫名的花香扑鼻。君羽墨也站起身子,朝着他微微颔首:“有什么事吗?”   悭臾只觉得他身上萦绕着一种氛围,这种东西无论是对于草木之灵,还是一些妖灵,都太具有吸引力。洪荒未过,兴许君羽墨现在这么出去,会引起大乱。   他忽然懂了为什么太子长琴要用珍贵的榣木为他做了身体,又收下他当徒弟,想必也是想到了这一层的。   悭臾的语气不算很好,抗拒着自己内心对君羽墨天然的喜爱:“你既然有琴上的天赋,就好好练习,争取以琴入道!听懂了吗!”   君羽墨有些懵逼,他还以为悭臾过来是打算找他干架的,毕竟悭臾白天的时候态度那么不好。   他微微一愣神,却见悭臾不知道去了哪里。   君羽墨才忍不住勾起一个笑容,长琴的朋友的确很可爱。明明在关心他,口气却是恶狠狠的。   …………   ………………   顾锦原抱着人蛊正在晒太阳,他们两人肌肤相贴,人蛊身上本来十分冰冷,可顾锦原仍然把他圈在自己的怀里。   顾锦原想起了什么,他的嘴角露出冰冷的弧度:“入梦成功了吗?”   人蛊缓缓的点头,他的反应很慢,停顿了许久才说:“已经~成功了。”   顾锦原现在倒是想欣赏温长风得知真相到底会如何去做,他让程冬悠永世不得轮回,而顾锦原同样也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至于当日在画舫为什么不杀掉君羽墨?   很明显的答案,因为顾锦原不想让他轻易的去死。   “我虽然不知道除了渡魂,该如何碾碎君羽墨的魂魄,但在青玉坛,竟然真的让我找到了。”顾锦原淡淡的说。   青玉坛自从建立,便一直以炼丹之术闻名天下。   可天下人都不知道的是,初代掌门厉初篁是用魂魄入药,才造就了青玉坛的名声。   他的人蛊则为青玉坛的禁术。   利用魂魄那么熟练的青玉坛,自然知道该如何去破坏一个人的魂魄。   “哈哈……”顾锦原疯狂的笑了起来,“真是天助我也。”   顾锦原的笑声带着绝望而疯狂的味道,正在此时,人蛊的手忽然落到了顾锦原的脸颊:“别哭。”   仍旧是冰冷的温度,顾锦原看着那张脸,诡异的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顾锦原狠狠的抱住了他:“冬悠……”   人蛊皱起眉头,忽然挣扎起来,但幅度也是小小的:“不是~”   他的心性如同一个稚儿,顾锦原恶意的问:“那你是谁?”   人蛊像是陷入了思考,过了许久许久,才缓缓说出一个名字:“小六。”   顾锦原听罢,彻底没了兴趣。   他推开了他,冷漠的站起了身。   而人蛊被突然这么推开,跌倒在了地上,脸上只有一副茫然无措的模样。   顾锦原满是恶意的看着他:“既然你是小六,喜欢君羽墨的小六,怎么会为了我把君羽墨的魂魄永远困在梦里?”   而地上的那个人茫然无比,眼角却忽然落下眼泪。   “阿原……”   被他这么叫着,顾锦原的心中泛起什么东西,他的手落到他的发间,慢慢的滑落下去:“冬悠,你叫冬悠。知道吗?”   人蛊茫然无措的看着他,牙牙学语一般的念出那个名字:“冬~悠?”   顾锦原悲凉的笑着:“对,冬悠。”   人蛊忽然笑完了眼:“我记得阿原……那年冬雪,我给了你几个包子。”   顾锦原的眼瞳狠狠放大,呼吸也变得急促。   他想起了人蛊最擅长蛊惑人心,可放在他发间的手,却怎么都舍不得放开。   “对,冬悠,你终于记得我了。”   因为太高兴,顾锦原甚至抱着他哭出了声。   “我学成回来,想要找你,却发现……你不是你了。”   另一边。   琴声还在奏响,可君羽墨已经睡得太久了。这一觉可真够长的,温长风察觉到了几分怪异,于是走到床边:“阿墨,快醒醒。”   可床上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再也不会睁开眼乖乖的叫他先生了。   温长风的神色大变,用手指触碰到他的身体时,才发现君羽墨的身体早已冰冷。   他纤长的手指忍不住颤抖,声音的气息也不稳:“羽墨,醒醒。”   只是这一次,他却再也叫不醒他。   “离魂之症……”温长风的手指落在他的发丝上,随着发丝滑落至心脏,而那里已经不会跳动了。   温长风低垂下眼眸,有温热的水低落在君羽墨的脸上,而他自己还茫然不知。   这些东西……是泪水吗?   他轻轻的吻上君羽墨的额头:“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不是其他人,是我自己想要和你一直在一起。”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命数,寡亲缘情缘,生生世世皆是如此。   宛如诅咒一般的命运。   温长风不由嘲笑起自己的贪心起来,前段时间还想用药延缓君羽墨进入轮回的时间,可现在……竟然一刻也留不住他。   他的心中仿佛在滴血,脸色也苍白得不像话。   “阿墨……别睡了。”温长风的声音在颤抖。   “只要你醒来,我再也不逼你了。”   不对自己说喜欢也没关系,他只求……他能再次睁开眼。   可他再也不能睁开眼了。   温长风忽然想起自己今天一直守着阿墨,不可能给顾锦原可乘之机,可却没想到……他竟然动用了那个邪术?!   他的脸色从苍白,转向深深的恨意。   获罪于天,无所禘也?   这就是上天给予他的命运?   他就算坠入地狱,也永不甘心!   “顾!锦!原!” 第36章   榣山的灵气充沛,才孕育出了榣木。太子长琴的本体凤来琴,便是用榣木所做。   太子长琴用榣木给君羽墨做了一具可以暂时附身的身体,此山的生灵对君羽墨更有好感了。日子久了,君羽墨渐渐成了榣山山宠。   君羽墨只要稍稍离开水潭,就能遇到很多花草之灵砸给他仙草和蔬果。   而且神奇的发现……似乎到哪个地方都一样!   这几日太子长琴不在,他竟然不知不觉认识了许多榣山生灵。她们于洪荒之中得以庇护,便把榣山当做了家。而太子长琴日日于榣山弹奏,里面所含的深韵,在日积月累之下,也让那些草木之灵获益匪浅。   所以太子长琴庇护的,她们自然也要庇护一二。每当悭臾稍稍冷言几句,也都有人出来帮他。   君羽墨其实是懵逼的:“……”   好像全洪荒的人都爱我肿么破!   他前些时间总是嫌弃金手指太过诡异,但忽然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又随手拿一个人出来都比他强,君羽墨才暗搓搓的觉得……这个金手指,其实是保命利器。   这一日,太子长琴办完事情之后,便又来到了榣山。   他静谧温和的立于海棠花之下,白色的海棠和他身上的月白色衣衫相得益彰,远远这么望过去,衣带飞扬,长袖清风,好不美矣。   此时正值六月,榣山各种花儿争相竞放,远远望去,也是姹紫嫣红的一片。   风儿是动的,空气中莫名的花香也飘散在空气之中,可唯有那人,时光好像凝结在他身上,一举一动都带着静谧之感。   “先生!”君羽墨笑弯了双眼。   太子长琴随之一笑,只是淡淡的弧度,却让君羽墨不安的心绪放松下来。   “先生不是有事吗?怎么会这么快就回榣山了?”   等到君羽墨朝他走去,太子长琴才发觉他身上灵魂的特别之处。按理说就算是榣山之木,除非是自己的身体,否则附身的时间还是会越来越少。   可……他的灵魂竟然和这具身体越来越契合。   太子长琴本是过来看一眼君羽墨,可此时见到他了,竟然歇了去洪涯境赴宴的心。   “你过来罢。”   君羽墨见太子长琴的眼神带着几分严肃和探究,也没有丝毫防备的小跑了过去。   太子长琴看他这样,又忍不住无奈:“你这样的性子,若是出了榣山,不知该怎么办。”   他的手忽然摸到了君羽墨的身上,慢慢的摸遍了全身,像是在探查什么一样。可君羽墨却因为他的动作而尴尬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又想推开,又十分纠结。   而太子长琴神情十分严肃,看来是真心想帮他检查身体的,才不是温长风那种坏心眼呢!   君羽墨歇了推开他的心思,然后大方摊开手臂,任由他随便触碰了。   而太子长琴却轻轻的皱下眉头:“别人这么碰你,你也是毫不抵抗么?”   君羽墨还有点懵,不知道话题怎么变成这样了。   但直觉让他觉得……很不妙啊。   “除了先生!谁也没有!”   当然……除了温长风那厮。他天天抱抱碰碰的,也不嫌腻得慌!   听到君羽墨这么说,太子长琴心中的别扭感仍然还在,可外表毫不显现,将那一丝莫名的情感压了下去。   “我刚刚只是帮你看看,榣木所做的身躯对你的魂魄有何影响。”   君羽墨呆愣几秒,又问:“那有影响吗?”   太子长琴只是摇了摇头,又问:“这几日我不在榣山,你的琴可有时常练习?”   说起这个,君羽墨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才能离开这个世界,这几日十分焦躁,他也很少练习。   “没……我……”君羽墨低下了头。   前些日子系统说须得完成任务,才能离开……   那谁能告诉他,洪荒的那么多反派,到底怎么才能回去!!   太子长琴自然是听不到他心中的咆哮的,只是微微轻蹙了眉头,拉他去了瀑布底下。   “练琴吧。”   君羽墨诧异的抬头看了他一眼,诶?这是要守着他练琴的意思吗?   他只能认命的重新练琴了。   没想到在这个世界里,他练着练着,竟然生出几分感悟。   天地之间以任何路途皆可入道,达到巅峰就是太子长琴这样的。凤来真正的姿态有五十弦,用此姿态弹奏的时候,欢则天晴地朗,悲则日晕月暗。   每弹动一根,威力便加大一倍,五十弦齐奏,则万物凋零,天地重归混沌。(注1)   他练了几月过后,竟然真的体悟出一些东西。   冥冥之中似有法则,但他仍然触碰不到。   而太子长琴日日于榣山教习君羽墨弹琴,竟然在其中找到了几分乐趣。每每君羽墨弹得更好一点,他都会觉得极有意思。   这日,太子长琴终于放他休息,君羽墨才问:“先生,您知道有没有一种术法,是可以在睡梦之中夺取人的魂魄的吗?”   这话却让悭臾抢先回答:“自然是有的,而且你们人类的魂魄最好拿走。”   果然如此!   将事情这么一串,他就完全明白了。   虽然他和太子长琴相处得十分融洽,可君羽墨却还是忍不住狠狠的担心起温长风来。   他离魂过后,活生生的让温长风看着自己死掉,一定会把他逼疯。   还有顾锦原此人,必须得防备!   君羽墨越想便越是焦虑,太子长琴看他心神不定的模样,在身边轻轻的奏起了琴音。   这琴音像是安抚着他一样,听之让人心情愉悦,而太子长琴才微笑看他。   悭臾在身边得意的说:“还是吾友的琴音悦耳,终有一日我要修炼成通天彻地之应龙。若成应龙,定要让吾友坐于龙角旁,自此上天入地,乘奔御风,往来山川之间。”   他独独把君羽墨排外,想看君羽墨的表情,但君羽墨却笑了起来。   ……若先生有这样一位老友,想必不会像之后那么寂寞了吧。   他对悭臾说:“那便约好了。”   悭臾结巴了起来:“你……!我是和吾友约定好了,又不是和你。”   君羽墨才发现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然后摆手解释道:“不用带我的,悭臾你要一直记得这个约定啊。”   悭臾盯着他看了许久,然后才哼了两声:“既然你这么想得话,我也勉为其难带你和吾友一起吧。”   君羽墨不知道他怎么的出来这个结论,正想要开口,一旁的太子长琴却微笑的拉住他的手,然后摇了摇头。   太子长琴收回了凤来琴,然后站了起来。   他常年一身白袍,温润文雅,气质淡然,仿佛天地都不曾融入他的眼。   远方吹过来的风,不由让君羽墨眯起了眼,一些花瓣也随着风,被吹了过来。   太子长琴忽然靠近了他,君羽墨看着他,心中忍不住有些慌乱:“先生?”   太子长琴拿下他发间的花瓣,然后对他轻轻的微笑:“有花瓣。”   君羽墨的脸色完全红了。   “你若是闷了,我可带你去洪荒游玩,但前提是你须得拥有自保的能力才可。”   太子长琴暗自思考,等学会了基本的技法,就该是学习炼化灵气的那一套了。   君羽墨睁大了眼,原来这就是他一直让自己弹琴的原因?   可……太子长琴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而太子长琴却淡淡的说道:“不知为何,我一见到你,就心生喜悦。圣人常说因果,看来是我下辈子欠你的。”   君羽墨忍不住笑了起来。   ……果然,他的内里还是先生。   虽然过去数千年的时光,真正的东西还是不会变。   就像他,明明隔了千年的时光,明明这里是过去的世界,却仍旧发现自己是喜欢他的。   这份心情,是时光无法阻隔的。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出自《山海经》,看了山海经,觉得长琴简直是个bug般的存在,难怪天道和天庭要毁掉凤来琴。 第37章   此时,这边——   天空下了细雨,温长风独自走在街道上。旁边都是奔跑的行人,而他却缓缓的挪开脚步,脸上的表情沉寂而冰冷。   方晴月本打算回家,却没想到在这个时候碰到了温长风,便有些诧异。   温长风全身上下都被细雨淋湿,他整个人看上去狼狈至极,身上的衣物也湿湿的。方晴月走过去,举着伞打在他的头顶:“这么大的雨,染上风寒可不好了。”   温长风似乎一点反应都没有,仍然朝着前面走着。方晴月觉得他整个人就像是丢了魂魄似得,连忙举着伞跟着他:“你要去哪里?”   温长风淡淡的说出两个字:“榣山。”   他每每渡魂,都会忘却一些事情,温长风太过恐惧自己也会把君羽墨的事情完全忘记,他想把他们所有的一切都刻在榣山的山洞里。   为了不忘记一些事,他这样做了很久。   方晴月皱下眉头:“这几日是怎么了?怎么未看到君公子?”   温长风的脚步停了下来,眼神带着脆弱和冰冷。   方琴月被这样的眼神吓了一跳,因为这么看上去,就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整个世界都变得空洞而无力。   方晴月是个聪明人,温长风这个样子,让她猜到什么,她忽然睁大了眼。   “君公子出了什么事吗?”   温长风忽然憎恨起那所谓的命运,这段时间他想了很多,大约是自己的原因,才导致了阿墨死在睡梦之中。   他找不到顾锦原,连替他报仇也做不到。   自己的力量,有多么渺小而脆弱,在天道之下就像一只虫子一样,无论在怎么取挣扎,最后始终逃不脱。   “他没事。”温长风的嘴角勾起一个残忍的微笑,“我把他的尸身永远的保留下来了。”   方晴月的心狂跳起来,而温长风却在没有继续理会她,而是继续往前走。   大雨之下,她只听到磅礴的雨声,冰冷无情的砸在石板路上的声音。   而温长风的身影,逐渐在大雨之中消失不见。   方晴月闭上双眼,手上忽然颤抖起来。   她把今日看到的一切写在小册上,数百年之后,方兰生有幸翻阅到这个故事,还觉得唏嘘不已。   然而这一切已经全都是后话了。   …………   ………………   正式进入五月中旬的时候,天气逐渐开始变得炙热。   琴川也是如此,五月的天气怡人,花红柳绿,街上的行人逐渐变多。   顾锦原已经约莫有一月之余没能看到温长风了,至于他去了何处,顾锦原自然不清楚。但有一点,昔日温长风和君羽墨所住的宅子,被设置了重重禁制,想必里面有什么,不用猜就能清楚。   顾锦原面色阴沉的站立在屋内,明明已经报仇雪恨,可他的心中仍然像是缺失了一块什么东西一样。   人蛊拥有程冬悠的外貌,可那孩子却像极了程冬悠的个性。   ……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不过顾锦原永远都不会后悔,就像当日他背叛出青玉坛一样,也永远都不会去后悔。   他要看着温长风在凡尘俗世里挣扎,逐渐走向毁灭。   谁也不会容纳他,谁也不会真的去爱他。   “大约……也再也不会有像冬悠和君羽墨那样的人了吧。”顾锦原知道自己和温长风一样,同样是异类。   既然是这样,就该好好的待在阴暗的角落里发臭腐烂,还去期待什么温暖,当真是笑话!   顾锦原走了出去,院子里一点也不似外面,明明现在正值五月,正是万物滋长的时间,但在这个屋子里,因为有人蛊的存在,便芳草萋萋,四处都是腐烂的枝叶。   他满满靠近了那个人,发现他手里捏着一只受伤的鸟。   他明明知道自己不能靠近万物,越是靠近,那些东西就越容易丧失生命。小六却像个孩子一样低垂着眼,茫然无措的模样让人生怜。   顾锦原却毫不留情,他皱紧了眉头说道:“把那只鸟丢掉。”   小六的内心挣扎着,缓缓的说:“……不。”   顾锦原不知道这是怎么搞的,明明那个灵魂只剩下一点点意识,却总是出来主导着人蛊,害得有时人蛊不受他的控制。   顾锦原的话充斥着残忍:“你这样握住它,它死得更快。”   小六精神一阵恍惚,才松开了双手。而那只鸟却真的没了气息,他蹲在地上,脸色十分苍白。   而他好歹挂着程冬悠的脸,做出这个模样的时候,还是让顾锦原的脸色不大好。   他对他伸出了手:“别一直蹲在地上。”   小六却犹豫着,像个孩子一样把手背过去。   顾锦原更加不耐烦了:“怎么了?”   小六磕磕绊绊的说:“会……害阿原死掉,我……不敢。”   顾锦原自嘲的笑了:“我这样的人,作恶多端,没有任何人会在意我的生死,死不死又有什么关系。”   小六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眼神清澈的望向他:“可……可是,我喜欢阿原。我会在乎的!”   他的这句话,让顾锦原的大脑一阵空白。   这个小六分明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了,就连君羽墨的事情他也记不得了。顾锦原曾经奢望着他能记起程冬悠的事情,然后有了记忆,他就会变成程冬悠的。   但终究,只有一些片段。   何况,他和他才相处了多久?   顾锦原眼神幽深而阴冷:“我是个坏人。”   小六疑惑的问:“坏人……就不能喜欢了吗?”   顾锦原的心中升起一股波澜,他捏住手忽然狠狠的颤抖起来。外面炽热的阳光,也半点都照不进他的心中。而刚刚那一点点感动,也归于沉寂:“坏人,不值得喜欢。”   他没有再和他交谈,害怕越是和小六相处下去,越容易忘记心中的仇恨。   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不记得程冬悠了,他没有灵魂,没有转世,如果他都忘记了仇恨,忘记了冬悠,那程冬悠就真的彻底消散了。   小六站在院子里,满眼委屈,小声的嘟囔着:“阿原讨厌我的喜欢。”   顾锦原叹了一口气,只恨自己的耳力太好,他那么小声的嘟囔,还是被他听到了。   他皱着眉,转身望向院子,又恶狠狠的说:“过来吃饭。”   小六的眼神亮了几分,然后站起身子,挪动脚步,想要走到顾锦原的身边。可没想到蹲得太久,突然挪动的时候,让他直直的摔倒在地。   成为人蛊过后,无论思维和动作都比常人更加迟钝。   顾锦原忍不住扶额,走到院子里将他一把抱起,小六就连挣扎都没来得及挣扎,就被他抱到了饭桌。   顾锦原脸色仍然严肃,小六看了他一眼,却听见顾锦原硬邦邦的说了一句:“吃饭。”   他的脸上忽然就露出笑容,但仍然控制得不好,看着十分僵硬,但坐在一旁的顾锦原仍然能够感受到他的喜悦。   小六给顾锦原夹了菜,很笨拙的放到他的碗里:“阿原……吃。”   这难得一见的温馨,竟然是人蛊带给他的,顾锦原脸色复杂,几乎快要沉浸在这份温馨里的时候,忽然惊醒了过来。   他目光闪烁,看向小六:“君羽墨的魂魄不是被你困在梦里了吗?”   小六手足无措,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不见了……”   顾锦原看着他:“什么不见了?”   小六不敢看他:“那个魂魄……不见了。”   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听说,顾锦原忍不住心惊。他脸色阴晴不定,忽然站了起来。   难道温长风这段时间所作出的一切都是假象?   为的就是引他出来吗?   可那个宅子里明明被设下无数的禁制,里面应该躺着君羽墨的尸身才对!?   顾锦原拉起小六:“走!去那个宅子看看——”   小六的筷子应声倒下,接触到地面的时候发出清脆的声响:“我还没……吃完。”   顾锦原却根本不听他的话。   他一路急奔,终于走到了那个宅子。   这里一个月没人打理,里面杂草丛生。大门被锁得死死的,里面禁制颇多。可顾锦原是多年难得一见的鬼才,纵使这些解开仍需要时间,但不代表他解不开。   他细细的围绕宅子看了,这些禁制分为三重,结合了五行八卦,里面更是布置了阵法。   顾锦原不怕死,毫无畏惧的闯了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顾锦原到了最里面的房间。   木质的棺材之中,君羽墨的尸身躺在最后一个阵法里。顾锦原上去查看,发现温长风竟然给他喂了让尸身不腐的丹药,这种丹药虽然会让尸身保持原状,但却是剧毒。   现在这具身体到处都充斥着丹毒,就像他炼制的人蛊一样,相处得久了,自己也会沾染上丹毒的。   结合刚刚小六说并没有困住君羽墨的魂魄,顾锦原疯狂的笑出了声。   “哈哈,温长风,你也有今天,是你亲手杀了君羽墨!”   可转念一想,他似乎想起了什么。   顾锦原喃喃的念出这个名字:“君羽墨……”   他原本以为那个孩子不过是个寻常凡人,现在看竟然不是这样。   人蛊控制凡人的魂魄自然没问题,因为凡人的魂魄最为脆弱。而他和温长风这种的,人蛊就无法控制了,因为稍有修行,便不会中招。   而小六看着他脸上疯狂的笑容,隐隐有几分担心。   可看到棺材里面那个人的样貌时,他的眼眸一点点放大。   这种感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酸酸涩涩,就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朋友一样。   正在此时,大门被打开的声音渐渐传到里面,顾锦原抬头望向院子里,却看到那人周围就像是萦绕着浓浓的痛苦与悲伤一般。   他走来的时候,仿佛每一步都充满着荆棘和鲜血。   顾锦原看着他,说出了那个名字:“温长风。” 第38章   温长风发现禁制被打开,便露出了一丝冰冷的笑容。   他早就猜到顾锦原会自己来找他,没想到瓮中捉鳖,这么明显的计谋,顾锦原都会上当。   他缓缓走向宅院,在顾锦原面前现了身。而顾锦原看着他,还忍不住大声嘲笑:“温长风,你可算来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哈哈——”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便被温长风用术法困住。   顾锦原亲眼看到温长风走到那个棺材里,轻轻的用手抚摸过君羽墨的尸身,然后吻上他的唇,脸上全是病态的笑容。   顾锦原满眼复杂,君羽墨的尸身是有丹毒的,他竟然一点也不怕沾染那些?   等到顾锦原继续想说什么,温长风却一抬手,封住了他的声音。   温长风的眼神十分冰冷,可嘴角的笑容病态到了极点:“阿墨要睡觉,你太吵了。”   他竟然连君羽墨已经死了,都不想承认?   看到顾锦原被打得没有半点还手之力,小六呆滞的走了过去,然后挡在了顾锦原身边:“阿原……不要伤害阿原。”   温长风看到小六的脸的时候,才十分冰冷的扫视了一眼顾锦原:“弄一个替身出来?这就是你的爱?”   温长风会这么问,就想必他已经弄清楚了一切。   顾锦原满脸怒火的看向他,那个表情恨不得把温长风碎尸万段。   而温长风却满脸不在乎,淡淡几句话,便戳中了顾锦原的痛处:“我和你这样的人,都不配得到别人的爱。那个孩子,他爱你?”   他指的自然是小六。   之前小六曾送红豆给君羽墨,在温长风看来,那未必是爱。   阿墨长得太好了,又很容易得到别人的好感。   而现在在他眼里看来,小六也未必是真的爱着顾锦原。他被加入了程冬悠的骨灰,拥有了程冬悠的某些记忆。可他怎么会爱人呢?小六……大多数都是人蛊,是无意识的妖。   “好可悲,顾锦原……你比我还有可悲。”   至少阿墨是真的想关心他,温暖他。   可小六这份爱却十分虚假,人蛊,最擅长的不是蛊惑人心吗?   “不要伤害阿原!”小六张开了手臂,狠狠的拦在顾锦原面前。   温长风的眼眸一暗,内心染上伤痛。   现在的场面,和那日何其相似!   阿墨也曾在小院里,这样紧紧的抱住了他的身体,为他档下所有的石块。甚至自己受伤颇深,也一点都不在乎。   温长风的脸色变得苍白:“不,或许更可悲的人是我。”   顾锦原还有小六陪着,可他的阿墨……他的阿墨一直在睡,他怎么都叫不醒他。   温长风想起那日的君羽墨,忽然就没了杀小六的想法。   正当温长风心神大乱的时候,顾锦原却飞快的解开身上的法术,竟然可以说话了。他开口第一句便狠狠问温长风:“温长风,君羽墨再也不会有转世了!这全是你罪有应得!”   温长风身体摇晃了几下,吐出一口鲜血。   而顾锦原还在变本加厉:“你害得冬悠没了转世,我也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让你也尝尝那种滋味——”   “住口!”温长风脸色低沉,全身上下的气势都变得阴冷。   “程冬悠不过施舍你一顿饭,你就要把他的身体挖出来,让他挫骨扬灰,你这又算什么?”   顾锦原毫不自知,反而更加变本加厉:“冬悠不会想和殷子墨葬在一起的,他根本就不认识殷子墨,他会很高兴和我在一起。”   温长风冷冷的看着他,顾锦原现在的精神简直有问题!   可温长风转念又想起自己,他这数百年来的渡魂到底算什么?   天地虽大,他终究只有他自己,或许……渡魂太多次以后,那些记忆被忘却,他连自己都不剩了。   他的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杀意,非要把顾锦原千刀万剐,才能解他内心的心头之恨。   顾锦原已经不想活了,对于这周围的一切,全都不想去在意。可是看到温长风一步步靠近,而小六又迟迟不肯离开的时候,他终于慌了心神。   “小六,走!”   小六回过头,对他呆呆的露出一个笑容,他叫他的名字了,真好。   再也不是冬悠、冬悠的叫他。   小六很讨厌那个名字,可每次他对这个名字有略微回应的时候,阿原都会很高兴。所以……他把所有的东西全都忍了下来。   小六不知怎的,说出了一句话:“先生,羽墨不喜欢你杀人的。”   温长风就如同惊醒一般,目光不断闪烁。   这具身体是殷如初的,干净而纤细的手指,还没有沾染过任何鲜血。阿墨纵使能够接受他渡魂,也不会想他大开杀戒的。   温长风深深的看了顾锦原一眼,发现他的眼神一直落在小六身上。   而这个孩子……已经是人蛊。   这种东西已经不再是人类,最擅长蛊惑人心,就连顾锦原也动了心。可小六身上的毒,即使顾锦原动了心,他们也不会在一起太长的时间。   温长风忽然嗤笑起来,笑声带着悲凉:“多么讽刺,顾锦原,我们真是相像,你说呢?”   他不在看他,而是把君羽墨从棺材里抱了出来,然后独自走入寂静而又漫长的夜晚。   顾锦原身上的禁制被解除了,劫后余生,他却并没有那么高兴,而是把小六从地上抱起来,全身上下检查了一遍,这才放下心。   “你刚刚为什么那么说?是想起什么了吗?”   小六的笑容依旧真挚:“什么都没有。”   顾锦原自己也知道,人蛊最擅长蛊惑人心。可他是他的主人,是炼制他的人。按理来说……并不会受到影响。   小六在他怀里蹭了蹭:“阿原,我好累,我们回家~”   他对他的信任表现得淋漓尽致,一点都没有防备。而小六口中的‘我们’,却如此熟练,仿佛这是人世间最美的句子。   顾锦原竟然真的受到了蛊惑,吻上他的额头:“好。”   他走出这座宅院的时候,传出咿呀的关门声。他回眸望向这座宅院的时候,发现满目黑暗,里面没有一丝光亮。   黎明或许不会来了。   而自那以后,顾锦原却再没有看到过温长风。   直到他和小六在一起生活了十年,也再没有听闻过他的消息。   这年冬雪,天空散落着雪花。顾锦原打着伞走在街道之上,想起自己遇到程冬悠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下雪天。或许是贪恋温暖……或许他是真的爱上了小六,顾锦原生命的最后十年,却生活得平淡而幸福。   他的心中仍旧有遗憾和痛苦,但茫茫浮世里,有一个人陪着他,已经……足矣。   黑夜里,小六望着顾锦原的尸身,眼眸变得赤红而空洞。   蛊惑,是本能。   …………   ………………   温长风把君羽墨的尸身带回了榣山的山洞,他待在这里,无论如何也不肯离开。   天下虽大,可温长风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找到君羽墨的魂魄。   他不相信顾锦原嘴里所说的任何话,不肯相信阿墨的魂魄已经无法转世,就此变成了荒魂散落在天地间。   只是……这么怀抱着一丝希望,他仍旧不断的寻觅着那个人。   一世又一世,他又渡魂了许久。   不知不觉,已经又过去了几百年,他的记忆变得模糊起来,纵使在不舍,在不断的渡魂之间,那些东西迟早会消失殆尽。   他只记得那个人曾经给他带来温暖,却忘记了他的容貌,他的声音,他的笑容。   温长风变成了萧绪之,他变得越发偏激,不再相信人世间所谓的温暖。   他这具身体只有七八岁的模样,当他回到榣山的时候,发现这里亘古如常,并未有太大的变化。   萧绪之走到山洞里,因为里面太过阴暗,让他看不清楚东西。萧绪之点燃了手上的火折子,借助微弱的光,把山洞的东西全都读了一遍。   生生世世的诅咒,寡亲缘情缘。   看着这一切,萧绪之脸上早已经无悲无喜,那是他自己刻下的,文字里充斥着悲伤与痛苦。   他忽然看到了一个称呼,呼吸也加快了。   阿墨……?   萧绪之捏住心脏的部位,发现那里忍不住疼痛,就连眼眶也流出热泪。   “到底是谁?”   他随手用衣袖擦干了眼泪,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真……奇怪。”   萧绪之没有再继续往里走,如果真的走进去,他会发现一具尸身,已经有百年未腐。而那具尸身被保存得极好,是他最珍视的人。   而后,萧绪之来到山下,又重新回到了他渡魂的那个村子。   其实这次渡魂实非他所想,这个村子发生了瘟疫,隋朝的皇帝都已经下令要封死这个村子,不让任何人出去了。他想起了这个地方几百年前是南曲镇,便莫名的停留了下来,并且还一留就是好几个月。   他救治了无数的村民,那些村民在绝望之中获救,都感谢萧绪之的医术出奇。   可他却因为过度劳累,而沾染上瘟疫,那些村民大多都被他治好了,一看又有人感染了瘟疫,非但没有报恩,甚至把他和其他快要死的人关在了一起。   “先生,你别怪我们,我们也是没办法!”   “谁让他染上了瘟疫,快隔离他们!晦气死了!”   萧绪之冷眼看着他们,忽然心中升起一股暴虐的情绪。   这具身体已经没用了,他没有力气再站起来。这些村民……倒是恩将仇报得好快!   除了那个人,谁也不会毫无芥蒂的接纳他!   他们统统都该死!   萧绪之眼中酝酿着黑暗,终于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找了一个快要饿死的孩童渡了魂。   他趁夜离开了那个地方,去了榣山一趟。这次本想回来看一眼就离开,却没想到在他走后,瘟疫更加严重了,弥漫到了周围好几个村子。就连那些官兵也封不住,村民全都跑了出来。   萧绪之不打算再管这一切,南曲镇又如何?几百年前他的确有在南曲镇渡魂过几次,可现在救治了那么多人,统统都还清了。   正在此时,那天看见他渡魂的少年忽然指着他:“我看到了,娘,他就是救我们的大夫,他回来复仇了!”   复仇?   其他村名一听这个词,全都面色发白,很快,村民的仇恨全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多么可怕的人性。   “快,打死这个妖怪!”   村民拿着农具和棍子,一下下的敲击在他身上。   萧绪之不再相信世上的人类,他一步步的前行,却被追赶着打。他刚刚渡魂了一次,元气大伤,使不出仙术,也没有力气再渡魂一次了。   萧绪之太恨,恨这世间的一切。   为什么只有他偏偏要接受这世间的一切恶意,正在他快要被那些村民打死的时候,在他的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个人。   萧绪之抬眼望去,他的心忽然被揪了起来。   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了那个人对村民说:“别打了!”   隋朝,天下即将大乱,江湖上慈航静斋和魔门势力两分,朝堂上门阀屯兵,百姓苦不堪言。   而他终于和他在这个小镇相遇。   或许……这也是命运。 第39章 番外 蛊   那是一个冰天雪地。   南曲镇的冬天异常寒冷,路上都结了冰,入眼的是一片雪白。十五岁的顾锦原蹒跚的走在路上,他已经三天没吃东西,终于在大雪之下,狠狠的跌倒。   顾锦原虚弱极了,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   他闭上双眼,心想就这样死去,倒也算秒事一桩。   他这样的人,就算是独自在阴暗的角落里死去,也不会有人记得他。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响起:“刘叔,快拿些东西给他吃,另外准备些热水。”   顾锦原的意识变得模糊,仍然推阻着他:“别救我,走开!”   程冬悠睁大了眼,看着满天的飞雪,终于咬咬牙:“你难道想死吗!”   顾锦原没有说话,也不再看他。而正在此时,刘叔拿了一些热水和热腾腾的包子过来,程冬悠蹲了下去,把东西递给他。   看到吃的东西,顾锦原饿得双眼发绿,那个香味让他忍不住吞咽了口水,他纠结了许久过后,终于忍不住接过包子,狼吞虎咽了起来。   他吃得很急,根本没尝出什么味儿。   而程冬悠的眼神却柔和了下来,对他说:“慢点吃,这里还有呢。”   顾锦原终于注意到程冬悠,他看上去只有十几岁,却生得极好,大雪之下穿着白狐皮毛做成的斗篷,那张脸十分精致,一时之间让顾锦原看愣了神。   程冬悠露出一个笑容:“怎么这么看着我?”   顾锦原的心跳忽然加快,他半垂下眼,又啃了两口手里的包子。   两行清泪落下,顾锦原抽噎着:“我尝出味儿了,好吃。”   程冬悠却哈哈的笑了起来:“你真好玩儿。”   那笑声是如此鲜活,顾锦原摸了摸心脏的地方,那里跳动得很快。而程冬悠的笑声,让他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活着,是如此美好。   他为什么会想去死呢?   顾锦原也觉得自己傻。   后来,他住在程冬悠家中一月有余,便深深的喜欢上了他。只是自己这样,顾锦原却耻于告诉他自己这份心情。   兴许程冬悠也只是把他当做了朋友。   顾锦原永远记得,在六月的时候,程家来了一个青玉坛的长老,那个长老看到他的时候,大惊失色,连忙问他愿不愿意去青玉坛。   程家父母都是当地有名的善人,也相信求仙问道,听到那个青玉坛的长老这么说,便连忙让程冬悠去说服顾锦原,希望他去青玉坛。   顾锦原走的时候,程冬悠来送了他。   程冬悠什么也没有说,神色一如往常,可顾锦原却下了狠心要好好学习,回来庇护程冬悠一生幸福安康。   二十五岁,顾锦原学成归来,他永远记得那个下雪天温暖他的人。满天雪白的世界里,程冬悠站在雪地里朝着他笑呢。   他的世界第一次有了温暖。   然而当他回到南曲镇上的时候,却发觉冬悠已经不是那个冬悠了。   渡魂之法,会让被渡魂之人也烟消云散。   顾锦原的心像是被挖空了一块,那些喜悦再也不复存在。   又是一年冬雪未消融,顾锦原独自一人走在黑暗的夜里,夜风寒冷刺骨,让他忍不住闭上双眼。   明明……不应该的,凡间的冰雪再也无法冻伤他,为什么他会觉得这么冷?   顾锦原听到前面有卖包子的声音,想起自己又有好多天没有吃过一顿热饭了,于是走过去向老板买了两个包子。   热腾腾的,十分松软,看上去也可口。   顾锦原茫然无措的把包子放在嘴里咬了一口——   “我又吃不出味儿了,冬悠。”   他的身体发颤,忽然痛哭了起来,他是真的无法再见到冬悠了。无法见到那个唯一温暖过他的人了。   这个意识逐渐清晰起来,顾锦原狼狈至极的朝着自己嘴里喂东西。   “为什么……吃不出什么味儿,为什么?”   天亮以后,他重新遇到了现在掌控着程冬悠身体的那个人,顾锦原眯起眼,他旁边跟着的人好像是……殷子墨?   他看到那个异类被殷子墨温柔以待的时候,心中的痛苦也越发扩大。   顾锦原面上保持着微笑,心里却狂喊起来——   凭什么!你杀了冬悠,凭什么得到幸福!   后来,顾锦原利用殷大娘心中的脆弱,殷大娘不同意殷子墨和那人来往,甚至做了一些极端的事情,让殷子墨不得不帮她担着。   顾锦原笑弯了眼,相互误会吧,永远都不要和解。   等顾锦原杀了殷子墨,这件事情也再也没人会知道。而温长风永远都会陷入对自己的厌恶里,不会再有人喜欢他,温暖他,包容他。   温长风渡魂了,程冬悠的身体和殷子墨合葬在一起。   顾锦原站在坟前,眼里有泪水,却仍然笑得温润。   “冬悠,我回来看你了。”   “求求你,听我说——我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告诉你。”   “冬悠,你还能听到吗?”   顾锦原闭上双眼,笑得苍白。而程冬悠再也无法听到他的话,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转世。他已经对温长风很好了,没有抹杀殷子墨的转世,而冬悠的转世呢?   而后十多年,顾锦原都欣赏着温长风那副在红尘里挣扎的表情。   他会和他一样,失去所有的希望。   那……该是多么令人喜悦的一件事啊。   月凉如水,当顾锦原再一次来到南曲镇,想要把程冬悠的尸骨移开的时候,却见到了君羽墨。   三月初春,天气尚余寒冷。   顾锦原又看到了当初的殷子墨,因为两人给别人的氛围真是太相似了。他皱紧了眉头,又转眼看到了温长风,当温长风看到君羽墨的那一眼,仿佛所有的悲痛都被驱散,两人之间只剩下淡淡的温馨。   “你找到殷子墨的转世了吗?”   顾锦原远远的喝着茶,脸色阴冷。   他又找到了殷子墨的转世,可他却什么也没有。   带着肮脏的妖怪的血,游离在人世间。   顾锦原看着君羽墨,嘴角挂起残忍的笑容:“我能毁你一次,也能毁你第二次。”   他的心里生出一个计谋,温长风又要渡魂了。   最好是渡魂在君羽墨的身上,这样温长风就会永生永世痛苦了。   只是他千算万算,唯独算漏了一个少年,殷如初。   这个孩子是当年殷子墨收养的,等殷子墨死后,渡魂在程冬悠身上的那个怪物也养过一段时间,之后当他再次渡魂,便交于殷大娘了。   这次,他竟然渡魂在了殷如初的身上。   虽然温长风在君羽墨面前掩饰得很好,但顾锦原还是能感受到温长风的疼痛。   “你越是痛苦,我便越开心。”   顾锦原远远的喝了一杯酒。   之后两人又去了琴川,顾锦原自然也跟着二人去了。   他本想与温长风两人不死不休,再也不动心了。   而后甚至还把命格符合的小六做成人蛊,却没想到……遇到了一生的劫。   他分明这么伤害了他,躲了他的身体,融了他的魂魄,可醒来过后,小六的心智却如同稚子一般。他不记得那些仇恨,却喜欢上了他。   因为炼制人蛊加入了程冬悠的骨灰,小六应该是知道一点程冬悠的记忆的,毕竟他有时隐隐约约的说出了一些片段。   顾锦原的嘴角缀着微笑,望向外面一旁玩耍的小六。   “冬悠,你会怪我吗?”   他叹了口气,走到小院里将小六从背后抱住,脸上满是悲伤,似乎还夹杂着一点点的幸福。   “阿原……?”他的口齿仍然模糊,但却全身心的接受了他的拥抱。   顾锦原闭上双眼,那些东西也慢慢释怀。   毕竟君羽墨已经死了,魂魄不知去向了何处,温长风……那个人和他太相似。   他选择了放掉他,而那个人如果不能再遇到君羽墨,便会一直游荡在世间,这已经是最好的惩罚了。   而顾锦原也再不会去执着,他记得程冬悠,这样很好。   顾锦原低垂下眼眸,将右手放到小六的头发上,一下一下的抚摸着——   他竟然和温长风做了同样的事情,小六死后也会变成荒魂,再也无法转世了。只是他的寿命要远远高于他,却也只有短短的三四百年。   “阿原好痒,哈哈。”小六笑哈哈的挣扎了一下,却被顾锦原吻住。   顾锦原淡淡的笑了起来:“吃饭吧。”   一年又一年,花开花落,春去秋来,时光渐渐流淌,因为小六身上带毒,纵然是顾锦原,也撑不了多久。   十年过后,他已经无法再抵抗这个毒性。   当顾锦原永远闭上双眼的时候,小六哭得抽噎着,茫然无措的守在他的身体前好几天。   当尸身发臭,他在清楚的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他心性虽然如同稚子,却也不笨,知道是自己让顾锦原这么短命的。   又百年,顾锦原轮回转世,前世的记忆全都不复存在,他在桃花林里游玩而和朋友走散的时候,却看到了一个少年。   那人只有十五岁,白衣如故,挂着如同稚儿一样干净的笑容。   他的心被狠狠揪了起来,仿佛在多年前见过他。   而小六回眸去看向他,那一眼,仿佛隔了数百年的时光那么久。   顾锦原的眼中似有泪水,却舍不得移开眼睛,害怕他就此消失不见。   小六见他奔向自己,又想起在他身边的所有东西都逃不脱早死的命运,便朝后退了一步。   顾锦原怎么可能让他逃脱,反而狠狠抱住了他。   在将他拉入怀里的时候,顾锦原的心中升起一股满足感。   失而复得,仿佛他惦念了许久许久的东西终于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桃花深处,两人互相拥抱,这一世,便如此放纵下去吧。   他忽然想起人蛊的本能是蛊惑人心,顾锦原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被蛊惑,小六还有没有自我意识。可他却终于放下了仇恨。   “小六,要蛊惑,就蛊惑我一辈子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六和顾锦原这个。   小六是由三个部分组成,小六自己的灵魂,妖,和程冬悠的一部分记忆。   但人蛊的本能是蛊惑人心,别细想,细想是有毒的~23333~~但是最后小六一直陪在顾锦原身边了。   另外下一个世界是大唐~很快就发糖了~   虐的部分基本过了。 第40章   君羽墨来到过去已经足足有一年多了,他的魂魄以榣木作为依托,样貌便一直停留在了十五岁。而他现在的魂体也已经巩固得差不多,能够运用微弱的灵力。   这一日,正值七月盛夏,榣山的空气里也带上炙热之感。   玄女从云端腾云驾雾而来,说是有要事与太子长琴相商。   君羽墨起初不知那是谁,便偷看了一眼,悭臾好心提醒他:“那是玄女,别看得太入神了。”   君羽墨有些愣神,对于洪荒的几位有名得神灵他倒是有所研究。   玄女,又是后世的九天玄女。《诗经·商颂·玄鸟》说:“天命玄鸟,降而生商。”便是说商朝视她为始祖,而她的弟子就更有名了,就是那个传说中的黄帝。   君羽墨悄悄问悭臾:“九天玄女不是很有名吗?她怎么了?”   悭臾疑惑的看着他:“什么九天玄女?玄女就是玄女,也配叫九天?”   君羽墨才惊觉自己说漏了醉,这个时代的九天玄女大约还未受封。   这里虽说是洪荒,可君羽墨从未离开过榣山,所以也从来不清楚洪荒到底进展到了哪里。只是听悭臾的口气,仿佛对她十分不屑似的:“玄女是惹到你了吗?”   悭臾冷哼了两声:“那个虚伪的女人,不提也罢。”   他的话更让君羽墨有些好奇了,还没等他问,太子长琴便留下话,对他和悭臾说:“我现下要去洪涯境,阿墨记得勤加修炼,不可贪玩。”   君羽墨点了点头。   他留下这句话过后,便驾云而去了。   等太子长琴走后,榣山又清净了不少。   这一年多以来,太子长琴亲手教导君羽墨,让他进步神速。   可修炼需要静下心,君羽墨的心却是浮躁的。   温长风现在怎样了,他一点音讯也无。   君羽墨狠狠的皱起眉头,心绪渐渐放空:“先生……”   自从来到这个地方,他没有一日不担心温长风。他离开了,那具身体没了灵魂,温长风会怎么样……他一点也不敢想。   先生太害怕寂寞,他好不容易温暖他一点点,可现在他却回不去那个时代了。   时间渐渐过去,已入深秋,当日太子长琴去了洪涯境过后便一直没有回榣山。悭臾化身成一位玄衣少年朝着他走了过来,他的脸上带着几分不羁:“君羽墨,我们去找吾友吧。”   君羽墨还有点懵:“你知道先生在什么地方?”   悭臾对他说:“几个月前,吾友奉火神祝融之命,去了炎帝的阵容。”   ……炎帝?   君羽墨的眉头狠狠的皱了起来,炎帝和黄帝会在阪泉发生战争,炎帝大败,之后便是黄帝和蚩尤的逐鹿之战。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只手在推动着他前进似的。   悭臾见他如临大敌一般,便推了他一下:“想什么呢,去不去?”   君羽墨目光闪烁,心神也有些不定。   可片刻之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去!”   …………   ………………   太子长琴奉命到炎帝的阵容过后,便一直忙于琐事。这若是单纯的人类部落发生战争,那一切都好说。可天庭的人马全都参与进来了,双方的战争异常惨烈。   凡人血肉之躯,如何能抵挡得住历史的洪流,天道所设的棋盘,说到底其中一些人类连棋子都算不上。   这一日,太子长琴一如往常出入炎帝营帐之中,却忽而见到两人御风而来,火神祝融清楚的感知到其中一人的身体乃榣木制成,便忽然震惊起来。   “吾儿,那位可是你曾说过的人?”   若是祝融对他来说相当于父亲,那么本体是凤来琴的他,榣木就相当于他的母亲。太子长琴能够狠心折一段榣木为那个少年做成身体,可见那位少年对他来说不一般。   太子长琴的脸色似有不愉,却并未太过。   他已经告诉悭臾,让他在榣山照看好阿墨,没想到他竟然如此胡闹,带着阿墨来了这里。   因为是太子长琴的熟人,来到炎帝营帐的时候,没有遇到太多的阻碍。   君羽墨迈开脚步径直的走过去:“先生!”   太子长琴微微颔首,转而将目光落到悭臾身上:“你们怎么来了此处?”   悭臾把话推得一干二净,指着君羽墨:“这个家伙想你了。”   君羽墨:“……”   这锅!他不想背!   他看着太子长琴,连忙想解释一两句,却发现太子长琴脸上的不愉竟然减淡了几分,他淡淡的对君羽墨说道:“虽说如此,但也不能跟着悭臾胡闹。”   君羽墨脸色有点僵,余光瞥向悭臾的时候,发现他一直对自己使眼色。   君羽墨的笑容僵硬:“先生已经两年未回榣山,我甚是想念。”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说得有多么直白。   ……甚是想念什么鬼?   就连火神祝融也被这大胆的话给吓了一跳,转而哈哈大笑起来:“吾儿,这孩子当真有趣!”   君羽墨十分窘迫,不断安慰自己当众告白的事情他又不是第一次做。   可他却真的觉得自己被悭臾害惨了,不该替他背锅的。   周围看他和太子长琴的眼神忽然变得好暧昧!那戏谑的眼神让君羽墨的脸色有些红。   太子长琴却丝毫不在意,反而淡淡的对祝融说了一句:“父亲,我有事和他想商,先行离开了。”   祝融眼里满是揶揄,应下了他这句话。   太子长琴拉着君羽墨去到一处地方,这里四周都环绕着参天大树,在中心的位置却有一弯湖水。湖水十分清澈,因为被那些树木包裹得太死,让湖水静谧没有丝毫涟漪。   “现在人间正在大乱,你不该和悭臾来此处。”   君羽墨心中焦急,他想要阻止这场永无止境的悲惨命运。即使以后先生不会再和他相遇也没关系……他只希望他可以好好的!   君羽墨的脸上有着和年纪不符的成熟,不管不顾的说出:“先生有凤来琴,已经摸到天道意思了吧。天道要庇护黄帝,现在气运都落在他的身上,先生……及时止损吧!”   太子长琴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转而语偏冷:“慎言!”   看他的样子,不像是不知道气运不在炎帝,而在黄帝这件事。   君羽墨却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要坚守在这里,而太子长琴看到他满脸焦虑的模样,语气竟然变得柔和。   “是不是我把凤来琴给你弹过太多次,所以你才能猜到那些?”太子长琴淡淡的笑起来,“想来,也是我的过失。”   君羽墨的心头忽然升起一股烦躁,正在此时,榣木所托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   他已经在这个身体里待了两年整,都没有出现任何问题,可现在竟然要分散了?   君羽墨脸色发白,身体僵硬着根本无法控制,竟然径直的朝着前面倒了下去,正好落入太子长琴的怀中。   太子长琴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连忙查看:“阿墨,可还能说话?”   君羽墨身体僵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用茫然的眼神看向他。   太子长琴的目光变得复杂,忽然拿出凤来琴,抚摸过琴弦,然后狠心拔下一根琴弦,融入了君羽墨的身体。   君羽墨想要阻止,可身体一点都不能动弹。   等太子长琴把那根弦融到他的身体里,君羽墨才听到太子长琴悠悠的声音:“阿墨,别拒绝。或许我的一线生机就在你身上。”   听到这句话,君羽墨全身一震。   他拔了一根凤来琴的琴弦,嵌入了他的身体里。   君羽墨看着太子长琴淡淡的笑容,才猛烈的发觉或许太子长琴已经猜到自己未来的命运,那后来的事情,他猜到了几分?   不断游离在人世间的那些苦,他全部都要接受吗?   五十弦变成了四十九弦,而他身上的那一弦,却是最后的一线生机。   隔了一段时间,终于能够重新控制身体了,君羽墨还没能来得及惊喜,便被太子长琴亲吻住。   君羽墨脸色发涨,不断提醒自己,他现在的身体由榣木所成,又融了一根凤来琴弦进入身体,太子长琴对他的亲昵是发自本能了,不能做多想。   而太子长琴却轻轻的用手指落入他的发间,这个动作和温长风如出一辙。   “我送你回榣山,下次别来找我了。”   这句话一落下,君羽墨便觉得十分困倦,很快他就陷入了睡梦之中。   而太子长琴最后的叹息,他却一句也没听清楚。   在一片黑暗之中,只剩下君羽墨一个人,他听到系统带着不舍的语气:[君羽墨,等下会有新的系统过来,我不能陪在你的身边了。]   系统和上面的交接已经完成,任务世界的时间流速和外面的世界完全不一样,它只是七八天,这里便过去一年多了。   君羽墨微微一愣神,转而焦急起来:[……真的不能再申请试试看吗?]   他是真的不想系统离开。   系统却像老妈子一样叮嘱他:[新系统很有可能不会像我这样和你聊,除了任务它什么都不会说的。你记得别再随便重启了……被人遗忘,很痛苦的。]   君羽墨的手在一点点捏紧,脸色也发白:[我不想你走——]   系统却在没有说话。   君羽墨忽然觉得遍体生寒,就像被抽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许久许久,他的脑子里才重新有一个机械的电子音——   [你好宿主,现因系统交接,此世界的任务被废除,前系统徇私作弊,现在由我来接手你。]   一个重要的朋友,还没来得及道别,便已经离开。这次终归是他的能力不足,否则系统也不会因为看到第一个任务过后,自己萎靡不振而帮他作弊了。   君羽墨的脸色十分不好。   而耳旁则传来一个更加不好的消息:[重新选定任务——正在调换世界。]   君羽墨诧异的问:“那治愈太子长琴的任务呢?”   [回宿主,此任务已被废除。]   君羽墨的心忽然狠狠发疼,还没来得及问什么,他的意识便一片黑暗。 第三卷 大唐 第41章   大雨瓢泼,雷声轰鸣。   地尼看着跪在大殿上的梵清惠,忍不住皱了眉头。   清惠历练回归,竟还跟那个天刀宋缺有联系,这是地尼始料未及的。慈航静斋讲究入世和出世,唯有用情,方可断情。   只是这其中极难呐,就连她最看重的弟子梵清惠也无法狠下心断情。   “清惠,你和宋缺来往的书信,竟还被其他弟子发现了,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梵清惠脸色发白,跪在地上连忙对地尼解释:“师父,我只是为了扩大慈航静斋的势力,我……”   地尼厉声打断了她的话:“这个话拿给外人说说倒也无不可,可你还想哄骗为师么?”   梵清惠之前与宋缺来往,还存了一些侥幸的心思,她天赋不如自己的师妹碧秀心,想到争夺下一任的斋主之位,就必须得借助外力。   地尼叹了一口气:“罢了,你去叫秀心,让她过来——”   地尼的话尚未说完,门外的碧秀心便满是湿润的走了过来,她的身上沾满了雨水,看上去狼狈极了:“师父,不好了,有一个人晕倒在咱们慈航静斋的门口。”   地尼站了起来:“是什么人?”   山上防守森严,慈航静斋虽为女子,但这方面却没有丝毫松懈,山门守得死死的。碧秀心口中所说的那人凭空出现在自家门口,也不知道是有多高深的实力。地尼的脸色有些不善,就像是被人狠狠的打了一巴掌一样。   碧秀心才疑惑的说:“是个不大的少年。”   地尼看见她身上都被淋湿了,立马猜出了碧秀心和那个少年有接触,于是呵斥道:“秀心,以后遇见这种事早日来告诉为师,万一那人是魔道奸细怎么办?”   碧秀心急急忙忙的解释:“师父,我只是确认一下他的生死。况且我摸过他的脉……发现他……他……”   看到碧秀心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地尼皱眉:“有什么不好说的,说罢。”   “回师父,那少年虽然没有内力,但探脉的时候,我却发现他全身经脉都被打通了,甚至内力进入他身体的时候,还有被滋养回补的感觉。”   听到碧秀心这么说,地尼把手上的佛珠一捏:“秀心,他先下在何处?”   碧秀心微愣:“我见他淋了太久的雨,又一直昏迷在外面,害怕他再这么淋下去身体会受不住的,便让凝颜带他去客房了。”   地尼对她微微颔首:“为师去看看,秀心,你把衣服换一下就过来吧。”   碧秀心的全身都淋湿了,才后知后觉的发抖了两下:“是!”   她本想回去换一身衣服的,可看到里面梵清慧仍然跪在冰冷的地上,便在房间换了衣服,又急急忙忙拿了一件斗篷,披在了梵清慧的身上。   碧秀心对她淡淡一笑:“师姐,今日天气转冷,披上吧。”   梵清惠看了她一眼,用手合拢了那个斗篷:“多谢。”   碧秀心站了起来,微笑道:“师姐,我先去师父那里了。”   昏暗的屋内只剩下了梵清惠一人,她没有起身,只是背脊挺得笔直跪在屋内。   师父向来偏心,秀心分明比她晚入慈航静斋,可她的天赋却让师父对她十分关爱。而梵清惠有时甚至连陷害或者嫉妒都无法做出来,因为碧秀心总会在寂静无人的夜晚,为她披上一件衣服。   天冷了,冷极了。   可还有一个人记得为她披上一件衣裳。   梵清惠的目光幽幽,终究忍不住在寂静无人的大殿里长叹一口气。   这一边,碧秀心连忙赶到紫溪院,一推开门,她便看到地尼捏住那位少年的手腕,脸上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师父。”   察觉到碧秀心的声音,地尼才收回了刚刚的表情,重新变得庄重严肃起来。   “秀心,你过来,用慈航剑典的内力推进去试试。”   碧秀心不清楚地尼想干什么,但她一般不会违抗地尼的话,于是便乖乖的把内力推了进去。   就像是在温暖的河床一样,时间一久,她甚至能感受到一种玄之又玄的境界,像是触碰到《慈航剑典》的瓶颈一样。   “够了!”   听到地尼的话,碧秀心才如梦初醒。   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眼里露出恐惧。   太可怕了……刚刚她竟然对这个少年起来几分独占欲!   正在此时,床上的人似乎有动静了,他挣扎了几下,然后慢慢睁开了眼。   君羽墨用手撑着自己的身体,发现全身都被淋湿了,他忍不住抖了两下,唇色发白的望向了面前的两个人:“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们是谁?”   地尼看着他的眼眸,似乎带着灵气一般,他脸上有污泥,但是仍然不妨碍那双清透之极的眼眸,看着让人心生欢喜。   “这里是慈航静斋,你怎么会来到这里?”   发问的是碧秀心,可地尼同样也想知道这个问题。   君羽墨沉思片刻,呆呆的望着干净纤长的手指,于是皱起眉头:“我记不起来了。”   至于他是真的记不起来,还是假的记不起来,这都不要紧,地尼现在却对他的体质有了几分兴趣。   决不能让魔门发现这个孩子,他的体质极其适合作为《道心种魔大法》的鼎炉。   《道心种魔大法》强调由道入魔,在道心布下魔种。透过‘魔媒’使‘种魔者’和‘活人鼎’生出微妙的感应和连系。   这种武功诡异非常,对鼎炉的要求极高,所以能够练成这种功法的条件甚高。   地尼想把这个人留下来,便问:“记不起来了不打紧,你可愿……留在慈航静斋,做我的徒儿?”   碧秀心有些诧异的望向地尼,却发现她的脸色不似作假。   而君羽墨由于强制转换世界,精神受到重创,很多记忆也丢失不见。虽说记忆不见,但他的精神却是正常人,哪有人一看到别人就想收为徒弟的,里面定然有鬼。   他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去应对,带上温润的笑容:“若是……大师不嫌弃的话,我愿意。”   地尼很喜欢他的识相,她只要把君羽墨留在慈航静斋,便是为天下苍生做了一件大善之事。   “好好好。”她满意得连说三个好字,然后又对碧秀心说,“拿一件干净的衣物来,他现在满身湿润,很容易着凉的。”   碧秀心说道:“可是师父,我们这里只有女装……这……”   君羽墨眼神幽深:“没关系,师父能救了我,我已经很感谢了。”   碧秀心诧异的看了君羽墨一眼,发现他脸上的感恩并不作假。师父刚刚的失误,要是普通男儿,兴许会认为这是在羞辱他呢。   也多亏他能忍受……女装。   地尼却没有注意到这点,而是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魔门的石之轩传说已经功力大涨,早就已经确定是下一任花间派的继承人了。而慈航静斋的继承人,她却有些为难……   随后,碧秀心拿来一件白色衣衫,这件衣服偏中性,已经是能拿出最像男子的衣物了。   君羽墨的脑子发昏,仍然没能理出头绪。   他洗完澡,一身的泥土让水都变得污浊了。换上衣服过后,他还忍不住别扭的扯了扯。   “算了,这点苦都忍不下来,还怎么回去见先生。”   当他说出‘先生’二字的时候,君羽墨的双眼忽然变得幽深:“先生……是谁?”   他定然是忘却了什么,心里就像是缺了一块重要的东西,变得空荡荡的。   君羽墨不再纠结这身衣物,明明是女装,却被他穿得遗世独立,翩然如仙人一样。   等他换完衣服,便打开了门,挂上温润的笑容:“师姐,久等了。”   凝颜看到他的时候微微一愣。   明明她从大雨里把他扶回紫溪院的时候,他的身上沾染了许多脏污,导致凝颜没有仔细看他的样子。这样一洗漱,她才发现,师父刚刚收下的小师弟,长得十分精致,让人一看就莫名升起一股好感来。   凝颜的脸上也挂起笑容:“走吧,师父和师姐在等你呢。”   这个拜师大典,也是如此随意,他身上还穿着女装呢。   君羽墨心中冷哼,脸上却保持着微笑:“好。”   等凝颜带他去到一个昏暗的屋子过后,她脸上的神情却变得有几分尴尬。就连她自己也不太明白,师父既然都已经收下小师弟了,为什么拜师大典却在这种地方。   就像偷偷摸摸的一样。   君羽墨倒有心理准备了,也没有丝毫惊讶了,推开了门,里面的灯光昏暗,而坐在堂上的只有地尼,下面是碧秀心和梵清惠二人。   看来她不是真的想收下自己,就连拜师大典也弄得如此隐蔽。   君羽墨眯起眼,随之挂上如沐春风般的笑容:“师父。”   他这样做,倒不像是他自己的习惯,这种假兮兮的笑容,反而像谁……   君羽墨的脑子里飞快的闪过什么,可越是细想,却越是想不起来。   地尼和碧秀心之前是见过君羽墨的,他满身脏污的时候便清楚这个少年长得不错,可真的当他沐浴干净过后,还是会被他的长相给震惊到。   慈航静斋的传人入世,都会被世人冠以仙子的称呼。   而这个少年静谧的站在一旁的时候,如玉的脸庞上,挂着淡淡的微笑。而他此刻不过十五岁左右的年纪,穿上女装仍然可以看到他是个男子,可这个年纪的却最易引起一些遐想。   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带着柔和与精致。   这样的人,估计带着慈航静斋的名号下山,不知道会引起江湖多少纷争。   “过来吧。”地尼眼睛一跳,只觉得自己收了个大麻烦。   君羽墨朝着她缓缓走去:“是。”   作者有话要说:  先解释一下,关于文中《道心种魔大法》的鼎炉问题。   只是地尼以为君羽墨的体质是鼎炉,但其实不是这样的,他现在的身体为榣木所化,草木之灵最为温和,又是灵气很深的榣木,所以才会像温床一样反哺。   Ps,别怕,还有几章就和先生重逢了~站先生股是稳当的,会大涨。   另外查了一下仙剑四的年代问题,大概是唐代的样子。   本来以为古剑剧情开始是宋朝(毕竟建筑物和一些用具很像宋),结果古剑之前宣传写得盛唐风情orz,被深深打脸。所以暂定隋朝~初唐~盛唐,这样的时间线。 第42章   君羽墨朝着堂上的人三叩首,地尼才微微颔首。   虽说君羽墨自己说他已经全然都忘记了,地尼也收了他当徒弟,但仍然对君羽墨存了一个戒心,不敢一下子把《慈航剑典》交给他练习。   然而仅仅只有三月,君羽墨便获得了慈航静斋上下的宠爱,就连梵清惠冰冷冷的性格,对待他的时候都会柔和一些。   很神奇的一点,他无论做事说话总能勾起别人的好感,这一点连对他有戒心的地尼也不例外。   三个月以后,地尼唤君羽墨前来,把《慈航剑典》交给了他,责令他要好生修炼。   君羽墨拿到了剑典,又抬头问她:“师父,我不懂的地方可以问问其他几位师姐吗?”   地尼以为他是个通透且悟性高的孩子,却没想到刚刚把慈航剑典拿给他没多久,君羽墨只是略略的翻看了一下,便对她说出了这些话。   地尼心里暗暗觉得君羽墨天赋也不过如此,她摆了摆手:“你可自行去问。”   “多谢师父。”   地尼在这段时间里,虽说对君羽墨的偏见少了很多,但仍然觉得自己收下了一个大麻烦,且一定不能让魔门知道他的存在。   特别是那个石之轩。   然而半年多以后,君羽墨的修炼程度却狠狠的打了地尼的脸。   她几个弟子当中都没有修炼到剑心通明的人,但君羽墨这个半道来的,竟然只花了短短半年,便修炼到这个境界了。   他的进展可谓之神速!   按理来说,武学修习不宜过快,否则一些地方容易虚浮,导致内力薄弱。可她试探过君羽墨的内力,发现那里十分浑厚,根本就不像是才练武半年的人的内力。   这哪里是大麻烦,说一句天才也不为过啊。   慈航静斋大殿之中,地尼手里拨动着佛珠。梵清惠已经历练归来已经许久了,可她终究与天刀宋缺交往过密,心思又急功近利,回来这么久,《慈航剑典》也迟迟无法突破。   剩下的——便是她的两个徒儿,秀心与阿墨了。   寂静的夜晚,只剩下了佛珠被拨动的声音。   天下已有大乱的迹象,当今皇上残暴不仁,各地征召美女入宫,或许慈航静斋该在此刻选一位弟子入世了。须得匡扶明主,选定解救乱世的明君。   …………   ………………   夜雨之后,便是一地金黄。深秋的天气已经转凉了,山上的树叶掉得尤其多,那些叶子铺在地上,却也十分好看。   君羽墨拔出长剑,挽了几个剑花过后,便把长剑放到了一旁。   “剑心通明,倒也没什么意思。”   这里树木繁密,灵气充沛,他静下心来打坐,身体里的灵气开始运行起来。他也不记得自己是从哪里学来的修炼之法,只是这功法却比《慈航剑典》还要高明。   可《慈航剑典》已经算作世间四大奇书之一了,他体内的功法莫不是剩下的三册书之一?   呼吸之间,灵气已经在身体里运行一周。   来到慈航静斋已经一年有余,他为什么突然来到这里,君羽墨一点头绪也没有。隐约记得的就是,体内的系统好像换了一个,所以他才改变了任务世界。   正在此时,君羽墨听到脚步声传来,连忙暂定运功,而是拿起了身旁的长剑,装模作样的挽了几个招式。   碧秀心见到他的时候,露出一个微笑:“师弟,原来你在这儿。”   碧秀心是个绝世美人,或者说慈航静斋的弟子个个美貌无比,但这一届最突出的就是碧秀心和梵清惠两人。   “师姐。”君羽墨收回长剑,长身玉立,淡然清雅。   碧秀心仿佛被掠去所有心神,许久才回过神来:“师父让我过来找你,说是让我们两人都去大殿。”   小师弟已经达到了剑心通明的境界,她比小师弟早入慈航静斋五年,却仍然处于瓶颈,这让碧秀心有些自愧不如。   她和君羽墨并肩走着,很快就到达了大殿之中。   碧秀心站在门口:“师父,秀心和羽墨来了。”   里面传来悠悠的声音:“进吧——”   等二人推门进去,才发现梵清惠也在大殿之中。地尼将眼光放到了碧秀心身上,语气柔和:“秀心,此次便由你下山历练。”   碧秀心微微一愣,转而看了一眼梵清惠,发现她神情淡淡的,什么都看不出来。   碧秀心轻蹙着眉头:“可是师父,师姐她……”   地尼说道:“清惠凡尘未断,不可再次下山。”   她竟然把梵清惠的私事当着几人的面说出来了,君羽墨觉得这尼姑的脑子简直有问题!   上次让碧秀心拿了套女装给他,收他为徒弟又变相的把他软禁在山上,现在更是把梵清惠的私事当着他和碧秀心的面说出来了……她到底想干什么?   果真,梵清惠的脸上闪过一丝难堪,她向来爱面子,一时之间脸色赤红。   地尼又说:“秀心,你下山历练并非唯有历练一事。我慈航静斋向来以匡扶天下为己任,你要选出天下共主,带黎明百姓脱离苦难,我慈航静斋也会全力支持。”   梵清惠睁大了眼睛:“可是师父,师妹还尚为年幼,这么大的事,我……!”   地尼却严厉的打断了她:“清惠,为师给过你机会!”   梵清惠闭上了嘴,恭敬的低下头。   看来下一任斋主的位置,师父已经全都决定好了。碧秀心下山历练,挂的名号可是慈航静斋的传人。她的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嫉妒,却看到碧秀心忧心忡忡的看着她的时候,而逐渐熄灭。   地尼又面带慈祥的看着君羽墨,足把君羽墨看得汗毛直立。   “阿墨,你也随秀心下山吧。”   君羽墨微微一愣,地尼不是一直把他困在山上,一直责令他不许下山吗?可此次为何……?   地尼接下来的话,让君羽墨的疑惑尽数消散,她让碧秀心和梵清惠先出去,独自留下君羽墨在大殿里。   “阿墨,这次秀心为明,你为暗,为师想让你潜入魔门。”   君羽墨抱拳回答:“是。”   地尼露出欣慰的表情,又对他说:“你不问问为师为何这么做,就接下这个任务了?”   君羽墨淡淡道:“师父自然有这么做的理由,当日师父救了羽墨,羽墨自然要报答师父的。”   听到他这么说,地尼的眼神越发柔和了:“好孩子。”   地尼直直的看着他:“羽墨,你记得,除了石之轩,千万不要让任何人探你的脉。”   ……石之轩?   君羽墨心中的怪异感更深了,地尼到底想让他做什么?   “师父是想让我潜入魔门收集情报?还是暗杀谁吗?”   地尼笑道:“都不是,你只需要在石之轩的身边,牵制住他就可以了。”   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他的心中十分别扭。   他听其他师姐说过,当日梵清惠师姐下山的时候,和众多男子结交,师父都并没有说什么。此次碧师姐下山,想必也要做这种事。   他无端端升起一股恶心感。   找天下共主也就罢了,为什么慈航静斋的传人统统都要牺牲美色在男人堆里打滚?   况且碧秀心和梵清惠二人皆为女子,他……可是男人!   这个慈航静斋也太不对劲了,她们竟然还觉得这种事情理所应当。   在君羽墨看来,就好像所有人都被洗脑了一样!   君羽墨平复了一下心情,便低下了头,掩盖自己所有的情绪:“是……羽墨自当完成使命。”   地尼略有深意的笑道:“阿墨,师父救了你,你也要报恩不是。”   这句话的意图太明显,君羽墨弯下腰抱拳。   他的语气里带着感恩,可脸色却是冷的:“若不是师父,羽墨就要在那个下雨天里冻死了!师父的命令,羽墨统统都要完成的!”   地尼终于满意的挥了挥手:“下去吧,明日和你师姐一起下山。”   “是!”   君羽墨退了出去,走到一处阴暗的地方,脸上的笑容再也崩不住。   他的面色冷凝,心情也不大好。   地尼把他当成什么了?一个利用容貌牵制石之轩的工具?   君羽墨忽然觉得有点恶心得想吐。   忽然一阵萧声传来,他抬头望去,发现碧秀心站在高楼之上,对着月亮独自吹着萧。   君羽墨叹了口气,今夜心情不好的人,看来不止他一个人。   只是这月下萧声,虽说十分清雅,却带着几分凄凉的味道。萧声一个人独奏得太寂寞了,君羽墨忽然有些手痒,找慈航静斋的一位师姐借来了琴,略略拨动了几下以后,他体内像是有感应一般,让他失去所有的心神。   而再拨第二个音的时候,那种感觉忽然又消失不见了。   君羽墨对于自己是怎么会弹琴的记忆已经记不清了,可手指拨动琴弦的时候,他眼中的泪水竟然一滴滴的砸下来。   忽然,一种前所未有的心酸感笼罩了他。   他把自己的手捏得发白。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慈航静斋,百科是这么解释的:   虽然「慈航静斋」都是修天道的方外之人,但传人大都美丽动人、清丽脱俗,所以令不少武林中人,甚至天下之主对她们心生爱慕。   「邪王」石之轩锺情於碧秀心,以致未能统一魔道。李渊、王通也都锺情於碧秀心。   「天刀」宋缺和「武林判官」解晖皆锺情於梵清惠。   李世民、「多情公子」侯希白和徐子陵均锺情於师妃暄。   查到这个资料,我的内心是崩溃的…… 第43章   第二日一大早,碧秀心便和君羽墨约定在山门,打算一起下山。   他们沿路一起走着,因为还没有下山,还在慈航静斋的范围里,碧秀心便没多少顾忌的问君羽墨:“阿墨,昨天师父把你一个人留下来说了什么?”   君羽墨不肯说,反而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那师姐呢?昨天很晚师父叫你去做什么?”   碧秀心心事重重的,也不肯答。   可君羽墨却猜到了她和他遇上了差不多的事。   若和他一起走的是从小就在慈航静斋里长大的梵清惠,定然不会质疑地尼的决定,可碧秀心是十岁左右才来到慈航静斋的,洗脑得还没有太过,所以才犹豫着对君羽墨问出了口。   已经快到山下的小镇了,碧秀心必须得和君羽墨分开,她临走前终于问:“既然阿墨不肯回答……那我便问一件事,昨夜的琴声,是阿墨吗?”   君羽墨点了点头,疑惑的说:“师姐何故问这话?”   碧秀心笑道:“琴声磅礴大气,师弟来慈航静斋以前,想必去过很多地方。若是我……也有这个机会就好了……”   君羽墨听了碧秀心的话,却忍不住陷入沉思。   他的确和东方去过很多地方,可这琴……是谁教他的呢?   君羽墨忽然看着她说:“师姐,慈航静斋并非神明,有什么资格替天选出明主。”   碧秀心被吓了一跳,这莫非是君羽墨的真心话?   她犯了难:“可……匡扶明主乃是慈航静斋传人的使命。”   君羽墨淡然的一笑,也不解释,碧秀心是个聪明又通透的女子。他留下那一句话已经足够了。   随后,两人分路而行。   君羽墨因为赶了几天的路,来到一个小镇的茶馆。   来到这个小镇的时候,君羽墨听到很多奇怪的传言——   据说靠近这里的一个村子,因为村人感染上了瘟疫,前不久才被杨广下令封死了。可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出了一个医术奇高的人,竟然把瘟疫给压下去了。   “小公子想喝什么茶?”   “来壶碧螺春,上些小菜。”君羽墨点完茶,看着茶馆生意惨淡,多嘴问了几句,“这儿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吗?很是冷清呢。”   “小公子有所不知,我们镇在百年前叫南曲镇,也算十分兴旺,后来因为常年的战乱,南曲镇逐渐被分化成几个小村子,后来隋朝建立,才又重建了小镇。不过现在已经不叫南曲镇了,我们这儿叫盈川。”   “盈川?挺美的名字。”   “听说有个地方叫琴川,倒是和我们这儿凑成对儿了。”小二憨憨的笑起来,“可现在这里又变得冷清起来了,镇上的壮丁都去服了兵役。而且……之前还出了那档子事。”   君羽墨更有几分兴趣了:“那档子事?不知是不是当今陛下下令封死一个感染瘟疫的村子的事情?”   小二有些义愤填膺:“那村子里……也有好些村民没有感染上瘟疫,现在陛下这么做……”   他说到后面就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了,怕招惹杀身之祸。   君羽墨也没有继续问他,等到小二把茶端了过来,他滋滋有味的听着说书先生的评书。   台上一个身穿灰色长衫,约莫四十几岁的说书先生缓缓道:“如今这江湖上,分别有四本奇书,慈航静斋的《慈航剑典》,魔门的《天魔策》,还有不知所踪的《长生诀》与《战神图录》……”   君羽墨听着这些话,思绪渐远。   今日天气十分怡人,他所在的茶楼正巧临湖。那些柳树十分低垂,湖水也是碧色的,小桥众多,地上也是看着很古老的石板路。   他为什么觉得这个地方如此眼熟呢?   南曲镇……?   “这慈航静斋说来也是个神秘的门派,传说里面皆为女子,个个美貌不凡。”   “哎呀,刘师傅,我每次来你都说慈航静斋,能不能说说现在江湖中还有哪些厉害的人物!”   刘师傅略作思索:“这个嘛……既然您想听,那我们今日便来说说那魔门的新秀,邪王石之轩。”   听到石之轩的名字,君羽墨才将注意力转移回来。   “话说这魔门的新秀石之轩,乃是一位惊才绝艳的人物,别的不说,他年纪轻轻就当上了花间派的阁主,武功也是出神入化呐……”   他正要听下去的时候,茶楼下面却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   “站住!快抓住他!”   骚乱声越来越大,君羽墨从上方望过去,却看到许多村民拿着农具和锄头,脸色狰狞的狠狠打着一个孩子。那个孩子的身上已经满是鲜血,在地上被打得爬不起来。   其他村民还狰狞着:“快,拿火来,烧死他!”   萧绪之抬头狠狠的扫视了四周一眼,那眼神让四周的村民都升起一股胆寒来。   他的衣服上带了血,看上去狼狈极了。因为被打得太狠,萧绪之吐出一口鲜血来,心中早已恨极。   所有人的放弃了这个感染瘟疫的村子,他明明救治了这些村民,为什么只是渡魂过后,他们便想要对他置之死地。   如果不是他,这些人根本无法从那场瘟疫里活下来!   君羽墨不知为何,看到那个孩子的一瞬间便从茶楼上快速的奔了过去。终于走到大街之上,因为萧绪之被围得太死,君羽墨奋力用手刨开人群。   这幅画面太让人心寒了——村民里有壮汉,有妇孺,有老人,他们全部围绕着一个孩子,一人一棍,快要把萧绪之打死。   君羽墨嘴里不听的大喊:“住手!”   没有人听他的话,一人之言,被埋入无数句愤恨的语句里。   当君羽墨拔出了长剑,立在萧绪之的面前时,他满脸冰冷的扫视了一眼那些村民:“你们这么多人,竟然打杀一个孩子?”   村民看到他气势不凡,又见他手拿长剑,一看就像是江湖人士,便犹豫着不敢前进。   可君羽墨不备的时候,身后一根棍子狠狠的打在他的身上,他的背部受到重击,已经青了一块。而当君羽墨回头看去的时候,发现竟然是一个老人,满是惊恐的看着他:“那个人是妖怪,你护着他,也和他是一伙的!”   君羽墨的心中升起一股难忍的愤怒:“若他真是妖怪,你们还打得到他?”   而萧绪之却因为难忍的疼痛,终于昏迷过去,他没能看到君羽墨的脸。   地上的人流了太多鲜血,君羽墨的眸子因为怒火而熠熠生辉,他扫视了四周一眼,然后抱起地上的萧绪之,才愤恨的说:“有事尽管来找我,我是慈航静斋的君羽墨!”   说完,他便抱着昏迷的萧绪之离开了。   村民则面面相觑,只觉得自己打了什么不该打的人。   “慈航静斋,那是什么地方?”   “二叔,你忘了,刘师傅常常谈及的那个地方,说慈航静斋的人都是菩萨心肠……”   而正在茶楼上的石之轩喝了一口茶,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尽收眼底。   深色的儒袍穿在他身上,让他看上去并不像一个江湖人士,反而更像是一个柔弱的书生。他的确拥有着蛊惑人心的资本,英俊不凡的容貌和微微扬起的嘴角,都让人心生好感。   “慈航静斋竟然收了男子,有趣。”   他微微眯起眼,眼眸里夹杂着欲望和野心。   花间派讲究入情再出情,他一直都没能找到让他入情的人,刚刚看到那个少年被人打了一棍,然后狠狠的那一眼,他却察觉到了异样的心动。   那个少年的容貌倒是极为好看,不过唯一的困扰就是……他是个男子。   另一边。   君羽墨抱着萧绪之,才发现他到底有多瘦。那些骨头咯得他的手臂发疼,今天那些村民疯狂的行为也深深的敲打在他身上。   萧绪之睡了很久,在君羽墨的怀里,他却感受到了十分熟悉且温馨的感觉。   他许久没有睡得这么香甜过了,他在君羽墨的怀里蹭了蹭,只感觉君羽墨的身体十分舒服。   到了君羽墨暂居的客栈,他用剪刀剪开萧绪之身上的衣服,才发现他不仅瘦,里面更是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君羽墨想为他检查一下身体,便伸出手去摸了两下,发现萧绪之的肋骨断了几根,可最严重的是大腿的骨头。   ……他以后,估计要瘸了。   一想到这里,君羽墨的心头十分疼痛,那些人的棍子打在萧绪之的身上,也打在了君羽墨的心里。   等他终于处理完萧绪之的伤口,君羽墨看着他被血污沾染的脸,然后又是心疼,又是爱怜的用沾湿的帕子擦干血迹。   但他自己到底不是大夫,只能为萧绪之做简单的处理。   君羽墨沉思片刻,便立即下定决心,去找大夫去了。   等君羽墨走后大约片刻钟,萧绪之才从睡梦之中惊醒。   他的脸上全是冷汗,刚刚的场景还让他心有余悸。萧绪之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也已经被人换过,伤口也处理好了,他不由警惕的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好像是客栈。   他是被谁救了吗?   萧绪之的眼眸幽深,身上的疼痛远远不及心里的。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又回到了太古榣山,那里草木繁盛,鸟语花香,他坐在瀑布之下,教一个人弹琴。   又是一个梦,他还叫温长风的时候,远方漆黑一片,耳朵里全是温母的咒骂声,他看到遥远的黑暗里,有人提着灯笼在等他。   多么……令人眷念。   萧绪之忽然含着眼泪笑了出来。   “那个人……早就死了,我找不到他了。”   “或许这就是我的命运,为什么还要反抗,还要去连累其他人。”   萧绪之闭上眼睛,捏住了手。   他费尽一切,却仍然记不起他的身形相貌,只隐隐约约记得……他叫阿墨。   几百年的渡魂,很多事情会模糊,甚至消失不见。所有的喜悲,全都深深藏在心中,萧绪之却觉得自己太可笑,连最爱的那个人都不能去记得。   他不再是温长风,也不再是太子长琴,这么渡魂下去,他不知道数百年之后,他又会变成谁。   萧绪之听到门外有响动,连忙又装作昏睡的闭上眼睛。   “大夫,他大腿上的伤口,麻烦你好好看看。”   “这位公子,你等等啊,别走得太急!容老夫喘口气。”   “他受了很严重的伤,我怕他撑不住!大夫,马上就要到了,您再快些!”   萧绪之只觉得他的声音很熟悉,忍不住轻皱了眉头,在开门之前,他又很快的恢复如常。   大夫走过去之后,查看了伤口,才暗自心惊。他以为这位小公子只是关心则乱,没想到这个孩子真的受了很严重的伤口。   “这……我也无能为力。”   君羽墨早就有心理准备,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中还是忍不住抽疼。   大夫看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叹了口气:“我这有药,只是试试帮他看,至于后期的恢复怎么样,每个人也有不同。”   君羽墨像是抓到了一线希望一样,他让药童在他坐诊的药堂找了几服药,才帮萧绪之重新绑扎了伤口。   当所有的事情忙完,已经是深夜了。   君羽墨还想照看萧绪之,可今天一天的疲惫让他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萧绪之见没有人再说话或者走动,终于睁开了眼睛,他本想看看是谁竟然会帮一个陌生人,再见到君羽墨的脸的时候,他的心跳忽然加快了几拍。   只是远远的望着他,仿佛心中便涌起温暖和眷念。   萧绪之不知怎的,眼眶忽然很红,他的右腿上使不上力气。为了不吵醒他,便只用了左腿使力,借着一些柜子家具,他扶着一点点的朝他挪了过去。   虽然这里离桌子只有七八步,可每一步萧绪之都挪得很慢,像是离他有千年的距离,当萧绪之终于来到了君羽墨的身边,不想竟然发出了响动声。   君羽墨听到响动声,睁开了双眼,却被萧绪之狠狠抱住。 第44章   外面已经昏暗下来,屋内因为没有点灯,而显得越发漆黑。   君羽墨听到响动的时候,正在迷迷糊糊做着一个梦,他还没能来得及记起什么,便感觉自己被人从身后抱住了。   萧绪之只有七八岁大小,身体更是十分瘦弱,君羽墨也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力气,竟然能将自己狠狠抱住。而且还越捏越紧,根本不让他动弹。   君羽墨没有挣扎,只是由着他把自己越抱越紧。他被那么多人追赶着打杀,醒来惊慌失措也是情理之中。   怜惜他的遭遇,君羽墨轻声道:“你受了很重的伤,不如在床上躺会儿?”   萧绪之的表情是冷的,心中只剩下了早已经扭曲的执念。   数千载的记忆,最后都会随着渡魂慢慢遗忘,唯有那满身的孤寂,挣脱不掉。   他变得既疯狂,又贪婪。   总想着,有一个人能够长长久久的陪伴着他,全身心的接纳他。   萧绪之眯起眼,想试探一下这个人到底是不是记忆里的阿墨,他不断提醒自己,上天不可能对他那么好,而他也不可能那么幸运,还能找到阿墨的转世。   萧绪之放开了他,然后问道:“你叫君羽墨?”   君羽墨有些疑惑:“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见君羽墨回应了自己的话,萧绪之惴惴不安的心才平静下来。   当萧绪之念出那个名字的时候,心中的那些冰冷竟然在一点点驱散,就连他自己也觉得十分奇特。   “我昏睡之前听到过你的名字。”萧绪之微笑着说出这句话。   君羽墨想起之前在那些村民面前,他的确自爆过名字,便打消了疑惑。   君羽墨站起身子,找到一侧的火折子,点亮了桌上的灯。   借助昏暗的灯光,萧绪之才看清楚了眼前这个人。一身月白色儒袍,十五岁上下,十分精致的五官,眼里看人的时候带着淡淡的疏远。   看到这样的君羽墨的时候,萧绪之一时也说不上来,只觉得他……不该是这样性格。   君羽墨淡淡的说:“你腿上的伤口不宜久站,你的衣服被我处理伤口时剪烂了,我先去给你买一身衣服。”   萧绪之怎么会舍得放他走,毫无顾忌的扑到君羽墨的怀里。   怀里的人小小的,又黑又瘦,君羽墨心中升起丝丝怜惜,说出来的话也变得柔和了:“害怕一个人吗?我很快就回来。”   听到他的话,萧绪之眯起眼,故意做出发抖的样子:“不……不害怕。”   萧绪之的反应,让君羽墨的心中一颤。他嘴里说着不害怕,可身体还是诚实的发着抖。   君羽墨叹了口气,一想起那些村民,便问:“你叫什么名字?那些人为什么要追赶你?”   萧绪之本想用温长风的名字试探一下他,可话到嘴边,还是变成了现在这具身体的名字:“萧绪之。”   萧绪之退出了君羽墨的怀抱,眼里带着怯弱:“他们说我是妖怪,要杀了我。阿墨也会害怕我是妖怪吗?”   君羽墨只觉得以前似乎也出现过这种场景似的,一下子忽然想不起来了。   “原来是这样。”君羽墨揉了揉他的头发,“我像是害怕的样子吗?”   萧绪之看到他的眼里没有半点害怕的情绪,终于放下所有戒心笑了起来。   他能够确定……这个人就是他要找的人。   可萧绪之的心中仍然害怕一件事,那就是眼前这个人不见了。   眼前的这个人不再记得他,是轮回了吗?   萧绪之垂下眼眸,里面带着淡淡的笑容。   没关系的,他迟早会取得他的信任。   君羽墨也不深问,眼里带着几分宠溺的味道:“我比你大这么多,你该叫我哥哥。”   萧绪之把年龄优势利用得很好,眼眸一弯,便在他怀里蹭了两下:“哥哥。”   他可不会像当初的阿墨那么别扭,能利用的全部都要利用起来。   君羽墨见他乖巧,也轻轻的揉了揉他的头发。   “你休息吧,我去给你买身衣裳。”   听到他要离开,萧绪之的心里忽然十分不安,这具身体的腿断了,估计要瘸一辈子。如果君羽墨要走,他无论如何也追不上的。   君羽墨站了起来,正想出门,回过头看了一眼萧绪之的时候,发现他低垂着头,捏住身上的衣衫,像是承担着巨大的痛苦一样。   君羽墨叹了一口气,想了想又转回去。他把萧绪之抱了起来,把萧绪之在床上。   萧绪之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我的腿会瘸吗?”   君羽墨眉头一皱:“别说傻话。”   他口中的语气虽然有些严厉,可萧绪之却觉得这些年来游离在世间,所有的惶惑与不安都在这一刻被填满。   他要找的,一定是这个人,不会错了!   这具身体会瘸,萧绪之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这些年渡魂,甚至用过畜生的肉体,一样也活了下来。只是瘸了而已,能用一双腿换来重遇他,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   萧绪之一直在笑,他虽然看上去又黑又小,可笑起来的时候,眼眸会弯,给人一种如沐春风般的感觉。   君羽墨的心头酸胀,终于确定自己是忘却了什么。   他之前似乎在哪里看到过这种笑容,也……十分喜欢这样的笑容。   君羽墨的脸色发白,他的记忆,是被现在的系统强制删除了。   唯一记得的,便是上个任务强制废除,所以系统才有资格删除他的记忆吧。   “睡吧,我一直陪着你。”   听了他的保证,萧绪之的精神终于松懈下来,然后拉着君羽墨的手渐渐进入睡梦之中。   而他再也没有做过噩梦,就连在睡梦之中也勾起嘴角。   君羽墨看着他,不知道为何,鬼使神差的轻轻抓紧了他的小手。   第二日辰时,微弱的光从窗户里透了进来。   君羽墨听到有人敲门,才悠悠的醒了过来,他连忙起身去开门,一打开却发现是昨天为萧绪之看病的大夫。   大夫急急忙忙的跑过来,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水:“我昨天研究了一晚上医书,终于发现一个方子,或可治愈他的腿伤。”   君羽墨睁大了眼:“真的?大夫,您进来罢。”   大夫摇了摇头,似乎有些忌惮:“这就不用了,喏……拿着!”   他塞给君羽墨一张纸条,然后急急忙忙的离开了。   君羽墨还有些疑惑那个大夫怎么这么奇怪,楼下便过来一群暴民。君羽墨从上面望下去,发现正巧是昨天打杀萧绪之的那伙人。   他只是觉得心寒,却听楼下的暴民威胁掌柜:“你昨天这里是不是住进一个人,长得很好,还带了一个小孩儿?”   掌柜也被吓得不轻:“的确有一个,但你们这是……?”   领头的汉子脸色狰狞,对掌柜狠狠的说:“那个小孩感染了瘟疫,你想咱们全盈川的人都陪葬吗?”   人群里有话小声议论着,君羽墨隐约听到是‘杀了那个怪物。’,让他的眉头狠狠的皱下。   正在此时,一个穿着儒袍的男人忽然拉住了他:“现在很危险,他们的目标就是你和那个孩子,先带着那孩子离开,跟我来。”   凭空出现的一个人,让君羽墨还有点没能搞清楚到底怎么了。可下面那些暴民,如果要找他麻烦,昨天就该找过来了,为什么今天才来?   君羽墨隐约间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听信了他的话,赶紧抱着萧绪之离开了。   他和这位公子走了很远,君羽墨才注意到萧绪之的额头很烫,似乎是因为伤口发炎的原因发起了高烧。因为抱着他,君羽墨空不出手,只能用自己的额头贴在他的额头上:“绪之,伤口还疼吗?”   萧绪之的呼吸变得很烫,即使听到君羽墨的话也睁不开眼。   离开了危险区域,石之轩才停了下来,他脸上的笑容不多不少:“刚刚因为情况紧急,所以冒犯了。”   纵然他救下他,君羽墨的态度里仍然带着几分疏离:“不知先生作何称呼?”   “石之轩。”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脑内的系统仿佛重启一般,终于和君羽墨链接上了。   [攻略对象已确定,邪王石之轩。]   因为忽然发出刺耳的提示音,让君羽墨的脸色有些不好。   石之轩走进:“可是身体不适?”   他的态度也不会让人感觉到反感,所有的一切都恰到好处,十分圆滑。   石之轩表面上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内里打着什么如意算盘,君羽墨想——他大致已经猜出来了。   那些村民昨天他带着萧绪之离开的时候不来,反而现在才来,他又刚好在这个节骨眼上被人救了下来,这其中绝非巧合。   君羽墨才不管石之轩是不是攻略对象,单看地尼交给他那恶心的任务,君羽墨便对石之轩不喜。   君羽墨的表面上露出完美无缺的笑容,让人一点都看不出破绽:“原来是邪王,真是好巧,公子竟然这么巧合的出现在客栈,还救了我和绪之一命,万分感激。”   君羽墨的话中的暗示太明显了,分明是不相信他。   石之轩的眼神闪烁了起来,决定先打消君羽墨的怀疑。   他的脸上仍然温和的笑着:“其实不算是巧合。”   ……果然心机颇深。   一听自己有些怀疑,就马上弃了这救命恩人的身份了?   “哦?不是巧合,那是什么?”君羽墨疑惑的看着他。   “昨日公子所为,我看在眼里,心中十分佩服,所以便跟着你来了这个客栈。今天一大早看到那些暴民,我才叫公子和我一道走。”   君羽墨听了他的解释,笑起来:“原来是这样。”   此时此刻萧绪之终于有了力气睁开眼,听到石之轩的话,心中十分不喜。他也是男人,一听就知道石之轩在打什么主意。   而君羽墨应付他那几句话和脸上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都让萧绪之的嘴角勾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他之前一直在想君羽墨的性子变了很多,和前世不大一样了。   ——现在看来,他的为人处世倒是和自己十分相似。   难不成是前世沾染了他的一些习惯,还带到今生来了?   这该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吧。   萧绪之觉得有一种蜜汁自豪感。   他的阿墨真像他! 第45章   石之轩本想利用祝玉妍,达到入情以出情的境界,可没想到三年前,对他着迷的祝玉妍突然幡然醒悟,而后看他的眼神也带着几分怜悯。   她还时常说一些话,但奇怪的是这些话通常能够成真。   谁也没想到三年后,他真的做了花间派的阁主。   石之轩化身的裴矩,乃是朝中的大臣。因为接到杨广的命令,这才来到盈川,想要解决瘟疫,把那些个感染了瘟疫的村民统统围困死。   他正在茶楼喝茶的时候,竟然偶然间看到了君羽墨,便对他生出了些兴趣。   现在看来,他的直觉没有错。   石之轩的眼中带着兴奋,就像遇到了猎物的猎人一样。   微风吹乱了发丝,入眼的是一片绿。光看盈川这里的景色,很难确定现在已经是深秋了。   君羽墨发现他和石之轩不知来到了什么地方,心中的戒备一点都没减轻,反而更重了。   看着天色渐渐晚了下来,石之轩又问:“你路过这条道,是想去哪儿吗?”   “扬州。”其实他想去的是洛阳。   石之轩的脸上带起淡淡的笑意:“那正巧,我也是去扬州,不若我们一起结伴而行吧。”   君羽墨眼眸一闪,飞快的应承下来:“好。”   随后,他们便沿路一起走着。君羽墨一直背着萧绪之,他发烧了,很多时候都不太清醒。   入夜过后,湿气更重了。   郊外不宜萧绪之这样重病在身的人露宿,可他们赶路太急,也只好在这里露宿。   习武之人不惧严寒,石之轩和君羽墨都没事,萧绪之却冻得瑟瑟发抖。君羽墨看他一直这样,忍不住把他圈在怀里:“绪之,好些了吗?”   萧绪之感受到温暖,才慢慢的停止了颤抖。   石之轩看着异常亲密的两个人,心中升起一股异样感:“羽墨很宠小孩子嘛。”   君羽墨连眼睛都没抬:“只限绪之。”   石之轩的脸色有些不大好,他长相俊美,气质卓然,在众人面前从未遭受过冷待。可今日不知怎么了,这一大一小好像都排挤他似得。   他的笑容有些僵硬:“我这儿有外袍,给绪之搭上吧。”   萧绪之听到他的话,眼眸冷了下去,他一点都没显露出来,只是在君羽墨怀里蹭了蹭,像是寻求温暖一样。   君羽墨看他的样子,便知萧绪之不乐意,于是替他回绝:“多谢石兄好意,绪之除了我不爱亲近他人。”   石之轩的眼皮一跳。   ……这个小鬼!   他如果是成年人的话,石之轩能把他当成情敌对付!   可他现在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或许刚刚那些动作全然是无心的。   石之轩熄了火气,重新挂上笑容:“总不能让绪之冻着吧。”   君羽墨想了想,觉得石之轩说得对,于是脱了自己的外袍,给萧绪之搭上:“绪之,别生病了。”   他脱得只剩下白色的里衣,萧绪之看到石之轩贪婪打量君羽墨的眼神,忽然站了起来,挡在君羽墨面前:“哥哥,你这样不冷吗?”   君羽墨如何猜不出他的想法,无非是对石之轩警戒,害怕他吃亏。   “不冷,别担心。”   萧绪之却觉得自己瘸了腿,而感到意外的烦躁。   这样小小的身体,又已经残缺了,如何能配得上阿墨?他会不会也嫌弃自己……?   萧绪之忽然有些害怕,不敢抬头去看君羽墨的眼神。而君羽墨看到萧绪之脸色发白,因为他又腿疼了,便把他抱住:“绪之,我说过会治好你的。”   萧绪之将双手搭在君羽墨的脖子上,狠狠的抱紧了他。   在君羽墨和石之轩看不到的地方,倒是勾起一个笑容。   他倒是魔怔了,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   反倒是越挂念越好,越放心不下越妙!   “哥哥,别丢下我。”这句话不知道是真心还是演戏,可萧绪之把能利用上的统统都利用上了,他不想再和他分开,一秒也不要。   君羽墨的疏远的声音变得柔和:“很晚了,睡吧。”   他小小年纪被人追打,又在瘟疫的地方长大,看过太多生死,所以才时时刻刻恐惧着他会离开吗?   君羽墨的手放在了萧绪之的头发上,语气温和而宠溺。   看到这一切的石之轩心头郁闷极了,这小孩也太会讨君羽墨喜欢了。   说的每一句话,都紧紧的揪着君羽墨的心,让君羽墨的注意力全部都落在他的身上,完全没有功夫理自己。   若他不是个孩子,石之轩还真的觉得他成精了!   萧绪之仍然有些担心,却听君羽墨说:“石兄,我听你说想去扬州。其实早上的时候是我记错了,我奉了家师的命令,要去洛阳一趟。”   石之轩的嘴角一抽。   而萧绪之却真的闭上眼睛,露出一个微笑。   那样掩盖不住自己心思的阿墨,也变得会保护自己了。   听到君羽墨的话,石之轩只觉得自己极好的涵养都忍不住升起一股怒气:“既然是这样,那明日我们就好分开走了。”   前面去扬州和洛阳的路完全不同,明天肯定会分开走。   听到石之轩这么说,君羽墨对他疏远的态度才稍稍转暖:“自然。”   萧绪之的声音轻而缓的说:“阿墨,你救我的时候是不是也被那些村民打了一棍?”   他隐约间记得是被打在背部,君羽墨从昨天开始那块地方就有些疼,自己一直没有注意。早上又发生了那么多事,若不是萧绪之问起,君羽墨更加不会说了。   他这才感受到有些疼,却淡漠的说:“没事。”   石之轩听到了君羽墨受伤的事情,从怀里拿出一瓶伤药:“这药可以消肿,止疼,若不嫌弃就收下吧。”   萧绪之忍不住在心头冷哼,他竟然还不放弃?   不过这荒山野岭的,他又受了伤,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药给阿墨用。萧绪之纵使心里不太舒服,也不会拿君羽墨的身体开玩笑。   君羽墨仍然想要拒绝,却被萧绪之慢慢的替他接过了伤药,甚至不想让石之轩碰到君羽墨的任何一个地方。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石之轩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的想起了这句话。   他觉得太诡异了,明明对方只是个孩子。   萧绪之拿过伤药,便对君羽墨说:“我帮你上药吧。”   事情都已经成了定局,君羽墨叹了一口气。他现在估计又欠了石之轩一个人情,于是君羽墨轻声的在萧绪之耳旁说:“绪之,下次不可以要别人的东西。”   ‘别人’两个人取悦了萧绪之,他看向君羽墨的眼神含笑。   “好。”   他终于可以安心的睡了。这具身体全身的伤口都在疼,根本不像萧绪之表现出来那样,若是没有惊人的意志力,他早就昏迷过去了。   能坚持到这里,也全然是因为萧绪之担心君羽墨,宝贝得不得了。   夜晚,轮到石之轩守夜,萧绪之在火堆前睡着了。可君羽墨却闭着眼睛,根本没有心情入睡。   脑子里的系统一直在质问他,为什么不和石之轩一道走。   君羽墨冷哼:[自然是不想攻略他。]   因为强制性的被删除记忆,他对这个系统忍不住升起一股怨气来。就连心里那一点点的抵抗心理被无限扩大。   君羽墨自己都忍不住冷笑,不知道是和谁沾染上的坏毛病,他竟然也有反抗心理了?   [宿主攻略不下来,就必须得重启。]   ……这是在威胁他?君羽墨忍不住冷笑起来。   他这具身体能活好久好久,只要不自杀,就不会重启,系统又能奈他如何?   [看来我就是那块刀俎下的鱼肉,你们想让我怎么做,就怎么做了?]   [上面并没有这个意思,宿主慎言。]   [那这么逼我,就是你的意思?消除我的记忆,还废弃上一个任务,我可不是你手中的傀儡!]君羽墨抓住它口中的漏洞,狠狠的怼了一通。   [叮——追加惩罚:宿主如果攻略不下来,这个周目的记忆就会废除。]   [呵……现在变成一个周目一个周目的删除我的记忆了?]   而系统却再也不说话了,仿佛是把条件摆在君羽墨面前,让他自己去做选择。   可这次……君羽墨就是想要反抗。   第二天的时候,君羽墨如愿以偿的和石之轩分道扬镳。   他走的时候心情很好,嘴角一直挂着笑容,就连萧绪之也受到感染,和君羽墨四目相对之后,笑出了声。   “绪之,昨天你是不是故意的?”   萧绪之无辜的看着他:“哥哥说什么呢?”   小狐狸!   不过君羽墨一点儿也没揭穿,反而一路背着他:“等到了洛阳,我就去找那个大夫在纸条上写的那些药材,洛阳是如今的首都,十分繁华,定能治好你的。”   “嗯。”   君羽墨害怕那些村民给萧绪之留下了阴影,便问:“绪之,你害怕去洛阳吗?那里的人会很多。”   萧绪之趴在君羽墨的背上:“只要和哥哥在一起,去哪儿我都不怕。”   他这么说,让君羽墨更加狠不下心了。   “好,我们一直在一起。”   萧绪之听到这话,眼中快速的闪过什么。他的心头充满了酸胀,在君羽墨耳边闷闷的说:“约好了。”   萧绪之望着君羽墨的时候,充满着眷念和执念。   他狠狠的抓住君羽墨肩膀上的衣服,眼里发狠。   ——阿墨,这可是你说的。如果你违约的话,上天入地,我都不放过你。   君羽墨感受到了异样,停下脚步问他:“绪之,很疼吗?”   萧绪之笑了出来,云淡风轻:“不疼。” 第46章   离洛阳的路很远,君羽墨又带着一个瘸腿的孩子,一路上走走停停,花费了许久才到底洛阳边区。   这半个多月,君羽墨已经想清楚了。只有他死亡又没完成任务的情况下,这个世界才会重启,否则系统是没有权利自动帮他重启的。   人活在这个世上,怎么活不是活?还非得给自己找不痛快?   君羽墨进入洛阳城不久,便下定了决心——系统给他的任务,他不会去做。   “我们先去买个院子可好?绪之想要什么样的?”   萧绪之牵住了君羽墨的手:“只要和阿墨一起住,哪里都好。”   他的回答带着几分惴惴不安,君羽墨微笑看他:“我们就快有个家了。”   ……家?   萧绪之看了一眼君羽墨。   快要入冬了,深秋的阳光照在身上并不觉得刺眼。他一如这阳光……不强烈,不炫目,却暖洋洋的照在萧绪之的心中。   他们曾经,也在琴川有个家,只是那个家到底是什么样子,萧绪之却记不太清了。   可萧绪之仍旧很期待,因为能和君羽墨在一起。   随后,君羽墨在一个不热闹,也不偏僻的地段买下了宅子。   所幸宅子是现成的,收拾一下就可以住进去了。毕竟洛阳是繁华地段,寸土寸金,这座宅子在还没卖出去的时候,主人就时常过来打扫,看上去也算干净。   君羽墨付了钱,他和萧绪之的行李很少,所以当天就搬进去了。   宅子临水而建,一旁有湖泊,打开窗户的时候便能看到月下湖水,是个适合居住的地方。   安顿下来过后,君羽墨又马不停蹄的去了洛阳城最大的医馆。   他把之前小镇遇到的那个大夫的纸条交给洛阳城里最有名的大夫看过,看过之人无一不暗暗称奇,都说这是一张难得的好方子,君羽墨才放下了戒心。   这也怪不得君羽墨小心,那个大夫也算小镇的人……他之前经历过被村民围打的事情过后,也不由的留了些心眼。   洛阳城的大夫告诉他:“只是公子,你上面的药材全都十分珍贵,又需要长期滋补,没有大量钱财凑不齐这方子上的药材。”   要是普通人家的话,大夫都劝他们赶紧歇了治疗的心思。   单单这药材就能把一个家拖垮。   “多谢,我知道了。”   君羽墨平生第一次为银两的事情犯了急,他身上也携带着许多银票,依旧支撑不起萧绪之的费用。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在第一个任务的时候点亮了理财的技能,如何把银子变多,可是他的最拿手的。   君羽墨借助自己手头的银两,在洛阳一处人流不太大,但环境极好的地方盘下一个酒楼。洛阳的地价极贵,他买完酒楼过后,手上的钱就所剩无几了。   刚好够装修的钱……君羽墨叹了口气,只求出新意。   要说什么最赚钱,无非是香料,丝绸,瓷器一类。自丝绸之路运来,互通东西方,在异国的东西运到洛阳,便会成为一些达官贵人的收藏物。   而来钱最快的,无非是青楼赌坊一类。   但隋朝年间,对赌坊的管制极其严格,惩治得十分严重,所以即使君羽墨有这个信心开好赌坊,官府也不会批准的。   说不定他头一天开了,第二天就被官府抓进去坐牢了也不一定。   他上面又没人庇护,光凭自己的实力,弄个酒楼还是挺安全的。   虽说是酒楼……但二楼做的可不算这个生意。   君羽墨急需要用钱,自然得用一些手段。二楼的包间里分别挂着牌号,对应一种游戏,类似扑克和卡牌游戏。因为不是赌博,官府就管不着了。   现在酒楼正按照君羽墨的设计图装修,本来是有了空闲去陪萧绪之,可君羽墨却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   光是招工就让他忙得团团转,半个多月之后,君羽墨看着比刚来洛阳城的时候清减多了。   萧绪之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终于忍不住把困倦的君羽墨按到床上。   “阿墨已经忙活了半个多月了,再不好好休息,身体会吃不消的!”   君羽墨看他的态度意外的强硬,便讪讪的开口解释:“可是……酒楼的事……”   萧绪之皱紧了眉头:“今天我帮你看着。”   君羽墨想要从困意之中挣扎着起来:“绪之,别闹,你年纪太小,他们不会听你的……”   还没有说完,他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萧绪之在他身边低沉的耳语:“阿墨,别让我再这么担心了。”   君羽墨之所以这么着急,都是为了他,想早点治好他的腿伤。可萧绪之本人却对这个瘸腿毫不在意,那个方子他看过,很多药材都可以替换,变成稍微便宜一点的药材。   可再怎么便宜,都需要长期服用。   看着君羽墨眼底的青黑,萧绪之很是心疼。   他杵着拐杖,尽量把声音放轻,然后慢慢的挪了出去。   来到招工的地方,那些男人看到萧绪之只有七八岁,又生得又瘦又黑,身体还有残缺,未免对他露出一些鄙夷的眼神。   当掌柜介绍他的身份的时候,那些人都震惊极了。   ……这样的人竟然是少东家的弟弟!   萧绪之的嘴角露出完美的笑容,那通身的气势却让他们看着遍体生寒。   这般沉稳,看上去倒不像是个孩子。   萧绪之扫视了一眼四周,立马挑出了想要的人。他小声的告诉了掌柜,留下了几个人,今天的招工也就到此为止了。   有一些人不服气,跳了出来:“你一个小孩,知道什么!我们要见少东家!”   那些人前段时间见过君羽墨,早就对君羽墨心生好感。若今日是君羽墨把他们刷下去的,他们倒不会有这般大的反应,却偏偏是一个怎么看都不顺眼的人。   萧绪之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你心思活络,本是好事,可一上来就把目标对准了掌柜之位,未免太浮躁了。”   那人看着萧绪之,惊讶得张大了嘴,他简直把自己那一点小心思看得透透的!   而掌柜则心中一震,暗自鄙夷起那个人。萧绪之说得没错,谁都想做到掌柜的位置,只是一开始就这般浮躁,等真的成了掌柜,办事也难免会带着一些浮躁之气。   况且这样的伙计,若敌对商家稍稍给他前程,他便能反手捅一刀。   这样的人掌柜从事酒楼生意几十年,见得太多了。   萧绪之的眼神微冷,又对另一人说:“你天性愚笨,耳根子软,最容易受到煽动。”   听他这么一说,掌柜又暗暗称奇。这人乃是他娘子家的亲戚,本来打算借助他的手安插进来的,可没想到这位公子看人这般毒辣。   他前段时间便是因为受到煽动,打了客人一顿,所以才被解雇了。   萧绪之又将眼神落到最后一个人身上:“还有你——心术不正,来这里想必是为了阿墨吧?”   他点出来的三个人,皆是一眼就说中了。其他人都睁大了眼,只觉得萧绪之通透得可怕。   可他们哪知萧绪之还是太子长琴的时候,对人心这块最不擅长。他在人世间游离几百年之久,才变成了这样。其中悲苦,便是说上三天三夜也无法说完。   各式各样的人……萧绪之接触得最多的便是像那时的村民那样,恨不得打死他。   一想到这里,萧绪之的心更冷了。   回到盈川的时候,当他得知那里是几百年前的南曲镇,便生出想要救治那些村民的心思。想要在那里住下,毕竟那是他和阿墨生活过的地方。   当知晓当今皇帝封死了那个满是瘟疫的村子时,是萧绪之医治了他们。   而那些村民恩将仇报的行为,狠狠的打在萧绪之的心上。   他漂泊数年,生生世世孤寂,却还要妄图留在南曲镇,妄图有枝可依,这难道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除了阿墨身边,没有地方会是他的家。   选定了一些人以后,萧绪之便让掌柜先让那些人回去,大约五天后再来上工。掌柜应下这句话以后,萧绪之才杵着拐杖一步步走回他和君羽墨的家。   掌柜看着萧绪之的背影,只觉得萧绪之走得极其艰难,一步一步都用了很大的力气。   他刚刚竟然害怕起这个七岁的孩子了,掌柜小声的嘲笑起自己:“不过是个瘸子,有什么可怕的……”   萧绪之的腿伤还疼,不能走太久的路。今天会出来也纯属意外,他的额头冒着冷汗,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天空下起了细雨,萧绪之来不及避雨,身上被全都淋湿。   当他正想挣扎着去躲雨的时候,一把伞却遮在了他的头顶。   君羽墨脸上的表情很生气:“绪之,你为什么不叫醒我?还自己一个人跑出来了?”   萧绪之的腿受不得寒,君羽墨的眉头一直皱得死死的,抿着唇准备听萧绪之的解释。   萧绪之低垂下眼眸,身上也被淋湿了,也执拗的一句话不肯开口。   君羽墨终于叹了口气,然后蹲了下去:“上来,我带你回家。”   萧绪之的眸光闪烁起来,他总是这样,毫不犹豫的对自己伸出手。   所以……他才无法放开他。   萧绪之接过君羽墨手上的伞,然后搂住君羽墨的脖子,君羽墨才起身。   他们一步步的走在大雨里,因为刚刚萧绪之被淋湿了,君羽墨只感觉身后的人十分湿冷。当萧绪之身上的水侵染了君羽墨的衣服,他背上的那一片衣物也被染湿。   而他却一点都不介意,反而对自己说——上来,我带你回家。   大雨里,街上的行人极少。打着伞的人也脚步很快,想要赶紧回家。可君羽墨却走得又慢又稳,让颠簸尽量小一些。   萧绪之的手举着伞,终于释怀的轻笑出声。   初初见面的时候,他绝对想不到……这个人会影响他至深,给他带来温暖,甚至温暖了不配拥有轮回的他。   蓦然间回过神的时候,萧绪之才发现——原来我已经这么爱你了。 第47章   君羽墨虽然生气,但也不会不管萧绪之。   如他所料,第二天的时候,萧绪之的腿伤果然更严重了。   马上就要入冬,君羽墨这段时间拿了银子给他治病,那边酒楼又需要极多的银子,他平生第一次觉得银子是那么重要。   萧绪之发烧得很厉害,酒楼的装修还没做好,这下子更让君羽墨陷入了两难。   首先肯定是萧绪之要紧,他现在没有多余的银两,连给萧绪之治腿的钱都快出不起了。   君羽墨看着床上烧得通红的萧绪之,终于下定决心把酒楼卖掉。   对于君羽墨来说,那些财物是其次的,萧绪之却只有一个。   他传达给掌柜这个消息,便悉心在屋子里照顾萧绪之,没想到不出半天,掌柜便告诉他有人想要买下那个酒楼。   君羽墨觉得奇特,又听闻掌柜说:“那位公子说要明日和您在春风楼细谈。”   君羽墨之前已经吩咐所有事情让掌柜代他出面,可那位买家这么想见他,便让君羽墨察觉到了几分端倪:“好,我知道了。”   他又照顾了一夜萧绪之,才让他的烧退了些。   第二天的时候,因为已经快入冬了,君羽墨换上了一身略厚的衣物才从宅院走出。   他本就清瘦,这一身厚衣服穿在他身上也不显得笨重。还因为长得十分俊秀,而多了几分儒雅温和的感觉。   君羽墨徒步来到春风楼,被人带到了包间里,才看到正在喝茶的石之轩。   他的眼眸沉了沉,瞬间挂起笑容:“石兄怎么在这里?”   他身边的小厮闹着:“什么石兄,我家大人姓裴。”   仔细一看,他的确简单的做过易容。但仍旧保留了石之轩的轮廓和气质。   君羽墨为什么能够断定他是易容而非相似的人,只因为石之轩身上的内力,和那双饱含着野心与欲望的眼神。   君羽墨轻轻一笑,也不反驳,倒是很自然的叫了一声:“裴兄?”   石之轩当日说和君羽墨顺路,要去扬州,其实也是为了能和君羽墨一道走。可他却没想到君羽墨给他下了个套子,最后竟然让君羽墨只身来了洛阳。   正巧,石之轩真正的目的地也在洛阳。   他微笑的给君羽墨倒了一盏茶,又吩咐身边的小厮出去。   这精致的包间里,才只剩下了两人。   君羽墨坐了下去,喝了茶,才抬头问石之轩:“听说裴兄想买我的酒楼?”   石之轩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君羽墨的心冷了冷,这是盯了他多久?一看到他要出让酒楼,竟然也沉不住气就马上过来了,连多等几日也不行!   石之轩估计是因为他上次的话而有些焦虑了吧?   君羽墨笑道:“那真的多谢裴兄了,帮了我大忙!我现在正需要银子呢!”   石之轩脸上的表情十分真诚:“羽墨说笑了,我这么做肯定是有利可图的,我信任你的能力,也希望买下这个酒楼以后,你在那个酒楼当我的掌柜,帮我好好管理那家酒楼。”   君羽墨的脸上不动声色,却在心中暗暗吐槽。石之轩收买人心当真有一手,一般照着这么说,肯定会打消他的戒心的,甚至还会让人对他感激。   可君羽墨之前被系统和地尼强制的任务,正反感着他呢。   君羽墨面上不露丝毫:“裴兄的恩情……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听到君羽墨这么说,石之轩的笑容果然又真诚了几分,他的语气充满了赞赏之意:“上次见羽墨勇敢挺身而出,便一直想要结交你,如今只是区区举手之劳,不足挂齿的。”   君羽墨喝了一杯茶,淡淡的说:“那孩子可怜,我不出手,也会有旁人出手帮他的。”   “羽墨不必谦虚。”石之轩轻轻拂袖,那双黑瞳十分深邃,里面的东西太多太杂,藏得太深。他穿的衣服材质只是一般,可石之轩淡淡喝茶的姿态,却让人联想到了世家公子。   翩翩风度,最容易蛊惑人心。   君羽墨垂下眼眸,笑得别有深意:“既然石兄已经知道我来自慈航静斋,那我便问一句多嘴的话。”   “请讲。”   君羽墨的语气轻而缓,问出的问题却让人心惊:“石兄以为,当今圣上如何?”   慈航静斋的传人一般不出山门,一出山门定为乱世。她们自负兼任着必须选出明主的任务,而天下武林里,慈航静斋的声誉极高。   石之轩意在天下,若不是魔门出身,谁不想要慈航静斋的青睐。   听闻君羽墨这么问,他便觉得这是君羽墨在考验他。   石之轩略略沉思片刻,说道:“我身在朝堂,许多事情比外人清楚,就拿修建运河一事……”   君羽墨听他的语气顿了顿,便问:“运河一事怎么了?”   石之轩摇头:“运河之事天下人都指责陛下,但这运河可成为商运之河、亦能为民运之河。在我看来,未必不好。”   天下人皆拿运河与伐东两件事对杨广口诛笔伐,可这个石之轩的见解却算独特。   君羽墨原先以为石之轩只是对天下抱有野心,而没有真才实学。听他刚刚的发言,倒完全打破了君羽墨的偏见。   君羽墨微笑的问他:“刚刚听闻石兄说自己在朝堂为官,又听刚刚那位小厮说了一句你姓裴,莫非……石兄便是那位裴矩,裴大人?”   君羽墨三言两语就猜出了自己的身份,石之轩也不生气,而是微笑的喝了一口茶:“正是在下。”   君羽墨才略微了然。   这样就不奇怪了,那位裴矩大人,在短短几年时间里,出使突厥,以合纵连横之法让强大的草原帝国分化成如今的东突厥和西突厥。   ……他的确有些真材实料的。   君羽墨得了准信儿,不欲在和石之轩纠缠,便想离开了。   他起身的时候,被石之轩一把抓住了手腕:“羽墨不再坐坐吗?现在外面正在下雨,等雨停了走也好。”   他故意抓住自己的手腕,就想试探一下他的内力有多高。   君羽墨想起地尼对他说的那些话,便心中暗叫不妙,于是连忙想要挣脱开。可摸到他的脉过后,石之轩的脸色忽然微微一震。   他的体质,倒是……   石之轩微眯起眼,对君羽墨更加势在必得了。   “羽墨,不再坐坐吗?”当石之轩再次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和刚刚的气势完全不一样,他甚至带上了威胁的口吻。   君羽墨狠狠皱下眉头,觉得石之轩真是个麻烦。   他不想和他有接触,可许多外部因素却让他偏偏无法脱身。   君羽墨被死死的拉住了手腕,便坐了回来。   石之轩见他乖乖听话,才松开了君羽墨的手。   正当君羽墨有些心烦的时候,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雨丝飘到了窗户里面,石之轩站起身去把窗户关紧,略有深意的对他说:“这几日下雨倒是下个没完。”   湿冷的空气传进来,让君羽墨刚刚焦虑的心情瞬间清醒了。   ……他怎么老是想着逃避?只是因为地尼和系统的任务,便让他一直处于被动。   既然这是石之轩自己送上门来的……正面肝啊!   何况,他都已经被人逼到这个份儿上了!   君羽墨定了心神,对石之轩说:“君大才,羽墨佩服,只是有一些地方……我认为裴兄说得不对。”   石之轩看君羽墨的眼神可比刚刚露骨多了:“不知羽墨有何高见?”   君羽墨淡淡的开口:“世人皆说陛下劳民伤财,可他实在下了两招妙棋——定都洛阳与修建大运河。隋建立之初,天下已经分裂了四百年。你说得不错,大运河,是南北双方沟通货物乃至军事物资的一个通道。但更重要的一点,让分裂了四百年的国家,重新统一起来。”   他们二人皆未数落当今陛下的错事,只单独谈论运河与洛阳两件事。   从大业五年到大业十年这期间,短短五年的时间,便让隋的国力衰弱。非是运河与修建洛阳的锅,更多的还是那三次伐东。   “只是那年征召了上百万军队,陛下又令三十万大军深入平壤,到头来从高丽回来的却只剩下两千七百余人。”   征召的民夫,也不做训练,非是精兵,就这么用于战争之上。   没想到第一次强征过后,还不收手,又第二次强征,而那第二次强征的民夫乃是第一次的一倍。   “举国之力要打高丽一个小国,耗费了太多的国力人力。”这些年间,老百姓在民间流传着一句话,反正到哪个地方都是死,何必跟着陛下去异国他乡死。   君羽墨的手指在桌上点了点:“兵役太重,这才是根源。”   至于杨广死性不改,三次伐东,到底是性格使然,还是朝中有大臣做推,这便不能得知了。   眼前这个人是想得到天下,绝对会做一些手脚!   听了君羽墨刚刚的那些分析,石之轩目光灼灼的望向他:“一针见血,君大才!难怪慈航静斋会选择让你下山来!”   慈航静斋传人的使命——是选定能够结束乱世的明君。   君羽墨脸上的神情淡然,刚刚那些话,是他故意对石之轩说出来的。   他的眼神幽深而晦涩的望向石之轩——你会如何选择呢?   美人还是天下,决定了君羽墨的攻略路线! 第48章 (修)   石之轩的外表看上去就像一个温润无害的书生,可内里却自有算计。   刚刚那个小厮刻意透露出石之轩姓裴,若非他主动授意,光凭一个小厮怎么敢那般妄言?   君羽墨眯起眼,刻意夸赞他:“裴矩大人只用几年就分化了突厥,我可受不起这样的赞许。”   石之轩淡淡一笑,看着君羽墨的眼神里却是势在必得:“自魏晋以来,北方作乱不止,每到冬天,他们就会南下抢杀马匹粮食,百姓年年受苦,我做这些事情,也是应该的。”   君羽墨不着痕迹的将目光放到他的身上,偏偏石之轩表面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石之轩的话藏得滴水不漏,让他根本无法试探出任何东西。   君羽墨若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裴大人过谦了。”   看样子石之轩还是不够信任他,纵然前方有一个巨大的利益,石之轩也如此谨慎。   君羽墨决定把拿出的筹码放得更多,再试一次:“因这兵役太重,这天下随时都有可能大乱,当今陛下……早已有心无力。如今民愤太深,各地盗贼四起,怕就怕就连诸侯与士族也反了。”   这话已经是大逆不道了,若是旁人听到了,君羽墨很有可能会当场下狱。   可坐在他面前的,是石之轩。   自古以来,造反的泥腿子都是不顶事的,唯有贵族和士族造反才能成事。杨广当初第三次伐东的时候,其实国内早有动荡,他却一意孤行征召民夫。   当时杨玄感反叛,杨广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只是这天下,终究是乱了。   而杨广也因为这件事,自此颓废了下来。   刚刚君羽墨的一席话,让石之轩觉得他是把天下看得太透。   石之轩喝了一口茶,静静思索。   外面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路上也积了不少的雨水。   君羽墨的目光复杂,低垂着眼眸,好让石之轩察觉不到自己眼里的算计。   他,会如何来选择呢?   片刻之后,石之轩终于缓缓开口,刚刚露骨的态度全然一收,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羽墨的确看得通透,比之我的众多门人更甚。我知道羽墨肯定不愿意当谁的客卿,不若便接下悦华楼掌柜一职如何?”   君羽墨听懂了他的话,看来石之轩不仅想要天下,也想练成魔门的绝世武学《道心种魔大法》。   天下也要,美人也要,贪婪至极。他这样倒是让君羽墨十分头疼。   “裴大人考虑这般周全,我就不拒绝了,那就多谢裴大人了。”   石之轩笑道:“不必跟我怎么客气。”   等他说完这句话,两个人便静静的喝起了茶,不再有下一步的试探动作。   石之轩却自有思量——君羽墨慈航静斋传人的身份,和他那古怪的体质,都让石之轩觉得他是最好的对象。   雨声忽然骤停,君羽墨推开了窗户,发觉外面果然没有下雨了。   这下子,石之轩没了再留住自己的理由。   君羽墨再也懒得对他虚与委蛇:“雨也停了,我该走了。”   石之轩果真没再拦他:“请便,等下可能还会下雨,需要我差人送你回去吗?”   君羽墨摇了摇头:“不用,出门的时候见天色不好,我自个儿带了伞。”   看着君羽墨离去的身影,石之轩脸上满是玩味的笑容。自君羽墨进入洛阳以来,他所有的动向,石之轩都清楚。毕竟是慈航静斋的传人,他不得不去多个心眼。   ……却没想到,他还有那样的体质。   石之轩喝了一口茶,刚刚那个小厮像是变了一个人,弯着腰走了进来:“现已在君公子身边部署了暗探,包括酒楼,商会,君公子所住的宅院的邻居,医馆。君公子常去的几个地方都已经部署完毕。主人想要知道什么消息,我们都会打探出来。”   石之轩的笑容一敛,低垂下眼眸:“做得好,但现在别离得太近,切莫打草惊蛇。”   根据他的情报来看,君羽墨可是慈航静斋这一代弟子里第一个修炼到剑心通明境界的,想必武功自然是不差的。   小厮听了他的话,只是恭敬的道了一句:“是!”   而此刻,另一边。   君羽墨得了卖酒楼的钱财,又走到了洛阳最大的医馆处。他找了一个大夫,让他跟着自己回家。   萧绪之还在发烧,君羽墨即使昨天照顾了一晚上,他也没能缓过来,这也能看出萧绪之的身体到底有多差。   到了宅子里,大夫把脉过后,连连摇头。   “小公子的底子太差,治好了风寒,之后也要多调养身子才行,否则……”   君羽墨看着床上的萧绪之,他额头虽然不像之前那样烧得厉害了,可还是没能彻底推下去。听到大夫的话,君羽墨连忙问:“否则怎么样?”   大夫叹了口气,把刚刚没有说完的话说给君羽墨听了:“否则会折损寿数,但那也是最坏的结果了。”   折损寿数……   听到这四个字,君羽墨的心情十分沉重,只求不要是这个结果,萧绪之的身体可以慢慢好起来。   等大夫开了药,君羽墨拿给萧绪之喝下之后,他才微微放下心来。   一个月以后,酒楼开张了。因为一楼的菜品独特,又时不时会有番邦的歌舞,二楼设有赌局,一时之间悦华楼成为世族公子之中最适合玩乐的地方。   三个月后,悦华楼在百姓里也名声极盛。   “我听说,就连那个裴矩大人也时常来这里。”   “还有上次看到了户部大人的公子。”   每当君羽墨听到这些的时候,都忍不住怀疑是不是石之轩做推,才让悦华楼这么快就成为洛阳鼎盛的酒楼。   那些人来悦华楼消遣,于是在百姓里人口相传,竟然流言越来越偏,甚至开始说悦华楼有个极好看的公子,才引得那些人疯狂的涌到了悦华楼。   作为那个很好看的公子,君羽墨一脸别扭。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银子来得快,他总算可以负担萧绪之的治疗费了。   君羽墨想,等萧绪之的腿伤好了之后,便早日离开这个洛阳城,至于石之轩那里,暂且先放下一阵。只因他的身形外貌会一直保持在十五岁,如果在这里生活久了,那就糟糕了。   来洛阳城已经有四个月了,天空下起了大雪,飘洒在空中。今年似乎格外的冷,这天下也快要大变了。君羽墨收拢了身上的雪白裘衣,面色有些凝重。   推开宅门,君羽墨发现萧绪之杵着拐杖站在门口。   屋顶也积了一层厚厚的雪,而萧绪之站在一片雪白下,朝着君羽墨淡淡一笑。   这三个月里,君羽墨把他养得很好,脸上也没多少肉。初见时,他又瘦又黑,现在倒看上去十分干净白皙了。   君羽墨微微一愣神,转而笑起来:“怎么在这里等我?”   萧绪之稚嫩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疏远,却看到君羽墨的那一瞬间便收回了防备。他的腿虽然还没好,却已经可以蹒跚的走几步路了。   当他放下拐杖,慢慢朝着自己走来的时候,君羽墨的心都吊起来来,生怕萧绪之下一秒就会跌倒在地。   萧绪之走得很慢,似乎走路对他来说是种异常的煎熬,可即使是这样,他的脸上仍然露出一个惨白的笑容:“我可以走路了,想第一个让你看看。”   他这么说,让君羽墨更加不敢去扶着他,只是眼神一直担心落在萧绪之的身上。   一步又一步,花费了实在太久,萧绪之目光灼灼的看着君羽墨,眼神十分复杂。   当他终于来到君羽墨的身边,君羽墨的心头莫名闪过‘飞蛾扑火’一类的词语。   很快,君羽墨便自嘲的笑了笑,绪之不是飞蛾,他也不是火啊。   “我做到了。”萧绪之平淡的陈述里,让君羽墨忽然有些心疼。   纵使他的手脚再痛,也从未停止。   君羽墨蹲下来,抱住了萧绪之,然后眼睛一弯:“很厉害。”   萧绪之的全身都在冒汗,不知道是因为累的,还是因为疼的。   他微微的喘着气,而君羽墨毫不介意的抱紧了他。   君羽墨的眼里满是欣慰:“绪之的腿终于好了,这下子我总算能够放心了。”   这段时间,越是和阿墨相处,之前的那些记忆就越清楚。以前只是模模糊糊的记得有阿墨这个人,现在几百年前两人相处的细节他也能慢慢回想起一些。   一个人转世过后,身形容貌接会大变,可阿墨却和几百年前一样……   萧绪之目光复杂,想要问问看君羽墨记不记得自己。   空中的雪越下越大,似乎要将一切淹没,萧绪之下定决心,抬起头问君羽墨:“阿墨……你可曾记得几百年前,南曲镇的事情吗?”   君羽墨的眼神闪烁起来,很多片段飞快的浮现在脑子里,他的脸色忽然变得苍白,捂住头想要记起那些东西:“先生……”   很快,在君羽墨的脑子里传来一阵冰冷刺骨的电子音:[强制删除。]   那些片段最终消失不见,而君羽墨才如梦初醒,疑惑的看着萧绪之:“绪之说什么呢,几百年前的南曲镇,我怎么可能记得?”   萧绪之的心头忽然有些疼,君羽墨刚刚的反应他看在眼里,明明想要记起,仿佛被什么东西一直阻挠着一样。   萧绪之捏紧了手,很快便释怀的放开:“没事,我昨日看了一个话本,里面曾记载着几百年前南曲镇的地形外貌。”   记不起来也没关系,只要……阿墨还在他身边。 第49章   正在此时,门外忽然传过来一阵敲门声。君羽墨站直身子,对萧绪之说:“哥哥去开门,在这里别动。”   萧绪之乖乖的点了点头,他站在大雪里,雪花落到他的身上,可萧绪之却避也不避,任由那些雪水冰冷着自己的身体。   在他看来,这些雪水都是暖的,至少比他的心暖。   君羽墨便走到门口打开了门,看到一个陌生人,便皱着眉头问:“您是……?”   那人和乐的笑起来:“大喜呀~我是长乐坊的李媒婆,这不……沈家托我来问问,公子可有婚约一类?”   ……沈家?   君羽墨忽然有了点印象,这一个月以来,他在酒楼忙活的时候,总能感受到一股强烈的视线。   李媒婆又说:“沈家就沈姑娘一个女儿,又是洛阳的富庶人家,那沈小姐更是生得如同天仙一样……”   她的来意,君羽墨约莫了解了。   君羽墨的神色淡淡:“抱歉,我家还有弟弟要养,他不成年,我不成婚。”   君羽墨的那个弟弟,这周围的邻居都很清楚。他小小年纪只身在外,又承担了萧绪之大部分的治疗费,银子花得如同流水一样,许多人都暗叫可惜。   君羽墨赚钱的能力算是一流,但也禁不住花出去的太多。   李媒婆的态度像是有些急迫一样:“君公子,这机会实在是难得,你别急,先听我说说啊。”   君羽墨仍旧十分疏远,淡漠的对她说:“我已经说了,对不起,我不太感兴趣。”   李媒婆被他这种态度气到了,竟有些口不遮拦了:“我听周围邻居说,那个孩子根本和公子非亲非故,公子难道不觉得你那个弟弟拖累你良多吗?而沈家姑娘却不一样,娶了她就相当于得了沈家的家产,这天大的好事,竟然还有人拒绝!”   君羽墨本来已经打算关门了,却因为她的话而目光一冷。   李媒婆被看得心里发毛:“怎……怎么了?我说得不对吗?”   她的话,只怕一字不差的被里面的萧绪之听见。   君羽墨的眼神越来越冷,警告的看了她一眼:“是非对错,都是我的选择,与你有何干系?”   李媒婆的心中惊讶,也不亏这沈家一直看了君羽墨一个月,他的人品的确不错。   趁她还没反应过来的这段时间,君羽墨关上了门。   而李媒婆才回过神来,不由暗骂自己,干嘛说些有的没的话。   她说不成这桩婚事,那沈家姑娘的肚子可越来越大了,这可如何是好?   这边,君羽墨心情极差的关上门,而萧绪之见他为自己说话,忍不住淡淡的笑了起来。   现在已经是下雪的季节,院子里堆满了白雪。君羽墨远远望去,萧绪之嘴角的笑容十分淡然:“阿墨,雪大了,快进来。”   忽而有风乍起,天空的雪花也被吹斜了,君羽墨如古井的心中就像是投下一块小小的石子。   忽然……就有了波澜。   君羽墨垂下眼眸,掩盖住心头的一切。   他当初和那个人走遍了天下,心里早就不会被什么东西所触动,可当初在盈川见到萧绪之的那一瞬间,他却屡屡对萧绪之投入过多的感情。   “别久站,雪大了。”   君羽墨朝他走去,等到了君羽墨,萧绪之也慢慢跟他一起走进因为烧着银炭而十分温暖的屋内。   ——那是他们的家。   …………   ………………   这几日似乎一直都在下雪,马上就快过春节了,也不知道三十那天会不会还在下雪。   君羽墨早在前几日就放了酒楼伙计的假,反正这段时间来酒楼的人会越来越少的,倒不如早些时候放假,让他们过一个好年。   伙计们没想到君羽墨放他们放得这么早,全都欢天喜地的谢过了君羽墨,当天下午便收拾了包袱,回家去了。   君羽墨望着外面的雪,忽然露出一个笑容。   这是他和萧绪之在一起过的第一个年,之前萧绪之瘦瘦小小的,好不容易让他养胖一点,今年的这个年,一定得过得欢欢乐乐的才好。   君羽墨又想起自己这段时间太忙,家里一点儿东西都没有准备,便打算出门去采买年货。   没想到正准备出门的时候,那个李媒婆又跑了过来。   君羽墨的眉头狠狠的拧了起来,又听李媒婆说:“君公子,您要去采买年货吗?”   她一路上纠缠得没完,君羽墨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倒霉,竟然被沈家给看中了。   而这一边,趁君羽墨这头与人交谈,宅子里面竟然翻墙进来一个穿着异族服饰的年轻男子。他的面容极其清秀,只是脸色有些慌乱,看到萧绪之的时候,一把捂住他的嘴:“嘘,小弟弟,让我避一避风头。”   他的话一落下,萧绪之就听到外面有人大喊。   “那个吃霸王餐的去哪儿了?”   “快,去那边找找!”   萧绪之了然的看着他,而秦蓝连忙讪讪的笑起来:“嘘,别吵啊。”   “我刚刚看他往集市里跑去了。”   “快去看看,今天找到他非让他把钱拿出来不可!”   等外面的人终于走了以后,秦蓝才瘫坐了下来。   他松开了捂住萧绪之的手,萧绪之也没大叫,而是神色淡淡的在桌上倒了一盏茶喝。   “你躲也躲了,还不离开么?”   秦蓝耍着无赖:“再让我避避风头嘛。”   萧绪之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倒也没再说什么了。   只是秦蓝忽然觉得萧绪之通身的气势不凡,但神态话语往往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他们不再说话,四周也安静了下来。课在这个房间,外面君羽墨和李媒婆的话,萧绪之和秦蓝却听得一清二楚。   秦蓝听八卦听得津津有味,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萧绪之,忍不住问他:“小弟弟,你该不会是故意来这个房间听墙角的吧?”   这房间看上去像是客房,没什么人住,故此秦蓝才问出这句话。   萧绪之并未在意秦蓝的话,可他这样在秦蓝眼中,就像是默认一般。   秦蓝恍然大悟般的窃笑起来,把那沈家非要君羽墨做他们女婿的话听得一干二净,才念念叨叨的摇着头:“我知道沈家的底细,看在你刚刚没害我的份儿上,你想不想知道?”   听闻此话,萧绪之的注意力才略微放到他的身上。   秦蓝这才得意洋洋的说:“你别看我这样,我可有本事了!”   “沈家家丑不可外扬,那沈家姑娘未婚便怀了孕。我见过那个沈家姑娘,帮她算了一下,她的孩子是极阳命格。说起这极阳命格……听闻琼华派的双剑已经出世,如今正满天下的为望舒羲和双剑寻找宿主呢!”   萧绪之的眼神忽然变得幽深,让秦蓝嘟囔起来:“我说错什么了吗?怎么这么看着我?”   正在此时,君羽墨终于拒绝了李媒婆,才皱着眉头回到屋内。   萧绪之说:“你可以走了。”   说完这句话,他才从客房走了出来。   萧绪之走出来的时候,顺便带上了门。   “绪之。”   秦蓝听到一个如泉水的声音,十分柔和温润,便顺着门缝里望了一眼。因为萧绪之的身高还不算高,他一眼便看到了君羽墨一身风雪朝着萧绪之走来。   只是那一眼,秦蓝的眼神便死死的黏在了君羽墨的身上。   十五岁左右的少年,似乎和他同岁。他站在大雪里,白狐的斗篷让他的五官看上去更加精致,特别是看向萧绪之的时候,放下了通身防备,只余温柔缱绻的眼神。   难怪那沈家要认初来乍到的君羽墨当上门女婿,这样只是一眼就能给人带来好感的气质……真是太少见了!秦蓝看了许久,才收回眼神。   君羽墨疑惑的看了一眼客房:“里面有什么吗?你怎么来客房了?”   萧绪之没有瞒君羽墨,却颠倒了事情的顺序:“一个吃霸王餐的人突然闯入,我担心是坏人,就过来看看。”   秦蓝气得吐血,这小孩怎么这么阴险。   分明是他想听墙角!现在成他的过错了!   君羽墨联想起刚刚外面的骚动,便相信了萧绪之的话。他把萧绪之挡在身后,警惕的看着客房内:“阁下是谁?不如一现真身如何?”   这个角度,正好让秦蓝看到君羽墨维护的表情,和萧绪之眼里的得意。   秦蓝:“……”   阴险!真的太阴险了!   秦蓝吃了哑巴亏,又不好给自己辩解,只好乖乖的推开了门。   君羽墨此刻才发现这个少年穿着繁复的异族服饰,约莫十五岁,眼神清澈,长相清秀,那一举一动也不太像是吃霸王餐的恶棍。   对比君羽墨的警惕,秦蓝的脸上倒是十分无辜:“我叫秦蓝,来自南疆……灵谷。我是好人,对你家弟弟也没什么恶意的!刚刚躲在你家,也实属无奈之举,还请见谅!”   南疆什么灵谷?   君羽墨有点没听清楚,却也不想去纠结这件事,毕竟他和秦蓝只是萍水相逢。   君羽墨对他说:“那既然如此,还请秦公子自行离开。”   “不瞒公子……我现在身无分文,能不能……”秦蓝的脸色有点红,咳嗽了两声,觉得自己说不下去了,但又立马说明自己的价值,“我可是知道好多事,就像刚刚沈家那位小姐!”   他一五一十的把刚刚对萧绪之所说的话,全都告诉了君羽墨一次。   君羽墨初初听闻沈家的事,还有些吃惊。只叹沈家那对老夫妻十分不容易,为了女儿什么都肯做。   而当秦蓝说起琼华的时候,君羽墨又莫名对望舒羲和双剑有些在意,或许……可以找人打探一下这个消息是否属实?   “那沈家小姐怀孕,该说知道内情的人极少,你是怎么知晓的?”   秦蓝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极阳命格十分罕见,不论如何,都会在阳日阳日出生。但女子为阴,她体内的孩子会灼伤母体内脏。当时我身无分文,就帮了沈家小姐一把。”   君羽墨:“……”所以为什么又没银子了?   萧绪之在听到南疆灵谷二字,便一直观察着秦蓝。   他几百年前偶然得知焚寂在南疆的消息,在之后的几十年里,萧绪之走遍了南疆,却找不到焚寂的踪迹,而如今这个秦蓝嘴里所说的那个灵谷,倒是让萧绪之十分感兴趣。   只要拿回焚寂里的半魂,他就不用再渡魂。   “哥哥,我们留下他吧。”   萧绪之会为自己求情,秦蓝很是诧异,明明刚刚这小孩这么奸诈。   无论如何,能留下来就好,他都快要饿死了!   秦蓝讪讪的看着君羽墨:“有吃的吗?”   君羽墨有点傻眼:“可……刚刚他们不是说你吃了霸王餐吗?” 第50章   秦蓝肚子咕咕的声音响起,君羽墨和萧绪之同时沉默了,那脸上的表情异常同步,让秦蓝脸红又尴尬:“我只是肚子饿了,你们也不用同时这样吧!”   君羽墨忽然笑了起来,确定了秦蓝是个真傻白甜,没什么危险过后,才对他说:“不嫌弃的话去厨房吧,那里应该还有热汤。”   秦蓝眼神一亮,而萧绪之的脸色却黑了。   ……那个汤难道是阿墨给他准备的那份儿?   等秦蓝飞快的走了以后,君羽墨才牵起萧绪之的手,走到了他的房间。   他的腿伤尚未痊愈,却已经可以下地走很多路了。君羽墨当初救他的时候,还摸过他的腿,那个时候他的腿的确伤得很严重,没想到短短四个月,萧绪之已经可以蹒跚的走路了。   若不是萧绪之,君羽墨还真想背着包袱跑路。   石之轩这段时间监视得太严了,君羽墨表面上不说,但不代表不知道。   但那些暗探算十分隐蔽,就算是绝世高手也不一定能够发现得了。   君羽墨琢磨着是不是石之轩是仗着这点,才肆无忌惮。   可这种步步紧逼,君羽墨无论如何也不想主动招惹这种麻烦。   恰巧了,萧绪之和君羽墨想的差不多。他越是渡魂,魂魄就越弱,那些仙术大多都无法再使用了。而且这个身体尚年幼,若是陡然要去炼丹的话,恐怕引得别人的怀疑。   萧绪之眯起眼,想要看看得知他渡魂一事过后,君羽墨的反应会是怎么样。   但很快,他就收回了这个想法。   不……几百年前的阿墨即使看到了他渡魂的场面,他也没有将他视为异类。   萧绪之抬起头,乖巧的问:“阿墨,我明天可以和你一起去买年货吗?”   今年的洛阳极冷,竟然下了这么大的雪。要是前几个冬天的话,要么就不下雪,要么也是小雪。天下积攒了太多的怨气,这个王朝或将颠覆。   君羽墨全然不知萧绪之的想法,只是有些担心:“你的腿……还疼吗?”   萧绪之拉住他的衣袖:“不疼了,况且这是我和阿墨第一次一起过年,我想和你一起去。”   听到他这么说,君羽墨的心忽然就软了。   “好,明天我们一起去采办年货。”   正在此时,叼着鸡腿的秦蓝忽然从窗户外探了进来,眼里闪着惊喜:“采买年货吗?能带我一起去吗?”   他的样子太滑稽,虽然知道这样很不好,可君羽墨的笑容一直压不下去。   萧绪之眼神冰冷的看了秦蓝一眼,那眼神可怕得让秦蓝抖了两下,把鸡腿也抖在地上。   他哭丧着脸,心疼得在滴血:“知道了我不去。”   萧绪之这才露出一个微笑,那模样彬彬有礼,根本看不出刚刚威胁了秦蓝。   …………   ………………   第二天君羽墨醒来的时候,便发觉雪已经停了,昨天下雪的时候不见得有这么冷,反而开始融化的时候冷极了。   君羽墨和萧绪之起了一个大早,正要出门的时候,没想到又生事端。石之轩竟然派人把过年要采办的东西全都送来了,那些东西多得堆满了小半个屋子。   这下子省下了不少事,可萧绪之的脸色一直不大好。   君羽墨总觉着之前经历过这种事情一样,好像谁送了一包红豆给他,然后被那个人看到过后,竟然吩咐下人送了整整一屋子的红豆。   对,其实萧绪之现在也想这么干。   他眼神冷淡的看了几眼那些年货,恨不得自己突然长大个十几岁,然后给阿墨买最好的年货囤满整个屋子。   纵使两人对当年那件事的印象都很淡了,君羽墨甚至不太记得。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萧绪之的思维倒是一路的,有些事情无论过了多久都不会改变。   石之轩送来的年货里,夹杂着一封信,信上说明了他的世界碧秀心在裴府做客,他纵然不太想主动去见石之轩,此刻也是没有办法了。   看来,他今日却有得忙了。   君羽墨安抚着萧绪之:“今夜便是三十,我会早点回来的。”   “好。”萧绪之点了点头,“我在家中等你。”   君羽墨这才穿上裘衣,拿了一把伞,便赶往外边了。   路面湿滑,君羽墨却没有把注意力放在上面,而是心事重重的。   石之轩化名的裴矩乃朝中重臣,又因为分裂了突厥而早有美名。碧秀心怎么去裴府做客?莫不成是真的想扶持石之轩做天下共主吧?   他越是想下去,就越觉得碧秀心很有可能这么做。   来到裴府,早有小厮等在外面。   见君羽墨独自走来,却风度气韵极盛,一时之间出神许久。   等君羽墨说出自己的名字,并且问起裴矩的时候,他才连忙低下头:“我家大人现在正在会客大厅招待贵客,公子请跟我来。”   ……贵客?   看来的确是师姐了。   君羽墨心头暗暗叫糟,师姐那傻姑娘,该不会真的看中了石之轩吧?   因为担心碧秀心,君羽墨的脚步渐急,很快就来到了会客大厅。   果真,尚未走进的时候他便看到碧秀心和石之轩相谈甚欢。见碧秀心低眉浅笑,完全不像是江湖上传闻的那个清冷的碧仙子时,君羽墨才发觉石之轩笼络人心的手段十分厉害。   “师姐——”   当他开口,石之轩和碧秀心才停下了交谈,把注意力放在了君羽墨身上。   碧秀心站了起来,温柔的笑着:“小半年不见,阿墨还是和山上一样。”   ……他的年岁会一直保持在十五岁,永远无法长高的痛!   君羽墨内心痛到滴血,却暗自戒备石之轩,轻轻的问:“师姐怎么会来洛阳?”   按照地尼的命令,碧秀心先是去了陇西。那边是李氏的管辖,李渊早有野心,按理说不会这么快放慈航静斋的传人离开的,可偏偏碧秀心就是来了洛阳,也不知道李渊是怎么想的。   听到君羽墨的问话,碧秀心却有些一言难尽:“这中间发生了太多事,等有机会了,我在告诉你。”   她又望了一眼石之轩,以为石之轩不过是个不会武功的大臣,于是小声在君羽墨耳旁说:“这就是你选的人吗?”   君羽墨眼皮一跳,碧秀心这句话可被对方完全听去了。   他坐了下去,独自喝着茶,而堂上的石之轩更能装,一副‘他什么也没听见’的模样。   “今日送到的那些年货收到了吗?”石之轩的笑容一直彬彬有礼,让人生不起半分厌恶。   君羽墨自然也要微笑着接话:“收到了,多谢裴兄,我原本也打算今日去采办一些,没想到裴兄竟然这么厉害,今天派人给我全都送过来了。”   这又是话中有话,石之轩只觉得君羽墨所说的任何一句话似乎都若有所指。   他毫不介意的笑了笑:“二位喝酒吃菜。”   听闻他的话,君羽墨才坐了下去。   碧秀心倒了一杯酒:“今日我和师弟多谢裴大人款待了。”   而石之轩却轻轻的笑着:“羽墨帮我管理酒楼,可谓日进斗金,我还要多谢谢他呢。无碍,快坐下吃吧。”   碧秀心听闻了缘由,这才坐下来拉着君羽墨问了好些话。   看着他们二人,石之轩觉得分明都是慈航静斋的弟子,可君羽墨和碧秀心完全不同。   他和君羽墨结识也算有小半年的时间了,可他把选定乱世明君的使命藏得极深,石之轩试探了一次两次,君羽墨都微笑得如数返还。   而他明明只和碧秀心谈了几天而已,碧秀心就说明了来意。   看来碧秀心是支持陇西李家的,这件事要是传到了当今陛下的耳朵里,李氏可就危险了。偏生江湖上也有好些人知道了这件事,碧秀心还不自知。   慈航静斋……真是一个神奇的门派!   君羽墨一杯温酒下肚,竟然和石之轩的想法同调了。   “师姐,你近日繁忙,便去我家好好过个年吧。至于你问我的那些,我们可以守岁的时候边喝酒边聊,怎样?”   碧秀心听了他的话,便不再多问。   君羽墨抬头望向堂上的石之轩,举杯站起身:“裴大人,年后我约莫会和师姐一起回一趟门派,所以这悦华楼的掌柜之职,也许要裴大人另寻他人了。”   ……她和阿墨要回师门?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碧秀心正打算开口,却看到君羽墨将左手放到身后,使了一个小动作,示意她不要说下去。   碧秀心也算绝顶聪明,只是涉世未深,一些人情世故做得不如君羽墨这个老司机,她看到君羽墨的手势,立马懂得了!   阿墨他根本就没有选择裴矩,可她竟然还将那么多事情告知了裴矩,自己刚刚的表现,让碧秀心拧住了秀眉。   石之轩也接过他手中的酒,看了一眼碧秀心,然后笑得意味深长:“既然是这样,那裴某就不留你们了。等羽墨从门派归来,随时都可以再来找我。”   君羽墨脸上的表情有了丝裂缝。   天天被人监视,他还想再来就有鬼了!   君羽墨的语气里带笑:“自然,我还要过来找裴兄喝酒呢。”   两人之间看似温和亲密,实则针锋相对,看完这一出戏的碧秀心,心中仿佛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样。   等这一场宴会结束,君羽墨才得以出了裴府的大门。   光是应对石之轩,就极累了,要攻略那种人,不知道要废多大的脑筋。何况石之轩还和天下绑在了一起,他还真不想陷入这么麻烦的事。   他们并肩走在路上,外面已经天黑了。时不时都能看到天空的烟花。   今天没有下雪了,放鞭炮和烟花的人也多了起来。要是闹区,烟花声能大得晚上都睡不着。   忽然又是一波璀璨的烟花,在天空之中散开,君羽墨看着漆黑的天空,心中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碧秀心借助烟花的光,看到君羽墨温润的脸庞,他下山之后,也并未沾染过多的烟火。   远远望去,还是如同山上一样,十分淡雅疏远。   而今天的事情,也让碧秀心得知自己的不足,她开始反思起来,自己的一些做法会不会不大对。   “师姐,快到家了。”   碧秀心听到君羽墨和缓的声音,才抬起头。从这里望去,她能看到那边有一个人朝着他们招手。借着门口的灯笼,碧秀心看到了兴奋的反而是那个大人,那个七八岁的孩子却静谧的伫立在那里。   她忽然有一阵恍惚,觉得阿墨和那个孩子真像。   而君羽墨看到了他之后,缓慢的脚步忽然加快,甚至碧秀心都有些跟不上了。   等他们终于走到家门口,碧秀心听到君羽墨的脸上挂起满满的笑容,然后抱了一下萧绪之:“我答应你会早点回来,我做到了。”   又一波烟火冲上了天空,碧秀心忽然睁大了眼。   ——不是没沾染上人间烟火,而是没有遇上那个他甘愿去沾染烟火的人。   萧绪之淡淡的说:“三十了,阿墨,今天守岁吗?”   君羽墨笑着:“守!”   天边的烟火绚烂多彩,却不及君羽墨脸上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两人之间看似温和亲密,实则针锋相对,看完这一出戏的碧秀心,心中仿佛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样。】   ——为师姐将来的腹黑奠定了基础!点赞! 第51章   今年的春节过得十分热闹,君羽墨用小炉热了几壶酒。   很快,酒香便飘满了整个屋子。这酒并不醉人,但酒里带着甜味。他们几个男人喝些烈酒没关系,碧秀心却是一个姑娘家。   刚刚未能和碧秀心细谈,现在终于有机会了,君羽墨抬头看向碧秀心:“师姐是多久来的洛阳,怎会和裴矩接触了?”   碧秀心才微微叹气:“杨广似乎一直在针对李家,我便暂时从陇西来了洛阳。”   君羽墨替她到了一杯酒,打算把局面一一细说给她听:“李家势大,又加上慈航静斋在江湖上的影响力,如何不会引起陛下猜忌?”   碧秀心才恍然大悟:“那……竟是我的过错?”   君羽墨摇了摇头:“纵然不是你,李家势大的局面也不会改变,陛下同样会忌惮,只是师姐的出现让这一天提前罢了。”   被君羽墨这么一点拨,碧秀心忽然看清了局面。   而一旁的吃瓜群众秦蓝满脸懵逼:“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君羽墨但笑不语。   就是看秦蓝是个傻白甜,他才敢和碧秀心这么说。反正秦蓝即使听了,也估计听不太懂。   见君羽墨笑了一脸,秦蓝可怜巴巴啃了一口鸡腿肉。   四个人当中,碧秀心和秦蓝是一类,君羽墨和萧绪之是一类——泾渭分明。   听了君羽墨的一席话过后,碧秀心倒是开窍了不少,或许这里的四个人里,秦蓝是垫底的。   清纯不做作的傻白甜啊!   秦蓝不胜酒力,竟然比君羽墨还不能喝,只是三杯下肚,就已经面色赤红。他拉着君羽墨,嘴里嘟囔着:“来!我们干了这杯酒!我就喜欢长得好看的人!”   作为好看的人,君羽墨笑眯眯的把酒喝完。   秦蓝又倒了一杯给碧秀心:“你也好看!喝!”   碧秀心接过酒杯,一口喝下。   被人排外的萧绪之默默喝了一口药,冷哼一声,把目光锁定到了秦蓝身上。   再喝下这两杯酒,秦蓝已经喝了不少,竟然醉了过去,躺在榻上呼呼大睡。   见他这样,碧秀心笑了起来,然后对君羽墨说:“时间已经不早了,我先回客房了。”   君羽墨站起身来送她:“师姐早些休息吧。”   碧秀心对他点了点头,才走了出去。   房间内,只剩下了萧绪之和君羽墨二人。   君羽墨推开窗户,一阵冷风吹过,吹散了醉意,让模糊的意识清醒了过来。   君羽墨望向外面的夜空,因为快要到子时的缘故,烟火更多了。那些烟火忽而把寂静的夜照得很亮,虽然只有一瞬而已。   萧绪之朝着君羽墨的方向走了过来,君羽墨才含笑的对他说:“绪之,你看那儿,漂亮吗?”   屋内的灯光不算明亮,外面传来烟火爆竹的声音。而他的身高还不及君羽墨的一半,就这么抬头望向宛如站在满天烟火之下的君羽墨,忽然也微微一笑:“若是每年都能看到,那该多好。”   君羽墨微微一愣神,回眸望去,却见萧绪之气质淡雅如兰,静谧的站在屋内,而外面再璀璨的烟火,都无法影响到他。   君羽墨其实一直十分不满,因为系统擅自删掉了他的记忆。   ——我们之前是不是认识?   这句话,他问不出口。   和萧绪之相处已经有小半年了,过了这么久,他也该意识到萧绪之和普通小孩的不同,却依旧待他如初。   被人遗忘太苦了,他早已经经历过这些。   无限的轮回周目,没一个周目再亲近的人,都不会再记得他。   没想到,如今遗忘别人的,成了他。   萧绪之和重启周目的他之前一样,明明经历了一切,可君羽墨自己却忘记了。   君羽墨的心中忽然变得很不好受,一种愧疚感和负罪感涌上心头:“未来几十年,我一定和你一起过春节。”   萧绪之露出脆弱的表情,执着的问:“未来几十年……究竟是多少年?”   君羽墨被他问住了,仔细思索一番,给出了慎重的回答:“直到你死,进入轮回为止。”   萧绪之的心头震惊,好似……君羽墨之前也是这么回答他的。   几百年过后,他依然不曾改变。   见他这般慎重,萧绪之淡淡的笑了起来:“若是差一年怎么办?”   君羽墨无奈的看着他:“你说该怎么办?”   萧绪之说:“若差一年,就赔我一辈子。”   君羽墨更加无奈了:“这买卖一点儿也不划算,若我差个十几年,不就得赔你十几世了?”   萧绪之认真的看着他:“那是当然,你说过会陪我过年,直到我死。哪怕只是差一年,这个约定都不算数。”   君羽墨忽然觉得自己被自己框了,不过心中并不是不愿意的。   反而……因为萧绪之的话升起一股淡淡的甜。   “好,我们拉钩?”   萧绪之挑眉,阿墨莫非真的把他当成小孩子了吗?   可他却乖乖的走到君羽墨身边,和他手指勾着手指。   萧绪之看着那个连接的地方,仿佛君羽墨所有的温暖,都传达给了他。   而正在此时,睡了一半的秦蓝忽然直立起身子,君羽墨才把小手指松开。秦蓝仍旧有几分不清醒,眨了眨眼看向君羽墨:“子时了吗?”   “快了。”   他的话一落下,外面万家烟火骤然响起,君羽墨笑弯了眼,对萧绪之轻声说:“第一年。”   ……他陪他的第一年。   萧绪之低声笑起来,阿墨还真会耍赖,现在这一年也算吗?   秦蓝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新年到了,爷又大了一岁!”   “你是正月初一生的?”   秦蓝大大咧咧的回答:“是啊!”   君羽墨看着他:“没想到今天竟然是你的生辰,我倒是没准备什么生辰礼物。”   秦蓝嘿嘿的笑起来:“不用生辰礼物,我们再喝啊!”   君羽墨脸上的笑容忽然有了裂纹:“你刚刚还喝醉了,现在不宜多喝的。”   秦蓝又说:“刚刚的水真好喝,我还是第一次喝那个东西!要是以后能天天喝就好了!”   君羽墨苦笑起来,他莫不成无心之间培养了一个酒鬼?   萧绪之却说:“陪他喝吧,反正现在也无事。”   秦蓝眼神一亮,对萧绪之挤眉弄眼的,生怕旁人不知道他对萧绪之点了个赞。   秦蓝巴巴的看着他:“羽墨,来喝吗?”   君羽墨有些头疼,不过大过年的……也权当放纵一把,他索性陪秦蓝喝个痛快。   因为害怕萧绪之又着凉,他把炭火多点了几个,打开了门窗,一边欣赏着外面的烟火,一边陪秦蓝喝酒。   秦蓝看着外面,喝着喝着,眼眶就有点红了:“我想家了。”   听闻这句话,萧绪之的眼神复杂,不着痕迹的打探:“我看你身上的服饰像是南疆靠北一代,你上次说那个灵谷,我倒是没有听清楚究竟是哪儿。”   秦蓝似乎喝醉了,便回答了一句:“是乌蒙灵谷!”   萧绪之眯起眼,暗自思索。   当年他游遍了南疆,都不曾听说过有这个灵谷。   秦蓝又喝了一杯,忽然开口:“我从出生开始,就时常做一些奇怪的梦。乌蒙灵谷的人本来不许外出的,可长老却算出我须得去外界寻一个人,否则而后的生生世世皆会这样。”   月光照在他的脸上,让秦蓝的脸上看上去清冷而孤寂。   君羽墨问:“什么梦?”   秦蓝摇了摇头:“如果能想起来,我就不会那么苦恼了。只是每次一梦到那些东西,我的心就会疼得很厉害。好几次在梦里大哭,都吓坏长老了。”   他笑着看向君羽墨,满是无奈:“可能是我前世作恶,今生来还了,哈哈!”   君羽墨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但那不是前世的事情吗?你都已经不记得了,那个长老还要让你去寻找那个人吗?”   秦蓝低下头,忽然坚定了眼神:“每个人,都要为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那纵然是我前世的事情,但仍然是我的果。”   秦蓝想,那些所谓因果,大约是这样吧。   “所以无论是善果,还是恶果,我都会自己承担下来。”   这句话,让萧绪之的心头仿佛有所触动。   若按照秦蓝的说法,他不知种下了多少业障,他的过去,是鲜血与荆棘;他的未来,是满目黑暗。无论怎么走,都无法走出这困局。   他仿佛陷入了什么魔障之中,萧绪之全身都冰冷了下来。   君羽墨的手放在了萧绪之的头上,轻轻的揉了两下。他却没有把目光放到萧绪之的身上,而是一直在和秦蓝交流。   萧绪之却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和君羽墨的那个约定,竟然在那一瞬间,觉得那些业果都没什么了。   等到秦蓝重新回去了房间,君羽墨才对他说:“善果还是恶果都没关系,不是还有我陪在你身边吗?”   ——不是还有我陪在你身边吗?   萧绪之的眼中染上笑意。   纵使道路万般艰辛,有阿墨这句话,足矣。 第52章   昨天喝到太晚,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君羽墨的头疼极了。   他在床上贪睡了一会儿,才起了床。   简单的洗漱过后,君羽墨去做了早饭。自从尝过他的手艺,秦蓝就更不想走了,把之前说要找人的事情也忘得一干二净。   不过经过昨日的畅谈,君羽墨也早已把秦蓝当成了朋友。   四人一同吃完早饭过后,碧秀心便想告辞:“阿墨,你昨天说的那些,我想了许久,也许真的是我太天真了。说到底……慈航静斋需要选定天下明主,又是谁给的权利呢?”   她能这么想,不由让君羽墨点了点头:“师姐,你能这么想再好不过了。”   碧秀心和梵清惠不同,至少没被洗脑得那么彻底。   她想去做什么,都是她自己的事,君羽墨会提醒一两句,却不会插手去管。毕竟每个人的选择不同,许多人选择错以后,就悔恨不已,有时候连能够看清的路也会逐渐看不清。   纵使执拗,知道选错了,可依然也不后悔,指的就是君羽墨和萧绪之这样的人。   ……或许,也有顾锦原。   君羽墨是最近才隐约记起这个人的,为了避免系统再次删除他的记忆,君羽墨这次选择了不声张,却把这个名字在嘴里琢磨了一边又一边,害怕自己哪天醒来又是记忆全无。   中午的时候,碧秀心便对君羽墨说,她大约明日便会启程离开洛阳。   听闻这话,君羽墨突然微笑起来。   已经……可以不用担心师姐了。   冬日阳光,照在身上并不刺眼,反而十分温暖。   碧秀心回了房间,而不知什么时候,秦蓝趴在一旁笑得狡黠:“羽墨,你师姐长得真好看。”   君羽墨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这段时间相处,他也逐渐明白了秦蓝口中的好看,没有其他意思,就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张口即来。   “秦蓝,你的酒还没醒吗?”   说起这个,秦蓝忽然收敛了笑容,尴尬的看着他:“昨天我喝醉了酒,没说什么胡话吧?”   君羽墨露出一个微笑:“倒是说了,你来自乌蒙灵谷?”   ……喝酒误事啊!   秦蓝的脸上有些尴尬:“我们一族不常出世,自古就生活在一处世外桃源,也不喜欢外人打搅,所以羽墨……能不能请你保密?”   君羽墨点点头:“这是自然,只不过你说过的乌蒙灵谷……很美吗?”   秦蓝的脸上满是骄傲:“自然很美,那是一个极为漂亮的地方,草木繁盛,族人们自给自足,我们信奉女娲娘娘,族里的巫祝大人都特别厉害!”   看秦蓝对自己敞开了心扉,不再有隐瞒,君羽墨也渐渐对他全然放下了戒心:“那有机会一定得去南疆看看了。”   虽然秦蓝也把君羽墨当成了自己的朋友,可带外人回谷的事情却万万不可。   秦蓝讪讪的说:“长老不让带外人进乌蒙灵谷的,不过羽墨……南疆倒是有一处好地方,那里还有神迹,我听当地人说,那里沉睡着春神句芒。”   君羽墨对于去不去乌蒙灵谷的事情倒是不太感兴趣,只是随口一说。而秦蓝口中的春神句芒,到让君羽墨有些感兴趣:“春神句芒?”   秦蓝连忙点点头:“神的事情,大约只有神才能解决吧,我们这些凡人终究有些事情无法办到,所以那里自发的组成了信仰,每年春天都会进去祭祀。”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那一句‘神的事情,大约只有神才能解决’的时候,君羽墨的心中触动极深。   他忽然想起了萧绪之,暗暗思索起来。   没想到秦蓝竟然和他想到一道去了,他看着君羽墨说道:“羽墨,你身边的那个孩子……我就是想提醒一下你,没别的意思。”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他绝不是普通的小孩,一直待在君羽墨的身边,也不知道有什么企图。   君羽墨目光灼灼的看着他:“那个地方,在哪里能跟我细说一下吗?”   “诶?”秦蓝有些傻愣愣的。   刚刚他让君羽墨提防一下萧绪之的话难道全被忽视了吗?怎么他一点都不惊讶?   看到秦蓝发愣,君羽墨又重复了一次:“就是你刚刚说的那个地方。”   秦蓝懵逼的说:“那个地方很难找的,你这么想去……我可以带你去?”   反正那里也不是什么禁地之类的地方,当地很多人都知道,所以每到春天才有大型的祭祀大典。   君羽墨微笑着点点头:“多谢。”   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牵引着他一样,君羽墨不是傻子,只是失去一部分记忆,并不妨碍他分析——   这个身体不会老,怎么想都不可能是这个世界的产物,还有他身体里运行的奇特灵气……都让君羽墨觉得非去秦蓝所说的那个地方不可。   “羽墨,你怎么突然想去那里了?”   君羽墨沉思片刻:“只是一种直觉,觉得我非去不可。”   初初听闻秦蓝口中所说的那句话,君羽墨甚至都觉得是上天把秦蓝送到他身边,借着秦蓝的嘴把这个消息转达给了他。   与此同时,另一边。   萧绪之杵着拐杖,一步步朝着外面走去,几百年之后,青玉坛已经不像那个时候一样繁盛,许多丹方都已经失传,就连现任掌门也是个不争气的。   可无论怎样,它作为伫立数百年的修仙门派,底蕴还是有的。   就连现在的天墉城也比不得青玉坛之前的名声。   萧绪之走到一处药房,然后站在柜台:“老板,需要丹方吗?”   掌柜见他身形瘦小,只是那气度让人折服,他就站在那里,就能让人想起那个什么词……如沐春风!   “我们这里虽然收丹方,但也不是什么丹方都收,你把东西拿出来看看?”   萧绪之垂眸,拿出了一张纸,因为知道石之轩的人跟踪他,他小心的在纸张下面藏了一个东西,递给掌柜。   丹方倒是其次的,摸到下面的东西的时候,掌柜脸色一惊,便知道这孩子是在给他传递什么。   他连忙笑起来:“这丹方我看不懂,需要里面的大夫仔细检查一次,你在这里等等我,可好?”   萧绪之点了点头,掌柜看他腿脚不便,又唤来伙计把他带到内堂会客的地方。   走到里面,掌柜将纸条下面的东西一摸,终于心头颤抖起来。   青玉坛多年不见的信玉!   他在心中思索一番,忽然大惊。   难道那个孩子是初代掌门厉初篁的后辈?厉初篁乃是奇才,青玉坛许多丹方和产业都由他一人创下,说不定刚刚那孩子交给自己的丹方也是厉初篁的……   掌柜连忙翻看丹方,看完以后才对厉初篁彻底折服。   到底什么样的玲珑心思,才能写出这些丹方。   他压制住兴奋,连忙把方子收好,又走到内堂的会客室,看到萧绪之的脸立马一变,笑意盈盈的说:“这位小公子,大夫已经看了,说是个好方子。您要多少价钱才能出手?”   萧绪之喝了一口茶,那气韵风度全然不像是寻常百姓家出来的孩子。   “信玉收到了吗?”   掌柜更加断定了自己的判断,因为这里是内堂,所以不用担心外面的那些人监视,萧绪之才直白的问出了口。   “收到了,请问小公子有什么想要知道的。”   萧绪之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秦蓝,乌蒙灵谷,务必帮我查出来。”   “是!”   萧绪之拿起拐杖,想要走之前,忽然回眸问他:“对了,还有一点,把那个沈家姑娘怀的乃是极阳命格的孩子,这个消息泄露给琼华。”   掌柜不知道他想做什么,犹豫着问:“小公子想做什么?”   萧绪之忽然勾起嘴角:“那个丹方可不是厉初篁做的,乃是我写的。”   掌柜惊讶的看着他,这孩子……也和厉初篁一样,拥有一颗看破人心的眼睛。   他之所以这么说,是看出了自己的犹豫。若是想要振兴青玉坛,就必然需要一个奇才去修补残缺的丹方,增添新的方子,才能保住青玉坛的位置。   掌柜终于心服口服:“我会把消息告诉给琼华的。”   萧绪之点了点头,然后拿了一锭银子:“我只取这一锭,万一等下有人来问你,你知道该怎么说吧?”   只去一锭……也就代表方子只指一锭银子的钱。   掌柜点了点头:“我省得。”   萧绪之这才收敛了所有的笑容,冷漠的杵着拐杖走了出去。   他想起自己偶然间听闻到的消息,心里发狠。   秦蓝,乌蒙灵谷。   几百年了,他用这半魂苟延残喘,也找了另外那半魂几百年。萧绪之不知道自己多久会消失,可这样渡魂……他终究有一天,又会把君羽墨的事情忘记得一干二净。   萧绪之杵着拐杖,慢慢的走在路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天气太冷,他竟然慢慢想起了一些往事。   他第一次渡魂被周围的亲友发现的时候,还有心去跟他们解释,对他们说自己并非妖怪。   可听到自己的身世过后,那些人却指着他大骂残忍。   萧绪之望着天空中暗淡下去的阳光,在嘴角勾起一个笑容:“残忍?你们哪里懂得什么残忍?”   那是不由分说,不容辩解,只凭天命二字,就令人永世不得翻身。   天道,当真是把残忍二字解释得淋漓尽致。 第53章   药房的林掌柜拿着丹方,心里犯了难,那位小公子交代的事情看似简单,实则却很有难度。   青玉坛和琼华一直不曾有来往,陡然把消息传递给琼华,是极易引起琼华的戒心的。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却发觉伙计慌张的走到内堂,连忙对他说:“林掌柜,外面来了一伙人,说要收购刚刚那个小公子卖给我们的丹方!”   林掌柜心头一颤,觉得那位小公子料事如神,真的有人找上门来了。   他对伙计说:“你去先应付着,我随后便过去!”   伙计点了点头,马上走出去了。而林掌柜找来和丹方差不多的泛黄了的纸张,用毛笔小心模仿着萧绪之的笔迹。他的额头冒出了冷汗,此刻更加无法静下心来。   随意写了一个改良的丹方,他在手上捏诀,用为数不多的灵气把毛笔的墨水风干,这才将丹方揣在怀里走了出去。   林掌柜望去,发现外面果然有一位长相十分儒雅的公子,寒冬腊月里,他还一身深色的儒袍,穿得十分少,却带着如今文人早已失去的魏晋风骨。   石之轩看到林掌柜出来,才淡淡一笑:“掌柜,可否把不久前来的那位孩子留下的丹方卖给我?”   石之轩身边跟着一个小厮,林掌柜看不出石之轩的功力如何,可他身边那个小厮却是个高手。   林掌柜满脸堆笑:“这倒是可以,不知道公子打算出多少价钱?”   这般唯利是图的模样,让石之轩的戒心收敛许多:“林掌柜随意开价吧。”   林掌柜又说:“我人老了,刚刚又在屋内找了这丹方好久,眼睛也不行了,就不知道我手上这个是不是公子想要的了。”   他的话很明显,想要加价,石之轩混迹朝堂多年,这种小把戏自然是懂得。   他淡淡的一笑:“我说了,林掌柜可随意开价。”   这种唯利是图的人,最容易控制了。比起君羽墨那一行人,石之轩反而更加喜欢和这种人来往。因为只要抓住他想要的东西,往往都能为他所用。   而君羽墨……却是不成。   财富名利,他似乎都是一屑不顾。   唯一能下手的,似乎就是在君羽墨身边的萧绪之了。石之轩从盈川的时候,就觉得萧绪之此人有问题,哪有正常孩童会有这种冷静到极点的反应?   所以,今天听到下面的人说萧绪之独自一人来到这个药房过后,石之轩便一直十分在意。   林掌柜听到石之轩的话,提心吊胆的心才松了下来:“那……就这个数。”   他朝着石之轩伸出五根手指。   石之轩看了一眼他身边的小厮,而那位小厮才恭敬的递上了五锭银两。林掌柜看着银子脸上笑开了花:“公子果然是豪爽之人!这就是方子……”   林掌柜把东西给了石之轩。   石之轩也略通医术,看到方子过后,却发现真的只是普通的改良丹方。   ……萧绪之难道真的只是普通的孩童?   为了减轻君羽墨负担的治疗费,才出来卖方子的吗?   石之轩轻蹙了眉头,看着林掌柜:“他卖方子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   林掌柜才思索起来:“他说希望能多卖些银子,这丹方是他家祖传的。”   石之轩的疑惑终于全部打消,才领着小厮离开了药房。   而林掌柜走到内堂,后知后觉,腿竟然一直在颤抖。他连忙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然后喝了口茶镇定心神:“……一个二个都不是好惹的。”   总算是瞒过了那人,现在就该考虑如何把沈家的消息传给琼华了。   极阳命格的弟子……青玉坛也想要啊!   可单独只是极阳命格的话,练功极为容易走火入魔。若是能找到极阴命格,让他与极阴命格的孩子双修的话,境界便会一日千里。   林掌柜在心里估量了一下,厉初篁的后人,和极阳命格的弟子之间,他还是老老实实的选择了萧绪之。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那样的天赋。   林掌柜捏住那张真正的丹方,下定了决心。   …………   ………………   初一晚上的时候,外面仍然烟火不断,而今天不用守岁了。   萧绪之今日下午出门的事情,并没有瞒着君羽墨,早在回来的时候就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   自从经历过上个任务过后,君羽墨就变得戒心很重了,尤其是在他身边还都是想要算计他的人——慈航静斋和石之轩。他一个不小心便会跌入万丈深渊,留个心眼也没有办法的事情。   可唯独面对萧绪之的时候,他竟然神奇的不会有一点怀疑。   君羽墨想这大概是和他被强行删掉的记忆有关,若非脑子里这个系统在,君羽墨真的很想和萧绪之敞开一切的聊一次。   他和他……是有什么关系吗?   这一切君羽墨都问不出口,一旦有一点的端倪,又会被强制删除记忆。君羽墨捏紧了手,内心却升起一股委屈。自己的记忆,自己却无法掌控,无论换做是谁,都不会对脑子里的系统还有好脸色看。   所以这也进一步的连累到了系统发布的任务——攻略石之轩。   君羽墨是有些欣赏石之轩的,但是恶感从一开始就存在,加之石之轩在这几个月对君羽墨的监视过于密集,便更让他十分不喜了。   万般思绪,都化作一声叹息。   君羽墨看着萧绪之:“你的腿还没好,下次别走那么远的路了。”   几百年的时光,很多东西都面目全非,可也有一些东西没有变。   萧绪之微笑的看向君羽墨:“我的腿已经没事了。”   阿墨……仍然会在他快要陷入疯狂的时候,对他伸出手。   这几天忙得没能给萧绪之换药,君羽墨便拉着萧绪之走到里面,拿出了木质的药盒:“我先看看你的伤口。”   萧绪之的药分为内服和外用,平时都是他自己在换,有时候君羽墨为了及时知道伤口有没有恶化,也会帮他绑扎。   萧绪之微笑的看着君羽墨忙前忙后,内心感受到了一股淡淡的甜。   而这具身体瘸腿的缺陷,也被这股甜蜜而有所冲淡。   外人异样的眼光,那种东西他见得太多,光是瘸个腿而已,对萧绪之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   君羽墨干净纤细的手触碰到了萧绪之的腿部,他小心的动了一下萧绪之的腿:“疼吗?”   萧绪之摇了摇头:“不疼了。”   比起几个月前,刚刚被打断腿的时候,已经好了太多。   这种细微的疼痛,萧绪之一般都是无视的。   而君羽墨轻而缓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内响起:“若是有一点疼的话,都要告诉我,千万别忍着。绪之你呀,就是不会叫疼!”   萧绪之的目光闪了闪:“为什么要叫疼?”   君羽墨抬头看了他一样,然后笑起来:“会叫疼的孩子有糖吃,听过这句话吗?”   萧绪之微微一愣。   他渡魂的孤寂,生生世世痛苦的命运,还有被所有人视为异类的痛苦,这些……都可以叫疼吗?说给阿墨听,他又会不会接受自己呢?   可那么多的不确定,面对君羽墨的时候,他的内心升起一股酸胀:“阿墨,我好疼。”   “诶?”君羽墨有些手忙脚乱,“哪里疼,给我看看?”   萧绪之低垂着眼眸,狠狠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哪里疼?他哪里都疼。   手脚,眼睛,五脏六腑,还有心。   萧绪之已经疼得无法叫喊出来,自从……几百年前阿墨死后,再也不会有听他说话的人了。   他太明白那种感受了,重新一个人投入人世间,重新渡魂,身心都变得麻木起来。冷眼看着那些人互相猜忌,厮杀。   他不过是起了个头,那些人的欲望就会永无止境。   这是君羽墨第一次听到萧绪之用这种语气喊疼,之前萧绪之虽然也喊过疼,但看得出他将自己的心掩盖得死死的,而这一次,却是真的是痛到心底。   君羽墨的心脏像是被揪了起来,看到萧绪之这样,竟然比他还疼。   “不疼,有我在呢,乖。”他狠狠的把小小的萧绪之圈在怀里。   被君羽墨突然抱住,萧绪之微愣,肌肤和肌肤相贴,冷透的他竟然也能感受到淡淡的温暖了。   他在君羽墨怀里蹭了蹭,忽然微笑起来:“阿墨说得对,我一叫疼,阿墨就会来抱住我了。”   君羽墨的眼眶微红,不知道这份心疼从何而起,分明……他还不记得他任何的事情:“就算绪之不说疼,我也会来抱住你的。”   那些执着的东西,却忽然被松开了。   萧绪之的脸上只剩下释然,若是能够找到乌蒙灵谷,就能找到到焚寂,有了那里面的半魂,萧绪之就不用再渡魂了,就可以一直和君羽墨在一起。   萧绪之用小小的手回报了君羽墨,眼里满是笑意。   阿墨不知道的是……他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厉害的事。   在被所有人排斥的时候,阿墨上前来抱住了他。 第54章   琼华双剑初成的那天,天光破云,雷霆万钧,直直的落入初生的双剑之上。   琼华历经几代人才造就的双剑,竟然能引发雷劫,这一点让在场的人无不震惊。经过雷霆重新锻造的双剑,会让望舒羲和的品阶更加进一步,可观那雷劫的气势,像是要把初生的双剑给劈成凡铁一样!   执剑长老见雷劫不对,神色大变:“不好,设阵护剑!”   当日几个长老拼尽全力才把望舒羲和从雷劫之中救了下来,凡人铸造神器,引起了九重雷劫。而那些长老在雷劫散去之时,也耗费了太大的元气,没多久就去世了。   望舒羲和双剑,缺乏雷劫锻造,止步于神器之前,其威力又大大高于凡铁,成为一个尴尬的存在。   现任掌门太清真人也知道这一缺憾的,然而缺憾已经铸成,所有人都无能为力。他翻阅古籍,历经数年,终于找到了一个办法——以人养剑。   可望舒羲和一阴一阳,而人间的极阴极阳命格十分难找,百年都不曾出一个。   太清也走过了许多地方,每每想起还是忍不住叹息。   这一日,现任执剑长老却喜不自胜的走了过来:“掌门,羲和剑的宿主有着落了!”   此时——洛阳沈家。   近日天气极冷,周围的人都穿上了厚厚的裘衣,偏生沈宁怀着这胎,还穿着单衣站在门外。她长相十分秀美,如同弱柳扶风一般。和外表不一样的是,沈宁却有着极其强硬的个性,与之男儿相比,也毫不逊色。   沈家老爷沈秋平看见过后,立马走了过去:“宁儿,今日怎么穿得这么少?冷吗?”   沈宁用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肚皮,笑语嫣然的看向沈秋平:“爹,我不冷。”   沈秋平只是微微的叹气,这一胎真是太奇怪了,常人若是穿着单衣站在寒冬腊月里,早就被冻死了。   高人来沈家的时候,就说沈宁这一胎是极阳命格,所以不畏严寒,也说得过去。   沈秋平又是一阵摇头,若非沈家因为百年前的那个事而子嗣不丰,对为数不多的后辈都十分宽和,沈宁未婚先育放在哪家都是不成的 。   沈秋平苦口婆心的劝说:“宁儿,你还不肯说孩子的父亲是谁吗?”   沈宁摸着肚子的手忽然一顿,脸上的笑容也浅了几分:“爹,他是我一个人的孩子,与旁人无干,我自己一个人也能照顾好他。”   沈宁真像极了他,十分执拗。   沈秋平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沈家到他这一代,就只有沈宁一个孩子了,还是他四十岁的时候才有的女儿。沈秋平自从有了女儿,便十分珍爱于她,就连沈宁要女扮男装去私塾读书,也由着她。   没想到读了太多的书,竟让沈宁的想法如此惊世骇俗。   “胡闹,你一个人怎么照顾得好?况且我已经托李媒婆去问了,你上次不是觉着那位君公子长得好……”   沈宁这才知道这件事,忽然睁大了眼睛:“可我上次只是随口一说!爹你怎么能不过问我的意见,善做主张!”   沈秋平的语气终于变得严厉起来:“等我百年归西,谁来保护你?宁儿,我真是太宠爱你了!让你读了那些不知所谓的书,变成了这个样子!”   沈宁的修眉狠狠蹙起,她想要反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这个时代的女人不正是这样吗?   沈秋平注意到沈宁的目光一下子暗淡了下去,这才觉得自己的语气是不是过于严厉了。这毕竟是他千娇万宠的女儿,沈家现在唯一的命根。   若非百年前的那件事,沈家的子嗣……何至于此?   想了想,今天也的确是他不该发火,沈秋平叹了好几口气:“反正你什么也别想,我和你娘明日就去君府拜访他,也好当面看看到底是什么人。”   沈秋平的话,让沈宁的手狠狠捏紧,这件事情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听爹的语气,他似乎非要把她嫁给一个男人不可了。   若是这样,那还不如……她自己做选择。   父女两人各怀心思,之后便没有再交谈下去,而沈秋平却是下定了决心想要去君府。   而此时,君府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碧秀心想要今天离开的,也因为石之轩的突然拜访而暂且搁置。她实在是担心阿墨,也看不透石之轩,所以只得多逗留几天了。   “碧仙子。”石之轩露出温润无害的笑容。   碧秀心懂得了如何与他虚与委蛇,自君羽墨在三十夜里的那番话过后,碧秀心就突然像是开窍了一样:“裴大人,今日怎么这么早……?是找阿墨有事情吗?”   石之轩摇了摇头,将目光放到她的身上:“在下此次前来,是想找碧仙子的。”   碧秀心脸上的笑容有了一丝裂痕:“这……裴大人可是有事?”   石之轩耗费了那么久,也只打探到君羽墨是两年以前,凭空出现在慈航静斋门口的,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的消息了。   君羽墨生得极好,眉目精致,又温润静谧,待人处事也不像是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除开他两年前出现在慈航静斋以外,石之轩竟然一点消息都查不到了。   “羽墨曾和我说过,他只有慈航静斋之后的记忆,之前的倒是完全想不起来了。我这里倒是有一位大夫,对这种失忆之症十分拿手……”   君羽墨其实并未告诉过石之轩这些消息,他这么说,也无法想要和碧秀心多套点话而已。   若是前些日子的碧秀心,石之轩这么一问,她就肯定会顺着石之轩的话继续说下去。可那日过后,碧秀心对石之轩的问话却总会留几个心眼:“裴大人跟我说也没用,要阿墨自己同意才可,要不……我们现在就去问问阿墨?”   石之轩的笑容一瞬间有些崩溃。   这到底是怎么了,明明前几日碧秀心还极好应对,现在却跟君羽墨一个路子了,什么也套不出来。   不得不说,碧秀心果然是君羽墨的师姐。   “不必了,我只是来告诉羽墨这个消息罢了。”石之轩从怀里掏出了一张丹方,“对了,还请你把这个东西拿给羽墨,就说是萧绪之之前卖给药房的方子。”   碧秀心疑惑的接过泛黄的纸张,轻轻的蹙起眉头:“好,我一定转达。”   很快石之轩就告辞了,碧秀心拿着这张方子,倒是没有随意翻看,可也因为石之轩的话而有些在意。   绪之一个孩童,腿又不方便,怎么会专程去药房卖丹方呢?   可石之轩专程把这个方子买下来,又交到阿墨的手上,他的心思也未必简单。   碧秀心有些烦闷,走着走着,竟然和君羽墨装了个正着:“师姐,你想什么呢?”   碧秀心听到君羽墨的声音,才回过神来,睁着一双美目看着君羽墨。   “是不是石……裴兄和你说了什么?”君羽墨担心的看着她问。   他两年前倒在慈航静斋门口,是碧秀心救了他,不管是不是同门师姐弟,光凭这份恩情君羽墨就不可能对她坐视不管。   碧秀心目光复杂的掏出了石之轩交给他的那张黄纸。   “这个……裴大人说是绪之的东西。”   君羽墨摊开一看,是丹方?   君羽墨朝她安抚的一笑:“原来是这件事情,昨日绪之一回来就和我说过了。”   碧秀心才略略放下心:“原是这样,倒让我担心一场。”   君羽墨无奈的看着她:“担心什么?”   “我之前听师父说过,江湖上有一些武功可以让人返老还童,绪之又实在太聪明太通透……我有些担心。”碧秀心又自嘲着摇了摇头,“既然他和你说过,那就应该没什么了。”   她的话里忧心忡忡的,君羽墨的心头一暖:“师姐,别担心我了,你不是要回陇西去了吗?一路上要多多小心。”   碧秀心又说:“裴大人故意把这张丹方买下来,怕是别有深意,我看他对你另有所图,阿墨……你的处境可比我危险太多了。”   这么一想,她就觉得更加不能让君羽墨一个人留在洛阳了,于是看着他:“我还是多留几天吧,阿墨,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洛阳这个是非之地?”   君羽墨沉思片刻:“也许等到绪之的腿伤好些了再说。”   碧秀心朝他点了点头:“看到你心中早有主张,我便放心了。”   随后,碧秀心回了房间,而君羽墨却倚靠着柱子,打开了泛黄的丹方。   他眯起双眼,想要把这东西销毁掉,石之轩想用一张纸和周围人的猜忌干什么,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看到这一幕,他脑子里许久不出声的系统终于忍不住提醒了他:[这么好的机会,宿主还不打算攻略石之轩么?]   [我攻略谁,这是我的事。]君羽墨的脸色阴沉了下去。   [可这个任务是很容易完成的。明明上个任务更难,你都能够做下去,为什么要拒绝更简单的任务?]   不说上个任务还好,一提到上一个任务,君羽墨就偏生像是长了反骨一样,所有的事情都要和系统对着干。   他将纸张摊平,忽然微笑起来:“石之轩不是想让我对绪之产生猜疑吗?我偏不如他所愿。”   君羽墨径直的走到萧绪之的房间,敲了门:“绪之,你在吗?”   [宿主想干什么?!]   萧绪之听到是君羽墨的声音,便杵着拐杖一点点的走到门口:“阿墨?怎么了?”   君羽墨言简意赅的把事情说了一遍,又把方子递给了萧绪之:“这张丹方给你,是石之轩从你卖方子的那个药房里,又重新买回来的。”   萧绪之捏到那张纸的时候,便面色一凝。   君羽墨注意到他的变化,便问:“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对?”   萧绪之勾起嘴角,笑了起来:“这丹方不是我之前卖的那个。”   既不是他卖的那个,也非林掌柜临摹他笔迹的那个,而是石之轩又重新叫人模仿笔迹造出来的。   君羽墨心中一凛,立马拿到方子小心的摩挲了一下:“这张纸里是不是夹了什么东西?”   他刚刚就觉得奇怪,纸的厚度和一般的宣纸完全不同。   萧绪之让君羽墨先进来,然后用手指沾湿桌上杯子里的冷水,在纸张上摩挲了几下,很快里面的东西就全部呈现在君羽墨和萧绪之的面前了。   那是一张纸条,夹杂在原本的丹方里,而纸条十分细小,上面的字也密密麻麻的。   君羽墨拿到那张纸条,看到上面写的东西和碧秀心怀疑的如出一辙。   这张纸条上模仿萧绪之的字迹,说那个药房是和他关系匪浅,而萧绪之也不是真的孩子,而是练了什么武功返老还童。   萧绪之脸上并无其他,仍旧风轻云淡。可君羽墨却忍不住冷哼了一声:“果然好手段。”   这般算计人心,栽赃嫁祸,手段果然高明。   “阿墨不必动气。”   萧绪之喝了一口茶,笑得颇有深意。   那位裴大人有一点没有算错,他和那个药房,或者青玉坛……的确关系匪浅。 第55章   君羽墨早早便回了房,想起今日这件事,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可心中却下定了离开洛阳的决心。   第二天一大早,便有人来君府拜访。   君羽墨便听到会客厅里有人在说话,便朝着会客厅走了过去。   他走到这里的时候,却发觉是一对夫妇,而君羽墨从来没有见过他们。碧秀心正在陪他们聊天,见君羽墨终于起来了,才如释重负的走到他身边。   “阿墨,他们怎么一直在向我打探你的事?”   君羽墨以前也从未见过他们,也有些疑惑:“他们可曾说过什么?”   碧秀心思索了一下,除却打探君羽墨的喜好和性格以外,就没别的了。昨天石之轩那一出,搞得两人现在还疑神疑鬼的。   碧秀心轻轻蹙着眉头:“好似……姓沈。”   沈?莫非是上次李媒婆来说媒的那个沈家?   君羽墨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竟然让沈家对他如此青睐有加,为什么偏偏执着于他一个人?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沈家定有什么内情。   君羽墨对沈家老爷施了一礼:“今日是初六,酒楼也还没开业,沈老爷怎么这个时候来找我了?”   沈秋平看到他以后,立马站了起来连忙摆手:“不,不是生意上的事。”   “不是生意上的事……?”君羽墨无奈的问,“莫非是沈家小姐那件事吗?”   沈秋平的脸上有些尴尬:“这事的确是我们强人所难了,因为宁儿这次的确十分凶险,救我家宁儿的那位高人,说必须得由你来化解才行。”   君羽墨脸上的表情带着疏远,沈秋平口中的那位高人,应该是秦蓝。   秦蓝来他家的时候就把这件事告知给了他,却只是说他帮了沈家小姐一把。   “哦?为什么必须是我?”   沈秋平有事相求,所以只好把所有的事情一并说出,这其中也包括沈宁未婚便怀孕的事情。   “沈家百年之前曾出过一件事,之后的几代子嗣都不丰,我又是四十岁才得了一个女儿,自然对她多多宠爱了一些。甚至连她女扮男装去私塾我都没有插手,没想到……竟然发生了这种事。”   两老口脸上羞红了脸:“她怎么也不肯说出那个孩子的父亲是谁,但我沈家……子嗣的确不丰,所以对待孩子都格外善待,宁儿怀的孩子怎么也是沈家的骨血。我们一时之间的犹豫,却铸成大错,让宁儿怀着那孩子受了极大的苦,她性子倔强,不肯对我们直说,当我们发现的时候,宁儿已经危在旦夕。”   沈宁的确是秦蓝从鬼门关里拉回来的,君羽墨忽然有些感兴趣:“极阳命格?”   沈秋平脸上闪过惊讶:“那位高人也是这么说的!极阳命格会让宁儿的折损寿命,所以他才让我们来找你。”   沈家夫妇又唏嘘:“我们本来是想细问一下高人,看看有没有其他法子可解,可高人一夜之间就消失了,我们找了许久都找不到人。”   君羽墨的脸色很不好,阴测测的笑了起来,他就说沈家为什么一直拉着他不放,原来竟然是秦蓝惹出的事!   “您稍等,我去把那位高人带过来。”   沈秋平的眼里露出惊喜:“高人竟然在这里?”   君羽墨对他礼节性的一笑,然后对碧秀心说,让她去找秦蓝过来,但不要把沈家老爷来这里的事情告诉他。   碧秀心点了点头:“我省得。”   随后,她便过去找秦蓝去了。而君羽墨却在会客厅招待沈家的两位长辈。   听闻君羽墨找他,秦蓝也没有多想,很快就随碧秀心来到会客厅。   当秦蓝看到沈家两夫妻的时候,忽然身体僵硬,而沈家夫妻却和他有着截然不同的反应,满是惊喜的看着秦蓝:“高人,原来你真的在这里!我们可算找到你了!”   秦蓝觉得心头不妙,看了一眼君羽墨,见他脸上微笑更深,秦蓝忍不住抖了两下。   “羽墨,你听我说!我当时也是想早点离开沈家,所以才……”   君羽墨笑容更深了:“所以才对沈家夫妇胡言乱语,说我可以解了沈家小姐的困局吗?”   秦蓝心里苦:“我是真的算出你可以解沈家小姐的困局,却没想到他们误会了我的话,非要让你去做沈家的上门女婿。”   一听到上门女婿几个字,君羽墨的脸色都绿了。   “你惹下的锅,我不帮你背!”   秦蓝看到君羽墨一脸冷漠,又瞥了沈家夫妇一眼,见他们如同看救世主一般的看自己,秦蓝哭丧着脸:“羽墨,我是真的算出你可以救沈宁啊!那卦象上就是这么说的!”   君羽墨朝他露出一个微笑,可眼里根本就没有笑意!   秦蓝抖了两下,这才认命的跟沈家夫妇说:“我可没跟你们说要让你们强迫羽墨,你们好好跟他说清楚啊!”   否则他又得流浪街头饿肚子了!   沈秋平疑惑的说:“那的确是我们出错了,十分抱歉。可高人……现在还有什么法子能解了小女的困局吗?”   秦蓝脸黑的看着他:“反正不准再找羽墨。”   萧绪之绝对不是一个孩童那么简单,羽墨这件事要是被萧绪之发现了,萧绪之准儿得记他一次!   他可不想被什么奇怪的人给盯上!   听到秦蓝的口气严厉,沈秋平讪讪开口:“知道了,高人。”   见他很快就道了歉,秦蓝咳嗽了两声:“你说你们到底是想让沈宁平安的把孩子生下来,还是想找个上门女婿?”   沈秋平不好意思的朝他笑了两下,秦蓝就完全懂了。   看来他两者都想要,所以见君羽墨相貌极好,又是赚钱的好手,便对君羽墨动了心思。   正在此时,萧绪之处着拐杖从外面走了进来,他不顾沈家人的眼色,一直径直的走到了君羽墨身旁,这才淡淡的看向他们:“若是二者只能得一,你们要如何来选?”   这句话倒是问到了点上!   在场的所有人都把目光朝着萧绪之望去,发现他脸色依旧风轻云淡,仿佛任何东西都入不了他的眼似的。   听到萧绪之的问话,沈秋平是个爱女如命的,连忙说:“当然是选我女儿的性命要紧!”   他身旁的沈夫人尴尬的拉了一下他的衣袖:“老爷……若不给宁儿招婿,沈家的名声可就毁了。”   沈秋平脸黑的甩开她的手:“你这妇道人家懂什么!”   沈夫人是继母,但自问平日也没做过对沈宁不好的事,她只是想,一个女人在这种世道里,还未婚先孕,又没有男人保护,等沈秋平一死,沈宁可就得无依无靠了。   没想到好心当成驴肝肺,被沈秋平这么呵斥一通。   她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而在一旁的秦蓝看沈秋平终于做出了决定,才告诉他法子:“她那胎是极阳命格,就必须得找极阴属性的法宝镇压,才可以阴阳调和。”   沈秋平眼神一亮:“什么极阴法宝?”   其实最好的莫过于琼华的望舒剑,但那双剑现在可是琼华的命根子,怎么可能外借。   秦蓝一连串说了好几个可以代替望舒剑的东西,让众人脑子晕头转向的,直到他说了一句‘水灵珠’的时候,萧绪之的目光才变得幽深起来。   萧绪之望着他:“水灵珠的话,我知道在那里。”   那可是女娲补天遗落下来的好东西!秦蓝惊讶的看了萧绪之一眼,内心早已是波涛汹涌。   秦蓝觉得自己也许猜到了萧绪之的身份,乌蒙灵谷的古籍曾有过记载——   渡魂。   那是一种极其残忍的术法,不仅对于渡魂的对象而言,还是本人来说,都是极其残忍的。   秦蓝烦躁的抓了抓发丝,他并不是不聪明,反而很多事情看得通透。萧绪之一直在君羽墨身边,只有两个意图,要么就是把君羽墨的身体作为渡魂的对象,要么就是两人几十年,或者几百年前有过纠葛。   而萧绪之看君羽墨的眼神和看他们是完全不同的,那是一种怜爱眷恋到极致的感情,秦蓝觉得……萧绪之有可能是后者。   寻君羽墨的转世。   “额……这位小公子?你快说说,那水灵珠到底在什么地方?”   所有人都在等萧绪之开口,君羽墨也有些愣神:“绪之,别乱说话,那个东西那么珍贵,你怎么知道在哪里?”   萧绪之知道君羽墨担心自己,只是朝他一笑。   昔日温长风害怕君羽墨的身体腐烂,不仅炼制了丹药,更加费尽千辛万苦为他寻来水灵珠,放在那具身体的旁边。   而萧绪之已经找到了阿墨,那颗水灵珠就再也不需要了。   于是萧绪之缓缓开口:“在榣山。”   当榣山二字说出来的时候,君羽墨体内似乎有所感应,他的脑子里飞快的闪现过一个弹琴的仙人,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即使想起了什么,也不能声张,否则……将会如同上次那样,记忆被系统强制删除。   先生……   君羽墨的目光幽深,脸色变了又变。   而几人之中,唯独秦蓝的反应最大:“榣山!那个地方可是仙境!”   见四周都将眼神看到了他的身上,秦蓝才讪讪的收回惊讶的语气。   萧绪之已经把水灵珠的位置说出来了,而秦蓝也知道自己不能再隐瞒下去,倒不如全都开诚布公,把所有的事情都理一理:“其实我从南疆来找沈家,是因为和沈家有一段渊源的,可羽墨那件事真是我的无心之举。”   沈秋平微微一愣:“高人说……和沈家有渊源?”   秦蓝点了点头:“长老算出我要找的人在洛阳,我好不容易到了洛阳,盘缠也全都用光了,这个时候正巧遇到了沈家,在沈家的时候,我不仅为沈宁算了一卦,也为自己算了一卦,我……”   那卦象十分凶险,无一线生机。明明知道这是个死局,秦蓝该选择避开,可越是靠近洛阳,那些梦境就越是真实,他是真的想要记起梦里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沈秋平听了秦蓝的话,皱紧眉头:“可我们沈家和高人只是萍水相逢,又有什么渊源呢?”   秦蓝也摇了摇头:“我只算出了那么多。”   君羽墨见他不再说话,于是把目光放到了沈秋平身上:“既然如此,沈老爷不如先说说沈家为何子嗣不丰?”   沈秋平叹了口气:“这……源自百年前,一位叫做沈云的前辈。”   ……沈云?   秦蓝的脸色一白,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快要破开而出。 第56章   在听到沈云两个字的时候,他就变得十分不对劲。   秦蓝忽然变得很害怕,宁愿不要再想起那些——   他站了起来:“不要再说了!”   没想到秦蓝的反应这么大,沈秋平讪讪的开口:“不是高人想要知道吗?”   秦蓝的脸色一直不太对,君羽墨有些担心的看了他一眼,记得在三十那天晚上,秦蓝曾说过他每每做梦都会梦到一个人,醒来却什么也记不清。   想必那人对秦蓝定然十分重要,否则他也不会从乌蒙灵谷出来。   君羽墨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测,却不敢确定,只是担心的放轻了声音:“秦蓝?”   听到君羽墨的声音,秦蓝才从魔魇里惊醒,对君羽墨摇了摇头,示意他别担心。他又朝着沈家老爷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是我失礼了,抱歉,你继续说吧。”   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无关风与月。   君羽墨听到沈家老爷缓缓诉说了一段往事——   百年前,沈家曾出过一位惊才绝艳的人物,他的名字叫做沈云。   沈云绝顶聪明,心思通透,在当地享有美名。   他和余笙乃是一同长大的好友,而两人之间,却发生了一段故事。而沈家的子嗣不丰,却是来自于这沈云的死状太惨的缘故。   沈云自幼体弱多病,不常出门,而余笙却不一样,天性好动,喜欢到处游玩,最喜欢的就是把那些事情一一说给沈云听。   三月春风不知是寒是暖,沈云一身大病刚刚好,也多穿了一些。   沈云静静的站立于白色的梨树之下,眉目间约有一丝病气,却生得俊秀多情。一双桃花眼,不笑的时候也含笑。沈云咳嗽了两声,一旁的余笙已经看呆了很久。   沈云轻轻的低笑,那双眼里透着淡淡的宠溺:“阿笙?”   余笙回过神来的时候,忽然有些尴尬,他和沈云是发小,自小一起长大,有时还是会沉静在这种美貌之中。   沈云轻笑:“你今日来找我是为什么?”   余笙将那些爱恋压在心中,又朝着他嬉皮笑脸:“你病了三个月啦,冬天的时候就想找你一起去玩。现在刚刚入春,我们可以一起郊游啊。”   沈云又咳嗽了两声:“本想答应你,可是你也知道我这身体。”   余笙连忙摇头:“你还是早点休息吧,我一听你咳嗽两声就烦头疼。”   他把关心也说得如此别扭,沈云的个子本来就比余笙高一些,他弯下腰,凑近余笙:“你这么别扭怎么讨姑娘家喜欢?”   余笙因为他暧昧的动作红了脸,连忙跑得老远,嘴里嚷嚷着:“要你管!”   沈云的眼眸里全是笑意,等他走后,还一直在笑。   “真禁不得逗。”说完,他又狠狠的咳嗽了起来,仿佛要把整个肺给咳出来似的。   等余笙已经走得有些远了,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阵的咳嗽声的时候,纠结了好久,才黑着脸慢慢退了回去:“给,我的斗篷。”   沈云接过斗篷,披在自己身上:“你倒是不怕冷。”   余笙朝他哼了两声:“哪像你这么病秧子。”   沈云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很快就又咳嗽了起来。   余笙叹了口气:“怕了你了,快回去吧,这外面还冷呢!”   沈云的目光轻轻的落到了余笙的身上,很快又不着痕迹的收了回去。   他其实很想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这样……   很快,沈云又自嘲的摇了摇头,听了余笙的话转而回到了屋内。走回屋内过后,沈云把斗篷还给了余笙,才说:“下次等我的病好一些,定与你出去。”   余笙接过了斗篷,那里还有沈云带着青竹般的气味,他连忙离开了沈府,害怕沈云看出自己的心思。   走在街上,百草尽枯,天气也越发的冷了。这个斗篷上面似乎还有那人的余温,余笙连忙拍了拍心脏,那里跳得很快,他脸上的炙热也没有散去。   一想起沈云,心中难免充满了苦涩。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沈云的呢?就连余笙自己也不太清楚。   只是和他一起长大,情窦初开的时候,脑子里便满满的都是沈云了。   余笙走得又急又快,很快便回到家中,沈家都是当地有名的乡绅之家,而和蒸蒸日上的沈家不同的是,余家早已有了落败的痕迹。   “笙儿,你终于回来了!”余笙的娘拉着他说了好一会儿话,又十分不舍的看着他,“转眼间,你都长这么大了。”   余笙从来都是大大咧咧的个性,看不出余母脸上的不舍,便笑着说:“阿娘,我不是上午才和你见面吗?你说这话就像我们马上就要分开一样。”   余母听到他的话,眼中竟然含了眼泪。   余母的样子太不对劲,余笙才惊觉发生了什么事:“我爹呢?他不是说今日向营中告假,可以回来吗?”   余母的眼睛红了一圈,又狠狠的压下:“笙儿,你爹他……今日回不来了。”   “阿娘,别骗我!”余笙狠狠的皱下眉头,“我爹他从来不会食言,说今日回来,就是今日回来,这么几十年了,你什么时候听到过我爹食言了?”   余母终于忍不住狠狠的哭了起来,她颤抖着从柜子里拿出了一把长剑和盔甲,上面被鲜血染成了红色。余笙看到那个盔甲的时候,手指也忍不住颤抖起来,甚至不敢碰一下。   “你爹他这次……食言了。”余母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这么多年没食过言,你爹就食言了一次……”   余母的话飘到余笙耳边,让余笙的心中仿佛一个东西炸开,然后泪水就止不住的落了下来。   天下连年征战不休,父死子上,接下来就要轮到他去军营了。   所以阿娘才会那般失落无助?   余母哭得比他还要厉害,歇斯揭底,仿佛要把失去的东西都借助哭声散发出来。   余笙狠狠的擦干了眼泪,忍住了巨大的悲伤,用尚未成年的肩膀担起了一切:“阿娘,让我去吧……”   山河破碎,家国不复,余笙并不在乎那些国家与国家的战争,只是……想要保护一些人。   父亲已经死了,他无法改变这种命运。   阿娘,沈云,只要能够看到他们平平安安的,对于余笙来说已经算是最大的幸福。   余家挂起了白帆,因为时间太仓促,就连七日守孝都做不到。   在第三天的时候,余笙穿着一身白色孝服,奔赴了战场。   没想到余笙凭着一股干劲,竟然很快升了伍长,没多久在他手上的兵越来越多。战场上刀光剑影,光是杀人就能杀红了眼,余笙忽然想起了父亲,虽然不善言辞,可在他和阿娘面前总是温柔的笑着。   在一次战争之中,他救下了一个人,没想到那个人醒后就非要以身相许。   余笙连忙摇头:“姑娘,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   女孩嘻嘻一笑:“那她喜欢你吗?”   喜欢?怎么可能喜欢?   沈云不会爱他的。   余笙苦涩的摇了摇头。   而女孩却拿出了一个竹筒:“这个给你,你救了我,我就把身上最珍贵的东西送给你。”   余笙微微一愣:“姑娘……我不能收。”   女孩皱起眉头:“这是天丝蛊,对你准儿有用!”   因为这几年的军旅生活,让余笙的褪去了稚嫩,脸色也有些冷凝:“那是什么东西?”   女孩的眼睛笑得弯弯的:“天丝蛊,比情蛊还厉害的东西。”   天丝蛊,会带来极致的爱。   这样生生世世,他都是你的了。   用魂魄作为牵引,无论如何轮回,都能找到对方。   可得到什么,必定需要付出什么。女孩没有继续再说,而是把竹筒硬塞给了他。   三年后,余笙十八岁,头一次得了假期。   他回到余家看到了阿娘,不过短短三年,阿娘就已经生出了许多白发。余笙看得心酸极了,而余母却温柔的拍了拍他的手:“笙儿,自从你父亲走后,我就时常在想,人活在这个世上就那么短短的几十年而已,为什么不顺着自己的心走?要是……那个时候我阻止他去参军就好了。”   余笙看着她:“可是阿娘,男人就该担起一切,我爹的选择没有错。”   余母的眼里似乎还有泪水:“笙儿,阿娘也不想你去参军,你实话告诉阿娘,你喜欢打仗吗?”   余笙的嗓子干哑,把所有的苦都吞到肚子里:“阿娘,别担心我了,我都这么大了。”   余母摇了摇头,一个人跪在佛堂里,叹了好久的气。   见她这样,余笙也不好再打扰,只好退了出去。   他心事重重的站在院子里,正在此时,一个下人过来禀报:“少爷,外面有一位沈家的公子来找您。”   余笙忽然有些近人情怯:“就说我有事!没在府中!”   这……?   下人诧异的看了余笙一眼,少爷和沈家少爷平日的关系不是最好了吗?   那个下人虽然不太懂为什么,但是还是这样去回禀了沈云。而沈云却说什么也不肯离去,三年前,余笙父亲死的时候他就不知道,余笙很快就上了战场,他也不知道,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要放余笙离开。   余笙躲在门侧,看到沈云的样子,忽然眼眶发红。   他长高了一些,变得更加英俊了,却还是病怏怏的模样。   因为害怕沈云冲到家里来,余笙想了想还是离开了余家。   走在街上的时候,他怀里揣着一个竹筒,余笙的神色有些复杂,这种东西,他是真的不想用在沈云身上。   哪怕……他马上就要调离职位,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可能再也看不到沈云了。   余笙的心脏狠狠的刺痛,连捏住竹筒的手都忍不住发抖起来。   他将心思狠狠的藏在心底深处,略微一触碰也满心苦涩。   他为什么……会这么爱沈云呢?   他告假回来的这几天,沈云都等在外面,余笙终于下定决心和沈云说清楚——无论沈云今后看他会是厌恶,还是恶心。   毕竟被一个男人喜欢了,还是自己的发小。   换做是他,他大约也会觉得很恶心吧。   在余笙快要回营之前的一个夜晚,余笙拿了酒去沈家,打算和沈云道别。   他微笑的提醒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了。   是夜,余笙和沈云喝了太多,他才满脸通红的对沈云说:“沈云,我要被调到很远的地方了,可能好久好久……你都看不到我了。”   沈云的目光复杂:“你三年前去参军,为什么不告诉我?你难道不知道现在天下大乱,稍有不慎便会失去性命。余笙!你到底在想什么?”   余笙喝得脸色通红,想要把憋在心里的想法统统都说出来,可沈云下一句话,却让他把所有的东西又埋到了心底。   “你这么蠢,又贪吃,你让我怎么放心你去从军?”   余笙狠狠瞪着他:“我还没说你是个病秧子呢!”   因为因为喝得太多,余笙呼呼大睡了过去。   而他倒下去的那一刻,从余笙的怀里滚出来一个小小的竹筒。沈云无奈的走过去,本想捡起来帮他放到怀里,可沈云拿在手上的时候才发现竹筒表面光滑,不知道被余笙捏在手中摩挲过多少次。   这大概是阿笙十分珍视的东西吧。   他忽然有几分兴趣,想要看看里面是什么,便打开了竹筒。   而打开的那一瞬间,两只蛊虫飞快的朝他和余笙钻过来,快得让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已经进入了沈云的体内。   当蛊虫进入他的体内,沈云望向余笙的时候,眼里多了几分炽热。   那些多的感情……那到底是什么呢? 第57章   昔日和余笙的种种,飞快的在沈云的脑海里过了一遍,沈云的思绪就全数放到了余笙的身上。   “阿笙,去床上睡。”他走过去轻轻的拍了一下余笙的脸。   余笙嘴里不知道嘟囔着什么,像是忽然醒来了,看到沈云的脸过后,狠狠的强吻了沈云。   这一个吻,燃烧了所有的理智,让沈云压住余笙狠狠的回吻。他全身心都在叫嚣着,要眼前这个人,要他永远的陪在自己身边!   天丝蛊,是和顾锦原炼制的人蛊,截然不同的两样东西。人蛊只依照本性行事,无论表现得再温柔和深情,那全都是表面。   天丝蛊给予的本性……大约是爱,极致的爱。   荒唐了整整一个晚上,余笙第二天酒醒过来,身上一阵酸痛。   他……竟然和沈云做了。   而且余笙最想不通的是他竟然是下面的那个人??   沈云不是病弱吗?他哪来这么好的体力!   余笙满是通红,想要站起身子,可里面那个东西仿佛在流动,让他更加尴尬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此时,沈云从睡梦之中醒来,一睁开眼就看到余笙满是通红的脸,不由满含笑意:“阿笙,早。”   沈云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可他忽然看自己的眼神里也充满了爱恋,让余笙的脑子晕乎乎的,心头一阵甜蜜涌入。   “沈云……你怎么……?”余笙的余光忽然落到了已经空了的竹筒上面,他的脸色发白,“这里面的东西呢?你打开这里面的东西了吗?”   沈云咳嗽起来,许久才止住:“的确是我打开的,但里面那个东西好像跑掉了。”   余笙想起什么,忽然脸色发白。   沈云突然对他这么好,如同恋人一般,绝对是天丝蛊的原因!   若是沈云醒过来,会不会觉得他恶心?   一想到这里,余笙忽然沉默了下来。他走到净室,快速的洗干净了身体,然后换上衣服。只是那处仍然有些胀痛,余笙狠狠的皱下眉头。   沈云走到内堂,轻笑的看着余笙:“你现在不适合多走路。”   余笙忍不住回了一句:“……知道昨天晚上就不要做那么狠。”   这话一说出口,余笙便有些心虚,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沈云了。   等到沈云把他抱到床上,又想亲吻他的时候,余笙才推开他:“……沈云,我下午便要走了。”   沈云沉默了下来:“你真的要走?”   余笙狠狠点头:“是。”   沈云的眉头狠狠皱下来:“可你爹就是死在战场上的,我实在害怕,阿笙……别去!”   余笙一想到现在沈云对他那么好,都是因为身体里的天丝蛊,便心头发疼。这简直就像是场闹剧一样……都怪他优柔寡断,没把那个奇怪的东西丢掉!   沈云见余笙不肯说话了,便主动开口:“我喜欢你,阿笙。”   “你现在会喜欢上我,都是因为体内的蛊虫!”余笙狠狠的抬头看他,把事情全数都告诉了他。他站起身,希望能在沈云面前保留最后一丝尊严。   ……天丝蛊?   沈云自幼博览群书,古籍对此物唯有一句的记载:那就是给种蛊的人带来极致的爱。   而此刻的沈云却毫不在意,而是走过去抱住了余笙:“阿笙……原来你从那么久之前就已经喜欢上我了?”   余笙无法对他真的狠下心,明明现在甩开他的手就可以了,可自己却僵硬住了。   他到底想让沈云做什么?想让沈云对他说什么?   余笙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却听到沈云轻轻的在他耳边说:“阿笙,我喜欢你。”   那一刻,余笙的脑子像是炸开一样,带着疼痛和喜悦。   可一想到沈云之后就会被天丝蛊所扰,余笙便觉得这全是自己的错。   自己爱了多年的人,突然有一天向他表白,这简直是余笙梦寐以求的事情。余笙在此刻沉默了许久,忽然觉得迷茫极了。   他……该帮沈云拔除天丝蛊吗?   去救下那个女孩儿的地方,再去找那个女孩儿一次。   因为时间太短,还没能等余笙做出决定,他便要去军营了。在临走前,沈云陪他种下一个桃树,轻笑着看他——   “来年桃花开的时候,我在家里等你。”   “我想陪你一直到老。”   这到底是什么美梦?   竟让他一刻都不想醒来。   可无论再美的梦境,终有一刻会散场。   余笙在当天下午去了远方,离开家乡的时候,他回望了一眼沈宅。那里灯火依旧,静谧的伫立在细雨里。   纠结了许久,余笙终于打算给自己一个机会。若此次能活着回来,他就陪着沈云去苗疆,把天丝蛊取出来之后,再亲口告诉沈云一次自己有多么爱他。   只是——事实却往往相反。   “杀!”   尸山血海,余笙穿着厚重的盔甲,脸上沾染了鲜血。他挥舞着长枪,心头却越来越冷。   余笙本以为凭着自己一身武艺能够活着回去的,可……他在战场杀了三天三夜,周围的同伴一一战死,只剩下他一个人也受了重伤。   他后悔了,不该把天丝蛊带在身上,害得沈云也中了蛊!   那个蛊……那个蛊会让沈云生不如死的!   余笙知道沈云的身上曾种下天丝蛊,他拖着受伤的身躯,想要离开那个地方,离沈云越远越好:“就算死,我也要死得远远的,不能让你看到——”   脚下的路,被鲜血染红,余笙咳嗽了一声,便吐出了鲜血。   那些血,逐渐让余笙的脸上沾染上。鲜红的血液,和他雪白的肤色,对比得十分刺眼。   而余笙终于倒下,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沈云……沈云……”他哭了起来,一遍一遍叫着沈云的名字。   如果知道他死了,沈云怎么办?   天丝蛊会有所感应,余笙一想到这里,便忍不住离他远点。至少沈云会一直不知道他死了,这样……他就不会做傻事。   即使没了他,沈云也可以一个人活下去。   余笙一点点朝着远方挪步,一点又一点,脚下的路也变得鲜红。   等他终于走不动了,余笙狠狠的倒在地上,再没了气息。   而在远方的沈云,感觉心中像是缺了一块东西,被什么撕扯得疼痛不堪。等他终于回过神,望向窗外的桃花,脸色越发苍白。   那颗他和余笙一同种下的桃花,竟然在一夜之间全都谢了。   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了沈云,他站了起来,不顾病弱的身体,交代管家准备包袱,他要去边疆!   那年大雪尤大,又是在荒山之中,竟没有一个人给余笙收尸。   他的身体自然的腐烂在大雪之下。   半个多月过后,沈云终于抵达了边疆,而体内的蛊虫再也不会对谁有感应了。沈云甚至都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自己的感情,只是……心中有一个想法,一定得寻到余笙不可。   沈云站在大雪之上,积雪足足有几丈深。   他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只凭直觉,沿路含着余笙的名字。   寂静的荒山里,大雪绵延百里。沈云忽然深深的绝望起来:“阿笙,你不能死!”   他想要寻找余笙,可这里曾是余笙倒下的地方,他也不知道。   ——他要找的余笙,在他脚下,被深深的埋在雪里。   几天几夜之后,沈云彻底病倒了,还好一旁有管家陪同他,才不至于让沈云一起死在边疆。   管家背着沈云走了好远的路,他们也十分命大,在倒下之前,遇到了一个山村。   而那以后,沈云再也没有看到过余笙。   回到故乡,那可桃树没有一年开过花。沈云不再寻找,或许是想保留自己的一点念想,否则这点念想都没了,他也不再想活下去。   沈云的身体本来就不太好,去边疆这一遭,已经伤到了底子,这年冬天,他的身体越来越弱。   他……等不到了。   沈云吐出一口血,在床上虚弱的望向外面。桃花已经不开了,余笙……你到底还回来吗?   那一颗他和余笙一起种下的桃花,早已经不会开花了。   而沈云到死都没有弄懂,自己对余笙的感情到底是因为天丝蛊,还是自己本来就是爱着余笙的。   沈云临死前,吩咐下人将自己的尸骨烧尽,研磨成粉,撒入花瓣。   只求余笙回家的时候,能够看到一如以前的桃花。   而沈云也永远的闭上了双眼。   而后,余笙的同乡也在参军,在一次偶然之下听闻沈家公子病危。他之前曾受过余笙大恩,沈云又是余笙的挚友,他便想代替余笙去看看沈云。   他回到余笙和沈云相约的地方,是一个大雪纷纷的冬天,十分奇怪的是,虽然百草皆枯,唯有桃花漫开。   他见一老者正在往桃树浇水,便询问老者在干嘛。   老者看着满树桃花,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我在扫墓。”   那位同乡有些惊讶,扫墓?怎么会对一颗桃树扫墓?   他并不做细想,只是把余笙的玉佩交给了老者。老者忽然拿起玉佩哭了出来:“少主子……他回来了!”   往日种种,浮现于眼前——   沈云曾对他说,桃花漫开的话,余笙一回家,就能看到。   所以,磨骨成粉,撒入花瓣,深情不悔。   雪花漫飞,桃花漫飞,老者亲手把玉佩埋入桃树之下。   而后百年,桃花都不曾凋谢。   老者在死的时候,恍惚间看到有两个人站在桃树之下。余笙笑着对桃花说:阿云,桃花盛开了那么多年,我才回来了,你会不会怪我?   不知不觉,他已泪流满面。   于是到死,他仍然哭泣,为了沈云哭泣。   当沈家老爷说完这个故事之后,秦蓝忽然狠狠的哭红了眼。泪水大颗大颗的掉下,他分明是一个大男人,以前为了天大的事情也从来没有哭过,现在竟然只听到了一个故事就哭鼻子了。   “秦蓝?你怎么了?”   秦蓝胡乱的用衣袖擦了擦眼泪:“那个沈云好可怜,余笙为什么不能好好把事情说清楚?”   君羽墨却摇了摇头:“余笙只是用错了方法罢了。”   况且,情爱之事,本就复杂至极,哪有那么容易分辨出谁好谁坏?   他全数听下来,却也觉得沈云是爱着余笙的,只是到死都不自知。   那个天丝蛊,反而害了这对有情人。   他分明对余笙,也是有情的。   沈秋平叹了口气:“沈云把尸骨烧尽,研磨成粉,撒入花瓣,沈云的死相太惨,又一直没能等到余笙。所以我们后辈在议论的时候,常常感叹若是余笙的尸骨能够回到沈云的身边,或许才能破了沈家的困局。” 第58章   自白天沈家老爷过来讲了那个故事以后,秦蓝就一直闷闷不乐,他一看就是思虑过多。   作为朋友,君羽墨想去找他谈谈,可这一日秦蓝却自己主动找了过来。   “羽墨,我们去问问余笙死在哪个地方好吗?我想把余笙的尸骨带回来和沈云合葬!”   最近发生的事情也太多了,简直一件接着一件来。   君羽墨便问他:“那你知道余笙的尸骨具体在哪里吗?况且现在沈家小姐性命危急,我们也应该先去找水灵珠才对。”   秦蓝微微一愣,忽然无奈的拍拍后脑勺:“是啊,我怎么把这事儿忘了。”   他虽然这么说,可总是失魂落魄的模样,兴许……是那日的故事太过凄惨了?   看着君羽墨担心的模样,秦蓝毫不介意的摆手:“羽墨,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啊,我没事儿!先去帮沈小姐吧!我不是和你约定过还要去找春神句芒所在的地方吗?”   君羽墨想要逗他开心,便故作轻松的说:“是啊,我和绪之陪你去找余笙的尸骨一次,你陪我们去找春神一次,礼尚往来嘛。”   秦蓝终于恢复了精神,抖了两下:“萧绪之也跟我一起啊?”   君羽墨微微一笑,用手指指向自己:“我和绪之,两个人。”   秦蓝只得认命的低下头:“好吧好吧,等沈小姐这件事办好,我们就去找余笙的尸骨,说定了!”   君羽墨微笑着点了点头。   终于到了下午,碧秀心前来和他告别,说是这次真是慈航静斋让她先行回山了,碧秀心还一脸遗憾:“不能陪你们去榣山找水灵珠了。”   “没关系师姐,你先行回去吧,师父若有什么事,飞鸽传书给我吧。”   碧秀心慎重的点了点头,又问:“阿墨真的不打算参与到选天下明主的使命上来吗?”   君羽墨自嘲的笑道:“这种浑水,谁想去谁去。”   碧秀心释怀的一笑:“若是可以选择,我也跟你一个看法。”   她留下这句话过后,终于离开了洛阳。在碧秀心走的那天晚上,君羽墨发现院子里枯了将近一个冬天的盆栽发芽了,他的目光也变得柔和下来。   “竟然发芽了。”君羽墨给那颗绿芽淋了水,淡淡的笑起来,“快接着长吧。”   随着上次记起一些东西过后,君羽墨能记得的越来越多。   而那个对他最重要的人,他也终于想起来了——先生!   他把喜悦深深的藏在心中,却害怕表现出来。   君羽墨庆幸自己和系统反抗到底,而不是做这个系统的傀儡去攻略石之轩。他的心跳动得飞快,想要立马看到萧绪之。   他在榣山就一直惦记的先生!这几百年来,他到底过得怎么样?   君羽墨害怕去问出来,又想要去问出来。   君羽墨走到了萧绪之的房间,从外面撑起了窗户,借助光亮看到了里面的萧绪之,他睡得很沉,像是在做什么香甜的梦境一样。   君羽墨用手撑在窗户的横木上,笑得温柔极了。   ——还能和先生重逢,已经是最大的恩赐。   君羽墨却不敢把自己想起了某些东西的事情告诉萧绪之,害怕一说出口,又会被系统强制清除。   一想起这里,君羽墨的内心忽然涌起一股苦涩。   ……还需得再忍忍,如果计划能行得通的话,他便能光明正大的说出口了。   君羽墨捏紧了手,悄悄放下支撑窗户的木条,提醒自己切莫操之过急……这次,是他和系统的争斗了。   与其做个傀儡攻略石之轩,倒不如从根本上下手。   第二天的时候,君羽墨,萧绪之,秦蓝三人打算去榣山。   走之前,他早早和沈秋平打了招呼,说半年之内,沈宁生产之前,他们三人必定回归。沈秋平自然对他千恩万谢,抹了一把眼泪。   “出洛阳不远,就能看到沈家老宅,君公子如果要去榣山的话,能否帮我把这枚玉佩带到沈云的坟上?”沈秋平又摇了摇头,“说是坟……也只是一颗桃树而已。”   君羽墨拿到这枚玉佩,也没细问:“好,我一定拿到。”   乘上了马车之后,秦蓝便开口问:“羽墨,我们要先去沈家老宅吗?”   君羽墨点了点头:“反正也是顺路,不碍事。”   秦蓝将目光放到那枚玉佩上:“能让我看看这枚玉佩吗?”   君羽墨将玉佩拿给他以后,秦蓝的眼神就一直没能离开这枚玉佩。他的脸色发白,叹了口气:“这枚玉佩应该是余笙的吧。”   “怎么这么说?”君羽墨有些疑惑。   秦岚摇了摇头,又无奈的笑了笑:“只是感觉。”   他的表情微微的触动到了君羽墨,一个不好的想法涌上心头。君羽墨还想问什么,却被一旁的萧绪之拉住了手。   君羽墨回眸望向萧绪之,却见他对自己摇了摇头。   那一瞬间,君羽墨也懂了,看来绪之也发现了。   秦蓝……或许是余笙的转世。   这只是一个猜测而已,但太多巧合了,秦蓝说自己和沈家有缘,说自己梦境里一直能梦到一个人。投胎也到了世外桃源的乌蒙灵谷,那里一般无法出去的。   他是真的连魂魄里也带上一股执着,想要离沈云远远的,不能让沈云知道他已经死了。   没想到,冥冥之中,他竟然还是来到了沈家。   难道命运真的无法逆吗?君羽墨陷入了深深的迷惘里。   马车还没到目的地的时候,天空就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正在此时,君羽墨几人感受到了车内一震,连忙稳住了身体。   下面的车轮陷入了深深的泥泞之中,车夫撩起帘子,对君羽墨说:“公子,这可麻烦了,车轮被卡住了。”   秦蓝急急的问:“那可怎么办啊?”   萧绪之淡淡的说:“不若我们先下车吧,我看了这里离沈家老宅也不算太远了,还可以去那里避雨一阵。”   也的确不远了,步行过去只需要不到半个时辰就能到。   秦蓝和君羽墨都同意萧绪之的说法,便一同下了车。   君羽墨和车夫推了半天也推不动,但车轮陷在泥泞之中,雨水又深,看不太到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车夫只得跟他们说:“几位公子,你们先去避避雨吧,我在车里守着。”   “诶?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车夫摇了摇头,苦笑起来:“在这种乱世,马车和这些马儿就是我的命。放心吧公子,我早已习惯了,等雨稍微小点,或者天晴了,我们再来推一推车。”   秦蓝只得点了点头。   沉默许久的君羽墨终于发话:“我们不是去老宅还有事情办吗?现在正好抓紧时间去办。走吧,秦蓝。”   正巧车上有伞,君羽墨背着萧绪之,他们脚程也算快,很容易就找到了沈家老宅。   走到宅子的时候,几人看向眼前的场面,都不由一怔。   这周围分明都是百草尽枯,没有一丝生机,而唯有长在庭院里的那颗桃树,长得十分繁盛,桃花飘飘洒洒,唯美之极。   看到这一场面,几个人的反应皆有不同。   萧绪之脸上满是深深的防备,正当君羽墨打算进去放下玉佩就走的时候,却被萧绪之抓住了手:“阿墨,别去,这宅子有古怪!”   其实在听那个故事的时候,君羽墨便有些不相信沈秋平口中所说的话,哪有桃花会开那么久的?沈云既然死掉了,魂魄便归于忘川,根本无法停留。   而那桃花里的,到底是什么呢?   “我也觉得……看上去好扭曲。”   在君羽墨的眼中,这里的气息让他有些想吐。他的身体时榣木所制,乃天下有名的灵木,灵气最为温和。而那颗桃树属阴,散发出来的味道让他快吐了。   秦蓝还满是不知,看了一眼君羽墨:“你们怎么都这样?”   君羽墨脸色发白,狠狠皱眉:“你没觉得这里散发的恶臭让人想吐吗?”   秦蓝嗅了一下,惊奇的看着他:“分明是香味。”   他又疑惑的看了一眼萧绪之,问:“绪之呢?这里明明是香味对吧?”   萧绪之的脸色已经是阴沉到极点,听到秦蓝的问话,他才把目光放到秦蓝身上:“臭,臭不可闻——好像有几百个人的尸体同时发臭。”   秦蓝被惊呆了,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明明闻到的是香气!   只是君羽墨和萧绪之两人都这么说,让秦蓝一时之间也不敢掉以轻心,他屏住了气息,尽量把呼吸放缓,好少吸入一点这种气息:“那我们还进去吗?”   此刻,天空之中的雨已经停了。   而他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几位公子,我看你们去了很久都没回来,就来找你们了。”   原来是那个车夫!   君羽墨忽然松了一口气,而车夫越靠越近,他的眼神也越痴迷:“这是……什么味道?”   他深深的吸食了一口,就像沾染了瘾的瘾公子一样,有些飘飘然了。   车夫忽然就推开了大门,眼神痴迷的走到桃树那边。   当大门被推开的时候,一阵狂风刮起,桃花的花瓣也肆意飘散。秦蓝的目光里似乎也带着一些痴迷,他的脚步也挪动起来。   君羽墨用手遮住狂风,还用自己的身躯帮还小的萧绪之也挡住了一些。   可这番场面,让君羽墨彻底清醒了过来!   沈秋平把玉佩给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莫不成,沈秋平也发现了什么?   君羽墨恍然大悟,把眼神望向了秦蓝。   ——沈秋平说,只有把余笙的尸骨送到沈云身边去,才可以解了沈家百年的困局。 第59章   君羽墨越想越不对劲,那个沈秋平来君府的时候,表现出来的就是一个憨直的父亲,所以自己才对他放下了戒心。   “秦蓝别去!”   把一切都想明白了的君羽墨死死的拉住了秦蓝的手,可秦蓝还一直想要靠近那个地方。   这股狂风里的气味让君羽墨的眼睛都睁不开了,他一边要护着萧绪之,一边又要拉住秦蓝,十分吃力。正当他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萧绪之从君羽墨的身后走出来,然后一阵光芒而起,他们三人之中竟然凭空出现了一个屏障。   秦蓝似乎回过神来了,才惊讶的瞪圆了眼看向萧绪之。   “此地不宜久留,那个车夫估计已经没命了。”   因为这个屏障,他的神志已经完全回来了。秦蓝抬头望向那颗巨大的桃树,它静静的盘踞在这座老宅里,而这颗桃树本身也太老了,树的主干上满是裂纹。   “我想要过去。”   君羽墨拉住他的手迟迟不肯松开:“你真想过去送死吗?”   送死?   听到这两个字,秦蓝忽然笑起来:“什么送死,我只是去见一个一直惦念的人啊。”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又满脸微笑的回头看了一眼君羽墨和萧绪之。   “对不起,我大约不能陪你们去榣山了,羽墨……也不能陪你去找春神的祭祀地了。”他的声音,渐渐淹没在呼啸的风声里。   君羽墨睁大了眼睛,却看到秦蓝一步步的踏出了这个屏障的范围。   君羽墨仿佛听到了他踏在石板上,踩下时候的清脆声,他也是有迟疑的,也是害怕的,为什么还要偏偏去那里?   “回来!”   当他踏出屏障过后,便异常坚决,秦蓝再也没有回头,而是一步步的走向了那个阴冷漆黑的宅子里。   不是被刚刚的邪术控制,这是秦蓝自己做出了决定。   秦蓝的身影站在宅子里,回头看了君羽墨一眼:“若这是错,就让我一错到底吧。”   秦蓝……定然也是察觉到了什么!   他知道自己是余笙的转世了吗?   他嘴里的那句话,却让君羽墨的脑海里飞快的闪过什么东西。   大雨之下,夜色漆黑,而被渡魂的那个人身上满是泥泞的望着他,问他——你觉得我是妖怪吗?   ——先生!   君羽墨狠狠的皱下眉,手却缓缓的放了下去。   当日殷如初被渡魂,他奔向先生的时候,也是这般的想法。   他……也没有资格去阻止秦蓝。   萧绪之的仙术撑不了多久,这里的确古怪,他是看出来了——那个沈云只怕凭着一股执念,不肯消亡,不肯轮回,为了想要等余笙回来,他宁愿变成荒魂!   “阿墨……?”萧绪之看到君羽墨忽然失魂落魄的看着他,眼眶却红了,便担心的叫了他一句。   君羽墨的嘴唇动了动,哪两个字无论如何也喊不出来。   不能说,不能说!   一旦说出来,又会忘记他了。   君羽墨想要叫他‘先生’,到嘴边却只说:“绪之……”   萧绪之见过人世间太多的生离死别,心中的动容比君羽墨少几分,可秦蓝刚刚的举动也让他十分吃惊。原来这世间,真有这种傻瓜,明明知道前方是死路一条,却还是走了过去。   比起自己的命,那个人更重要吗?   萧绪之强行拉着君羽墨走出那个宅子,可心中……难免也有些艳羡。   即使转世了,还一如既往的爱着那个人。   他现在的身体只是个孩童,君羽墨也总是把他当成孩子看待,萧绪之的心中忽然有些着急。   说到底,阿墨从来都没告诉过他……我爱你这几个字。   另一边。   秦蓝闻到了一股香味,而这股味道却不会让他理智全无。他终于来到了中心的地方,这颗桃树很高大,看着异常极了。   他抬头望去,那些桃花的花瓣就像染了血一样,秦蓝伸出手,几片花瓣飘到了他的手心里,秦蓝嗅了一下,却发现香味由此而来。   桃花……是没有这么强烈的香气的。   秦蓝忽然想起沈秋平告诉过他,这些花瓣里……有沈云的骨灰……   美人骨,香入骨。   听到那个故事过后,他逐渐能够记起沈云的模样了——虽然病弱,唇色总是苍白的,因为自打出生就时常缠绵病榻,那双眼睛看人的时候会带着一份死寂,却也会因为他告诉他外面的事情而生出亮光。   那样子真是……美极了。   秦蓝的眼眶逐渐红了,捏住了手心里的花瓣,忽然忍不住心头的疼痛,狠狠的落下眼泪:“沈云,我回来了。”   无人应答他的话,桃花依旧纷纷而下,落到秦蓝乌黑的发间。   刚刚羽墨和萧绪之说这个宅子有古怪,而他也看到了桃花迷了那个车夫,将那个车夫逐渐吞噬。可周围的所有东西,都像是不想伤害到他一样,花瓣只是轻轻一触碰,就一阵清风吹过,很快散落在地。   可秦蓝宁愿沈云去轮回,也不愿意他等了自己一百年那么久。   天丝蛊,会给人一种极致的情,极致的爱。   沈云,他爱余笙也好,不爱余笙也罢,但这些祸事,都是那个蛊虫惹下的祸!   秦蓝在一次大喊:“沈云!你的余笙回来了!”   似乎对余笙二字有了反应,一时之间狂风大作,秦蓝忍不住闭上了双眼。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他已经到了幻境之中。而秦蓝脸上的表情已经归于平淡,进入幻境的人是不会察觉到自己身处于幻境之中的。   月色花海,好不醉人。   秦蓝看到这个幻境深处,除开中心的地方还未被污染外,周围堆满了都是骨头。   那些人的骨头,没有一个人是余笙的。   沈云他找不到余笙的尸骨了,连尸骨……也找不到。   秦蓝一步步拨开地上的杂草,皱着眉头想要朝着沈云走去。   月色下的花海,好不美哉。   每个进入幻境的人,对外面世界的记忆都会变得模糊。有的人意志不坚定,进来这里就痴痴傻傻,甚至连自己叫什么也忘记了。   可秦蓝来这里本就是为了找沈云,他还记得自己叫做秦蓝,只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偏偏一阵模糊。   或许是因为这里死了几百人,那些极重的怨气影响到了秦蓝的思绪。   秦蓝不知道是什么地方,这个季节不该有萤火虫飞舞在花海之中。   “你是谁?”   那个人的背影……他好似在梦里梦到过千百遍。他睁大了眼睛,一刻也不肯眨眼。   听到秦蓝的声音,沈云艰难的看向了他。   他快要消失了,再也无法等下去,今天听到了余笙的名字,终于打算现身一次。   “余笙。”   沈云开口叫了一个名字,秦蓝不知道那是谁,可当沈云叫出口的那一刻。秦蓝的心口仿佛空缺了一块,疼得说不出话来。   “余……笙?”秦蓝摇了摇头,眉头轻轻皱起,“可我不姓余呀,我叫秦蓝!”   沈云却无奈的笑了起来,看向秦蓝的眼神满是宠溺。把他拉入幻境……实在非他本愿,可若是在外面的世界相见,他可能根本无法撑住人性。   只靠着一段执念,活生生的撑住了。   百年游荡在世间,他已经不可能轮回,等待他的,唯有变成荒魂的命运。   他到底是爱他,还是恨他?   沈云只为了这一个问题,就想了许久许久。脑子像是生锈了一样,一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沈云一身玄衣,面容清俊,光是他站在花海里的样子,便美得可以入画。沈云的眼里藏着太深太深的眷恋,对秦蓝说:“我只是想看看你,余……秦蓝——你过来。”   秦蓝有些无措的朝着沈云走了过去:“是那个余笙对你做了什么吗?”   沈云忽然愣住:“为什么这么问?”   秦蓝声音里带上了哭音:“不知道,我看着你就觉得好疼。那个余笙肯定对你做了什么的。你就快消散了吗?有什么办法可以留下你,我什么都愿意去做!”   沈云无奈极了,多想抱一抱他。   ……偏偏,那个人的转世成了这样的性格。   阿笙那么别扭,转世之后却这么直率。   沈云无奈的笑起来:“别哭了。”   秦蓝憋回了眼泪,可心头却升起一股十足的担忧。   沈云……他消失之后还能再进入轮回吗?   沈云垂下眼眸,灵魂变得越来越浅:“我只是想看看你,等了那么久,我想确定一件事……”   秦蓝睁大了眼:“什么事?”   他的泪水仍然还挂在脸上,沈云看着他,眼神闪烁了起来,忽然吻在了他的嘴唇上。   而他毕竟只是一个魂魄之体,是碰触不到秦蓝的。只是虚幻的将唇放在他的唇上,沈云很快就移开了。   秦蓝陡然被亲了一下,吓了一跳。   可看到沈云背对过他,脸色发白:“我懂了。”   ……他懂了什么?   秦蓝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沈云便如释重负一般笑了起来,像是放下了什么巨大的包袱一样。   在见到余笙转世的那一刻,他终于懂了,自己是爱着余笙的。   即使没有天丝蛊,自己也是爱他的。 第60章   这个幻境的天空是漆黑一片的,上面并没有月亮,撑起黑暗世界的光亮的是那些飞舞的萤火虫。在周边有成堆的尸骨,只有中心的桃树下,才是干净的。花海里满是香气,混杂着血腥味。   沈云只身一人站在花海之中,眼神空洞的打量着秦蓝。   一百年了,他为了活下去,残害了很多人,以他们的怨念作为养料。   到后来,沈云自己也被吞噬得一点不剩,心中只有一个执念,他想要找到余笙。   那个执念如同心中最后一丝火焰,如果看到了他平安转世,心中最后一丝火焰也该平息。   “你是阿笙,又不是他。”这句话,让秦蓝错乱的记忆忽然全部明了了。   他执着那么久的东西,终于可以放下了。   魂魄消散,荒魂归于天地之间,将再也不会轮回。   秦蓝的心中剧烈的疼痛起来,而沈云的身体变得越来越淡。他跑了过去,想要狠狠把他抱住。   “我会消散在天地之间,什么都没了,没人再记得我,孤零零的消散……”沈云再也没有力气抬起手,只是靠在秦蓝的身上,在他耳边虚弱的笑着,“阿笙……秦蓝,我一直想告诉你来着,没中天丝蛊之前,我就已经喜欢你了。”   秦蓝睁大了眼睛,而沈云看到他的样子,用尽全身力气,露出一个微笑:“我也是刚刚才弄懂……”   天丝蛊制造出来极致的爱,让他分不清那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哪些又是自己的感情。沈云死后,都逃不了天丝蛊的掌控,直到这一刻……他才弄懂。   哪些尘封的记忆,沾染了灰尘,沈云自己都记不得了。   他体弱多病,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去。每每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沈云都想,自己干脆就这么死了更好,免得祸害父母担心。   而余笙总是一遍又一遍的为他带来外面的消息。   他的身体不好,常年困与病榻,而余笙打开了窗户,让清风送入心怀,微笑着告诉他外面的一切。   这一刻,快要消失的时候,他却忽然尝到了最深的苦涩。   沈云紧紧的抓住了秦蓝的右手,死死不肯放开,为什么他和余笙就非得错过不可?   他……不甘心!好不甘心!   不想和这个人错过!   这股执念和天丝蛊带来的奇妙情绪让沈云执着了起来,变得疯魔。   到最后,他已经不知道为了维持下去杀了多少人,只是沈云却变得很累很累……最后的执念,是想要找到余笙的尸骨。   桃树属阴,又浸泡了太多的怨气和鲜血,说不定会逐渐吞噬沈云这个主人。   而秦蓝突然闯进来,把他从深渊里唤醒。   沈云叹了口气,望向漆黑一片的天空。这里是他的世界……不该把阿笙困死在这里。   纵然有千万般的不舍,他还是笑着放开了秦蓝的右手。   在放开的时候,沈云的手在颤抖着,他笑着的脸看上去就像哭了一样。   秦蓝变得很害怕,主动去抓住了沈云的右手:“沈云!余笙他最后走的时候,想要和你一起去南疆,拔除你身上的天丝蛊,再好好的告诉你他爱你!”   秦蓝在他耳边大喊着,脸色仓皇而又惨白:“沈云,我就是余笙!”   临近消散之际,沈云眼眶发红,狠狠的说:“秦蓝,如果有下一世,你一定要来找我!”   荒魂是什么,秦蓝之前听了君羽墨和萧绪之说过了。   他根本不再有下一世。   秦蓝慌乱的在空气里抓着:“不要,不要消失!求求你!”   幻境之中忽然下起了大雪,沈云终于彻底消失了。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笼罩在了秦蓝的身上,他分明是秦蓝,不是什么余笙,前世与他有何干系?可刚刚沈云的话,却让秦蓝的心宛如刀割一般疼痛。   幻境被破开,他刚刚还抱着沈云的身体,现在全部消失,再也寻不到他了。   这一腔炙热,也逐渐有一天会变得冰冷。   秦蓝只感觉失去了全部的体温,让他瑟瑟发抖起来,而那些桃花也不再飞舞。   桃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崩塌殆尽,秦蓝的脸上只剩下的惶然无措。   天丝蛊消散了,沈云也消散了,这下子真的什么也不会再有了。   “错了,我是秦蓝,也是余笙。”他终于承认了这个身份。   外面竟然真的下起了雪,这分明都已经进入三月了,竟然还会下如此罕见的一场雪。秦蓝呆愣的望向天空,内心就像完全空洞了下来,什么都不剩下。   在大雪里,秦蓝重新回到了马车那里,找到了萧绪之和君羽墨。   他呆愣的样子,让君羽墨狠狠的给了他一个拥抱:“回来了?”   秦蓝在这雪中也穿着单衣,身上和头发上的雪,都未曾拂去。   秦蓝仍然没有任何反应,君羽墨甚至都觉得秦蓝也快要消散了一样,他一次次的喊着秦蓝的名字,而一旁的萧绪之却拉住了君羽墨:“阿墨……天丝蛊是一对,种于灵魂之上。”   君羽墨的心口一跳,看到秦蓝的时候,他就真的像是痴傻了一样,一直呆呆的望着自己手上的那根桃树枝干。   “这是……?”   秦蓝才抬起头,笑得像个孩子:“沈云。”   他分明在笑,可君羽墨却想为他哭。   那个腐臭的味道消散了,一定是沈云也消失了。   君羽墨的脸色苍白,望向萧绪之:“一对天丝蛊……其中一个人的魂魄消散,另一个人会如何?”   萧绪之的手一直拉住君羽墨,想要给他一些力量。   萧绪之的反应,却让君羽墨忽然了然了。   秦蓝现在是这个样子,很快……他也会消散的!   而此刻,秦蓝终于回过神来了一样,才认出了君羽墨和萧绪之:“……羽墨?我怎么跟你们在一起?”   他说到这里,又看到自己手上折了一根枯黄的桃枝,才自嘲的笑了起来:“我记起来了……”   沈云消散于天地间,可他却还在一世一世的轮回。   天还未亮,秦蓝便想要离开。他看着萧绪之,悄悄对君羽墨说:“阿墨,我来自乌蒙灵谷,萧绪之或许在利用渡魂之术,维持自己的魂魄不散,我唯一能帮你的,就是告诉你也许去南疆能够救萧绪之。”   君羽墨想要拉住他,有些慌乱:“那你呢?你要去哪里?”   秦蓝无奈的笑起来,他笑得时候,眼眸弯弯的,看上去天真得没有一丝阴霾。   “我的前世做了很多错事,他在等我。”   “羽墨,我得去陪他了。”   “他一个人变成荒魂……我舍不得。”秦蓝傻笑着看他。   君羽墨睁大了眼眸。   ……他这是什么意思?要去死吗?   “别……”君羽墨想要开口阻止,却被萧绪之拉住了手。   萧绪之牵住君羽墨的手:“阿墨,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君羽墨回头看了一眼萧绪之,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情蛊只是一人身死,而另一人也会赴死。   比之更甚的天丝蛊,种在灵魂上面,一人消散,其中一人也会消散。   秦蓝的身影终究消失在大雪里,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也不知生死。而那晚秦蓝望着一轮明月,对君羽墨说的那句话,却君羽墨一直无法忘记。   “无论是善果,还是恶果,我都会自己承担下来。”   君羽墨自后再也没有见过秦蓝,那个毫无心机,对朋友十分仗义的秦蓝。   君羽墨不能否认他就不是余笙了,他依旧是那个人,却又不是那个人了。   秦蓝和沈云两个人,让他的胸口闷闷的。   宿命无法被打破,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充满着他的心。他想去南疆,不想再让先生继续渡魂,遭受到那些离别和痛苦,这个愿望……和宿命比起来多么渺小。   不……!   可他不想放弃,若是连他都放弃了,那谁可以去救先生呢?   君羽墨被热泪盈满了眼眶,嘴里呼出的全是白气,天空的雪花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白色,君羽墨的泪水滴在萧绪之的手上,炙热得快要灼伤皮肤。   君羽墨在想什么,萧绪之不会去问他,只是这个大雪夜里,静静的陪着君羽墨。   “阿墨,还有我在。”   那个大雪夜里,萧绪之一直抱着君羽墨不肯撒手。   因为看到秦蓝,他变得更加沉默。   萧绪之忽然害怕起一件事,一件他之前无论如何也不肯细想的事情。   若是他不再渡魂,也会变成荒魂消散于天地之间。   到时候只留下阿墨,让阿墨变得孤零零的一个人,该如何是好? 第61章   某年某月,偶尔看到一个场面的时候,君羽墨甚至还会想起秦蓝。   他不会再回来了,甚至以后生生世世,君羽墨再也遇不上他。   一股悲凉的感觉涌上心头。   今年这个年到底过得好不好,君羽墨不知道,但唯一能确定的是沈秋平算计了他们。   他和萧绪之也不会去帮沈秋平拿水灵珠。君羽墨有时候觉得自己真是太冷静了,把这件事情看得太透,就连给秦蓝报复的心思都生不出来。   这件事情过后,君羽墨想改道去南疆,可萧绪之的腿却撑不了那么长时间的长途跋涉。   或许是他太着急了。   君羽墨看着他,眼神柔和了下来——算了,等绪之长大一点再说吧。   转眼间,岁月逝去。   十年之后,萧绪之逐渐有了少年的姿态。他的腿也痊愈的差不多了,走路倒也没太大的问题,只是要跑和骑马却还是不成的。   这十年来,君羽墨和萧绪之走过了许多地方,但每一个地方都停留得不长。   小半年前,慈航静斋的地尼去世,就在当天晚上,梵清惠成为了下一任斋主。而君羽墨的师姐碧秀心,竟然宣布退出慈航静斋。   江湖上一片哗然,因为这些年间碧秀心作为慈航静斋的传人一直在江湖上行走。大家都已经默认她是下一任掌门了,没想到掌门一职被梵清惠所取代,更甚者碧秀心还退出了慈航静斋?   众人一一猜测,这里面是否有什么阴谋诡计,一时之间关于慈航静斋的流言四起。   君羽墨却知道,这个决定在那个晚上的时候,碧秀心的心中就埋下了种子,直到对自己有大恩的师父去世,她才当众宣布了退出。   三个月前,碧秀心和君羽墨在江都会面。时光并未在两人的脸色留下痕迹,她还一如当年的模样。   “天高任鸟飞,我自由了,阿墨。”   君羽墨目光柔和的看着她:“师姐,你会后悔吗?”   碧秀心却笑着摇了摇头:“阿墨,我……要成亲了,这次是专程来江都见你一面的。”   君羽墨有些惊讶:“对方是什么人?”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碧秀心一想起那人,还忍不住笑了笑,“他不会武功,家里是经商的,却酷爱读书,是个书呆子。”   一说起他,碧秀心的眼里含着柔软:“可是却对我很好。”   君羽墨终于放下心,碧秀心曾在大雨里救下他,慈航静斋里君羽墨就只认碧秀心一人。   两个月前碧秀心出嫁,君羽墨和萧绪之也同去了西南,她一身嫁衣如火,一路上却没有吹锣打鼓的热闹场面。碧秀心手里捏着萧,吹了一路的曲子,里面悠悠而响,恬淡幸福。   君羽墨忽然有些手痒,和在慈航静斋下山的那个夜晚一样弹起了琴。   碧秀心听到了君羽墨的琴声,吹箫的时候嘴角也含了一抹笑意。随后,琴音带起萧声,让人身临仙境一般。众人听得如痴如醉,连连感叹这场婚礼的特别。   正在此时,久未弹琴的萧绪之忽然加入进来。   君羽墨的琴就是他教的,他这个师父的琴声自然更美。   只是第一段音起,就把众人带到一个鸟语花香的世界,若不是今日碧秀心大婚,他恐怕会忍不住压下她的萧声。可今日却自甘做伴奏,为她创造一个美好的婚礼。   一路上,春风送香,十里红妆,碧秀心淡淡的笑容让君羽墨觉得她不再是江湖上那个没有沾染丝毫人气的碧仙子了。   君羽墨终于露出一个笑容,回头看向了萧绪之,见他弹得入神,便微笑的叫他:先生。   他只是做了一下口型,又飞快的隐藏了自己全部的心思。   这场婚礼落幕,君羽墨和萧绪之回到江都自己的家。   这十年间他过得无比幸福,有萧绪之在身边陪伴,仿佛过去所有的苦难都会全部忘记。   而萧绪之和君羽墨却有同感。   只要阿墨在他身边,他什么都可以不用介意。   时值六月,阳光有些刺眼。   此时天下已经大乱,陇西的李家,和风头正盛的宋家都陷入了乱世之中,可君羽墨却不想投身于这场乱世里。在远远的江都,他和萧绪之住的时间最长。   萧绪之已经十七岁了,已经和君羽墨一般高了,可君羽墨却仍旧还是十五岁的身形。   君羽墨满眼含笑的看着萧绪之从琴行回家,六月最是炙热,外面干活儿的工人都光着膀子,萧绪之就像夏日的一缕清风一样,远远看着俊美至极。   谁也想不到当年那个被村民追打,又黑又瘦的萧绪之,长大会变成如今这个模样。   他和君羽墨站在一起的时候,倒是十分融洽。两人的气质相似,只是一个略冷,一个温柔。   萧绪之远远看到阿墨在等他,十年来,他的笑容一如往昔,温暖至极。   自从离开了洛阳,君羽墨放下了所有的戒备,性子仿佛也恢复到他和他住在南曲镇时候的样子,只是萧绪之却还是有一点不爽。   君羽墨吸引路人的好感简直一拿一个准!   君羽墨给他倒了一杯凉水,然后递给他:“绪之,其实今日我是想和你商量一下,我想去南疆。”   萧绪之知道秦蓝走后,这已经变成了君羽墨的心病。秦蓝当时似乎私下和阿墨约定了要去找春神句芒的祭祀地,而萧绪之则完全把心思放到了乌蒙灵谷上。   这些年青玉坛的势力在慢慢崛起,其中不乏他的功劳,作为回报萧绪之差不多已经是下一任内定的掌门了。   探查多年,乌蒙灵谷却是一无所获。   萧绪之低垂下眼眸,未免有些担心:“阿墨,你真的想去南疆吗?”   这十年来,萧绪之越是和君羽墨相处,那些记忆就如同被点亮似的,慢慢被找回。   他想起了所有的东西,在温府的时候,他渡魂到殷如初身上,那个站在黑暗的街道上提灯等着他的阿墨,那个即使知晓渡魂一事也不把他视为异类的阿墨,那个在晨曦里对他说欢迎回家的阿墨……   太多太多的回忆,每想起一个,都让萧绪之的心头熨烫一些。   游离在世间几百年,他的心也早已冷却,那些记忆却是最最珍重的礼物,值得他用一生来记住。   “是!”君羽墨又说,“恐怕这江都我们也住不长久了。”   萧绪之也发现了君羽墨的身体不会发生变化的事,他曾多次想要问君羽墨,可每每提到那些记忆,君羽墨都会推辞。   萧绪之将杯子里的水慢慢饮尽:“我和你一起去。”   君羽墨笑道:“好。”   …………   ………………   翌日清晨,君羽墨收拾了包袱,准备和萧绪之一同前往南疆。   这里他们住得最久,离开的时候也多多少少有些不舍。   现在乱世已至,他们这样赶路也不安全,但君羽墨却不想再等下去了。炙热的阳光照在身上,像是会被烫伤一样。他们一路上走走停停,途中又经过了盈川,在这里他看到了太多颠沛流离的灾民。   ……不仅战乱,还有瘟疫。   君羽墨想起自己找到萧绪之的时候,他也正巧在那个被封锁的村子,君羽墨不由问他:“这些瘟疫……和十年前那个村子的瘟疫是一样的吗?”   萧绪之看到那些人,不由眯起眼:“自然是一样的,没想到还是扩散到了整一个城。”   盈川看来得毁了。   这一次,萧绪之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想再去插手,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一路上走来,他和阿墨看到了太多,有生下来的婴儿,也被灾民分食,其中惨状,不可一一尽列。   “太深的绝望,会让人变得疯狂。”萧绪之忽然说道。   因为那种感觉他自己尤能体会。   君羽墨回眸看着他,用手去触碰了一下萧绪之紧握住的手,萧绪之似乎回过神,认真的看着君羽墨:“阿墨怎样认为呢?不吃,他们就得死。”   他似乎真的只是在寻求君羽墨的意见,并没有他想。   “我不惧死亡,可换做是我……我不会吃。”   他不惧死亡是真的,君羽墨害怕的只是不断重启时间,在时光的尽头没有一个人等他,只剩下自己一次又一次的重启。   那种被时光遗忘的感觉太过可怕,这一点他和萧绪之是相通的。   萧绪之听了他的话,久久不再作答。   这俨然已经成了萧绪之的一桩心病,他把君羽墨看做是转世,所以无法确定前世的阿墨能够接受他渡魂,这一世的阿墨能否接受。   随后他们又继续赶路,可越是往里走,就越能看到伏尸成山,越是走到贫瘠的村子,这种情况就越多。   萧绪之对君羽墨说:“阿墨,恐怕我们得换一条路去南疆,若再这么走下去,我怕你会感染上瘟疫。”   去南疆的路这条是最近的,他们也走了一半的路程了,君羽墨有些踌躇:“可现在换路的话,可能会绕远路。”   萧绪之的脸色却有些苍白,看上去十分病态,君羽墨担心的走进他,用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绪之,你怎么样?”   萧绪之狠狠摇头,眼神发狠:“这里太危险!我们换路走!”   君羽墨点了点头:“好。”   君羽墨以为自己会顺利和萧绪之一起走到南疆,可天有不测风云——还没到南疆的时候,萧绪之病倒了。   君羽墨在一个小镇子停留了下来,日日照顾萧绪之,可他仍旧没有任何起色。   萧绪之陷入了昏迷,这算是最糟糕的事情了。   他昏迷了三天三夜,高烧不断,君羽墨找来大夫看他,可大夫一听什么症状,全都不敢近身去把脉,只告诉君羽墨说——很像是瘟疫的症状。   “绪之……”君羽墨皱紧了眉头,狠狠的捏紧了萧绪之的手。   似乎是因为太过用力,萧绪之从睡梦之中苏醒了过来。看到君羽墨脸上的疲惫和害怕,萧绪之轻柔的笑了起来:“阿墨在害怕什么?”   君羽墨的脸色十分苍白,只是一直看着他,生怕下一秒萧绪之就不见了一样。   萧绪之却用手轻轻的放到了君羽墨的脸庞,笑得更是宠溺:“害怕我马上会死吗?”   这一句话戳到了君羽墨心里最疼的地方,他咬牙反驳:“别瞎说!”   萧绪之手虚弱的滑下,靠在床边看着他:“这么久了,阿墨怎么不明白呢?”   君羽墨的唇色苍白:“明白什么?”   萧绪之闭了闭眼:“明白……我不是真正的小孩子,那些村民说得对,我就是一个异类。一个靠着别人的命魂和身体活下去的异类。”   他的脸上满脸堆笑,似乎是在嘲讽着自己。   君羽墨的眼眶微热,那些事情他怎么不明白?先生,他很想这么叫他,只是一想起系统,君羽墨把那些话吞了进去。   所有的苦,他不想让先生承担。   若是知道他已经记起了他,但只要一说出口就会被删除记忆,先生作何感想?   面对失去记忆的他,先生又该多么懊悔和难过?   君羽墨摇了摇头:“我隐约有些明白的。”   萧绪之睁大了眼,内心十分动摇:“那你……为何?”   君羽墨一直觉得秦蓝在某些方面和自己很像,包括义无反顾这一点也是一样。他在几百年前就做出了选择,纵然知道渡魂不对,他仍然选择了陪着他。   君羽墨微笑着,哑声道:“我想陪着你,我们不是还约好每年都要一起过吗?”   萧绪之觉得自己这桩心病终于可解了,阿墨的小小一句话,就让他……释然。   君羽墨握住他的手:“若说是异类,我不也一样?十年来容貌都未改变。”   萧绪之笑着看向君羽墨,心里的话却一点也没说出口。   他和他并不是一样的,阿墨身上散发的是最纯粹的灵气。   萧绪之感觉他身上的气息熟悉而温暖,却因为多年渡魂,他的记忆残缺分不清那到底是什么。   他想要在他身边更久一些,只是这具身体感染瘟疫十分严重,已经不行了,他可能又要去渡魂。 第62章   萧绪之幽深的眸子看向君羽墨,故意想要支开他:“昏迷了这么多天,我倒是有些饿了,阿墨……你能不能帮我拿点吃的?”   听见他说饿,君羽墨连忙站了起来:“我让小二熬了粥,你等等!”   萧绪之仿佛诀别的看了他一眼:“好。”   等君羽墨离开以后,萧绪之才用尽全身力气从床上爬了起来,他……不能拖累阿墨。   镇子上的大夫之所以一个都不敢来这儿,想必已然察觉到他身染瘟疫。一旦其他人知道这件事,一定又会重复那些村民追打的场面。   他……不能连累阿墨也被人追打,被人说成是异类。   萧绪之紧紧咬牙,手上发狠用力,纵使现在身体虚弱,他也脚步虚浮的撑着自己的身体,一步步的离开了这里。   这一次,他纵然心中十分不舍,也必须离开他。   途中经过后门,萧绪之听到厨房里传来一阵吵闹声,小二大声呵斥着君羽墨:“你把一个感染瘟疫的人带到我们镇子是何居心?走走走——!我们这里不提供吃食!”   君羽墨的声音有些低哑:“抱歉,如果我知道绪之感染瘟疫,我不会带他来这里的,我真的只是以为他病了。”   小二冷眼的说:“谁知道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这四处除了我们镇子,你难不成带着他在荒郊野外过吗?”   “抱歉。”君羽墨低着头,一直在道歉。   小二又问:“你还是乘早离了他,否则这么下去我看你也会感染上瘟疫。”   君羽墨摇了摇头,站在厨房不肯说话:“能不能给我一碗粥……”   小二见他这样,刚刚的怒火也随着君羽墨的道歉而消散。他身上就是有这样的魔力,让人生不起气来,可小二的语气仍然强硬:“你一直和他在一起,想陪他一起死吗?”   一听到这句话,外面的萧绪之也沉默了下去。   阿墨……他会怎么说呢?   萧绪之摇了摇头,自己想要知道这个做什么?   他眼里满是疲惫,正要离开的时候,却听到君羽墨的声音——   “我陪着他死又如何!”他的声音里藏着哭音,说到死字的时候,声音还发着颤音。   他是真的在害怕,可语气斩钉截铁。   萧绪之睁大了眼睛,心中酸胀不已,忽然狠狠的勾起了一个笑容。   笑着笑着,竟然流出了眼泪。   死之一字,对于萧绪之来说就是永远的消散,这是他执着的东西,所以不断的渡魂,唯一的心念就是不想消散。而现在……竟然有人说陪他去死?   这条路上,也并没有他想象得那么可怕和孤独。   萧绪之不知道为什么,君羽墨说的每一个字,都让他欢喜无比。   “阿墨……等我。”   他终于撑着虚弱的身体离开了这个地方。   而这一边,君羽墨终于说通了小二,把吃食端回了屋内:“绪之,可以吃饭了。”   他把碗放到桌子上,正准备问他想什么时候吃,却发现床上已经空了,屋内没有一个人。   他左右环顾,慌乱至极。   先生会去什么地方?他现在可生病着呢!   君羽墨冲出房间,在街头大声含着萧绪之的名字,他其实更想喊他先生。但这两个字仿佛是禁忌一般,让他决不能说出口。   “绪之!你在哪儿?”他找遍了这个小镇,走得精疲力尽,都找不到人了。   君羽墨明白,他又去——渡魂了。   明明渡魂只会给他,给所有人都带来痛苦,他不想消散,却只能去渡魂。   别无他法,绝望到极点,是多么的可悲。   当月光的清辉笼罩在小镇上,把周围的黑暗也慢慢驱散。君羽墨失魂落魄的走在街道,却觉得前方的巷子深得看不到底。   满是……寒冷。   他忍不住瑟瑟发抖,才想起现在这个身体根本就没有寒症。   君羽墨终于下定决心要去秦蓝嘴里所说的那个地方,他快速回到了客栈,然后写下一封书信。说如果萧绪之看到这封信,便去南疆找他。   若是二人不能重逢,便回他们江都的小屋。   他迟早有一天会去那个地方见他的。   君羽墨郑重的将书信交给了掌柜,又给了许多银子给他,嘱咐掌柜一定要把书信交于萧绪之。任何陌生人问起他去哪儿了,都可以把信给他。   掌柜看到那么多银两,也满脸堆笑:“好好好,公子放心,我一定带到。”   听到掌柜的保证,君羽墨皱紧的眉头才松开一些,然后慢慢的离开了客栈。   当天晚上,客栈收工的时候小二在客栈后面的垃圾堆里发现一封信,便去问他:“掌柜,那位公子不是让我们把信好好保存下来吗?还给了许多银两。”   掌柜数着钱,忽然就冷笑起来:“他带着一个感染瘟疫的人来我们镇子,我们这些天也不知道接触了多少次,也有可能感染上了瘟疫。这些钱……就当是我们的医疗费,懂吗?”   当他听到君羽墨那么说,小二本来是有些同情的,想要把信悄悄保留下来,可一听到掌柜说自己也有可能感染了瘟疫,便满是怒火的把信撕掉:“掌柜您说得极是!”   至于之后有人来问?   那他们只能说不知道那位公子去了哪儿了!   …………   ………………   君羽墨一路朝南走,之前和秦蓝聊天的时候,大致听过秦蓝所说的方位。   这一路走来,因为绕了远路,便是好几个月才到了南疆一带。   他又找了许久那个地方,终于在多方打听之下找到了春神的祭祀地。带他来这里的人是个生活在南疆的汉族人,名字叫做田流。   君羽墨也是借着他,才能顺利和当地人交谈。   “多谢了,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田流憨厚的摸了摸后脑勺:“不用谢,也别跟我这么客气。”   田流看着他,觉得这洛阳城来的人就是不一样。一身月白色衣袍,带着几分清雅,就像话本里说的士族公子一样。   就连那些戒心很重的当地人,也对他和颜悦色的,仿佛他身上就有这种魔力。   田流又说:“现在三月未到,离春祭起码还有一个多月呢,你现在就要去看看吗?”   君羽墨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也带起几分急迫。   秦蓝从乌蒙灵谷千里迢迢到洛阳城里去,也不正是冥冥中的牵引吗?   他自从听到秦蓝说起这个地方的事情过后,便心神不定,觉着自己非来这里不可。   君羽墨想起了自己身体里的那根凤来琴弦,或许……是这根琴弦引得他来了此处。   田流见他脸上露出些许脆弱,便不再多问了:“好,我带你去吧。”   他们走进了一座大山,然后在深处发现了一个洞穴。   里面十分狭小,每次只能容纳一人进去,田流佝偻着身子,摸着石壁说:“这里之所以叫做春神祭祀地,就是因为穿过这个狭小的洞穴,里面有一块绝美的地方。无论春夏秋冬,里面也总是春天的模样。”   田流又向他解释:“当时发现的时候,先祖觉得神奇极了,便在洞穴外面立下祭坛。”   君羽墨听他的描述,也觉得有些神奇。他跟随着田流穿过了洞穴,田流率先爬了出去,君羽墨被亮光刺痛了眼睛,忍不住眯起来。   等到他也走出了洞穴,站直身体的时候,便看到了一处山谷。   远远望去,那是一个极美的仙境。   草木繁盛,姹紫嫣红,俨然一派春天的气象。   田流说:“你现在这里看看吧,我现在还有些事儿,就先回去了,但是记住,千万别往里面去——”   君羽墨一时之间也被这样的景色迷了眼,听到田流的话,便随口问出:“这是为何?”   田流告诉他:“我也说不清,这是祖祖辈辈留下来的话,我们通常也只敢在这里。你看那泉水,十分清甜,能够缓解疲惫,我们爱在这里取出一点来。”   听到他的话,君羽墨将目光放到了地上泉水上面,泉水环顾四周,形成一个圆形包裹住山谷。   那泉水的确清澈见底,也难怪田流会那么说。   “这泉水啊,可是春神眷顾我们才有的。”   田流说完,便佝偻着身体出去了。   这个小小的山谷里只剩下了君羽墨一人。他抬头望去,发现山谷竟然被整座山包裹住了,除了那个小洞穴,根本没有出去的路。   ……那这里的光亮是怎么来的?   君羽墨觉得心头一颤,虽然田流已经千叮咛万嘱咐告诉过他,不要走到深处去,可他来这里是有目的性的。   君羽墨终于下定决心走向最深处。   片刻之后,当君羽墨走进了那里,秘境震动了起来,沉睡已久的神明感受到了凤来琴的气息,从长远的沉睡里苏醒了过来。   “来着——何人?”   君羽墨听到一个亘古悠远的声音,心头忽然震惊。莫非春神句芒真的沉睡在此处?   说来也奇怪,他只听到了一个传闻就不管不顾的来到这里,这不是他的性子。   君羽墨很快就镇定下来,眼眸幽深的望向里面:“是春神句芒吗?我有事相求!”   句芒分明感受到了凤来琴的气息,以为是太子长琴到了他的地界,才从长远的沉睡里苏醒过来,想会一会友人。   却没想到竟然是一个凡人。   他仔细看了君羽墨一眼,忽然有些吃惊了。   榣木做的身体,而身体里更有一根凤来琴弦,难怪他会以为是太子长琴来了!   “何事——说吧!”   春神句芒凭空出现在半空之中,君羽墨才看清了他的模样。人首鸟身,立于半空之中,他一身绿服,气质温和又严肃,果然不负春神之名。   君羽墨连忙说:“我想为太子长琴求一线生机!”   听闻此话,句芒了然了。   果然!他和太子长琴相识。   春神句芒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不必求什么一线生机,你便是太子长琴的一线生机。”   君羽墨不知道句芒此话何解,可春神的声音悠悠传入君羽墨的耳内:“太子长琴被毁掉了凤来琴身,才让他如此脆弱,而凤来琴便就是由琴弦和榣木所制。”   他的话若有所指,说得暧昧不清,可君羽墨却忽然恍然大悟——   他的身体里有凤来琴弦,他便是先生的一线生机! 第63章   君羽墨抬头,看向句芒:“您是说,可以用我的身体为先生重制一把附身的琴?”   句芒点了点头:“你忘了,你的身体里有凤来的一根弦。”   听了句芒的话,君羽墨仍旧有些不确定:“真的可以吗?只用我的身体,就能救先生?”   句芒沧桑的声音响起:“可你要想清楚,若是没了这具身体,你的灵魂就要马上转世。或许下一世,你将再也记得不得他了。”   君羽墨朝他一拜:“求春神成全。”   句芒见他朝着自己行了叩拜大礼,心中震惊不已:“我若取你身体,你便要马上去死,为什么还要朝我叩拜?”   君羽墨却笑得温柔极了,脸上毫无畏惧,仿佛对接下来的事情毫无畏惧。   “也就是说,今后若用我的身体,先生就不用再去渡魂了,这么美妙的事有什么不好?”   君羽墨跪在地上,地上的泥土十分松软,弄脏了他身上的白衣。   他忽然无畏的摇了摇头,但有一点句芒说错了,他死后并不会轮回,而是重启世界。下一个周目的先生又会孤苦,但……至少可以用身体救下这个周目的先生。   句芒看着他,叹息着说道:“好吧,我帮你一次,也算是还了上古太子长琴帮我的人情。”   这份执着,简直太深太深了。   这个人类究竟为什么要做到如此地步?   当句芒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君羽墨含着眼泪笑起来:“谢谢。”   句芒忽然觉得,他肯定与太子长琴关系匪浅,否则不会以性命交于他。但若能重制凤来琴,以这具身体作为温床,太子长琴的那半魂或许能够温养过来。   句芒不再看他,对君羽墨伸出了手。   当灵魂被抽出的时候,君羽墨感受到了彻骨的疼。   君羽墨忽然十分不舍,一直在心里喃喃的念着那个人的名字。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能陪你一生一世。   他想起那年三十的晚上,与秦蓝和先生一起喝酒看烟花的时候定下的那个约定——   这个买卖真不划算,我欠了你好多年,好多世。   直到最后,五感尽失,君羽墨终于陷入了深深的黑暗之中。   [宿主死亡,任务失败,重启世界。]   冰冷的电子音从耳边响起,意识被撕扯,快要让他疼得发疯。君羽墨确认又是这个系统,想要抽去他的记忆。他的脸色惨白,用意识反抗起来。   不!我绝不会再遗忘你一次!   他强烈的反抗起来,甚至不惜弄伤灵魂,也不想忘记。   于是一阵黑暗之中,世界被重启——   而萧绪之微笑的看着他:“怎么了?阿墨?”   君羽墨有些恍惚,脸色十分难看,捂住脸:“我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萧绪之握住他的手:“是个怎样的梦?”   君羽墨还记得那种心悸的感觉,像是被抽掉了所有的温暖,只剩下了彻骨的寒冷:“我记不得了,是一个好可怕的梦。”   萧绪之担心的抱住他,君羽墨才回过神:“绪之?”   萧绪之的手轻轻的放到他的背部,一下一下的拍打着:“阿墨说可怕,还是第一次。”   君羽墨却因为他这个动作,眼泪再也忍不住,狠狠的哭了起来。   他的身体还在发抖,萧绪之心疼得皱紧了眉头,只有把君羽墨抱得更紧了。   君羽墨觉得自己又忘掉了很多事,可他还记得先生啊,怎么会呢?   他哭得狠极了,可就连他自己为什么要哭,君羽墨都不知道。   萧绪之叹了口气:“你不是说要去南疆吗?你这样我实在担心,要不我们暂且搁置一年再去,如何?”   君羽墨才发现这里是江都,他和先生停留最久的家。   而南疆……   君羽墨从他的怀里挣扎起来:“南疆必须去!”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必须去南疆,可自己就有一个念头,只有去南疆,才能解开先生千年渡魂的困局。   萧绪之轻蹙了眉头,又狠狠把君羽墨抱到怀中:“你想去就去吧。”   他这般脆弱的模样,着实让萧绪之担心不已。   而君羽墨突然又被他狠狠抱住,惊讶得眼泪也滑落了。他的身上传来好闻的竹香,这股味道让人十分安心,君羽墨忘记了所有的苦难,贪恋着这一切。   ——然后,南疆之行。   就像无法解开的结一样,又是一个周目被重启。   君羽墨不知道重启了多少次,甚至可能有些数不清了。   而他的记忆开始变得混乱,分不清那些记忆到底是哪个周目发生的事。可唯一确定的……只有萧绪之。   万般不舍,皆是因为萧绪之。   只有在重启的那一瞬间,他才能记起所有的事。   君羽墨变得越来越麻木,甚至每次都会选择去南疆,然后见到句芒之后把自己的身体给他,希望能换来先生的一线生机。   他狠狠的望向黑暗里,不知道是对天道还是对系统所说——   来呀!你们重启一次,我就救一次!   不死不休!永不回头!   他终究会去下一个周目,可是每次做这个选择,这一个周目的先生都会得救。   又一次,君羽墨选择了重启。   这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   只是时光的飞逝变得缓慢,他似乎已经很老很老了,只是有一件事——不会更改,君羽墨会来到南疆,让句芒把自己的身体制成新的凤来琴。   黑暗之中,空洞一片,君羽墨呆滞的问:[还不重启吗?]   [宿主……]   君羽墨又问了一次:[不重启吗?]   [……]这究竟是怎样的毅力?那么多次,那么多次……一直一直这么重启。君羽墨没疯,它都快要疯了!偏生君羽墨还不喜损伤自己的灵魂来反抗它。   不过就是删除个记忆,让他好好去攻略这个世界的石之轩,为什么不好好去做呢?   这样的话,至少能少受一些苦头。   而且凭着君羽墨的能力,短短几年就有可能攻略,然后去下一个任务,何必在这个世界里耗费那么多时间!   [为什么不重启?]   [你疯了——]系统狠狠的说。   听到这句暗骂,君羽墨甚至笑了起来。这么久了,他难得这么疯一次。   系统见他竟然笑了,心中凉了几分。最开始的几次,系统是有意耗一耗君羽墨的傲气,看他到底能够反抗几次。   结果这么多次,让看到一切的它都忍不住要疯了!   [算了,服了你了,因为重启次数过多,你的原系统要回来了。]   ……?   君羽墨的目光有些呆滞,似乎不太懂系统的意思。   可这算上面的意思,系统冷笑起来:[上面要派你的原系统回来。]   这下子,让君羽墨睁大了眼睛:[它……]   而这个系统留下这句话过后,便消失不见了。君羽墨在重启的黑暗世界里等待着,他忽然感受到了一阵暖意,那个失去的东西又重新回来了。   ——是他原来的系统。   君羽墨的眼泪早已干涸,即使看到他的系统回来了,也哭不出来。   不知是多少次的重启,让他的精神变得麻木而残破。   [君羽墨,你行啊,长能耐了!你就把自己弄成这样?]   一直骂着他的,语气里满是心疼的,可不就是君羽墨原来的那个系统吗?   君羽墨扯了扯嘴角,说不出话来。   而系统探索着他的魂魄,却发现重启这么多次的君羽墨的灵魂到底有多差。残破不堪,并不是指他的魂魄缺失,而是精神层面的。   系统的心头升起一股心疼:[别怕,我不会让你一直轮回重启的。]   这个世界就像是一个死结,君羽墨又半点不肯退让。   不过它回来了,一切都好了,它不会让这个世界止步不前的。   听到系统的保证,君羽墨终于放松了身心,也终于敢好好的睡一次。   他闭上了双眼,全身心都放松了下来。   而系统却暗自思考着该如何救治君羽墨残破的精神。   那些君羽墨珍之重之的那些记忆,如果不删除一部分,即使不再重启,他也迟早有一天会崩溃的。   因为君羽墨全身心的信任和放松的模样,让系统很容易对他的记忆下手。它忍痛给君羽墨删除了许多后期重启的记忆,希望借此能够让君羽墨的精神不至于继续崩溃下去。   它探测了一下这个世界的太子长琴会在什么地方,才让失去身体的君羽墨的魂魄放到了那里。   他们一定会再次相遇。   [约好了,你可是我罩着的。]   系统最后的话,让君羽墨即使昏死过去,也一直带着笑容。   若是能救你,我便……永不回头!   看,还是我赢了。 第四卷 琼华 第64章   这一世的渡魂,让萧绪之遇上了极大的麻烦。   他的魂魄越是渡魂,就越是虚弱,所以能够选择的目标也越来越少。   似乎走了很久,萧绪之才终于走到了一个破旧的屋子里,发现了一个晕死在地上的少年。   萧绪之便选中了他当做渡魂对象,原本以为只是个普通人,哪知道这个少年的命格竟然极阴。   一般男子属阳,女子属阴,乃是天理。而极阴的命格会导致他体弱多病,折损寿数。若控制不了体内的寒气,更会弄伤自己。   萧绪之渡魂到他身上的时候,忍住那些能够刺伤灵魂的寒气,许久许久才能控制身体。   可他原本的魂魄就虚弱,自然也吞噬不了那些东西。   寒气在体内折磨得萧绪之生不如死,他接手了身体过后,又发现了这个少年的些许记忆。   莫清寒,十三岁的少年,可因为极阴命格,导致莫家辗转数年为他治病。而莫清寒还仍然虚弱不已,常常被疼痛折磨得夜不能寐。他是个十分乖巧的孩子,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过后,不愿亲人朋友再为他费心,便从家中离开了。   他家并不在这个镇子上,可莫清寒竟然想要死得远远的。   之后的萧绪之接手这具身体,便用丹药细心调养着,对外称自己的名字为莫清寒。   他在半个多月后,身子稍微能控制自如的时候又回到那家客栈。   小二见他身上穿着锦绣做的衣袍,便知他的身份非富即贵,便谄笑着走来:“这位公子有什么事情吗?吃饭还是住店啊?”   萧绪之将目光放到他的身上,忽然想起这是当日在厨房和阿墨相争的那个人,便问:“半个月前,有一位公子,长得十分清隽,笑着很温柔,你还有印象吗?”   小二自然有印象,而且印象极深呢。   他的语气忽然冷了:“你是那位公子的朋友?”   这小二的态度忽然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便让萧绪之的心忽然沉了下去:“他去了哪儿?”   “哎呀,我怎么知道。他当时还带着一个人,明明都感染了瘟疫,还朝着我们镇子带,也不知道是何居心。”   萧绪之冷凝了脸色,阿墨若是要离开,肯定会留下东西给他的!   “他可曾留下什么口信吗?”   小二有些烦躁:“没有没有,您到底住不住店啊?”   而这句话,却有些惹怒萧绪之,他面色一沉:“说不说?!”   抓在小二手腕上的力气极大,那小二被这股气势吓了一跳,他哆哆嗦嗦的本打算说出口,却想起自己和掌柜早已把那封信都撕毁了,害怕萧绪之找他们麻烦,便告诉他:“那位公子走的时候就感染了瘟疫,现在估计早就死了吧。乱葬岗啊,这些人的尸骨里肯定有一个人是他的。”   那封信反正都被撕毁了,又没有证据?   听到这话,萧绪之的心头狠狠发疼,他的脸色忽然变得苍白,连身体也摇晃了两下。   “乱葬岗?”   这三个字,狠狠的敲打在萧绪之的心上。   小二看他失魂落魄的,连忙跟一边的掌柜使了眼色:“我这前段时间,还真看到有个外乡人死了,被官府丢到了乱葬岗,不信你可以去问问官府。”   他说得可是真的,最近的确死了一个外乡人。   萧绪之的眼神发狠,冰冷的扫视了他们二人一眼:“若是你们骗我,我一定会让你们生不如死!”   他狠狠将小二的手腕放开,便急急忙忙的朝着乱葬岗的方向前去。   萧绪之的身体还控制得不算太好,连走路的时候也跌跌撞撞的。小二和掌柜被他刚刚的眼神给狠狠吓到,他的样子就像是幼兽一样,既疯狂……又绝望。   “那位公子会不会来寻仇?”   “蠢货,他刚刚差点想杀了你,我们都把信撕掉了,这些江湖人士,难免不对我们动手!”   虽然掌柜这么告诉小二,可他心中却打起了鼓。   这一边,萧绪之拖着刚刚渡魂的身体,心中的疼痛却在不断蔓延。   天空乌云密布,天忽然暗了下来,很快就要下雨了。   乱葬岗上寸草不生,有刚刚被丢下去的尸体,也有许多尸骨。   到了晚上,还有野兽来这里啃咬那些尸身。   一想到他的阿墨躺在这里,萧绪之就心如刀割。   “阿墨……”   萧绪之的那双干净如玉的双手狠狠刨开泥土和尸体,嘴里只是一直念叨着这两个字。   寡亲缘情缘,所以也要连累身边的人?   那些痛苦,全都冲他来啊!   “阿墨!”他终究尝到了沈云当初的滋味,连秦蓝的尸骨也找不到,萧绪之忽然落下眼泪,巨大的痛苦笼罩了他。   他也一样,连阿墨的尸骨也找不到了。   乱葬岗不算小,萧绪之找了整整两天,这里许多尸骨都被饿狼啃得面目全非,况且……也过了足足半个月有余,他找不到君羽墨在哪儿。   萧绪之满是泥土的回到了客栈,冰冷和扭曲溢满了心头。   客栈那个掌柜和小二,都该死。   “我找遍了乱葬岗所有地方,怎么没见着你们所说的外乡人?”   小二惊讶:“你竟然真的……”   掌柜警告的看了他一眼,又说:“也有可能他的尸身被野狼叼走了。”   萧绪之脸色冰冷,虽然有这个可能……可这两个人满嘴谎言,倒是信不得。   他体内的寒气本就折磨得人痛苦不堪,萧绪之的身上和脸上全都是泥土,那双如玉的双手也看着脏兮兮的。   纵然他长相极为温雅,掌柜也难免有些看不上他。   “这位公子,我们今日可要打烊了,你住不住店?”   萧绪之狠狠的咳嗽起来,吐出的话却是冷的:“满嘴谎言,着实可恶,我和阿墨跟你们无冤无仇,为何咒阿墨去死?”   这话落下,萧绪之又轻笑起来:“我几年前倒是发现了一种虫子,可以把人变成焦冥。你们该不会想变成那种东西吧?把阿墨的下落告诉我。”   焦冥?   掌柜和小二不知道那是什么,毫无畏惧的看着他,仍然不肯说实话。   萧绪之拿出袖子里的瓷瓶,出来两只毫不起眼的虫子。   他的眼神变得冰冷,缓慢走出了客栈:“我还从未在活人身上用过焦冥,倒是有两个非要送上门来的。”   客栈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叫喊声,而萧绪之却头也不回的走入黑夜里。   月光越发清寒,萧绪之狠狠的咳嗽了起来,忽然吐出了一口血。   他毫不在意的擦干血迹,脚步变得虚浮,缓缓没入黑夜之中。   萧绪之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看中人命。只因君羽墨在他身边,不想平添杀戮罢了。   萧绪之闭上双眼,满身孤寂:“阿墨不会弃我而去——”他定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才会离开。   而萧绪之也因为他们,终于失去了君羽墨的消息。   两年里,萧绪之找过无数个地方,但都没能找得到。   他每每渡魂,一些记忆都会变得暧昧,所以也想不起来为什么他和阿墨要离开江都来这个镇子。   他和阿墨,像是要去哪个地方。   只是萧绪之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他们到底要去哪儿。   他有一次回到了江都,那间屋子早已没了人影,有时候碧秀心会派人过来问问他们的下落,可萧绪之和君羽墨两个人的踪影,终究消失在江湖之上。   …………   ………………   萧绪之在这段时间里,也到处寻找——   出了镇子过后,萧绪之在一家茶摊,听到了琼华派的消息,他不知怎的留意了几句。   “琼华自铸成了双剑过后,实力大涨。”   “他们下来历练的那几个弟子,好似叫……玄霄?听说那是内定的羲和宿主。”   “但我好像是听说望舒剑的宿主还没找到呢。”   琼华?   他知道那个门派,九天玄女传下传承的门派。一想起那个虚伪的女人,萧绪之的心情就更加不好了。   萧绪之眯起双眼,突然对他们口中的望舒与羲和起了些兴趣。   焚寂始终无法找到,否则他的那半魂魄,也可终归于体内。   萧绪之看了那两个弟子的打扮,发现他们的衣着好像是来自蜀山,近年锁妖塔封印不稳,许多妖怪从里面跑出来祸害人间。   而蜀山也派出了大量弟子到凡尘里来。   然而这些统统都是其次的,他倒是想知道琼华铸造双剑做什么?   正在此时,一个白须长辈抓住了萧绪之的手臂,急急的问:“你叫什么名字?”   蜀山派的两人认识他,是那是琼华的长老。   而听到周围的议论声,萧绪之发现了眼前这个人的身份。   萧绪之勾了勾嘴角,他这具身体乃阴时阴日的命格,琼华派想做什么,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他们想以人养剑,才找上了他。   “在下莫清寒。”   执剑长老满是激动的问了他的生辰,掐指一算过后果然如此。   极阴命格,虽然是个男子,倒也不碍事。   琼华的执剑长老满是喜悦,沈家的玄霄早在十几年前便入了琼华的门下,而今天他总算找到了一位极阴命格的少年。   若是这孩子天资尚可,或可成为望舒剑主。 第65章   在琼华的三年,萧绪之对外称自己是莫清寒。   名字对于他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只是用萧绪之的名字,难免琼华会查出什么。   莫清寒遇上了当初那个在沈家看到的极阳命格的孩子,今年正好十四岁。   大约是和琼华达成了什么协议,他自小就在琼华修行。   而这三年之中,莫清寒修行进展极快,说一句天才也不过如是。众位长老对他十分满意,却又有些遗憾为何莫清寒是个男儿身。   极阴命格和极阳命格乃天生一对,可两个男子如何双修?   这个双修虽然不是那种结为道侣的双修,但也需要心灵相通,灵气互相游走才行。   他和玄霄两个男子,这终究还是有些不妥的。   在众人纠结之余,太清终于在山下找到了另一个极阴命格的人——夙玉。   执剑长老笑着捋胡须:“现在我们琼华也有两个极阴命格的弟子,让夙玉直接与玄霄双修便可……只是这多少有些对不起清寒呐。”   太清严肃的说:“这些年许多人都将他视为望舒剑宿主,虽然没有公开,可多多少少有些暗示。清寒的确不错,天资心性都胜夙玉良多,可……”   “我知道掌门是什么意思,若直接告诉清寒我们选中了夙玉,恐怕会让他多心。不若这样,让他们二人去试剑台,灵气各自输入望舒剑,看看望舒最终会选择谁。”   太清沉思道,望舒十有八九会选择夙玉,这不是摆明了让莫清寒落选吗?   不过这法子也算是折中之法:“好吧,就按你说的去办。”   …………   ………………   试剑台上,望舒剑立于中心。   莫清寒眯起眼,看到了那把蓝色的宝剑。他现如今全靠丹药和自身修炼克制这具身体的寒气,只是积压不如梳理,终究有一日这具身体的寒气会爆发出来的。   当时琼华找上他的时候,他原本是想,若是能够成为望舒剑宿主,便可将寒气利用起来。   莫清寒穿着蓝色道袍,站在试剑台的冰雪之上,容貌俊美至极。他的脸色有一种病态的苍白,蓝色的道袍穿在他身上,让人觉得衣袂飘飘,连合眼的时候也带着仙气。   而一旁的夙玉脸上也没有过多的表情。   云天青看了莫清寒一眼,又看了夙玉一眼,忍不住嘟囔:“极阴命格的人怎么全是这样冰冷冷的。”   玄霄皱眉,同样是蓝色道袍,他的身后背着羲和剑:“莫要多说。”   他这个师兄最喜欢管教人,云天青只得摊手说道:“好好好。”   靠近的他们身边的夙玉把云天青的话一字不差的听到了耳朵里,便将目光放到了云天青身上。   云天青被人抓包,无奈的嘿嘿两声:“夙玉师妹容貌极美,冰冷冷的样子也好看。”   “容貌如何,皆是皮下白骨,等百年之后什么也剩不下。”夙玉的声音显得有几分清冷,“所以是美是丑,又有什么关系呢?”   云天青瞪圆了眼睛:“年纪轻轻就看得这么透,真不好玩。”   玄霄皱起眉头,也不知道为云天青善后了多少次:“夙玉师妹莫怪。”   正在此时,太清和执剑长老走了过来。   其实望舒剑主是男是女,他真的不在乎。玄霄自幼长在琼华,从小就知道自己长大后会成为羲和剑主,从私人角度看,他倒是更希望莫清寒被望舒选中。   “夙玉先去吧。”   太清发话,众人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凝神静气,屏住了呼吸。   夙玉刚刚上琼华,也只是刚刚修炼出灵气,可胜在女子的极阴命格更加适合望舒剑。太清先让夙玉去,也是存了私心的。   夙玉输入了灵气,望舒剑果真是有反应的,发出柔和的蓝光。   太清看到这一幕,终于欣慰的点了点头。   看来夙玉果然如他们判断的那样,更加适合望舒剑。   云天青看到那柔和的蓝光,嚷嚷起来:“这望舒剑是选中夙玉师妹了吗?”   一旁的夙瑶看了他一眼,发话解释:“很明显,望舒剑已经接受了夙玉师妹的灵气了,应是不再会接受其他人的。”   只是她仍然有几分疑虑,毕竟清寒师弟也是极阴命格。   太清正准备宣布,莫清寒看到今日这场闹剧却只是一笑,想要拂袖而去。   众人看得清楚,这的确是摆明了欺负清寒。   云天青和夙玉相处的时间不长,倒是和莫清寒做了几年师兄弟,忍不住给他打抱不平:“师父,清寒师兄都还没有拔剑呢,怎么就突然决定让夙玉师妹成为望舒剑主了呢?”   云天青向来口无遮拦,太清皱紧了眉头:“既然如此,清寒,你过来试试。”   莫清寒微微低下头:“不必了师父,徒儿资质不如夙玉师妹,是该让行。”   这……简直是睁眼说瞎话啊!   夙玉师妹的资质是不错,可莫清寒的资质简直好到离谱了!   两者根本没有可比性!   若不是莫清寒是个男子,望舒剑早就是他的了。   玄霄平时最是自律守礼,也站出来对太清说:“师父,不如让望舒剑自己选择如何?”   太清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只是莫清寒自己要放弃。   看样子莫清寒的人缘倒是不错,这样下去恐怕不能服众。   太清望着他:“清寒,你过来试试吧。”   这句话已经用了十分强硬的口吻,莫清寒的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嘲讽,却挂着温文有礼的微笑,对太清说:“是,师父。”   当莫清寒走到望舒剑的身边,他试着输入了灵气。可望舒剑却并不如刚刚夙玉在时发出蓝色的光,而这莫清寒却早已预料到。   “师父,望舒剑已经择主了。”   太清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对众人宣布:“望舒剑的剑主便由夙玉担任……”   此话还没说完,莫清寒想要退下拔剑台的时候,望舒剑忽然御剑而起。   蓝色的剑身仿佛笼罩着朦胧的光,而望舒剑一直在莫清寒身边绕圈,像是不想让他离开一样。   执剑长老大惊,忍不住发出抽气声。   那模样就好像望舒剑生出了剑灵一样,可那根本不可能!   玄霄的羲和剑乃是和望舒剑同一时间练成,羲和只能凭借本能回应剑主的灵气,根本没有自主意识的,可今日这望舒怎么一直缠着莫清寒了?   “望舒莫不是生了剑灵吧……”云天青把执剑长老的想法说了出来,众人全都惊诧的回望着他。   云天青这才清楚自己下意识说了什么,讪讪的笑着:“大家别看我,看望舒啊!”   众人这才把视线放到了望舒身上,此时莫清寒已经无法动一步了,因为望舒一直围着他绕圈,像是很急迫的模样。   望舒剑甚至试图蹭蹭莫清寒,可却犹豫着害怕自己的剑身割伤他。   莫清寒看着太清已经铁青的脸,忽然就有了几分兴趣。   他做出犹豫的表情,回头看了一眼太清:“师父,这……”   太清的脸色难看:“清寒,接剑试试!”   “是。”莫清寒的手轻轻碰到了望舒,眼中却带着一丝讥讽。   望舒剑见他肯触碰自己了,更加把剑身凑前,而当莫清寒碰到它的时候,仿佛能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喜悦涌入心头。   莫清寒的心头震动起来——   阿墨!   他的呼吸变轻,又不敢确认。   而当莫清寒终于握住了望舒,望舒发出了寒气回馈给莫清寒,引导和疏散他体内淤积的经脉。   “师父,望舒择主了!”   这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太清和执剑长老的想法原本是想让夙玉当望舒剑主的,竟然到头来望舒不肯选择夙玉。   这望舒剑是怎么了,明明夙玉才是最好的选择!   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再也没有办法改变了。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今日的事情竟然成全了莫清寒。太清和执剑长老脸色铁青,当中宣布:“望舒择主,剑主莫清寒。”   …………   ………………   这简直像是闹剧一般,莫清寒不顾众人的反应如何,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到了望舒身上。   他走着走着,不知不觉竟然来到了醉花荫。   这里风暖花香,微风吹起莫清寒的发丝微乱,他的手指慢慢滑过望舒剑身,喉咙的声音被刻意压低:“阿墨……是你吗?”   醉花荫花瓣纷飞,可望舒剑刚刚对他的粘人好像只是一瞬。   而望舒剑的剑灵是阿墨,也像是他刚刚一闪而过的错觉罢了。   阿墨转世也好,先下在远方也罢,都不可能突然变成望舒剑灵的。   莫清寒的手捏得发白,脸上早已无悲无喜:“原来……竟然不是吗?”   他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将望舒收入剑匣之中,而他却没有发现,在他把望舒收入剑匣的最后一块,望舒的剑身忽然发出了柔和的光芒。 第66章   承天剑台上,玄霄和莫清寒二人送剑前来。   此时宗炼长老已经等待他们多时了,因为再过不久琼华弟子便会悉数下山历练,在这之前他需要检查一下望舒和羲和。   “你们来了。”宗炼长老说道,“望舒和羲和的灵气还不稳定,你们二人纵然是双剑剑主,也不可大意。”   听闻此话,二人皆是点头。   等玄霄把羲和递给宗炼以后,宗炼连忙用灵气查看,才发觉羲和的阳炎又重了。   他皱紧了眉头,这样下去,恐怕会伤到剑主经脉,双修之事,或许必须得提前了。   “玄霄,你上前来,让我看看你的经脉——”   这话不是摆明了告诉莫清寒,玄霄的经脉出了问题吗?玄霄听到宗炼的话,倒也半点不曾违抗,只是沉稳的走到宗炼身边。   宗炼强硬的探入灵气查看,玄霄连眉头也没皱。   宗炼点了点头:“暂无大碍,只是最近切莫用羲和练剑了。”   他对于这位羲和剑主是极为喜爱的,光是这心性便是修行的好苗子。   “是。”   宗炼又把目光放到了莫清寒身上:“你也过来罢,拿上望舒。”   莫清寒的嘴角缀着一抹微笑,如此温文有礼,倒是和玄霄有着截然不同的性子。宗炼忽然又想起,前些日子听执剑长老说——望舒生出了剑灵。   这种事情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望舒羲和乃是由他亲手炼制,用了哪种阵法,哪些矿石,宗炼知道得一清二楚。   望舒剑要生出剑灵,起码得四五百年过后。   等宗炼握住莫清寒的手腕,查探了之后,脸色却忽然大变:“你体内的寒气!”   莫清寒眼神幽深,笑容更深了:“宗炼长老想说什么?”   宗炼脸色变了又变:“这……望舒竟然主动帮你疏散体内寒气?!”   他的话让莫清寒微怔,他本以为宗炼是想告诉他,他体内的寒气被丹药积压过深,却未想到……望舒在帮他疏散?   宗炼哈哈大笑起来,满脸欣慰:“执剑长老诚不欺我,望舒果真生了剑灵!”   他现在看莫清寒怎么看怎么顺眼!   有宗炼的这句话,估计琼华上下都不敢议论一二了。   莫清寒可是由望舒剑灵自己择主的,是名正言顺的望舒剑主!   宗炼又说:“既然望舒如此护你,你大可借着望舒多多修行。”   莫清寒神色莫名:“是。”   …………   ………………   走出承天剑台,莫清寒回想起自己第一次握住望舒剑的时候,那种异常的熟悉感。   莫清寒上琼华之前,只是想要得到望舒,帮他抑制体内的寒气。在夙愿达成的那一刻,他的心中反而没有一丝喜悦。   望舒剑灵?那与他又有何干系?   “若是望舒能立马帮我疏通完所有寒气便好了。”莫清寒苦涩的摇了摇头,“这样我就能下山去找阿墨。”   正在此时,玄霄随后从承天剑台出来了,莫清寒不知道他刚刚听到了多少,微微眯起眼看向他:“玄霄师兄。”   玄霄微微颔首,依旧没有什么笑容:“走吧,还要去师父那里。”   莫清寒才确定刚刚他的那句低呢,玄霄没有听见。   他的余光放到了玄霄手中的羲和身上。   说起来,这琼华双剑,借助阴阳、冰火属性,若是真能够一起使用,威力是极大的。他寻找乌蒙灵谷多年,不曾有半点消息,却没想到先得到了望舒剑。   两人很快就去到了琼华大殿,太清召集了众多弟子,就是为了此次下山历练的大事。   云天青看到玄霄之后,眼睛一亮:“玄霄师兄,我给你留了位置。”   他们在剑舞坪就是同屋,感情很深,云天青是个爱闯祸的,入门就不来早课,不知道被罚了多少次抄写门规。而玄霄表面上看不惯云天青的肆意妄为,常常呵斥,却给他善后了许多次。   玄霄听到云天青的话,径直的走了过去。   看到云天青这傻样,夙汐忍不住捂脸,玄霄师兄和清寒师兄可是一起来的,他光顾着招呼玄霄师兄,完全孤立了清寒师兄。   夙汐尴尬的笑着:“清寒师兄,你站到我这边来吧。”   莫清寒倒不觉得有什么,因为总是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让他在众多师弟师妹里人缘极好。   等到所有人都来齐过后,太清才从内室走到大殿。   “此次唤大家前来,是琼华一桩大事,下山历练每十年一次,和往昔不同,此次下山历练你们须得分开走……”   太清仔细想过,这次下山历练,结伴而行虽说是好,但也磨炼不了众弟子的心性。   若是能够分开走,虽然说有些危险,但磨炼时又能宣扬琼华大名,再好不过了。   “此次历练,夙玉、莫清寒、玄霄一队走。”   “是。”   因为望舒羲和双剑实在特殊,本来大家都是默认了玄霄和莫清寒必须是在一路的,没想到太清竟然私心的把夙玉也一同加入了那一队里。   众人有些懵逼:这……掌门师/父这是何意啊?   又有看戏的,不嫌事儿大:那一队简直是修罗场!不错不错!   莫清寒地垂下眼眸,露出一个温润的笑容,好似对太清的决定完全不在意一样。   下面许多师弟师妹忍不住为他叹气:清寒师兄的性子就是太温柔了。   然而众人心照不宣,却没胆子在太清面前抱怨,等太清说完,他们全部抱拳:“弟子们一定不辱琼华派名声。”   太清满意的点了点头。   外面已经快到午时了,其他弟子开始回去收拾行李,准备赶在下午之前下山历练。   散会以后,莫清寒、云天青、玄霄和夙玉四人聚到了一起。   云天青对太清这次的安排颇有几分不满,忍不住嘟囔:“师父到底是怎么想的,不是要分开走吗?怎么又强行把你们安排在一起?”   玄霄皱眉:“噤声。”   云天青早就是个老油条了,可不像其他人那样害怕玄霄的冷脸,他嘿嘿两声:“夙玉师妹想和两位师兄一起走吗?不若和我一行吧。”   夙玉只是摇了摇头:“师父让我和两位师兄在一起走,便自有他的考量。”   云天青睁大了眼,看向三人:“你们……不会都没有异议吧?”   莫清寒/玄霄/夙玉:“没有。”   云天青满脸黑线:“你们……”竟然异口同声,太打击人了。   莫清寒轻笑起来,淡淡的说:“不若我们现在各自去准备一下,下午的时候准时在剑舞坪上集合?”   几人点了点头,才各自去准备了。   此次下山说是历练,但也不能掉以轻心,还需要多多准备些药物和干粮一类。   等所有人都离开,莫清寒的笑容收了回来,脸色微冷。   他拿出望舒剑,细细查看了一番,里面的确有新生剑灵,他只能感受到里面的剑灵十分幼小,甚至连基本的交谈都不能。   莫清寒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倒是没有什么需要收拾的,便独身一人去了醉花荫。   每次来到这里,都会让他感到几分宁静。   暖风习习,十分熏人。   映入眼帘的姹紫嫣红,紫粉色的花铺了满地都是。   说来,这里倒是和榣山有些相似。不是说地形,而是给人的感觉。   莫清寒想起宗炼长老的话,让他多多与望舒剑一起修炼。自从得到望舒剑过后,莫清寒几乎没有怎么用它来练过剑,平日里大多时候都是收入剑匣的。   今日他却想要试试。   莫清寒在望舒剑内注入灵气,一时之间蓝光大盛。   他握住了望舒,随意的舞出两个剑花。   莫清寒擅琴,擅丹药,却不代表他不会剑。   太多世的渡魂,让他精通许多东西,要是可以,他甚至不愿意会那么多东西。   他的灵气很快就和望舒剑对接起来,望舒里面强大的灵气真的如他宗炼长老所言,为他冲刷着强行积压的寒气。   他觉得很是惊讶——   玄霄尚能被羲和里面的阳炎伤到经脉,望舒里肯定也全是寒冰之气,可他却一点都没感受到,反而进入他体内的只是一股精纯干净的灵气。   那些灵气只是有些微凉而已,并不算什么大事。   确定望舒不会对他造成伤害以后,莫清寒便放下了戒备,以求和望舒剑达到心神相通的境界。   望舒剑和他极为契合,没多久莫清寒便能够做到和望舒剑相合——   他的眸色闪烁,脸色大变:“阿墨!”   不会错了,望舒剑一直在跟他传达什么东西,望舒和羲和乃同时炼成,为何羲和没有生出剑灵,偏偏望舒生出了剑灵?   失去已久的东西,竟然……一直在他身边。   从来都是分离苦,而他之所求,唯有不多久的相聚。   莫清寒用手轻轻拂过望舒剑,忽然笑了起来:“原来……你竟然在这儿。”   他寻了他多久,时时刻刻恐惧着这一次的渡魂又会让他忘记阿墨。   不过还好,总算让他找到了。   上次他感受到的气息,也不是自己的错觉!   …………   ………………   几人终于准备完毕,在剑舞坪集合。   他们等了一阵儿,却发现莫清寒一直都没有来。   云天青看着日落西山,忍不住摇了摇头:“清寒师兄到底还要准备多久?别是背着我们走了吧。”   玄霄:“休得胡言。”   云天青看着玄霄少年老成,叹息道:“我不过就是开个玩笑,师兄怎么当真了。”   他们两人经常这么斗嘴,倒是引得一旁的夙玉轻轻的抿嘴。   正在此时,一人遇见而来。   三人抬眼望去,竟然看到莫清寒脚下不是望舒剑,而是一把普通的弟子剑。只是微风吹乱他的发丝,琼华的蓝色道袍穿在他身上也格外好看,竟然如同仙人一样,快要乘奔御风而去了。   几人看呆了眼,又见莫清寒御剑停到了剑舞坪上。   云天青瞪大了眼:“清寒师兄怎么不用望舒?”   哪知道莫清寒爱抚般的摸了一把腰间的望舒,那模样简直爱恋至极,让周围的人生生打了一个寒颤。   众人:这一定不是我们认识的清寒师兄!   莫清寒回答:“望舒于我,十分重要,我舍不得拿他御剑。”   云天青有点懵逼:“怎么感觉前些日子,清寒师兄像是一点都不稀罕望舒剑似的,今天倒是格外爱护了。”   莫清寒并未答话,只是他的嘴角缀着一抹笑容,显得温柔而缱绻。   众人:清寒师兄你笑得甜死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云天青看傻了眼,又见到玄霄的眼神:“玄霄师兄,我说错什么了吗?哎,你别瞪我啊……” 第67章   原本是莫清寒、玄霄、夙玉三人一个队的,但沾上了云天青,就不可能只有三个人。   于是三人行变成了四人行,几人御剑飞行的速度不算太快,因为还要顾念着尚未修行多久的夙玉。   他们从剑舞坪出发的时候就是黄昏了,等来到山下的播仙镇,已经是晚上了。   夜空星悬天河,御剑而来的时候甚美。   此处是沙漠绿洲,充满着异域风情。沙漠里温差很大,白天的时候十分炽热,到了夜晚就会变冷。因为天色太晚,四人决定在播仙镇休息一夜,再一起商量明日历练要去何处。   “几位客官想吃点什么?”   云天青点起菜:“来一盘花生,牛肉,你们这儿的招牌菜,还有几个馒头。”   “好嘞。”掌柜给他们倒了一盏茶,便走去了厨房。   莫清寒喝了一口茶:“今日我们暂住一晚吧,明天离开。”   云天青有些好奇:“师父让我们历练,但是我们去哪个地方啊?”   莫清寒笑着:“我来自尘世,很晚才上琼华修行,要说历练的地方……那可真是太多了。”   “不若清寒师兄给我们说说呗。”云天青自己也是来自尘世,但不如莫清寒懂得修仙门派的事情多,“清寒师兄,我想知道除了我们琼华,还有哪些门派?我这几年在琼华都没怎么见过师父和其他门派来往。”   这个话题,玄霄和夙玉也有些兴趣。   莫清寒缓缓开口:“我所了解的门派不多,倒是可以为诸位解释一二。”   “便先说说这蜀山吧,传闻蜀山这几年因为锁妖塔封印松动,许多妖魔从锁妖塔里面跑了出来,于是,蜀山排下大量弟子前往人间,所以在几个门派之中,当属蜀山的名气最大。”   “而后又有一门派青玉坛,放在十几年前,的确已经没落了,但新任掌门雷严倒是个厉害的角色。青玉坛弟子,是最擅长炼丹的。”   “还有……便是天墉城。”   云天青笑弯了眼:“这个我知道!穿一身紫色,还是我们琼华的衣服好看!你说姑娘家穿紫色还算好看,一堆男人也全是紫色,哈哈哈哈!”   莫清寒的嘴角忽然勾了起来,有时候觉着云天青某些地方倒和阿墨有些相似。   爱屋及乌,他对云天青的忍受力比玄霄都强。   果真,听闻云天青的胡言乱语,玄霄瞪了他一眼。   云天青讪讪的问:“我说错什么了吗?”   而莫清寒只是轻笑着摇了摇头。   夙玉淡淡的解释:“玄霄师兄是觉得天青师兄不该这么议论他派。”   云天青无奈:“我不就是……随便说说嘛,师兄,你别生气了。”   玄霄紧紧皱眉,不做评价,只是自顾自的喝着茶。   因为这一桌全是容貌上佳的美人儿,惹得其他桌的人频繁的看了过来。   几人都身着蓝色道袍,外面笼罩着白色衣衫。   其中玄霄的容貌本就俊美,一举一动十分庄严有仙家风范。   而夙玉的气质更加清冷,不食人间烟火。   比起两人,云天青则多了几分活泼,容貌也是十分清俊。   剩下的莫清寒,温雅的谈吐让人如沐春风,嘴角缀着一抹笑容,看上去最好说话。   播仙镇民众:这一行人的颜值简直要逆天啊!   等菜上齐了,几人才停下了交谈。玄霄讲究食不言,寝不语,自然不会跟他们说话。而莫清寒原先虽然也是这样的习惯,却在遇上君羽墨之后就被带坏了。   云天青的嘴里一直在念叨着几个地方:“我觉得还是去即墨好!那里山清水秀,我一直都想去看看!”   而莫清寒只是一味宠溺的笑,用手轻轻的摸了一下腰间的望舒,问:阿墨,你想去哪里?   望舒里的剑灵轻轻回应了他,莫清寒得知了君羽墨的想法,笑得更深了。   在几人之中,云天青稍显活泼,看上去就更像是话痨了,此时又改变了目的地:“寿阳和江都也好啊!说不定还可以遇上其他门派的弟子呢!”   莫清寒忽然盯着云天青,笑起来:“去即墨。”   云天青剩下的话全都憋到了肚子里,他还想挣扎一下:“……我想去寿阳。”   莫清寒笑眯了眼,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去!即!墨!”   云天青莫名的打了一个寒颤:“去去去!我们的目的地肯定是即墨!那儿最美了!”   云天青很是天真的想:奇怪,我怎么突然认怂了?   吃完过后,几人正准备回房。   夙玉却忽然提出想要看看望舒剑,她上次让灵气在望舒内游走一圈,便觉得进展颇多,虽然知道这个要求有些无礼,但还是下定决心说了出来。   “清寒师兄,夙玉想要试试望舒剑中的冰寒之气,自那日过后,我一直便觉得望舒剑内的冰寒之气和我们极阴命格的寒气不同。想必玄霄师兄也这么认为吧?”   这一点太清在玄霄出发的时候便提点过他,不要瞒着夙玉关于双剑的事情,他只好点了点头。   夙玉这下子对望舒剑更加好奇了。   哪知道莫清寒却并不想这么做,若望舒只是望舒,他疏通寒气之后把望舒交给夙玉又如何?   可望舒里面是阿墨。   莫清寒本想拒绝,正在此时,众人却见望舒御剑而出,浮在半空之中,又绕着夙玉的身边围绕了几圈,似乎一点都不介意夙玉想要研究它这件事。   夙玉的指尖正想要触碰一下望舒剑,哪知道莫清寒冷哼了一声,径直的走到了楼上。   留下云天青和望舒剑同时呈现了一种懵逼脸。   望舒剑忽然有些不敢让夙玉碰自己了,往回缩了一点。   先生他……生气了……   君羽墨觉得内心很复杂,转身又飞到了楼上,因为不能说话,只是着急的绕着莫清寒绕了好几圈。   莫清寒笑道:“还想去其他人那里吗?”   望舒剑:QAQ不敢了。   莫清寒仿佛可以读心一样,才将望舒剑握在手里——   而楼下的云天青愣住:“我怎么……觉着……”清寒师兄是吃醋了?   一旁的夙玉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也忍不住点了一下头。   云天青睁大了眼:“夙玉师妹,你也这么觉得!果然,我的感觉没错!”   仅仅就为了望舒围着夙玉师妹转了几圈吃醋了?   云天青此刻是懵逼的。   …………   ………………   夜晚,播仙镇十分宁静。   君羽墨回想起自己这段时间的事情,还觉得心颤。   最初的时候,君羽墨觉得自己睡了很久,久到他醒来的时候还觉得自己身处在梦中。   他只记得自己去了南疆,然后把身体让出去了。   而他就像走了狗屎运一样,原先的那个系统终于回到了他的身边,还重新把他的灵魂放到望舒剑里温养,直到现在君羽墨才慢慢苏醒。   他一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莫清寒,君羽墨只觉得他的气质十分熟悉。   这一世的莫清寒格外像太子长琴,那个静谧的仙人。蓝色的道袍穿在他身上,清逸而俊美。   君羽墨在他身边绕了好几圈,才总算是确定莫清寒就是先生!   他的心中升起一股喜悦,想要马上告诉莫清寒他可以不再渡魂了,只要去南疆拿回新的凤来琴,就能温养他的灵魂。   可莫清寒看他的眼神好像很嫌弃似的,君羽墨又不能开口和他对话,只能急切极了,更加不肯放他走。   当太清宣布莫清寒为自己的剑主时,他才略微放下心。   “真的是先生……”君羽墨微笑起来。   只不过莫清寒拿到他以后,就不肯用望舒练剑了,也谈不上心神相合。君羽墨无法和别人交谈,只能在心神想通的情况下,和剑主微弱的交流一句。   只可惜……先生他好像很嫌弃他似的。   君羽墨内心很伤……   直到宗炼长老的话提醒了莫清寒,他才再次接触了望舒剑,这下子君羽墨可得使劲的缠着他,发出自己微弱的想法了。   所幸,莫清寒是真的认出他来了。   等众人睡下之后,君羽墨的心才宁静下来,开始和系统交谈。   之前那个系统,让他放心不下,只能时时刻刻防备着。   而看到自己原来的系统的时候,他就完全放下了防备。   因为现在这个系统也的确像是母鸡护着小鸡一样护着君羽墨。   [你还是想想怎么早点修炼出人形吧。]   “……有什么好法子没有?我完全不明白一个剑灵要怎么修炼!”   它要是知道……他就直接帮君羽墨弄一个身体出来了!   当时君羽墨的精神濒临崩溃,它好不容易才推算出太子长琴会渡魂到一个极阴命格的人身上,才把君羽墨的魂魄放到望舒剑里。   没想到君羽墨这么一沉睡,就是整整五年。   [望舒剑内寒气极重,必须配合羲和双修的,要不……]   君羽墨:“……”和一把剑双修是个什么鬼?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莫清寒轻抚望舒剑,笑得莫名:阿墨,快化形吧。   望舒剑抖了两下:化形是可以的,但是肿么感觉到了一股危险?(懵)   啧啧啧,阿墨这种看到别人就不管先生了,飞过去是很不好的,容易被cao,大家不要学。 第68章   几人在播仙镇休息了一晚,本想第二天就动身前往即墨,可天有不测风云,谁知道第二天早上夙玉就倒下了。   她因为寒症而无法御剑,莫清寒等人只好多留几天再做打算。   寒症不算是大病,但也有些麻烦。   况且夙玉不是普通的寒症,而是由极阴命格所带来的寒气。   她冻得脸色苍白,像是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一般,而云天青也只能在一旁干着急,连忙说道:“这小镇子,也找不到医术好点的大夫,现在该怎么办啊?”   莫清寒却解了燃眉之急:“我略通医术,不若让我帮夙玉师妹看看?”   云天青瞪圆了眼:“清寒师兄会医术?我头一次听说!”   莫清寒只是但笑不语。   夙玉伸出了手:“有劳清寒师兄了。”   他为夙玉把脉之后,才发觉夙玉体内的寒气不似他用丹药积压,竟然任由其肆意的落在经脉之中。莫清寒皱起眉头,每次寒症发作的时候,想必生不如死,亏得她一个弱女子坚持这么久也一声不吭。   莫清寒拿出自己炼制的丹药:“你我是同一类的病症,想必我平日服用的丹药,也可帮你缓解痛苦。”   夙玉接过丹药,二话不说便服下了。   莫清寒眼眸闪烁,现在要救治夙玉,要么就是让阿墨帮她梳理经脉,要么就是以羲和的阳炎驱散她体内的寒气。   只是前者他害怕夙玉看出什么端倪,反而害了阿墨。而后者……羲和没有生出剑灵,一旦控制得不当,就会灼伤经脉。   这倒成为了难事。   等夙玉睡下,云天青和莫清寒才从屋内退了出来,云天青有些唏嘘:“夙玉师妹看着那么柔弱的样子,没想到比我们这群大男人还能忍。”   莫清寒勾起嘴角:“夙玉师妹的确有过人之处,性子单纯又坚毅,师父想让她成为望舒剑主,也是有自己的原因的。”   清寒师兄像是误会了自己的话!   云天青顿时有些尴尬:“那什么……清寒师兄你别多想,现在你才是望舒剑主,我刚刚就发发牢骚。”   莫清寒摇了摇头:“刚刚的那些话,也是我心中所想,并没有半个字虚假。”   他说得真诚,让云天青嘿嘿的笑起来,这一番对话下来,他倒是觉得和莫清寒的关系近了一些。   云天青之前不喜欢众人推崇的莫清寒,反而更爱靠近傲气又严苛的玄霄,更多的原因是他隐隐觉得莫清寒虽然温润如玉,待人总是和煦,可看着太过虚假。   不得不说云天青拥有着小动物般的直觉,看懂了表象下的本质。   云天青又说:“清寒师兄,我们今日便自由行动吧,夙玉师妹现在身体不适也没办法,趁她现在休息,我就出门啦。”   莫清寒点了点头,才目送着云天青那猴儿出了客栈。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望舒剑才十分灵性的发着微弱的光,开始给莫清寒传达自己的所想。   莫清寒皱紧了眉头:“不行。”   望舒剑有些委屈,忽然浮到半空中,想要飞出去为夙玉疏通经脉。   莫清寒眯起眼:“阿墨,你当真以为昨日是我闹别扭?”   望舒剑:难道不是吗?   莫清寒缓缓说道:“这里的哪个人不精通仙法?若是看出端倪,定会把这件事禀告给太清知道。我是担心你……”又一次消失在我面前。   听闻莫清寒所言,望舒剑才自觉自己做错了事情,乖乖的飞到了莫清寒身边。   莫清寒这才笑了起来:“乖,很快就带你去即墨看看。”   这下子望舒剑乖巧了,在莫清寒腰上当饰品,也不再有任何动静了。   莫清寒心绪不宁,太多的事情想要问君羽墨。   只是阿墨如今是在望舒剑中,尚不能和他交流得太多,更别谈说话了。   莫清寒轻轻叹息起来,他如今沦落成这般模样,就是拜血涂之阵所赐,那东西害得他灵魂分裂,其中一半魂魄被放入焚寂之中,至今为止无法寻回。   阿墨到了望舒剑内,到底是另有奇缘,还是因为血涂之阵?   若是后者,阿墨定然受了极大的痛苦,莫清寒眯起眼,发出杀气。   他决不允许任何人对阿墨用那种邪阵。   尝过最深的痛苦,他方知那种阵法会带来什么。   无论如何,他不愿意看到阿墨变成他这个样子,连续千年都靠渡魂才能使自己不消散。   莫清寒动了杀意,现在成为剑灵的君羽墨第一时间能感受得到——   而把君羽墨灵魂放到望舒剑内的系统,忽然莫名的打了一个寒颤。   系统:奇怪,最近我也被望舒的寒气影响了?咋这么冷?   …………   ………………   下午的时候,玄霄就从太一仙径归来了。   他下山片刻不忘修行,云天青还到处去蹦跶的时候,他便拿着羲和去了太一仙径练剑。   玄霄自幼就到了琼华修行,他用羲和修炼之时,时常受到阳炎困扰。可偏生玄霄自小天赋极高,心气也是如此,这种事情即使再痛苦,也从不与外人说。   望舒剑生了剑灵,他的羲和却没有,这让玄霄不顾宗炼的话,继续用羲和练剑。阳炎在他体内游走,灵力暴涨又会伴随着疼痛,但他舞剑的动作干净利落,一点都没有停下。   直到玄霄练了一夜的剑,才从太一仙径回到了客栈。   没想到一回来便听到夙玉犯了寒症的事情,玄霄走到夙玉的门口,才决心敲了门。   “玄霄师兄?有什么事吗?”   玄霄盯着她:“你被寒症所扰?”   夙玉点了点头。   而玄霄皱紧眉头:“羲和阳气能调理你的身体。”   说着,他让夙玉伸出手腕,然后为夙玉输入了灵气。因为两人命格相合,当灵气交汇的那一刻,不仅是夙玉得到了好处,就连玄霄自身也是。   被灼伤的经脉仿佛混进了一股清冷的灵气,玄霄眯起双眼,心道果然如此。   只是片刻,他便收回了手:“感觉怎么样?”   仅仅只是这一次,根本不可能让她体内的寒气全部驱散,但夙玉的确进展颇多。她对玄霄施了一礼:“多谢玄霄师兄。”   玄霄略微点了点头,才离开了夙玉的房间。   夙玉忍不住勾起一个极淡的笑容:玄霄师兄平日里看上去不苟言笑,倒是很关爱同门……   这一边。   莫清寒调动体内灵气,和望舒同调。   君羽墨抑制住了自己的灵气,小心翼翼的帮莫清寒疏通阻塞的寒气。要是一个不小心,就容易让寒气从丹田爆发,使得莫清寒痛不欲生。   因此,他必须集中全部的注意力,如同抽丝剥茧一般分离寒气。   莫清寒闭着眼,轻轻的笑道:“越是和你同调,就越能感受到你的想法。”   君羽墨有些无奈,转而更加专心的帮他剥除。   [难道清寒还能听我说话不成?]君羽墨自言自语的念叨,[是吧小系统?]   [……君羽墨别作死,好好搞寒气。]   [所以我到底什么时候能化形?]   莫清寒眯起眼,把这些话全都听在耳朵里,却默不作声,想要知道君羽墨到底是在和谁说话。   但一想到阿墨这段时间除了他,竟然还能跟别人这么愉快的交谈,莫清寒顿时觉得有些不爽。   明明……他也只能隐约感受到阿墨的想法。   系统叹气:[都跟你说了,去和羲和双修几次,试试效果……你又非嫌弃人家是把剑。]   这句话一出,莫清寒终于冷哼起来,收回同调的灵气:“不准,这样贸然去拿羲和,太引人注目。”   不准?啥不准?   君羽墨和系统还有点懵逼。   莫清寒危险的眯起眼:“化形之事,我来帮你想办法,不准私下去找玄霄与羲和。”   望舒剑立在半空中,像是做错事情的孩子一样抖了两下。   君羽墨连忙试探:先生……你刚刚再跟我说话?   所幸莫清寒只有在灵气同调的时候,才能听到君羽墨和系统的对话,现在收回灵气,哪能听到君羽墨喊他先生。   否则的话,莫清寒得高兴疯。   此刻的莫清寒却不知道君羽墨所说,只是觉着君羽墨刚刚是在和谁对话。   “你刚刚……是在和谁说话?”   系统和君羽墨同时僵硬住了,那么久他们都没爆过马甲,怎么这次莫清寒像是发现了它一样?   聪明的系统恍然大悟:[窝草,刚刚的灵气同调!]   君羽墨随即震惊:[灵气同调先生能听到我和你在说话?!]   系统严肃的点了点头,然后就拒绝再和君羽墨对话了,以免露出什么把柄来。   而系统现在还有点幸灾乐祸,还好现在它是君羽墨的系统,要是换成前系统……   估计那孩子得被莫清寒拆下来,给君羽墨当球踢。 第69章   见望舒剑一直立在空中,一直不敢靠近他,也不敢再开口的样子,莫清寒叹息着:“过来吧,你不愿与我说,我也不打算问你了。”   望舒剑这才屁颠屁颠的靠近莫清寒。   而莫清寒宠溺的看着他,这眼神仿佛能把人溺死:“但有一个问题,你须得回答我。”   君羽墨:??   莫清寒皱着眉:“那东西对你有害处吗?”   君羽墨想了想,系统简直是他爸,金手指是它发的,和先生重逢也是系统的关系,这次醒来以后,系统更没有给他发布什么强制任务。   后知后觉的君羽墨震惊了脸:QAQ我一定是亲生的!   隐约感受到君羽墨的意思,莫清寒才重新舒展了笑容。   每天拔除寒气不可过多,需要循序渐进,刚刚君羽墨已经帮他拔除了一些,所以今天便无事了。君羽墨正打算好好研究一下化形的事情,此时却有人敲了门。   莫清寒已经等待玄霄多时了,只要望舒剑在他手上,玄霄定会来找他。   他走过去开了门,露出一个彬彬有礼的微笑:“玄霄师兄。”   玄霄刚刚帮夙玉驱散了一点寒气,他也得了好处,此刻他终于不再受到阳炎灼伤,没了那些疼痛,态度也柔和了不少:“实不相瞒,这次我来,是有事想商。”   “哦?”莫清寒露出疑惑的表情,实则心里跟明镜似的。   玄霄看着他:“我想试试双剑的威力。”   莫清寒正有此意:“双剑威力不容小觑,若是要在此处试剑,只怕不好。要不我们去太一仙径吧。”   玄霄点了点头。   而莫清寒和玄霄出了客栈,御剑到附近的太一仙径,又轻笑的问君羽墨:[阿墨,你想试试随心所欲的施放灵气吗?]   君羽墨精神抖擞,战意满满:[想!]   对战羲和,他如何不想!   而莫清寒只是轻笑,专心御剑了。   风呼啸的吹过,因为玄霄第一次离莫清寒这么近,君羽墨也因此把余光放到了羲和上面。   阴阳相吸,君羽墨现在就喜欢暖洋洋的东西,比方说——羲和。   他已经不止一次发现自己自从成了望舒剑灵以后,就对羲和移不开眼了。   甚至在君羽墨眼里,羲和还跟加了特效一样,闪亮亮的发着光。   当然,这也并非君羽墨不喜欢莫清寒,莫清寒作为极阴命格,在君羽墨眼里也是亮晶晶的,他那么多次想帮夙玉疏通寒气,也有这个原因在里面。   但这在羲和面前,吸引力就降低了一个档次。   在这一行人当中,毫无吸引力的当属云天青莫属了。   注定是被嫌弃的对象云·逗比·天青正在外面蹦跶。   他盯着卖烧饼的老板,不同于往常,眼神变得锐利:“老板……你说的可是真的?”   “那还能有假?”老板叹了口气,“我可是亲眼看到那位公子的身体腐烂了,还满脸苍白的走到街上。他的身体都发出了恶臭,哎,我是真怀疑……”   云天青把他接下来的话说完:“怀疑他是妖吗?”   老板连忙点头:“对对对!但这也只是我们小老百姓的猜测,毕竟妖怪长什么样子,我们也没见到过。”   云天青神秘一笑:“我就是专门除妖的。”   老板睁大了眼睛,有些不确认:“这……?”   云天青随手放出一个小范围的冰咒,惹得老板立马朝他一拜:“仙人呐!”   云天青十分无奈:“哎……你别拜我啊,先说说那个妖怪长什么样?然后体貌特征是什么,去了哪些地方。”   老板听了他的话,这才回忆起来:“说起来,那妖怪长得倒是极好,十五岁上下,他的行为举动看着却像稚子一般。若不是他的手上腐烂了一大块,我们也不知道他是妖怪的。”   云天青沉默片刻:“怎么个腐烂法?”   “就像……就像尸体那样。”老板皱紧眉头,“当时因为他长得实在太好了,我们小贩给过他几个烧饼,我当时多嘴问了他一句,他的名字……他却朝着我一笑,什么也没说。”   旁边卖布的大娘来了兴趣,加入两人的谈话:“哎哟,那小伙子一笑,简直要把我的心都笑化了。要不是真的不正常,我还真不觉得他是妖怪。”   云天青无奈的皱起眉:“大家别光顾着夸他啊,我刚刚问的问题你们可一个字都没回答我呢!”   卖布的大娘不好意思的笑道:“他穿得可厚了,白狐做的斗篷,像是故意遮住自己一样,他给人的感觉就像涉世未深的小公子。还有还有……我貌似听到,他说自己要去这顶儿上的仙山找一个人。”   “找人?找谁?”   卖布的大娘念叨了很久:“年纪太大了,记不清了。”   一旁的老板忽然插话:“找谁不清楚啊,但他的身上,还带着一把可漂亮的琴了,我听他说琴名凤来……”   云天青严肃的说:“他应该还没上琼华,我先去太一仙径找找。”   事关琼华,这倒是……凑巧啊。   …………   ………………   这一边。   莫清寒捏着望舒,在手里挽了几个剑诀。   太一仙径里白雪飘飘,他一身蓝色道袍,倒是与这画面十分契合。他温润的气质里带上几分清冷,单单是拿着望舒剑的模样,就看着优雅淡泊,十分舒心。   而那边的玄霄全然不同,白雪落到他的黑发之上,同样的蓝色道袍,在莫清寒身上就是淡泊从容,在他身上就傲气而内敛。   只有一点相似,两个人美得快要和白雪融成一幅画卷。   当羲和阳炎一起,四周冰雪融化成水,而接触望舒的时候,又立即转化为冰。   望舒和羲和第一次兵刃相碰,只是短短几秒便飞快分开。   莫清寒的眼里也有了些战意,他善用琴,于剑术一道不如人多矣。难得遇上对手,莫清寒也丝毫不畏惧。   莫清寒灌入灵气,望舒剑在空中御剑而起。玄霄很快便躲避了过去,可生了剑灵的望舒有自己的意识,不让他轻易的逃离。   刺眼的剑芒在空中一挥,一道光幕便朝着玄霄而去了。   望舒羲和相生相克,只用羲和阳炎一挡,很快便能化解。   凌冽的剑气非但没有逼退莫清寒,反而望舒从空中重新飞到莫清寒手中,长剑直入,他很快就逼近了玄霄。   在望舒和羲和第二次相碰,玄霄不苟言笑的脸上忽然笑起来:“痛快!”   两人势均力敌,可就在此时,望舒和羲和却不受剑主控制了。他们各自被注入了极阴和极阳的灵气,这次又碰撞得略久了一些,自然灵气两两吸引了。   望舒和羲和飞快的从两人的手中脱出,浮到半空之中,他们周围的灵气却因为互相交合,而成为最纯正的中正之气。   玄霄一脸果然如此的模样,宗炼长老在出发前就告知了他。   而对于这件事,莫清寒本身也惊讶,他原本就打算顺水推舟,在不引人注目的情况下,让阿墨吸取一些羲和灵气。   没想到,这一碰撞竟然不得了了。   君羽墨快速的吸收这羲和传来的灵气,然后蓝光大放。他周围的灵气也变冷几分,在望舒剑周围形成一道狂风。   地上和空中的雪被狂风吹动,小范围的起了暴风雪。   君羽墨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莫名其妙的化形了。   纤细的手指,四肢,脸……!!   等风雪停下,在白雪的中心出现一个跪坐在地上的少年。在白茫茫的雪地里,他看上去极美,仿佛快要和这里融合在一起。清雅温润,墨发垂地的时候,沾染上了地上的白雪。   这样的美景,使得他的容貌也摄人心魂。   而他的表情十分茫然无措,只是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指,然后试着动了两下。   君羽墨震惊起来:“先……”   还没喊出口,莫清寒的脸色就全黑了。   而且那模样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情绪,他走过来,脱下外袍,蹲下身子把外袍披在君羽墨的身上:“呵呵……阿墨,下次再有外人在,不准随意化形。”   一丝不挂的君羽墨没有先给自己整理衣衫,而是一把抱住了莫清寒,语气里满是喜悦:“终于可以这么抱住你了。”   听到他的话,莫清寒心中的不满也被冲散,轻柔的回抱了他:“嗯。”   太一仙径之中,冰天雪地之下,君羽墨合拢了衣衫,慢慢站了起来。看上去不超过十八岁,他的眉眼本就带着几分温柔,气质似其主,倒是有些像莫清寒。   黑发如墨一般,五官轮廓完美无缺,只看上一眼,就带来无数的好感。   玄霄的眸色狠狠闪烁起来,皱紧了眉头:“望舒剑灵??”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玄霄:……一丝不挂的剑灵忽然抱住了他的主人??   一……一定是我理解错了什么!   第70章   玄霄的眸色狠狠闪烁:“望舒剑灵??”   他的话充满着惊讶,又带有一丝怀疑。君羽墨从莫清寒怀里出来,然后好奇的歪着头看了他一眼。   系统告诉他:[哼,他其实是这个世界的任务对象。]   君羽墨的心头咯噔了一下:[他这样……能当反派?]   系统叹气:[怎么不能?黑化了就可以啊。]   君羽墨:“……”怎么又是一个黑化的。   君羽墨小心翼翼的问:[那……这个任务强制吗?]   系统呵呵的笑了两声,直笑得君羽墨的心都沉了两下,系统又告诉他:[上面是这么让我发布任务的,你随便搞两下嘛,反正任务过了就行,评价最低也没关系。]   这种已经超过偏袒的程度,变成包庇了!!   君羽墨再一次感叹自己果然是亲生的之后,又问:[是不是阻止他黑化就可以了?]   系统点了点头:[只要治愈就行了,随你怎么搞。]   君羽墨目光闪了闪:[好!]   这个时候,玄霄的羲和重新飞回了他的手上。得到望舒一些灵气过后,羲和的阳炎竟然也没有那么灼人了。   这一次可谓是两方都得到了好处,玄霄慢慢走到莫清寒和君羽墨身边:“你尚未回答我,你是剑灵还是妖怪?”   君羽墨觉得有些好笑:“剑灵如何?妖怪又如何?”   玄霄冷哼:“若是剑灵,须得立马跟我回琼华,让宗炼长老看看你;可若是妖怪的话……”   他抽出了羲和剑,露出一丝杀意:“妖怪人人诛之,我看到……必斩!”   那杀意不似作假,君羽墨身为剑灵,最能感受到这样的杀意。   两人针锋相对,眼看就要打起来了,莫清寒快速的走了几步把君羽墨挡在身后。   虽然仍然笑着,只是眼眸仿佛含着黑色的风暴:“玄霄师兄,阿墨是不是望舒剑灵,我这个剑主最是清楚了。”   听到有莫清寒作保,玄霄冷哼一声,这才收回羲和剑。   这个时候君羽墨回过神来了,对玄霄说:“你用羲和斩我,根本不可能。”   他好歹是望舒剑灵,羲和根本不可能斩他。   玄霄的眸子盯着他,根本不理会君羽墨的话:“你是望舒剑灵,就跟我回琼华找宗炼长老。”   君羽墨被他的固执噎到,这个人怎么这么循规蹈矩,不知变通?   莫清寒就是害怕这几人看出什么,对于玄霄的提案自然不肯:“玄霄师兄,我们现在正在历练,历练归来再回琼华也不迟。”   玄霄却摇头:“不可,望舒剑灵化形可大可小,双剑关乎琼华大业,不可儿戏。清寒,你也莫要执拗了,跟我一同回琼华吧。”   君羽墨睁大了眼,觉得之前莫清寒的担忧完全对了。   搞不好还真的会被发现他的身份,毕竟双剑同时而生,羲和没有生出剑灵,反而望舒生出了剑灵。   这与常态不符,任谁想了都会觉得奇怪的。   正在君羽墨陷入无限担忧的时候,系统又告诉他:[别怕,他们就算查,也查不出来。]   君羽墨微微一愣神:[怎么说?]   [你真的变成了望舒剑灵,又在望舒内沉睡了好几年,否则你以为你的魂魄是怎么修复好的?]   系统说到这里,才惊觉自己说漏了嘴。它删除了一部分君羽墨记忆的事,还没有告诉君羽墨。而这事儿显然瞒不过君羽墨,他皱起眉头:[我等下再问你。]   “我不会跟你回琼华。”   玄霄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胡闹!你是望舒剑灵的话,应该以大局为重!”   “我怎么样,用不着你来管教。”君羽墨挑眉,“我可不是羲和。”   这意思能管教他的就只有莫清寒??   玄霄把目光放到了莫清寒身上,却见莫清寒嘴角含笑的看着君羽墨,眼里满是宠溺。   玄霄:“……”羲和要是化灵,他断然不会这般宠着,看看!望舒剑灵这般胆大妄为,都变成什么样了!?   玄霄觉得有些头疼,皱紧了眉头,也半点奈何不了望舒。   正在几人僵持的时候,从太一仙径的另外一侧,忽然有一个人影出现。三人把目光都放到了他的身上,玄霄不禁微怔:“这个时候……还有人上琼华来求仙问道吗?”   既然已经通过太一仙径,就算资质不错。   那边,一个身穿白狐斗篷的少年缓缓走了过来,他一身大衣把自己包得死死的,却不难看出清秀得如玉竹一般的容貌。   待他慢慢走近,莫清寒的眉头狠狠皱了起来。   他疑惑的看了一眼三人:“几位……怎么在这儿?”   玄霄问他:“你是何人?”   少年笑了笑:“我叫何靖,受人之托前来送琴。”   琴……?   莫清寒连忙看到他身后背着的布包,那种莫名的熟悉感,让他有些恍惚:“你怎么来这里送琴?”   何靖说:“我来自南疆,有人帮我算了一卦,说琴的主人就在这里,所以我就过来了。”   直到他一点点的打开了琴外面包裹住的布包以后,莫清寒才心神忽然一震。   等这把琴全部露出了真容,倒是一把十分精致的琴,只是……却只有一根弦。   玄霄皱眉:“这琴还真是奇怪,竟只有一根弦。”   何靖摇了摇头:“我起初也觉得奇怪,但让我送琴来的,是春神句芒。”   莫清寒喃喃的念着:“春神句芒?”   “是。”何靖回忆起春神告诉他的事,“一个君姓的少年,他不远千里去到南疆,找到了春神句芒。他说,我想为一人求得一线生机。而春神回曰,你的身体为榣木所制,灵魂又藏着一根凤来琴弦,你便是那一线生机。所以……”   莫清寒的呼吸突然加重,回头狠狠看了君羽墨一眼,低哑的叫他:“阿墨……”   君羽墨只是无奈的笑起来:“别听他这么说,没那么夸张的。”   何靖不认识他,便以为他是在质疑这个故事的真实性,忍不住皱眉反驳:“我说的话都是真的,没有半句谎言!那位少年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把自己的身体制成这把琴。我到的时候,只看到这把造型古怪的琴了,这琴也只有一根琴弦,却全由那位少年的骨血所化!不信,你瞧——”   他把琴拿出来,交给几人细细打量。   莫清寒接过他手上的琴,心头发紧。   他用右手拂过凤来琴弦:“你说,这是他的……骨血?”   何靖点了点头:“他说,他从来都不曾后悔。”   莫清寒把目光放到了君羽墨身上,白雪之下,他重新化形的身体冰肌玉骨,美得摄人心魂。而他的阿墨站在大雪之中,身影显得单薄而孤寂。   莫清寒的心被揪起来那么疼,在他没看到的地方,阿墨到底为他受了哪些罪?   君羽墨的微笑甚至也带着几分淡淡的悲伤:“我真的无事。”   一错再错,又有何妨?   莫清寒没有接琴,亦没有告诉何靖自己的身份,而是狠狠的把君羽墨抱住。   君羽墨正要说话,却看到莫清寒的双眼发红,抱住他的力气大极了。   想必此刻,先生的心比他还不好受。   那边的何靖看到两个秀恩爱的狗男男,皱起眉头问玄霄:“……他们两个是断袖?”   玄霄:“……”   何靖见他沉默,又问:“我不歧视断袖的,只是好奇,你怎么不回答我啊?”   玄霄:“……”   何靖眨眨眼,伸出手在玄霄面前晃动了两下,而玄霄却眼尖的看到他的手已经开始腐烂,甚至能看到里面森森的白骨。   他一把抓住何靖的手:“你??”   何靖忽然有些尴尬,讪讪的想要收回手,可玄霄一直这么抓着他,何靖怎么也抽不会来。   “没事没事,我不是还没死吗?”   玄霄眉头紧皱:“你是人是妖?”   何靖瞪着他:“你真失礼,我当然是人。”   此话音一落,那边云天青便从天边御剑而来。   他远远看到何靖之后,连忙大喊:“玄霄师兄小心!他是妖——”   妖?   若是妖,定然不能姑息!   玄霄拿起羲和,阳炎成牢,火焰在何靖周围形成一圈,让何靖瞪圆了眼睛,连忙看向云天青:“我真是人啊!”   云天青御剑而下,站在雪地里:“那你敢不敢脱了身上的衣服给我们看看?”   何靖的目光里含着风暴。   他嘲笑着扫视几人:“你们真要看?”   云天青挑眉道:“这里都是男人,不必害臊。”   何靖指向莫清寒和君羽墨:“那儿不是还有两个断袖吗?”   云天青有些傻眼,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却发现莫清寒一直把君羽墨抱得死死的。而他还从未见过君羽墨,看到两个男子这样,云天青觉得自己的三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师……师兄……?”云天青傻眼的指着他们。   玄霄皱眉:“不必惊慌,他身份特殊。”   云天青有些懵逼,身份特殊?   啥?   他的心头突然联想起一串不好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完毕~!这章估计先生有被虐到,23333   小剧场:   云天青:我的三观收到了巨大的冲击QAQ,前面他两在干什么?   玄霄:……   云天青:师兄你怎么了?   玄霄:……   云天青:师兄!!你醒醒!! 第71章   玄霄的话让云天青转不过脑子,他只觉得莫清寒和君羽墨两个人的举动,像是给他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似的。   云天青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君羽墨,这样的眼神却让莫清寒霸道的把君羽墨抱得更紧了,末了,他还警告的看了云天青一眼。   云天青哭丧了脸:误会啊!误会啊清寒师兄!我没打算跟你抢人!   玄霄稍带冷意的语气,把云天青拉回了现实:“你说自己是人,如何证明?”   何靖古怪的笑起来:“不是我不脱,是脱了怕吓到你们。”   玄霄皱紧了眉头:“那便告诉我们,你身上的伤口是怎么来的。”   他们这么多人,何靖也没有办法逃走,他不算聪明,但好歹识时务,便摊手的说道:“好吧好吧,我说了以后你们必须得放我走。”   “你先说!”云天青又想了想,“若没有伤天害理,我们就放了你。”   何靖叹了口气:“据说春神句芒有复生的能力,我便千里迢迢到了南疆,希望他能修复我逐渐腐烂的肌理。说来也奇怪,本来春神不打算帮我,他说我这属于命中自带,他根除不了。但阴差阳错之下,他告诉我唯有一个方法可解——”   “什么方法?”   “找人,凤来琴的主人。”何靖的目光闪了闪,“我算出他就在这个地界,所以才来了这里。”   云天青忍不住笑起来:“算?你多大年纪啊,就能算出这种天机?”   这话玄霄和莫清寒也不相信,因为何靖看上去全是上下都没有灵气,只有满满的死气。   想当初……秦蓝算出沈家的地方,也是因为他前世就与沈家纠葛极深,冥冥之中是上天引导他来的。   莫清寒确定自己不认识何靖,所以也不存在什么因果了。   何靖撇了撇嘴:“我说真话了,你们又不肯相信我了,那这样吧,把琴还给我。我受人之托,不能把琴半道留下。”   凤来琴在刚刚动静之下落到了雪地里,莫清寒走过去拿起了琴,微笑着说:“琴先由我保管,不管怎么说,一根弦的琴,也太奇怪了。”   他这句话,不仅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还把何靖坑了一把。   何靖见他拿走了琴,慌乱起来:“你别动那把琴!”   他这么紧张,让玄霄和云天青也把目光放到了琴上:“那把琴有什么问题吗?”   何靖忽然被噎住,心虚的眸光闪烁:“没……没什么问题。”   云天青和玄霄作势要来拿凤来琴,而君羽墨却挡在了他们身前,以气凝剑,幻化出数千把蓝剑立于空中。   玄霄拉开云天青,同样的招式,却是以羲和之阳炎凝剑,对战望舒。   云天青吓傻了眼:“这……?”   何靖却若有所思的看着莫清寒,并未继续说话。   “被告诉我那个人是望舒剑灵吧!哎,你们别打啊!”云天青又朝着莫清寒喊,“清寒师兄,快阻止他们啊!”   莫清寒的嘴角缀着一抹笑容:“反正羲和对望舒无法造成伤害。”   果然,羲和剑就像不受控制一样,飞往君羽墨身边。   琼华炼制双剑长达数百年,在宗炼手头才成型。望舒羲和已经共同待在一起了数百年,况且双生之剑,自然无法互相伤害的。   玄霄的脸色终于沉了下去:“望舒剑灵,你别捣乱。”   君羽墨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凤来琴回到莫清寒手中,为此他逆天而为也在所不惜。他的心中有些复杂的皱起眉头,总感觉自己变成望舒剑灵之后……好战了许多,也任性了许多。   简直到了一言不合就开打的地步。   明明他之前不太喜欢比试的,但这也的方法也最简单暴力,君羽墨的眸子有些兴奋:“废话少说,打还是不打?”   看到这场闹剧,何靖饶有兴趣的说:“这……倒是有趣。”   刚刚他刻意把众人的眼光引到那把琴上,就是觉得莫清寒和那把琴应该有些渊源,而他身旁的那个少年肯定会护着他的。   ——反正闹事的不嫌事大。   莫清寒无奈的笑了,阿墨对战玄霄,实战经验上,毫无胜算。   这凤来只有一根弦,倒是不妨碍发挥力量。   莫清寒盘腿坐下,单手抚琴,然后波动了第一个音——   当第一个音起,狂风呼啸。   一段极其简陋的旋律过后,太一仙径积雪融化。   暴风雪吹得云天青和何靖睁不开眼,直到那些大雪把何靖身边的火焰熄灭,他们都逃不脱。几人身处在旋涡中心,谁也无法离开。   耳旁呼啸的大风刮过,云天青用袖子遮挡住脸,对一旁的何靖大喊:“这他妈什么怪琴!竟然比双剑的威力还大!”   何靖吞了吞口水:“不知道你看过山海经没有?”   “啥?”   “曾有一乐神,名为太子长琴,他的本体便是凤来琴,弹奏时欢则天晴地朗,悲则日晕月暗。每每弹动一根则威力加大一倍,五十弦齐奏,天地重归混沌。”   云天青自然没看过那些,听到何靖的话,狠狠睁大了眼:“你别是告诉我那怪琴是真的凤来琴吧!”   何靖同情的看了云天青一眼:“是真货。”   凤来琴怎么这么凄惨,只剩一根了?   云天青还未多想,一段旋律过后,昔年积雪的太一仙径冰雪融化汇聚成河,顺着山间的小沟,直接流到了沙漠之中的播仙镇。   干涸的泥土得到了滋润,播仙镇民众看到此番情形,无一不跪拜起来。   “仙人!”   “是仙人赐福于我们播仙镇!”   而这……仅仅只是一根弦的凤来琴就引发了奇迹。   莫清寒收手,初次弹奏已经让他残缺的魂魄仿佛进入温床一样,可一想起这是阿墨的骨血做成的,莫清寒就忍不住心疼。   何靖所有所思的看着莫清寒,只觉得他弹琴的样子如同仙人一般。静谧淡然,低眉淡笑,就宛如和煦的春风一样。一身蓝色的道袍,看上去更加飘飘欲仙了。   他弹奏的每一个音,都让人心头发颤:“别是真货吧……”   云天青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觉得十分古怪。   明明他刚刚才告诉自己那个是真货。   殊不知何靖指的不是琴,而是人。   而那边玄霄和君羽墨的比试也彻底完了,与地上的云天青、何靖二人不同,他们两个竟然毫发无损似的,只是眼中战意仍浓。   “阿墨,别闹了。”   听到这句话,君羽墨才乖乖收了剑,转身回到莫清寒身边。   莫清寒刚刚调动太一仙径的冰雪之气帮他,否则他也不可能压制玄霄。没想到羲和的阳炎当真厉害,虽然他不会受伤,君羽墨自己也没讨到好。   莫清寒满是无奈的为他拂去头发上的积雪,嘴角带着一抹笑意:“下次不可这么冲动。”   君羽墨现在急迫的想问他凤来琴怎么样,对他有没有益处,却碍于其他人在场,只是点了点头:“嗯。”   天边已经进入了黄昏,他们此刻要回到播仙镇便要晚上了,一想起夙玉还在客栈等着,云天青就有些着急。   而此刻何靖因为发现了莫清寒就是凤来主人,竟然乖乖的脱开了白狐斗篷,他神色冷漠的解开衣衫,露出了里面的肌肤。   “你怎么……”突然想通了?   云天青的话还没说完,便看到何靖衣服里面的肌肤,几乎全数腐烂,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有些地方腐烂得严重的,竟然露出了森森白骨。   他变成这样了,竟然也能活,这……未免也太诡异了!   云天青还来不及说什么,何靖就走到莫清寒身边,然后朝着他一拜:“望道长救我!”   经过刚刚初步与凤来琴相合,莫清寒已经恢复了些力量,看出了何靖的身份。   如今受了何靖一拜,他只是淡淡的说:“我没那个能力救你。”   何靖却缠着他不放:“我刚刚说的没有半句谎言,但的确是有一部分没告诉你们的。现在凤来琴已经交托到您的手上,求您看在我不远千里送琴的份上,听我把话说完!”   可这次,莫清寒却不想管那个闲工夫。   何靖又连忙喊出一个人名:“是秦大师算出你们在这里的!”   这个名字,让君羽墨的眼神一震:“秦大师,哪个秦大师?”   何靖见他有了兴趣,连忙说:“秦蓝,他让我来找你们。”   秦蓝……   已经许多年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君羽墨的神情有些恍惚,他的心头狠狠发颤:“他现在在哪里?”   何靖摇了摇头:“几年前,我去即墨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了。秦蓝大师帮我算出这卦之后,便……他如今葬在即墨,是我亲手葬的。”   君羽墨的心头十分难受,果然……天丝蛊其中一人赴死,另一人也绝对撑不了多久。   “他让你来是为什么?”   何靖又说:“我自打出生起,便全是毒性,长到十五岁的时候,毒性已经扩延至全身,也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你中毒了去寻找名医便是,为何来琼华?”云天青忍不住多嘴。   何靖叹气:“这毒很特别的。”   莫清寒的眼里含着风暴,却淡笑:“说不定,是前世种下的毒。”   君羽墨十分惊诧的望了一眼莫清寒,刚刚先生就好像对何靖特别不喜,看来……是有原因的。 第72章   莫清寒的话,让何靖微微一愣:“前世……种下的?”   这话十分荒唐,就连云天青和玄霄也不相信。   到底有什么毒可以这么厉害,竟然能在前世就种下?   对于此事,莫清寒却不屑解释,看向何靖的眼神却满是厌恶。   这种对别人直接表达恶感,并非先生为人。君羽墨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想要过去何靖那边,仔细看清楚他身上的伤痕,到底是种了什么毒,却被一旁的莫清寒狠狠拉住了手腕。   “阿墨,别去。”他一把将君羽墨圈在怀里,警惕的看着何靖,“他会害你。”   这样的反应让何靖自己也觉得十分奇怪,他是第一次见君羽墨,怎么会莫名其妙去害一个……剑灵?   君羽墨抬头回望莫清寒,他脸上的神色绝不作假。   这个时候,君羽墨才想起了一个人,那个真的害过他的人。   “他?”君羽墨的呼吸变重,“他是那个人的转世吗?”   莫清寒的眸色闪烁:“阿墨,你也想起来了吗?”   ——顾锦原。   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莫清寒的心情十分复杂,一方面喜悦极了,因为顾锦原的出现刺激了君羽墨的记忆,让他也隐约记起几百年前的事,而一方面,却因为他的出现,莫清寒又觉得十分糟心。   何靖却懵懵懂懂的感觉到莫清寒和君羽墨两人似乎对他有误解。   “这位……道长,你们刚才说我的毒是前世种下的,这作何解释呢?”   君羽墨却哑口无言,不知道从何说起。   看来小六已经消散得彻底了,顾锦原后面几世应该还一直和小六待在一起,所以才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他彻底沾染上了人蛊的毒,医不好,生生世世都带着。   若顾锦原自己不愿意,他也不会受到人蛊的蛊惑,而现在这样……又怪得了谁呢?   此刻天色已晚,夙玉还一个人在播仙镇的客栈,云天青有些担忧:“看来清寒师兄和他应该认识,既然如此……玄霄师兄,我们就暂且相信他吧,现在夙玉师妹一个人在客栈,我有些担心,不如让何靖也跟我们一起回去?”   何靖连忙点了点头,这两个人明显知道一些东西,他可得在他们嘴里打探出什么才好。   这一点,玄霄也并无异议,几人御剑下山,没多长时间就回到了播仙镇的客栈。   当走进客栈的时候,老板面露喜色:“哟,几位回来了?”   云天青多嘴问了一句:“老板,今日有什么喜事啊?怎么这么高兴?”   老板笑得合不拢嘴:“上面仙山的仙人们显了灵通,从山上流下来一条河水,现在播仙镇的哪个人不感激?”   云天青把目光放到了莫清寒身上,又立即挪开了视线。   “这样啊,那播仙镇的用水就不成问题了,恭喜!”   老板笑着抱拳,然后去给他们准备酒菜了。   对比老板轻快的心情,这一边的君羽墨却神色暗淡,他压低了声音说道:“先生,我……想去即墨祭拜秦蓝。”   不知道师姐现在如何了,那些故人一个接一个的死去,君羽墨甚至有些害怕,如何和琼华的人熟悉起来,那他们……是不是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死去?   君羽墨明白,这是无论如何也逃脱不掉的东西,可亲身经历过后,他才知道先生的艰难。   看着深爱的人,或者爱他的人,每一个都离去,该是怎样的心情?   唯一不变的,只是对他追砍打骂的人。   千载时光,亦是如此。   莫清寒叹了口气:“我们反正就要去即墨,你想去的话,我陪你去吧。”   君羽墨才松了口气,眼神重新恢复了一些光芒。   莫清寒看着他,神情无比认真,碍于其他人在这里,只得凑近了君羽墨,在他耳边轻声呢喃:“这种事情没有下一次,我不愿你为我去死。”   君羽墨微微一愣,心中有些酸涩,但他仍然努力的朝着莫清寒露出一个笑容:“先生,这点我也一样。”   太深的孤寂,会让人变得绝望。   有一个人,为他披荆斩棘,劈开黑暗的道路,努力把那些苦痛全都尽力为他化作欢乐。   莫清寒捏住君羽墨的手,微笑许久。   这一次,换我来护你。   …………   ………………   随后,莫清寒和君羽墨走进了一个房间,然后关上了房门。   云天青看到,不由颤抖的伸出手指:“……玄霄师兄,他们睡一张床?”   玄霄瞥了他一眼:“我与羲和也睡一张床。”   云天青:“……”靠,难道是他少见多怪?   云天青狠狠回过头,看向何靖:“你过来,我们今晚一起睡。”   何靖警惕的盯着他:“你干什么?我又不是断袖。”   云天青被噎得慌:“你那只眼睛看到我是断袖?”   何靖继续噎死人不偿命:“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云天青瞪圆了眼睛,刚刚他只是开个玩笑,现在何靖说了这话,他就非拉着何靖睡不可了:“你是犯人,我监视你,懂吗?”   何靖沉默:“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是犯人了……”   云天青得意的哼了两声:“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他们两人的斗嘴,让玄霄便忍不住呵斥:“现在夜深人静,你们二人别吵吵闹闹的。”   被他这么一说,云天青和何靖都像老鼠遇上猫一样,乖乖的点了点头:“好。”   等玄霄也回了房,客栈下面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云天青看向何靖:“……你刚刚怎么乖乖听话了?”   何靖拍了拍后脑勺,笑得特别无奈:“其实我不太能应付你师兄那种类型的。”   云天青盯了他许久:“我也有点……”   这句话一说出来,两人四目相对,竟然有点惺惺相惜了。   何靖也不反感跟云天青一起睡了,收拾收拾包裹,兴高采烈的问他:“走啊,还愣着干嘛呢?”   云天青:“……”你不是真想跟我一起睡吧?   …………   ………………   另一边。   望舒化形之初,对于还不大会控制灵气的君羽墨来说,灵气的流失是相当大的。   他不太明白该如何精准的控制,特别是在这个时间段,灵气流失得更多了。   走进门的那一瞬,莫清寒本来想再和莫清寒聊两句,毕竟太久没有这么和先生面对面的说话了。   莫清寒却一把吻住了他,君羽墨的脸色浮现一丝薄红,然后闭上了双眼。   这个吻十分小心翼翼,带着极度珍惜的感情,生怕自己会伤害到他一样。君羽墨毕竟是个男人,两人两情相悦,在这种事情上的时候,他也会主动。   带着些许羞涩,君羽墨主动的时候,让莫清寒有些吃惊。   然后莫清寒的动作变得更加温柔,只是眼中的情欲却暴露无疑。   怀里面拥抱着的人,是他发誓要护一辈子的人。   他并没有穿内衫,只是披着他的外衣,莫清寒很容易就解开了外面的绳子。   君羽墨忽然睁大了眼,才惊觉原来莫清寒不止是亲吻这一项!!   他的脸色突然爆红,紧张得死死的捏紧了手。   ……毕竟这几百年来,他们都没有除了亲吻更进一步的举动了。   “阿墨……”莫清寒轻笑起来,用舌头轻轻的舔了一下君羽墨的耳垂。   他的刻意压低的时候,带着磁性,十分撩动人心。君羽墨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叫出来会那么好听,他全身发软。   莫清寒的呼吸也沉了几分,用手握住君羽墨的双手,然后慢慢把他松开:“害怕?”   君羽墨颤抖了两下:“……不害怕。”   这种反应不摆明了告诉莫清寒自己害怕吗?   君羽墨的脑子晕乎乎的,思绪也是散乱的,只是看着莫清寒的脸,然后一咬牙,自己主动送上门去:“先生,我真的不害怕,我们做吧。”   到嘴的肉不能不吃,莫清寒没这个毅力能忍得住。   他亲吻着君羽墨的时候,两个人慢慢靠近了床,然后莫清寒才一把将他压倒。   君羽墨紧张得闭紧了双眼,睫毛也颤抖着,这样的反应看上去异常诱人。   这具以望舒剑所化的身体,冰肌玉肤,摸上去一点瑕疵都没有。   若是平常男子,怎会如此?   他躺在床上,衣衫半露的模样简直像是妖精一样。墨发四垂,有的散落在胸膛处,他微眯着眼的模样看上去既慵懒,又色气。   莫清寒撩起他的发丝,亲吻了一下。   殊不知,他情动的模样也让君羽墨着迷不已。   莫清寒这一世长得最像那个静谧的仙人,丰神俊朗,给人一种时光永远凝固在他身上的古老之感。他情动的时候,就像是把仙人从云端拉了下来。   正当莫清寒手指朝下,正想吻住君羽墨的时候,此刻蓝光忽闪,他一口吻住了剑……   莫清寒:“……”   望舒剑就像害臊似的,飞快的浮在半空中,朝着窗户飞了出去。   莫清寒满脸黑线,狠狠的咬牙:“阿!墨!”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采访要开车的时候媳妇儿跑了的先生。#   作者:对于阿墨跑了的事情,你怎么看?   莫清寒:呵呵……(脑补一百种姿势。)   莫清寒:此事不急,须得慢慢来。   作者:嗯……(怎么感觉很危险的样子,懵。) 第73章   君羽墨自己也很苦逼,他尚不能控制得当,就变回了望舒剑……   先生不会以为他是故意的吧??   不过还好此时变回了望舒剑,否则现在一定能看到他尴尬到极致的脸红。   朝外面飞了一阵儿过后,君羽墨才停了下来,他问系统:[白天的时候你说得一知半解,我没来得及细问。现在有时间了,我就想知道玄霄……他真的会成为反派?]   系统听他的口气十分疑惑和纠结,便知道他肯定很疑惑:[怎么了?]   君羽墨说:[我从未见过如此正气凛然的反派!]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系统有点想发笑:[过刚易折,所以才需要你修正一下他的性格,就算是任务完成了。]   [哦。]君羽墨乖乖答应,[还有一件事……你白天说……]   系统叹了口气,有时候甚至不希望君羽墨这么敏锐:[你还是想想怎么把今天的事情好好掩饰过去吧,莫清寒白天帮你的时候大显神通,玄霄和云天青可能开始怀疑了。]   君羽墨:“……”他现在都在怀疑先生是不是有自己的打算了。   …………   ………………   望舒剑一夜未归,莫清寒的脸色就阴沉了一晚。   直到第二天早上他们要出发去即墨的时候,望舒剑都还没回来。   云天青眼尖的看到莫清寒没带化形的剑灵出来,便多嘴的问了一句:“清寒师兄,怎么不见昨天那个剑灵呢?”   莫清寒朝他笑了一下,让云天青莫名的打了一个寒颤。   他小声问何靖:“发生什么事了?”   何靖摇了摇头,两人在一边低声的讨论:“被压了呗。”   云天青:“……”   何靖又跟他普及:“你别不相信,他们昨天可是住一间房,今天出来的却只有莫清寒脸色阴沉的一个人出来了,你觉得呢?”   云天青:“……”这歪理竟然莫名让人信服!!   他惊恐的看了一眼莫清寒,这……清寒师兄怎么看都不想身下之人啊?   何靖又悄悄说道:“要不然等等我们看望舒那个剑灵回来怎么样,你就清楚了。”   云天青狠狠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君羽墨衣衫整洁的出现在众人面前,他像是毫发无伤一样,嘴角上扬,看上去心情不错。   云天青算是服了何靖:“……我信你。”   何靖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觉得自己忽悠的实力又得到了升华。   云天青御剑而行,同何靖共乘一剑,望着那些漂亮的云层,云天青有些发呆。   他仔细思考了何靖的花,才后知后觉——   等等!他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何靖不是一直在强调自己不是断袖吗?   陷入纠结的云天青正处于思想重大转变之中,几人一路向南,出了播仙镇以后便一直御剑,想要在天黑之前抵达即墨。   小半天的御剑飞行之后,他们已经到达即墨海边了。   几个人终于停了下来,降落到一处偏僻的地方。   “进入村子不得随意施展法术,知道吗?”玄霄作为最大的师兄,进去之前当然要叮嘱一番。   “是!”   玄霄和云天青又望向何靖:“你说你亲手埋了那位秦大师,便带我们前去看看吧,若是真的,我们便相信你口中所言。”   何靖叹了口气:“我说的当然是真话!”   何靖转念一想,他们不远千里带他回即墨,就是为了证实他口中的话是否属实,这琼华弟子……也太死板了。   何靖最不擅长的就是和玄霄这样的人打交道,连忙摆了摆手:“知道了,我等下就带你们去。”   “等等。”   君羽墨忽然喊停,让众人脚步一缓,随后对他投去一个疑惑的目光。   “秦蓝大师……他死的时候,是怎么样的?”   何靖回忆起秦蓝的最后,心头被悲伤萦绕:“他整个人瘦得厉害,三十岁的人,看着如同枯瘦的老翁一样。周围的村民对他倒是很和善,时常送些吃的来。”   君羽墨的心头微颤:“我知道了。”   何靖又说:“秦大师死的时候,叫我在他的墓碑前一定要写两个人的名字。”   君羽墨抬头看了一眼何靖:“是写的秦蓝、沈云之墓?”   “对对!”何靖睁大了眼,看来他真的认识秦大师,可……他不是剑灵吗?   何靖上下打量君羽墨,一个剑灵,怎么会和千里之远的秦大师认识?   于是何靖只得把目光放到了莫清寒身上,现在唯一的解释就是莫清寒把事情告诉了君羽墨。   天边的阳光有些刺眼,君羽墨买了纸钱,和莫清寒去了秦蓝的墓碑前。   何靖把他埋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玄霄看到以后,才总算相信了一点何靖真的是个人类,而非妖物。   “看吧,我真的没骗你们。”   “……”   因为确认了何靖的话并没有骗人,玄霄才转身离开了。   等他离开以后,夙玉也连忙跟了上去。   云天青看了看何靖,又看了看快要走远的玄霄,连忙对莫清寒说:“清寒师兄,你先盯着何靖,我去玄霄师兄那儿!”   莫清寒点了点头。   云天青这才跟了上去。   而何靖站在这里也没意思,眼神粘在莫清寒身上:“道长,我这体质你能不能帮帮我……”   莫清寒看向他的眼神只剩下冷漠:“我无能为力。”   何靖有些委屈:“你上次说,这毒是我前世种下的?可我真的不知道前世我到底做了什么?你能推算出这点,想必能力极高。”   前世恩怨,前世已了。   一般来说,转世以后,前世怎么样都与他无关了。   像秦蓝这样实属个例,这何靖也算是个例。顾锦原要和小六在一起,却害了自己生生世世。   “被你害的那个人,也算是报仇雪恨,呵……”莫清寒眯起眼,“如今你变成这样,倒也还债了。”   何靖被噎了一下,要知道往常都只有他噎人,没几人能噎到他的。   何靖闷闷的说:“道长,你说这么多我也不明白,可我前世如何,与我有什么关系?”   那余笙不也是秦蓝的转世吗?   秦蓝何苦担负余笙所做的一切?   莫清寒反正对顾锦原的转世没有半点好感,一旁的君羽墨却对他摇了摇头:“先生,慎言。”   一旦知晓前世的事情,何靖也会被毁掉的。   莫清寒知道君羽墨的意思,只有皱起眉头久久不曾说话了。   君羽墨看向何靖:“你说得对,前世与你怎样,皆无半点干系,望你以后也时常记得这点。”   何靖古怪的看了君羽墨一眼,只觉得他和莫清寒都怪极了。   像是都清楚他的前世是如何一样。   他终于皱紧了眉头:“虽然是这样,但我还是想知道,我前世是做了什么吗?”   君羽墨淡淡的摇头。   何靖才接过君羽墨篮子里的酒,给秦蓝洒下一杯:“秦大师,我如约来看你了。琴我也送到了,只是我的体质估计治不好了,兴许没多久我就要来陪你。”   听到他这么说,君羽墨的眉间闪过一丝悲拗。   秦蓝……没有轮回。   他的魂魄已经化作了荒魂,永远消失在天地之间。   灰飞烟灭,什么也不剩下。   何靖给秦蓝倒了一杯酒,便自行离去了。   君羽墨看见他的背影,忍不住伫立在墓前看了许久。   他甚至觉得何靖这样也是可悲的,比起秦蓝来说……更甚。   “于千万人之中,万幸能够认识你。”君羽墨洒下一杯酒。   他若不认识秦蓝,不会有那么大的勇气无数次重启,飞蛾扑火,誓不罢休的重启。   这一次祭拜之后,他和先生可能不能时常来看秦蓝了,这次是真的要……各奔东西了。   莫清寒捏住君羽墨的掌心:“今日像是立夏了。”   君羽墨的眼中含着泪水:“嗯,立夏了。”   天气逐渐回暖,万物繁茂的立夏。   秦蓝和沈云再也没能渡过的立夏。   可万幸的是……他和先生还在一起。   君羽墨把纸钱散开,点燃了火。   有时候,他不愿意再想起秦蓝和沈云根本没有轮回。   也不愿再想起他们连到了地底下也无法重逢的事实,但有一点他仍然想要牢牢记住……   君羽墨看向身旁的莫清寒——   万般执着,万般辛苦,紧紧抓住不放,方有身旁的这个人。   “先生。”君羽墨执着的叫他。   莫清寒淡笑,揉了揉他的头:“嗯?”   “若是以后我们有什么事,全都好好商量好吗?”   莫清寒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轻轻的将一个吻印在他的发间:“好。”   系统一直想问他一个问题,之前从未问出口。   [你这样……值得吗?这里只是任务的世界,无论怎么样……你们都不可能在一起。]   君羽墨眯起眼,感受到眼里有些酸涩:[我们不会分离。]   他早已尝尽了悲欢离合的苦,不想继续再这样下去。   可是……纵使有过分离,仍然会被重逢的喜悦冲散那些悲痛。   君羽墨无奈的笑起来——   无论过去多久,事实变化,这份喜悦是最单纯的。 第74章   祭拜完秦蓝以后,君羽墨和莫清寒一起离开了这里。   日暮慢慢落下,天空已经快要进入黑暗。   有风袭来,吹灭了燃起的纸钱,那些黑色的灰烬飘散在风里。   君羽墨尚未走远,那些黑色的灰烬有一些也沾染到他的脸上。他觉得有些痒,用手指擦了一下脸,却留下一道黑色的痕迹。   莫清寒无奈的笑起来,用那双冰冷温润的手指轻轻为他擦去脸上的黑灰。   这场面有种异样的温暖,同时……也夹杂着心酸。   君羽墨努力的笑起来,却见莫清寒擦得格外仔细:“走吧,再晚就不好投宿了。”   他们回到即墨海边之后,去了客栈。   客栈的掌柜看两人仪表堂堂,便带了几分好感,告诉他们:“今天晚上即墨海边千家万户都会出来放花灯,以纪念立夏的到来,两位不妨去看看?”   花灯会?   君羽墨有些怀念,想起他上一次参加花灯会的时候,还是几百年前的南曲镇。   他突然来了几分兴趣:“先生,我们去看看吧!”   这种小事,莫清寒自然是由着他的。   只是现在须得打探一下云天青等人的下落,他又问掌柜:“今天下午的时候,有没有一群身穿蓝色道袍的人前来投宿?”   掌柜思索了一番,皱紧眉头:“除了你们,我倒是真没见过什么穿蓝色道袍的人来了。”   莫清寒的眸色闪烁,却轻声对掌柜道谢。   掌柜连忙摆手:“没关系,即墨客栈就我们这一家,若真遇上了,我会第一时间通知公子的。”   他们的对话,一旁的君羽墨全都听到了。   没有人来投宿?   此事倒有几分蹊跷。   …………   ………………   刚刚进入二更,天色已深,以往这个时候家家户户已经进入沉睡,可是此时即墨百姓却捧着一盏莲花灯出来了。   君羽墨早就买好了莲花灯,点燃了灯芯,从客栈一直小心翼翼捧到即墨海边。   君羽墨依稀记得自己当时许下的那三个愿望,忍不住笑起来。   当日他是想早早攻略,如今的心境倒是不一样了。   他拿起毛笔,在自己的莲花灯上写下:“一愿先生身体健康,二愿先生心想事成,三愿先生和乐一生。”   这次倒是真心实意,一点不作假。   君羽墨想起在南曲镇的时候,夜风吹迷了他的眼,他回眸看向正在画舫里弹琴的温长风。没想到……那一眼便有了一辈子的重量。   莫清寒如同当日那般轻笑起来,问他:“你三个愿望都写我,河神倒是不知道实现你哪个愿望好了。”   同样的话,却再没了试探,只剩下宠溺和打趣。   君羽墨洋洋得意:“三个愿望都写了先生,所以河神无论实现哪一个,我都赚了!”   莫清寒看着他,轻轻的笑着摇头。   他随后也买了一盏莲花灯,向老板借了毛笔:“阿墨,我亦有三个愿望。”   君羽墨好奇的凑了过来。   “一愿和阿墨白头偕老,二愿阿墨健康长寿,三愿阿墨能够永远远离那些苦难。”   君羽墨的心头发酸,却暖极了:“先生……你怎么三个都写我?”   莫清寒轻轻的揉了下他的头发:“三个都写你,河神实现我哪个愿望,我都不亏。”   这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是莫清寒的真情实意。   君羽墨和莫清寒交换了莲花灯,只觉得这盏花灯有千斤那么重。   他和莫清寒走到水边,把各自手上的莲花灯放了下去。成为千千万万莲花灯之中的一盏,一旁有个小女孩,好奇的看着他们:“两位哥哥是外地人?”   君羽墨微笑的点了点头。   小女孩笑眯了眼,看着天真可爱:“我们这儿的放花灯,远近闻名,很灵验的!哥哥们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小女孩认真的口气让莫清寒的眼中也染上笑意。   漆黑的河面上,他和莫清寒两人的莲花灯用红线连在了一起,被水冲走的时候,总是靠得最近。星星点点的光芒汇聚起来,最终也可以点亮漆黑的夜晚。   没过多久,君羽墨就看到啊不远处的何靖也拿着一盏莲花灯,轻轻的放在了水面上。   他双手合掌,像是在为谁祈福。   君羽墨想要走过去,却被莫清寒拉住了手腕。   “先生……”   莫清寒只是摇了摇头:“他居心叵测,不可相信。”   君羽墨皱紧了眉头,只觉得他若有所指。   而莫清寒指着何靖的莲花灯,和别人不同的是,里面撒了一把红豆。君羽墨盯了许久,隐约看到上面的字,是一首诗。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红豆,唤做相思。   君羽墨的心中刺痛,几百年前,有一位少年曾塞给他怀里一包红豆。   虽然他不见得是喜欢自己,可君羽墨却一直记得他那时的神情。   “顾锦原……何靖是在思念谁?”   莫清寒叹息:“还用说吗?”   和君羽墨不同的是,莫清寒一直都不相信何靖。   原来他并不是全然没有记忆,那他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开始骗他们的?   君羽墨陷入了沉默之中,又忽然想起今日下午的时候,掌柜说没人来投宿。而云天青前脚走了,何靖后脚就跟上去了。   玄霄生性严谨死板,既然太清命令他、夙玉、莫清寒一队,玄霄就不可能留下莫清寒独自离开。   他睁大了眼:“莫不是……?”   “所以我一直不信他。”莫清寒看着君羽墨,“阿墨,你也永远不要信他。”   自古以来,有谁听说过人心能够斩断?   那些执念、欲念挥之不去,又永不停歇,何靖从小怪病缠身,他的家人定当视他如洪水猛兽。   他说他一个人独自前往南疆,又费尽千辛万苦找到秦蓝帮他算了这一卦,不单单只是想活下去那么简单。   若只是想活下去,以他的能力,找到莫清寒能给他什么帮助呢?   况且……这只是他一人之言,不可全信。   “云天青和玄霄他们……”君羽墨现在开始担心这三个人了。   莫清寒沉思片刻,羲和阳炎对阿墨还有用,权衡利益之后,他轻声对君羽墨说:“阿墨,你待在原地别动,我去问问何靖。”   这是无论如何都不让他接触何靖了……?   君羽墨知道这是后遗症,几百年前自己魂魄转换之后的后遗症。   那段时间,先生忘却所有,一个人孤零零的游离在世间,还因为渡魂,记忆越来越模糊不清。   他对顾锦原三个字产生了强烈的恶感,更深的却是对自己的厌恶。   他觉得这是他自己保护不周。   君羽墨的目光闪烁,还是乖乖的点了点头:“好,我等你。”   莫清寒才略微松了口气似的,去往何靖的身边。因为他们离得位置不算近,莫清寒走了一会儿才走到。   何靖看着他,有些惊讶:“道长也来此处放莲花灯?”   莫清寒皱紧眉头,对他虽然没有好脸色,说出来的话也彬彬有礼:“他们三人下午没来客栈投宿,按时间,应该是和你一道走的,你在路上看到了吗?”   何靖见他说了那么多话,最后一句才摆明自己的态度,忍不住笑了起来:“道长是来询问其他人的下落的?”   莫清寒的心头忽然闪过一丝古怪。   何靖凑近了他,两人身量相似,而何靖轻声的说:“我就知道,道长不介意其他人的死活,但肯定介意玄霄的死活,特别是他手上还有羲和剑。”   这句话意味着什么,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莫清寒的眼眸闪烁,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   他连忙望向君羽墨所站的位置,却发现那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不会永远有人在原地等你。”何靖的眉间带上一股悲拗。   夜风吹拂而过,明明今日是立夏,莫清寒还是感受到了刺骨的冷。   他的眼神变得锐利:“你的目的是什么?对于前世,你又想起了多少?”   就知道那三个人的分量都比不上一个人的,何靖听莫清寒说起前世,终于问他:“没想起什么,只是隐约有一个影子,在我脑子里一直都忘不掉。”   “我是十三岁从家里逃出来的。”何靖的声音很小,若不仔细听,就会被淹没在夜风里。   “身上的伤口一半是那个怪病,一半是那些人打出来的。所以……我逃了,十三岁来到即墨,是秦蓝大师收养了我几年。我何靖虽然不是好人,但秦蓝大师收养过我,我自然会报恩。”他终于说出了实话,不再隐瞒。   “老师是个异常柔软的人,他不懂得那些阴谋诡计,对我也格外照顾。甚至到最后死之前还把一身本领全都教给了我。我很敬重他,这些年虽然为他寻了许多灵药仙丹,都止不住他身体的虚弱。”   “我后来发现了……那是蛊,种在灵魂之上的蛊,我无能为力。”   “医术和卦术越是精湛,我就越好奇为什么自己会变成这样。在几年前,我终于算出了一卦,所以即刻就动身去了南疆,寻来凤来琴。”   随着何靖一点点的讲述,莫清寒的心也越沉。   “你想活下去?”   这句话仿佛戳中了何靖的心一样,他的眼眶变得赤红,狠狠皱眉:“是……我的确想活下去!可如此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夜风吹得莫清寒的衣袂飘飘,静谧的站在一旁:“没有意义,为何还执着?”   此话一出,何靖忽然愣住了。   他的目光闪烁起来:“我是想找一个人,所以即便是没有意义……我也想活下去。”   莫清寒看出了他的动摇,没想到这一世他竟然由秦蓝养大,这一点让他甚是唏嘘。   “父母兄弟皆视我为异类,没人敢靠近我,更别谈什么朋友!”何靖眯起眼,语气完全变了,“想必其中滋味,道长比我更加感同身受!”   他来找自己之前,倒是对自己的事情研究了不少,只是就这样一知半解,便妄图揣测他的心思?   莫清寒一想起那些过往,便眼神冰冷:“阿墨在哪里?”   “对了,你还有望舒剑。”何靖所有所思,“道长把我前世的事情告知我,我便告诉你他们四人的下落告诉你。这种买卖,难道不划算吗?”   简直冥顽不灵!   若非阿墨拦着,他便是告诉他又如何?反正最后被毁掉的还不是他自己。   “告诉你也无妨,只是……”莫清寒话锋一转,“你知道了又如何?”   何靖微微一怔,眯起眼:“不想告诉我……难道是我前世做了不好的事情吗?”   他无所谓的轻笑起来:“这样的好意,定不是道长的意思吧?”   虽然是疑问,但他似乎已经笃定了似的。   莫清寒冰冷的看着他:“带我去阿墨那里,我就告诉你。”   何靖看着他,似乎在确认这句话里的真实性,过了一会儿,他才笑着点了点头:“好吧,相信道长已经答应了,就不会骗我。” 第75章   君羽墨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脑子十分酸胀。   他朝四周望去,才发觉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地牢,周围十分阴暗,只在头顶上有些光洒进来。   见他醒了过来,一旁的云天青嚷嚷起来:“玄霄师兄,夙玉师妹,他醒了!”   周围瘴气极浓,对普通人伤害很大,庆幸他此刻的身体是望舒剑,否则也会酸软无力。   除了云天青有点力气以外,夙玉和玄霄都紧闭双眼,盘腿坐了下来,像是在运功疗伤。   君羽墨疑惑:“他们怎么了?”   他们满身冷汗,脸色发红,即便听到云天青的话也只是皱着眉头运功,没有搭理他们。   云天青讪讪开口:“这瘴气会刺激情绪,稍有不慎就会被钻空子。”   君羽墨古怪的看着他:“那你怎么没事?”   三个人当中,就云天青毫发无损的站在这里。   云天青拍了拍后脑勺:“来即墨之前,在播仙镇的客栈里,我曾经和何靖一起睡过一个晚上,那天我喝了一杯他给我倒的茶水,不知道有没有影响……”   君羽墨满脸黑线:何靖还真照顾床伴,哼。   正在此时,外面的洞口忽然走进来一个人。身上穿的衣服很朴素,却掩盖不了姣好的容貌。他左顾右盼之后,确定没人,才缓缓走了进来。   “你是什么人??”云天青睁大了眼。   他被云天青的声量吓了一跳,轻声的说:“我……我给你们带了吃的。”   君羽墨对他有印象,是刚刚在即墨海边迷晕自己的那位……   但看他只身前往这里,且不受半点影响,就知道他一定不是人类。   “我叫孟辛,来给你们带点水和食物。”   云天青握住了木质的笼子,把脸凑了出去:“孟辛姐姐,你心好能不能放我们出去啊!”   君羽墨尴尬的扯了扯他的袖子:“他是男的……”   云天青:“……”男的漂亮得跟妖精似的?逗我呢?   孟辛面露犹豫,而一旁运功的玄霄却开口:“天青,他就是迷晕我们的人,怎么可能放我们出去。”   孟辛听到这句话以后涨红了脸:“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直在道歉,让云天青和君羽墨都产生了几分好奇。   孟辛抬起头:“你们少吸入一点这里的瘴气,在这里灵气会一点点被封住的。”   除却云天青没事以外,几人运功都觉得这里灵气流失得特别快,君羽墨脸色大变,若照这个速度下去,他很快就维持不了人形的。   君羽墨看出了他的纠结:“有谁强迫你吗?”   孟辛将头越发低了下去,他能冒险来送东西,就是因为愧疚。   正在此时,洞口的大门的机关被打开,孟辛一愣,连忙手忙脚乱的变回原形,尖嘴里叼着衣服奔向了暗处。   云天青睁大了眼:“原来是个狐狸精!”   君羽墨:“……”所以他刚刚就告诉云天青孟辛是个男的了!   君羽墨拍了拍云天青的肩膀,有点理解为什么何靖给他药吃了,这孩子傻得招人疼。   “道长,我们到了——”听到是何靖的声音,一旁运功的夙玉和玄霄也缓缓睁开了眼。   这里阴暗潮湿,对夙玉的极阴体质十分不利,她不仅要承受着灵气流失的痛苦,还有身上的寒症也无时无刻不让她疼痛不已。   玄霄离夙玉最近,看到这个她此刻的样子也忍不住皱紧了眉头。若是再不出去,夙玉的寒症又会发作。   借着微弱的光线,他们看清楚了来人,发觉与何靖一起过来的还有莫清寒。   君羽墨看到他以后,便想要开口叫他,而莫清寒只是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   君羽墨只得闭上了嘴,仍旧十分担心。   何靖指着牢笼:“人在这里,道长可以说了吧。”   不知道他们私下达成了什么交易?可当莫清寒开口说到顾锦原三个字的时候,君羽墨便全然明了了。   何靖对前世的记忆太执着了,不惜当着众人的面,也要让莫清寒把事情说出来。   他静静的听着那些东西,其他人的脸上也随着莫清寒的讲述而心惊。   云天青小声问一边的君羽墨:“清寒师兄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他有告诉过你什么原因吗?”   君羽墨的脸色一直都不太好,直到云天青推了他一下,他才恍惚的问:“怎么了?”   云天青叹气:“你脸色发白,没事吧?”   君羽墨苦笑:“没事。”   那一边,莫清寒大致的把事情说了出来,昏暗的山洞里,他的声线带着几分冰冷。   那个故事刚完,何靖的身体就摇晃了两下,像是受不住打击似的脸色发白。   “原来……竟是这样。”   他终于知道他身上的毒是谁带来的了。   以往的时候,何靖总是憎恶着身上的那些毒。也因为这个,他无法作为一个人类而活。一旦露出那些伤口,再和善的人都会对他表现出厌恶。   他不求能活得长久,这么多年辗转追寻,只是想求一个为什么。   “孟辛,把钥匙拿过来吧,我知道你在那边。”   听了这句话,那边光芒一闪,孟辛恢人形以后连忙穿好衣服,从黑暗里走了出来。他初开灵蒙的时候就遇上了何靖,其实不算是他……而是上一世的何靖。   那个时候有一个少年陪在他的身边,纵使仍然是每一世都早死,可何靖看上去比这一世幸福多了。   它是心月狐,供奉之人可以得到美好的因缘。   当时却因为太过幼小,尚无自保能力,而遭到猎人追杀,是他和那位少年救下了它。   “长生……你想通了?”   长生是前世何靖的名字,孟辛一直这么叫他,何靖问了好几次,孟辛只是唯唯诺诺的告诉他这个名字寓意好。   何靖皱起眉头:“我本来也不打算关着他们,只是问了多次这位道长都不肯告诉我实情,才出此下策。”   他的话让玄霄冷哼一声:“好好的人类,竟然和妖孽为伍。”   他是指孟辛?   君羽墨看到孟辛瑟缩了一下。   他虽然帮了何靖,但到底没有伤害他们。   玄霄只见他是妖,便出言呵斥。   君羽墨摇了摇头,又对孟辛说:“谢谢你刚刚送来的水和食物。”   孟辛听到君羽墨的话,低着头的时候点了下头。   他把身上的钥匙交给何靖,何靖才帮众人打开了牢房。   原以为会大战一场,却没想到何靖这么爽快就放走了他们。几人心中都存了个疑惑,连走出牢房的时候,也十分防备的看着何靖。   可此刻的何靖却完全没心思再应对他们了。   听了那些故事,他整个人陷入了浓重的悲伤之中,可多年来现在的空洞仿佛被什么填满。   何靖苦涩的笑起来:“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这都是我自己的罪……”   他转身走出了那个山洞,走的时候对几人说:“你们也赶紧离开吧,这个地方待得越久,越容易失去理智。”   莫清寒听清了他的那句话,忍不住露出一个残忍的微笑:“天作孽,怎可活?凡人的力量,如何能对抗天道?”   他指的到底是什么?   玄霄盯着他许久,对莫清寒的身份越来越怀疑。   “先生……!”   君羽墨看着他孤独的站在那里,就想立刻走到莫清寒身边。   这里这么邪门,稍有不慎就会失去理智,连那个何靖都让他们快些离开了。   而此时孟辛悄悄拉住了君羽墨的手:“等等,我有东西送给你!”   他的身量不如君羽墨高,费力的在在君羽墨的眼角落下一个吻。   身后的几个人一脸懵逼,而心月狐却有些羞涩的说:“我是心月狐,可赐福因缘。长生以往救过我,但他喜爱的那位已经化作荒魂了,我无能为力。”   孟辛看了一眼莫清寒,偷偷在君羽墨耳边说:“他还有救。”   而莫清寒站在一旁,像是陷入了魔障一般,就连孟辛亲了君羽墨一下,也不见他发怒。   反而是孟辛胆小,害怕莫清寒产生不好的联想,连忙大声的说:“我把长生救我的恩情换给你们,他那一世欠你们的,我我我帮他……还一点。”   君羽墨感受到眼角有些涨热,很快就转为刺痛。   孟辛看到祝福形成以后,对他轻轻的笑了一下,连忙跟上了何靖的脚步。   云天青看到君羽墨的眼角下突然化成了一颗泪痣,忍不住惊奇的看了好几眼。   君羽墨却不曾理会他的眼神,而是用手指触碰了一下还在涨热的地方。   他有印象,在每个传说里的心月狐,都会拼尽全力成就别人的因缘。   君羽墨的微愣,孟辛……是想成就何靖的因缘吗?   只是他想要的那个人……早已经死了。   伴随何靖的并非只有生生世世带着毒,还有……生生世世的孤寂。   君羽墨隐约听见前方何靖训斥孟辛:“走开,别离我太近。”   他的眼神单纯,弱弱的拉远了一点距离。   而何靖盯着他:“有我一个就行了,难不成你也想生生世世带毒?还不离我再远点!”   孟辛听到他的话,眼神发亮,笑着离他更近了一步。   “长生,我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何靖长长的叹了口气,望向天空:“离开即墨。”   岁月转移,人类的寿命远不如妖,之后五六年,他看到何靖迅速的青丝变成白发,他没有用妖力把何靖强行留下。   天道轮回,转瞬而逝。   作为修行的妖,他最明白这一点。   送了何靖进入轮回过后,孟辛恍惚站在崖边,隐隐想起自己是心月狐,还欠他一场因缘。   孟辛低眉而笑:“罢了,再去寻他一世吧。”   作者有话要说:  顾锦原支线完,秦蓝支线完。   历练副本进行一半中……   还有一两章的样子,解开先生心头最后的结就是甜甜甜了。其实这一卷感觉自己甜了很多2333,因为他们的感情到了该甜的地步了。嘿~ 第76章   莫清寒因为那句话,而陷入了深深的魔障之中。   瘴气似乎越来越浓了,直熏得人无法睁开眼。   “云天青,你先带着玄霄他们走!”君羽墨见事情不妙,立马大声喊道。   云天青睁大了眼:“就留你一个人在这儿?还有……清寒师兄他怎么了?”   君羽墨无法告诉他实情,只是催促着云天青赶快走。   莫清寒皱紧了眉头:“这么些年,多少人类易子而食,难道他们就不残忍?蚕食同类难道就不残忍?为什么……只有我被排除成异类?”   他像是在和谁对话一般,说出了一连串的话来。   云天青觉得事情不妙:“玄霄师兄,你先带着夙玉师妹走!”   因为这里阴寒,夙玉早就已经撑不住了。   玄霄本来打算留下来帮云天青,可夙玉冻得瑟瑟发抖,连嘴唇也白了。   他只能皱着眉,嘱咐云天青和君羽墨两人:“小心。”   玄霄费尽最后一丝气力,借着羲和剑的阳炎,用力一挥。   瘴气最怕火属性的东西,特别还是羲和这么精纯的阳炎,立马就分散开来。   等他离开以后,云天青才略微松了口气,他朝着莫清寒大喊:“清寒师兄,你醒醒!”   莫清寒拿出了凤来琴,手指放在了弦上。   那一击,直直的对准了云天青,君羽墨见不妙,立即冲过去推开他。   忽然一阵剧烈的响动,让山石崩塌,里面的洞穴被砍出一道深深的裂缝。君羽墨才睁大了眼睛:“蠢啊,为什么不走!”   云天青简直快被这个威力吓傻了:“我不是想留下来帮你吗。”   他是好意,自己倒是急躁了,君羽墨双手合掌,唤出望舒剑。   虽然灵气流失得很快,可他不得不试试,借着望舒的威力,希望可以靠近莫清寒。   “先生!”君羽墨朝着他大喊。   他死死的困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仿佛陷入幻觉:“阿墨……寡亲缘情缘,命主孤煞,我逃不掉,亦会波及身边的人。”   君羽墨的呼吸变重,盯着他:“你觉得波及了我?”   他从来都没看出莫清寒这个心思。   莫清寒的眼神空洞:“……若是我如沈云一样灰飞烟灭,连魂魄都无法进入轮回,阿墨……你会怎么样?”   他……   君羽墨哑口无言。   他会重启世界,一次次的重启,直到莫清寒逃出这个可悲的命运为止。   可这些都不能告诉莫清寒,他背负的,不想莫清寒也背负。   而和君羽墨相似,莫清寒也同样如此。   莫清寒笑了起来:“我知道你的答案。”   两个人的对话太惊世骇俗,云天青在一旁只是睁大了双眼,久久不能平静。   从这些对话之中,他仿佛读出了什么,脑子里飞快的闪过一些东西,快得让云天青抓不住。   正在此时,君羽墨站起了身子,在浓浓的瘴气里艰难前行。   莫清寒似乎不愿意他靠近自己,眼神变得锐利:“我知道,你一直有事情瞒着我,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君羽墨的停下了脚步,脸色变得苍白:“不信我吗?”   在瘴气所包裹的地方,所有细致的情感都会被无线放大。然而被放大的还是那些脆弱的、黑暗的东西。   君羽墨越是离他近一步,他就退缩一点,直到最后他陷入了深深的黑暗之中,再也没有开口。   莫清寒刚刚拨动了凤来琴,身边形成一道气波,靠得越近,就越容易遭受攻击。   一步又一步,他走得十分艰难,君羽墨想起了大约几十年前,被打断了腿的萧绪之也是这样走进了他,忍不住微笑起来。   “先生,你不信我吗?”   陷入幻觉里的莫清寒怎么可能还听得到他的声音,他快要控制不住身体里的力量,在失去所有意识之前,警告君羽墨:“阿墨……别过来,我会伤到你。”   即使没有杀气,靠近莫清寒的时候凤来琴也会保护他,一道又一道的攻击自动朝他袭来。   不知道是不是那根琴弦待在君羽墨身体里太久了,虽然攻击他,但每一次会打偏。   凤来琴,是由他的血肉重新构筑而成。   仗着这一点,他还是坚定不移的朝着莫清寒走去。   云天青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别过去了!他现在神志不清醒,谁过去都会攻击的!”   那些细微的伤口流出了鲜血,被云天青的话一刺激,没想到真的打中了君羽墨。   腿部受了一击,他几乎快站立不住,在这个时候,终于来到了莫清寒身边。   “这次,由我来靠近你。”   莫清寒在跌倒在他怀里,而浮在他身边的凤来琴,也随之落在了地上。   这点伤根本不重,可他灵气消散得太快,很快就维持不了人形。   君羽墨把昏迷的莫清寒抱在怀中,身体承受了他全部的重量。   他曾经许多次这样走进他,才有了今日的莫清寒。   虽然苦痛不曾远离他的身边,可这是一个会真心笑着的莫清寒。   君羽墨回眸看了云天青一眼:“拜托你了。”   蓝色的光芒一现,他重新变回了望舒剑,陷入了深深的沉睡。   云天青原原本本的看到了这一幕,他的眼眶变得酸涩,狠狠的用袖子擦干:“这他妈的,算什么……”   听了何靖的故事,又明白的看到了君羽墨和莫清寒两人的羁绊,云天青觉得心头被刀割似的。   他第一次无比的祈祷——   希望远走的何靖能够幸福起来,希望清寒师兄和君羽墨能够如同孟辛所说那样,永远在一起。   望舒剑灵……不,或许他并不是望舒剑灵。只是,阿墨也未免太傻了。他踏上了一条和别人完全不一样的路吧,纵使前方是一条殊途。   ——也绝不回头。   …………   ………………   几日之后,莫清寒从睡梦之中醒来。   他的头疼得厉害,忍不住皱起眉头。   一旁的云天青看到以后,连忙走了过来:“清寒师兄,你没事吧?”   莫清寒最后的记忆只停留在那个洞穴,忍不住问:“发生了什么事?”   云天青心情沉重:“那日你昏迷了过去,所有人都不敢靠近你,我看到阿墨一步步朝着你走过去,他的身上留了好多好多的血,快要撑不下去了,却还是狠狠的抱紧了你。”   莫清寒的心头发颤,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敲打在他的心上。   “阿墨呢?”   云天青摇了摇头:“灵气消散太多,暂时无法化形了,玄霄师兄在用羲和的阳炎之气影响望舒,希望能让他的意识清醒过来。”   莫清寒想要起身,没走几步就气喘吁吁,额头冒出了冷汗。   云天青过去扶住他:“清寒师兄,你别着急啊,望舒马上就能回到你身边了。”   莫清寒却轻笑起来:“我和他从来都是这么过来的。”   披荆斩棘,都不足以形容。   那一世被打断了腿,也同样想要爬到他的身边。   莫清寒挣扎着走到屋外,云天青看到这样的莫清寒过后,不知道为什么心头忽然有些疼。   仿佛这样的场景莫清寒已经重复过无数次,每一次都会这样奔向他。   这个时候,君羽墨与羲和修炼完,便恢复了一些灵气,虽然不多,也足够化形了。   他穿好衣服,就像立刻到莫清寒的身边,一旁的玄霄忍不住摇头:“望舒剑灵怎么这般恋主。”   君羽墨被这句话突然噎到,瞪圆了眼睛看向玄霄。   令他惊讶的不是话本身,而是那个严肃的玄霄竟然会开玩笑了!简直奇闻!   君羽墨的脸色有些红,强装镇定的咳嗽了两声:“等你的羲和生了剑灵也肯定很喜欢你。”   玄霄有些不解:“此话怎么说?”   君羽墨看着他:“和羲和修炼的时候能感受到它微弱的想法,看来是很喜欢你。”   这么直白的话让玄霄的眉头皱起来,这次也没斥责君羽墨胡闹了。   看出他的略微羞涩,君羽墨忍不住笑起来,然后大步的跨出了玄霄的房间。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君羽墨用手遮挡了一下,又虚抓了一下阳光,眼里满是温柔。   他的余光看到了莫清寒,见他仍旧脚步虚浮,担心的小跑起来。   莫清寒的身后仿佛有诸般黑暗,他身上背负的罪孽太多,正如何靖所说,他不过是让一个人永远消散,就用生生世世来偿还。   而他莫清寒,不知道是让多少人永远的消散了,看来拿生生世世偿还都不够。   君羽墨不是不知道那些,只是……当所有人对他憎恶的时候,他想对他露出一个微笑。   “先生,早安。”   莫清寒看上去累极了,他喘着气,终于握到了君羽墨的手,满是苦涩和愧疚的对君羽墨说:“阿墨,对不起。”   君羽墨微愣,眼眶酸涩。   一个人,总会有感到无力的时候。   可偏偏凑巧的是,先生从来都好好回应了他付出的一切。   所以,一点点的喜欢之后,会越来越积累,最后就变得非他不可了。 第77章   在即墨的第三天,暴雨忽至。   几人被困在了客栈里,迟迟无法离开。   这次的事情,似乎每一个人都有所转变。其中以云天青的转变最大,他微怔的念叨:“昔日我也以为妖魔必斩,可经过这次的事情……”   云天青低下头,陷入了沉思当中。   那位望舒剑灵……不,君羽墨应该不是望舒剑灵,他却决定为君羽墨和莫清寒瞒住这个秘密。   他或许是妖,或许之前是人,但这段时间里从未想过伤过他们。   云天青皱起眉头,想起昔日在琼华的时候。倒是师父偶尔说过的那个计划,用双剑缚住幻暝界,吸取其灵气,也不知道是对是错……云天青虽然平日里嘻嘻哈哈的,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在众多弟子当中,数他心思最为剔透。   云天青站了起来,打算去找玄霄商量接下来的历练。毕竟玄霄师兄看样子也开始怀疑莫清寒跟君羽墨了,他要帮他们一把。   雨从窗户外渗出,木质的地板踩上去会发出咿呀的声响。   云天青走到了楼下,却见玄霄擦拭着羲和,而他的身旁跟了一个人。   云天青睁大了眼——   玄震师兄?   “天青,你也在这里?”玄震见到他的时候有些意外,本来师父的吩咐是让玄霄、莫清寒、夙玉三人一队的,却没想到还看到了云天青。   云天青走到楼下:“玄震师兄怎么也来即墨了?”   他和夙瑶都不属于此次历练的人,早在十年前他们就下山过一次了。   受师父嘱托,他有要事在身,若不是外面雨实在太大了,玄震这会儿已经去和天墉城那位弟子汇合了。   “天青,坐吧,清寒师弟如今还和你们一起吗?”   云天青坐下去:“清寒师兄跟我们一道的,只是他现在受了伤。”   玄震有些惊讶:“哦?清寒在琼华的时候剑术都属于众弟子之中的佼佼者,怎么会?”   一旁的玄霄皱紧了眉头:“玄震师兄,此事我正想跟师傅禀明。我怀疑……”   云天青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挪开话题:“夙玉师妹也和我们一道的,只是她身上的寒症实在是太严重,等回到琼华,还是要请师父看看的。”   他侃侃而谈,不急不缓的把最近发生的事情简单的告诉了玄震。   玄震睁大了眼:“你们此番历练倒是十分凶险。”   云天青隐去了凤来琴的部分,说话避重就轻,因为太可疑了,让玄霄的黑眸一直紧盯着他。   玄震听完,又对云天青说:“望舒剑灵化形之事非同小可,等你们历练完,就立马回琼华,看看宗炼长老是怎么说的。”   “是!”   这次谈话过后,玄震才决定先在即墨投宿一晚再看看。   现在的暴雨太大,路都看不清,风吹得树叶摇晃,很多被连根带起的拔了起来,即墨百姓多以打鱼为生,但也有不少种田。   “这次暴雨过后,那些庄稼可就惨了。”掌柜给玄霄这桌添了一壶茶,忍不住叹气。   玄震听完,却拿出了自己身上的积蓄:“掌柜,劳烦你把这点银两交给村长,让他等暴雨过后分给即墨的百姓吧,”   掌柜睁大了眼:“这……怎么好使得?”   玄震摇了摇头:“人祸不得解,天灾还不许我帮忙吗?”   掌柜一直推脱,而在二楼的君羽墨和莫清寒也在此刻走了下来:“既然他要给,你就收下吧。”   玄震是大师兄,生性仁厚,待人亲切,又关照师弟师妹,深得众人喜欢。   君羽墨走到掌柜面前,又把莫清寒的家底也掏了出来:“拿着吧。”   玄震自君羽墨出来以后,眼神就一直落在他的身上了。他穿着琼华的道袍,看着有些长,应当是莫清寒的。玄震一时之间找不到话,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望舒剑灵,竟然这般好看。   身为剑灵,在他身上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   为剑之锋利,为人之清润,在他身上竟然完美的融合了。   掌柜在这几人之中最喜欢的就是君羽墨,他身上就有这种魔力,随随便便说的一句话,就能直戳人心中最深的欢喜。   系统默然:你们都中了金手指的毒,若是原本获得金手指的那个身体,这种反应还要严重些。   “多谢道长,多谢公子。”   这位掌柜唤玄震就是道长,唤君羽墨就是公子,完全不同的态度。   玄震倒也没有计较这些,把目光轻柔的放到了君羽墨身上:“望舒剑灵,倒也宅心仁厚。”   君羽墨露出一个微笑:“什么宅心仁厚,我只是想为一人祈福而积德罢了。”   玄震有些错愕,却见君羽墨很快就走到了莫清寒的身边。   而他那位清寒师弟竟然满眼宠溺,像是一颗心都放到了望舒剑灵的身上。   要知道在琼华的莫清寒可完全不是这样,旁人看不清,他却看得很透,莫清寒每每笑着,笑意都达不到眼底的。   玄震笑着摇头,想要走到二楼去。   正在此时,玄霄也站起身子:“玄震师兄,我也同你一起上去。”   “好。”   他们二人大概有什么话要谈,云天青不好跟上去,只是喝了一口茶,一直在叹气。   这桌走了两个人,又来了两个人,君羽墨和莫清寒一同走到这边,坐了下来:“那天的事情,还没来得及感激你。”   被人正儿八经的感谢,云天青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只是带你们回客栈而已,不必谢我。”   君羽墨托着腮,对他轻轻一笑。   云天青:……这个断袖仿佛是在朝我笑!   他完全对君羽墨那张脸没有抵抗力,而一边的莫清寒喝了一口茶,看着君羽墨的眼神温柔缱绻。   云天青:愤怒!虐狗!   云天青这个小眼神,让君羽墨望着云天青的时候,笑意更深了。   或许是经历过了大喜大悲,这一世的君羽墨变得肆意了许多,当然其中也不乏因为他的身体变成了剑,其本能所致。   “该道谢的一定得道谢,要不是你,我和先生不一定能出那个山洞。”他们二人都晕倒了,山洞里瘴气那么多,若没有云天青带他们回来,后面的事情还真不好说。   云天青倒因为君羽墨短短的几句话,就对他多有好感。   ……谦谦公子,温润如玉,十分彬彬有礼。   他都以为这些词之前是形容清寒师兄的,但当日看到莫清寒那么凶残的画面之后,云天青忽然觉得君羽墨才适合这些词。   不过该提醒的还是得提醒,云天青压低了声音:“刚刚玄震师兄的话你们也听到了吧,回琼华就要去宗炼长老那里了。”   君羽墨满脸无辜的睁着眼:“我本来就是望舒剑灵。”   “别骗我,我上次也在场的。”云天青说。   君羽墨这个问过系统,他是真的不怕。   莫清寒帮他倒了一杯茶:“既然阿墨这么说,天青不必担心。”   云天青皱着眉头盯着他:“好吧……”   可他的模样看着怎么都不像是相信了君羽墨的话。   暴雨忽至,也让很多外乡人困在了这里。   小小村庄的客栈也变得鱼龙混杂,就像旁边一桌,便有两个人在谈论除妖的事。   看上去,是蜀山弟子。   莫清寒喝了一口茶,默不作声,静静的听着那边的谈话。   “我这次是从青玉坛那边回来的,说来也奇怪,自从十几年前,他们的炼丹之术就越发强大了。”   “听说是找到了初代掌门厉初篁的后人。”   “……厉害,几张新的丹方和复原的十几张古丹方,就能让青玉坛崛起至此,那厉初篁的后人倒是有几分实力。”   “也是,可我怎么听说现在的掌门是雷严?”   两人尴尬的相视一笑,决定放下这个话题,聊聊别的。   “师兄,你这次怎么也来即墨了?”   若非暴雨,两个人还不可能遇上。他左顾右盼:“几派聚集蓬莱之地,期中不乏天墉城和琼华的精英,你看我们身后那一桌,看样子就是琼华弟子。”   听了那桌的话之后,让莫清寒又几分若有所思,原来玄震竟然是要去蓬莱?   此时外面的暴雨下得更大了,在楼下的人本来是为了等着雨小一点之后好第一时间出发,但现在看样子根本不可能,他们便歇了心思,各自回了楼上的房间。   天色越来越晚,乌云让天空看上去格外黑暗,此刻君羽墨和莫清寒也站起身想要回房。   因为君羽墨一直都调节不好自己的灵气,总是容易很快就消耗大量的灵气,甚至变成人形的时候连本来三分之一的实力都无法发挥出,所以被困在客栈的这段时间,是莫清寒在帮他梳理灵气。   现在又到了这个点了,莫清寒带君羽墨上去修炼。   回到客栈的房间,君羽墨重新变回望舒剑,开始和莫清寒灵气同调。   “刚刚在下面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灵气消散得过于厉害。”   望舒剑委屈的发了一下光:我又不想这样。   他化形还没有多久呢,自然控制得不好。   莫清寒倒也没怪他,只是轻笑起来:“下次有半点不适,都要与我讲。”   望舒剑乖乖围绕在他的身边,看样子已经同意了。   君羽墨汲取着灵气,又反馈给莫清寒,让两人的灵气交汇之中,形成一个双修的局面,两个人都会得利。   修炼的时间总是过得异常快,君羽墨只觉得灵气同调实在是太舒服,没想到他就这么闭着眼睛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实在舒服,没了烦心事,莫清寒又在他身边,君羽墨睡得格外香甜。   早上一醒来,君羽墨就发觉莫清寒一晚上都抱着他不撒手。   君羽墨:“……”他昨天晚上不是恢复成望舒剑了吗?为什么要抱着一把剑睡!   身体有些僵硬,君羽墨试着动弹了两下,而这细微的动作却把莫清寒惊醒。   他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君羽墨之后,那双眸子了渗满了笑意,低声在君羽墨而耳旁唤他的名字:“阿墨……”   莫清寒的声音不似白天的时候那样清润,而带着磁性而低哑。   他每一处都是自己喜欢的模样,早上的火气本来就重,君羽墨发觉自己……硬了。   莫清寒眯起眼:“要我帮你吗?”   “不用了……”君羽墨尴尬的看了一眼自己,这兄弟一点都不走心,走什么肾。   可莫清寒记仇,上次做到一半君羽墨跑了的事情他可记忆犹新。   那当真是——完美的体验。   莫清寒将君羽墨压倒在身下,眼神专注的看着他。   君羽墨:……有事好好说,能不能先放开我!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意图太明显,莫清寒察觉到了他的意思,微笑的告诉他:“不能。”   由望舒变成人形之后,君羽墨本身就没穿衣服,裹在被子里,现在更方便了。   反正……都是男人。   君羽墨安慰自己,不吃亏,顶多莫清寒帮他一次,他也帮莫清寒一次?   当莫清寒的手指越来越往下,然后握住了他的时候,君羽墨的呼吸忽然加重。   “阿墨……想要吗?”   君羽墨涨红了脸:“如果我说不想,你会停下吗?”   莫清寒憋笑:“不能。”   君羽墨:“……那就别问我的意见。”心塞。   莫清寒的动作却轻了很多:“但是我可以轻点。”   他虽然动作变轻了,可这样的撩拨让君羽墨的心痒痒的,他的呼吸变重,拉住莫清寒:“要么快点,要么不做,二选一。” 第78章   暴雨整整持续到第三天,刚刚天亮的时候雨势小了些,还没等雨停,玄震就火急火燎的离开了。   等到中午的时候,雨彻底停了。   几人之前的计划是从即墨一路向北去江都一带,本来是约好了雨停了就一起走的,却没想到现在人都没来齐。   云天青看见玄霄越来越黑的脸,就大感不妙。   夙玉有寒症在身,这么久不下来倒也情有可原,但连莫清寒和君羽墨也还没下来!   玄霄皱紧了眉头:“这么晚了,成何体统。”   云天青尴尬的对他笑了一下,眼下却是一片青黑。他的房间就在莫清寒房间的旁边,这客栈年代久远,隔音效果又差……到半夜三更的时候,他还真的听到了一些不该听的。   “……等等吧。”云天青试着帮他们说话,“前段时间清寒师兄不是受伤了吗?”   玄霄的脸色这才稍微好些了。   两个人坐在桌子前又等了一阵儿,楼上的三人才从房间下来。   只是夙玉的脸色依旧不好,玄霄思索半天,终于下定了决心,对他们说:“夙玉身体不适,不宜再参加历练,我们其中一人送夙玉回琼华吧。”   他这么说,自然是希望莫清寒和云天青其中一位送夙玉回琼华的。   而且这个人选最好是莫清寒,因为望舒剑灵是跟着他走的,回到琼华还能让宗炼查看望舒剑,倒是一举二得的事。   听到他的话,君羽墨懒懒的打了一个呵欠:“累。”   瞧他这个样子,脸色发白,脚步虚浮,看透了一切的云天青默不作声的喝了一口茶。   玄霄站起身,想起昨天玄震对他所说的话,便皱紧了眉头:“罢了,这件事情你们自行商议吧。接下来,我要单独走。”   昨日玄震和玄霄在一起不知道谈了什么,向来尊师重道的玄霄却对他们几人说要单独行动。这一看就有蹊跷,云天青想起昨天那两个蜀山弟子的交谈,便有所了然。   看来玄霄师兄也想去蓬莱一趟。   莫清寒轻笑:“那便由我送夙玉师妹回琼华吧。”   云天青虽然对蓬莱的事情感兴趣,但一听莫清寒的话连忙把事情抢了过去:“还是我送吧,这下山历练也够无聊的,清寒师兄求成全!”   让他回去还得了?   云天青昨日才下定决心要帮莫清寒和君羽墨保住秘密!他们两人回琼华不就露馅了吗?   玄霄点了点头,有云天青送夙玉回去也好。   几人商议,他们总共分成三路走,玄霄要偷偷跟在玄震身后去蓬莱,而云天青则送夙玉回琼华,君羽墨和莫清寒自然待在一起的。   “保重!”   “一路小心。”   各自分别过后,君羽墨看着他们慢慢走远,心中到升起一点不舍。   这段时间他是真的认了云天青这个朋友。   因为才下暴雨没多久,周围显得一片狼藉,泥土的味道散落于空气之中,即墨临近海边,还混杂了一股海水的腥味。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君羽墨停下来对他露出一个贼兮兮的笑容:“先生是想去蓬莱?”   “阿墨想去吗?”莫清寒轻声问他。   若只是玄震去了蓬莱,君羽墨倒没那么大的好奇心,偏偏玄霄也跟了去,他就有些好奇了,那毕竟是他的任务对象。   于是君羽墨乖乖的点了点头:“想。”   “那便一同前往吧。”莫清寒眯起眼,“正好……我也有事情想调查一番。”   其实莫清寒得到凤来琴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凤来琴只是认可他使用而已,他残缺的半个魂魄并不能依托在上面,更别谈让凤来琴温养他的魂魄了。   莫清寒只能猜测是凤来琴只剩下一根琴弦的缘故,也或者……是他魂魄之中所带业障太多,凤来琴不肯接受他罢了。   但无论怎样,这琴由阿墨血肉所铸……莫清寒的眼神幽深,飞快的闪过什么,可又在回望君羽墨的那一眼,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又有什么好愤恨的呢?阿墨此刻就在他身边,于他……这已经算是最大的幸运了。   凤来琴身被毁他熬过来了,血涂之阵魂魄分离他也熬过来了,被强行加诸命主孤煞的命格……他也熬过来了。他曾经满心愤恨,曾经不折手段的想要活下去,曾经堕身世间淤泥之中,到现在也是满手黑暗。   但莫清寒告诉自己,这些全都不要紧。   “去蓬莱吧,我与你一道走。”君羽墨露出一个微笑,主动上去牵住他宽大道袍下的手,“再远的路,不还有我吗?”   莫清寒的目光变得柔软:“我去蓬莱,是想找一种灵草。”   他把现在自身的情况告诉给了君羽墨,君羽墨狠狠皱紧眉头,有些担心:“那你怎么不早点与我细说!现在凤来琴还是拒绝温养你的魂魄吗?”   莫清寒眼中的温柔快要溢满,把君羽墨轻轻抱住:“没事。”   他不再是那个毫无执念的仙人,堕入凡尘也沾染了凡人的劣根性——   想要阿墨所有的视线,想要阿墨的心中填满自己的影子。   即使被天地玩弄,如同蝼蚁一般苟延残喘,也想活下去。   莫清寒的唇动了两下,在君羽墨耳边说:“阿墨……我想长久的与你在一起。”   君羽墨也回抱了他一下,这句话在他耳边听来,和‘我爱你’三个字,相差无几。   先生也在一点点的改变,这样再好不过了,若是以往的话,先生大约不会告诉他这些,他会全都以及承担。   这样很好,君羽墨这样对自己说道。   ·   那日玄震粗略的告诉了玄霄去蓬莱的事情,玄霄就觉得十分可疑。单单只是蓬莱剑炉开启,为何几派弟子会联合来到蓬莱?   一种莫名的烦躁感涌上心头,让他那天晚上失眠了。   想了许久,玄霄还是决定跟在玄震后面去看看,听闻蓬莱剑炉汇聚天下名剑,其中不乏开了灵智的剑,望舒生了剑灵,然而羲和却没有,他要去弄清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御剑而行,下方是一大片蓝色汪洋,偶尔能看到着陆的小岛。   蓬莱属于三十六修仙洞府之一,自古就极为有名,要想单枪匹马去蓬莱,可算一件难事。   玄霄本来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却没想到一路顺畅的进入了蓬莱,什么法术机关都没有碰到,这倒是越发奇怪了。   蓬莱弟子见他身上穿着的是琼华道袍,便抱拳笑道:“原来是琼华的道友,能否告知姓名和邀请信函?”   一边另一位蓬莱弟子悄悄的对他说:“还要什么证明啊,你看他身上带着的那把剑没有?”   阳炎逼人,锋利无比,仿佛在玄霄身边的空气都带着一丝燥热。   “莫非是羲和剑??”   玄霄轻轻颔首:“正是。”   那位蓬莱弟子满脸堆笑:“早就听说琼华练就双剑,望舒羲和更有神器之称,现今一看倒却有其事,羲和剑果真威力不凡!”   琼华这些年把双剑藏着掖着,怎么舍得让羲和剑主来他们蓬莱剑炉了?   两人觉得稀奇,但玄霄身份已经确定,他们还是放行了。   等玄霄进去以后,这个时间又有人陆陆续续的进到这里来。快接近黄昏的时候,两人打算合力关掉石门,却见有两人直直的御剑而来。   “哟,又来了两个琼华弟子。”   说来也真是奇怪,这琼华弟子怎么不结伴而来,全都分开了?   两个人忽然觉得有些可疑,看向君羽墨和莫清寒的眼神便变得挑剔起来。   他们蓬莱开剑炉,是寻有缘人,也是为了和各派精英结缘,况且……还有秘境的那件事,这要是万一混进来闲杂人等,他们可就不好交差了。   “站住!”   他们合力开启了仙网,将空中一带全都缚住,不让莫清寒和君羽墨进入。   “停下,你们是什么人?”   这里在空中,不好着力,周围又没有可降落的地方,两人眼中露出得意之色,看来琼华这一辈也着实不堪一击。   莫清寒并不生气,彬彬有礼的笑道:“琼华莫清寒,道友可否行个方便?”   这样都面不改色?   两个人对更加得意了:“现在时间已到,无论是谁都不让入。”   在莫清寒身后的君羽墨突然探出身体,满脸不耐烦的啧了一声:“说这么多做什么,能用武力解决,干嘛用脑子?”   莫清寒十分无奈:“阿墨,能用脑子解决的事情为何要动手?”   系统听到君羽墨的话,忍不住默默吐槽:[你这样,真是我把你护得太好了。]   这话颇有吾家傻儿子的意思,君羽墨却露出一个微笑,在心里默默的对系统说:[谢谢。]   他这么认真的对他道谢,倒是让系统有点受宠若惊。   君羽墨和上一个系统做搭档的时候,哪敢这么嚣张?   君羽墨的本性并未改变,变的只是处事的方式。   或许对别人来说不是这样的,可对于无欲无求的君羽墨来说——有执念,反而更好。   “人活在着世界上,怎么不是活,非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莫清寒微微一怔,忽然笑起来:“阿墨说得极是。”   狂风乍起,海浪翻滚,君羽墨握住莫清寒的右手,重新变回了望舒剑,一时之间蓝光大胜。   蓬莱那两个弟子抬头望去,只见莫清寒周围混杂着蓝色的光芒,就连在他周围也结了冰。一身蓝色道袍,广袖和身上的蓝色丝带被风吹乱,而他的容貌俊美得如同仙人。   莫清寒轻轻勾起一抹微笑,用手抚摸望舒剑身。   这里四面临海,水灵气十足,可对他们——极是有利!   莫清寒在高处望向下面:“到底如何才能进入此门中?”   蓬莱的两个弟子气焰忽然小了:“……现在这个时间不准入了。”   莫清寒眯起眼:“那刚刚那个人为何可以?”   刚刚不是没有人进去,是一个天墉城的弟子,穿着紫色衣衫,十分显眼,所以他们御剑而来的时候,老远就看到了。   “不行就是不行!蓬莱开剑炉,是邀请天下精英的!”   一旁的人忽然撤了一下他的袖子:“嘘,你好生看看,他手上的是不是望舒?”   另一人烦躁的甩开:“琼华又不是疯了!会派双剑宿主皆来此处?极阴极阳命格多么少见,你也不是不知道!那怎么可能是望舒?我看你是眼瘸了!”   隔了这么远,他们也只看到一阵蓝光,心里也每个谱,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也是虚的。   “那么大的阵仗……”   海面上都翻起波涛了,若只是琼华一个小小的弟子,怎么可能轻易做到?   当望舒剑接触到那些金色的网时,瞬间把那些用灵气构建而成的缚网变成了实体的冰。这本来这已经算够厉害的了,莫清寒还拿出了凤来琴,轻轻一拨琴弦,那些冰就碎成了粉末。   天色变暗,海面上掀起更高的狂澜,看样子要下一场暴风雨。   下面的两人瞠目结舌,眼睛都瞪直了。   而莫清寒把网碎掉以后才遇见落到了地上,轻言细语的问:“能放行吗?”   两人抖了两下,只觉得这样的莫清寒比盛气凌人的还可怕:“放行放行!”   莫清寒朝着二人施礼:“多谢。”   两个人的脸色惨白,不敢接下莫清寒这一礼,连忙合力把石门打开。   等莫清寒拿着手中的望舒剑走了进去,他们呆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过神:“那东西真是望舒!我没看错!”   另一人回答:“可我怎么感觉……望舒比羲和剑厉害百倍?”   “还有,他手上的那把怪琴是怎么回事?”   两人面面相觑,只感觉今日之事实在稀奇。   “刚刚和他在一起的少年,莫不是……”他沉默着,把后面的话说完,“莫不是望舒剑灵吧?”   “你糊涂了!望舒剑这才多久?怎么可能生出剑灵?你我二人在蓬莱剑炉多少年了,这点常识都分不清!”另一人狠狠的说,“我看是那怪琴的琴灵也说不定。”   “有道理!”   ·   莫清寒踏入石门之后,发觉里面并不暗,周围还能闻到海水的腥味。从长长的石道进入到最里面,果真看到了里面有各派弟子,算算起码五六十人。   这里分五种属性,每一块区域都用相同属性的矿石围住,所以很明朗的分化成五种颜色。而那些剑直接插在其各自区域之上。   像望舒羲和这样既是冰火属性,又是阴阳属性的双剑极少,锻造成功之日又引来雷劫,所以才成就了神剑威名,在这里面是很有名的。   莫清寒面色如常的走了进去,他没有让君羽墨变回人形,而是独自一人站在此处。   说起来,这里四处都插满了剑,就连头顶上也有,光线不明不暗,各式各样的剑塞满在这个剑炉里,汇聚成剑河一般。越是在五块区域中心的剑品质约好,有的甚至已经生出了灵智。   莫清寒不是剑修,都能感受到其中精粹的剑意,想必此处对剑修是极好的历练宝地。   他四处寻找了一下,很快就发现了玄霄,他周围围满了人,那些全是对羲和感兴趣的。   修仙门派,特别是蜀山、琼华、天墉城三门,主攻剑术一道,不像青玉坛或者蓬莱那样,主攻炼丹和法术。其中唯这三派弟子对这些剑的兴趣最浓。   君羽墨忍不住开口:[先生你看,这些人倒是如痴如醉。]   莫清寒轻笑:“世人皆有喜爱之物,我对你何尝不是如痴如醉。”   听到他的话,君羽墨的心脏却狂跳起来,若不是此刻他是剑身,定然会被先生发觉他的脸色全红了。   虽然他们两人已经做过那种事了,但莫清寒说这话的时候他还是会觉得……心中被蜜一般的东西给填满了。   他忍不住勾起嘴角,心也因为莫清寒的一句话而雀跃不止。   这边,莫清寒四处寻找了一下,便在不远处看见了玄震。   蓬莱把他们聚集在此处,却又不派个人来说说到底要做什么,到底是何用意?   他和玄霄都不知道,可不代表受太清嘱托的玄震不知情。   显然,玄霄也和他想到了同样的事,拨开围住他的人群,走到了玄震身边。玄震看见他以后,睁大了眼:“玄霄师弟,你怎么来到此处了?”   玄霄望向莫清寒:“不光是我。”   玄震看到双剑剑主都来了蓬莱剑炉,有些头疼的说:“你们——这让师父知道了怎么得了!”   “玄震师兄,我此次前来是为羲和。”   玄震见他意已决,又想起玄霄的性子就是这样,决定的事情纵使再艰难也不会更改。   他叹了口气,对莫清寒说:“清寒师弟,你也一同过来吧。”   莫清寒走到他们身边,他身上仿佛就拥有这样的气质一样,待人接物总是让人觉着如沐春风,和玄霄的严肃却是两个样子。   两人性格各有千秋,成为双剑剑主倒是十分互补的。   玄震说:“既然你们来都来了,一些事情必须得知道。”   一听他这话,莫清寒来了兴趣:“是不是这蓬莱剑炉有什么蹊跷?”   “蹊跷谈不上。”玄震苦笑道,“师父前段时间接到密函,是由蓬莱掌门发出给几个门派的。剑炉生出事端,这里每到月夜之时,便会生出五个传送点。”   “此话怎解?”   “若只是这样倒也好说,蓬莱掌门用了一甲子的功力算了一卦,卦象上说五个地方可能与五颗灵珠有关。”他们不是不想独吞,可蓬莱排了大量弟子去往这五个传送点,都有去无归。   所以蓬莱掌门这才发了密函,正巧蜀山的锁妖塔封印松动,需要五样灵气充足的灵物重新巩固封印。   而其他门派也各有各的打算。   [先生,他们说的五灵珠,莫不是……]   君羽墨皱紧眉头,之前莫清寒曾告诉过他,水灵珠在榣山。   他们本想取来水灵珠,帮沈家小姐镇住极阳命格那胎,却没想到遭到沈秋平算计,还让秦蓝丢了性命。   之后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可水灵珠一定是在榣山的。   莫清寒把手放在望舒剑上,示意他稍安勿躁,他轻声问玄震:“玄震师兄,那密函里有没有说过这五个分别是什么地方?”   “一颗在雷州,一颗在榣山,剩下三颗……倒是不知下落。”   ——果然是榣山。   说起来,他已有多年未回榣山了,此番前来到也不亏。   只是突然出现的五个传送阵,还精准的指向了五灵珠所在的五个地方,这不禁让莫清寒陷入沉思。   时间一点点流逝,他们已经来到这里有一段时间了,说起来月夜也快要到了。   剑炉也需要吸收日月精华,方可成就其灵智。一到月夜之时,上空横插的剑都会有自我意识的飞入各自属性的地上。   成千上万的剑御剑而飞,这架势十分骇人,让人毕生难忘。   而当地上终于堆满了剑,他们就连站的地方也显得狭小,往上面望去,发觉那里的剑移开以后就出现了一个洞口,只是平时被那些剑给堵住了。   月光从洞口射入到里面,大量的冷空气吹拂进来,让里面一下子变得有些冷了。   当明月升至最高处,凭空之中竟然真的出现了五个传送点,分别位于五个剑阵中心。   莫清寒的目标是榣山,便把锁定了冰属性的剑阵处。   看着他要离开,玄震却抓住他的衣袖:“清寒师弟,我们三人一同行动吧!”   莫清寒垂下眼眸:“抱歉,玄震师兄。”   其实玄霄本想去火系剑阵的,但看莫清寒一意孤行的去到和这里完全相反的冰系剑阵处,他的目光就沉了几分。   “玄震师兄,我也不能与你一道了。”   他竟然也跟着莫清寒的脚步走到了冰系剑阵处。   玄震想起密函里说过,蓬莱弟子在探查此处的时候,许多人有去无归,他便止不住担心——双剑关乎琼华兴衰,若是两人都折在这里,那该如何是好!   等他想要过去的时候,剑阵却一个个的开始消失,玄震睁大了眼,看到天空的月光越来越暗。   到最后,剑炉的五十几人走得只剩下了七八人,而极其诡异的是,月光重新暗淡下来的时候,那五个传送点全都消失了。   那些剑重新堵住了洞口,让里面的光线又变得黑暗。   “你是琼华的大弟子玄震?”   玄震抬眼望去,发现一个身穿紫色衣衫的少年,他点了点头:“正是。”   那人的眸子闪烁起来:“我怀疑……这五个传送点有问题。”   那么多人有去无归,蓬莱的人自己也不出现……不,他们看到的是真的蓬莱弟子,还是假的蓬莱弟子,都不一定。   久未踏入蓬莱,这事儿谁有说得准呢。   玄震的心头却狂跳起来:“若是极阴命格进去冰属性传送阵会如何?”   那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擅长冰系法术,其他剑阵我看不出来,可冰系那个……他拿着一把蓝色的剑进去以后,冰系剑阵的冰灵气就忽然大增。”   两人互相对视,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震惊。   几大修仙门派不远千里来到蓬莱,莫不是被人坑了吧? 第79章   莫清寒踏入传送阵的那一刻,便看到了瀑布流水,这里的一切都那么熟悉,让莫清寒感觉犹如身处在梦境之中一样。   他的目光闪烁起来,脚步开始控制不住的朝着那个地方走去。   “阿墨……我们来到榣山了。”   莫清寒低声呢喃,可再无一人回应他。   这个时候,莫清寒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腰上的望舒剑明明好好的在他身边!怎会如此??   莫清寒的脸色发白,皱紧了眉头,用手指感受着望舒灵气走向,发现里面的灵气极少,像是被什么给汲取了灵气似的。   “阿墨……”   莫清寒的脚步一停,转身离开那条瀑布,想要返回到他放置水灵珠的地方。   他想起自己还是温长风的那一世,自己把君羽墨的尸身带回榣山,因为害怕尸身腐化,不仅用了药,还辛苦寻来水灵珠放在冰棺里。   若是此刻拿到水灵珠,兴许能为阿墨补充一点失去的水灵气。   莫清寒的面色微沉,开始寻找那个山洞。   虽然世事变迁,他对这里是如此熟悉,莫清寒很快走到那个山洞。   他对这里轻车熟路,立马就找到了点燃光亮的地方。把地上的一颗石头捡起来放到中心阵法的地方,周围很快就像是有感应似的,周围形成了完整的阵法。   周围一瞬间变得明亮起来。   山洞之中的水灵气十分充足,其实靠近这里的时候,君羽墨就开始尽快闭上眼睛运转灵气了。   只是他吸取的速度远远比不上失去灵气的速度。   君羽墨忽然觉得有些头疼,这里分明是灵气充足的榣山,却让他十分不适,就像是什么一直拉扯着他的灵气一样。   这点对于控制不好灵气的君羽墨可谓是致命的。   这样的感觉让他更加不适了,以至于他的意识一直都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   不过榣山……还是让君羽墨感到几分熟悉。   四周鸟语花香,暖风醉人。   他曾来过这里,在上古的时候。   可经过这么多年,斗转星移,这里早就大变了。   他默念出两个字——长琴。   虽然他来这个时代的时间不长,可还是对太子长琴的记忆十分深刻。他穿着一身繁复花纹的白袍,衣带拖地,在瀑布之下那一曲榣山韵,让人沉醉其中。   君羽墨有些恍惚——竟然,也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了。   当那些发光的石头彻底照亮这个地方,君羽墨的目光落到了石壁上。   那些字记录着莫清寒的一切,当他看到这些的时候,君羽墨的心脏微疼——   [永生永世孤寂,痛到无法再继续下去,这番挣扎,还有什么意义?]   [我遇到一个人,一个不嫌弃我是残缺的半魂之人。他在黑夜的街道里,提灯等我。]   [阿墨,他死了,我又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   [越是懂得凡人的爱恨,就会越发明白这些岁月有多难熬,他去了哪里?我要在什么地方才能寻找到他?]   [在这世间游离的百年,我似乎忘记了很多事情。]   [我错了吗?]   [渡魂,定然又是渡魂,让我的记忆变得错乱。]   [我想和他长久的在一起,就连这个愿望……也无法实现。]   凌乱的语句,无法重现当时的一切。看着那些前言不搭后语的句子,君羽墨却在那一瞬之间明了了。   ——这些东西,整整刻了满满一壁。   有的划痕很深,有的划痕很浅。   有的字迹沉稳,有的却像是使不上力气一样歪歪扭扭。   这里记载的东西并不是莫清寒的所有,但那一壁的东西却大多都是关于君羽墨的。   而君羽墨的眼眶觉得十分酸胀,他有很多话想告诉莫清寒,却因为此刻变成了望舒剑,一句话都无法说出。   莫清寒却不曾得知君羽墨的心情。此刻的他只想早点拿出水灵珠给君羽墨。   他脚步放轻的走过去,似乎害怕吵到那边冰棺里的人的美梦一般。   打开了冰棺,君羽墨才看到了那具身体,是温长风那一世,他的尸身。   莫清寒温柔的用手抚摸着‘他’的脸:“阿墨。”   虽然只是一具尸身,他也格外疼惜。   要是从不知道被人理解,被人温暖是什么滋味,莫清寒或许不会飞蛾扑火一般去追求着这些。   但他曾经历过,曾经被人小心呵护过,那种滋味太美好,就连他许多年以来的冷漠坚硬都在他面前荡然无存。   莫清寒小心翼翼的取出水灵珠,而那具尸身因为水灵珠被取走的那一刻,瞬间化为灰烬。   当那具身体消散,莫清寒眼里有深深的悲痛,即使知道那只是一具尸身,也不喜欢阿墨在他面前消散。   望舒剑接触到水灵气之后,被莫名牵扯的灵气终于重新回到身体里。   “这是水灵珠,能帮你补充水灵气的。”莫清寒说道。   君羽墨很快的化了形,在第一时刻将莫清寒抱住。   莫清寒爱怜的抚摸过他的黑发:“怎么了?刚刚失去灵气,现在还难受吗?”   君羽墨的确很难受,难受极了,他疼得撕心裂肺,是为莫清寒在疼。   以至于此刻的泪水怎么都停不下来。   他是个男人,遇到再大的事情都不愿意用哭去解决,可眼前的这个人太让他心疼。君羽墨恨不得把自己身上所有的温暖全部捧在掌心递给他,只求莫清寒可以暖一点,再暖一点。   突然被他这么抱住,莫清寒只剩下那些悄然的叹息,也似乎明白了为何君羽墨这么抱住他不放。   “我的苦,不该让你来替我流眼泪。”   ·   这么多次化形,君羽墨已经知道怎么在化形的时候给自己幻化出一身衣裳,不至于像最开始那样,赤裸着出现在莫清寒的身边。   听到他的话,这是君羽墨第一次觉得,要彻底的把莫清寒从深渊里拉出来是这么的难。   他已经全身都陷入了泥泞当中,即使被人拉出来,也同样不干净。   君羽墨早就有这个打算,在第一次亲眼看到他渡魂的时候,就做好了和他一起承担那些痛苦的准备,可莫清寒总是一次又一次的在他耳边低声笑着:“阿墨,我怎么能够忍受你如同我这般……”   这般什么?   剩下的话莫清寒并没有说出口,君羽墨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   莫清寒望向外面已经开始变黑的天色,对君羽墨说道:“看来我们要在这个山洞过夜了。”   他恨过天道,恨过人间,甚至恨过自己……   自从回到这里,莫清寒一直不大对劲。   君羽墨执拗的拉住他的手,皱着眉头看他:“先生,什么也不要想,看着我——”   君羽墨这次的态度十分强势,因为他知道,旧地重游最容易触景生情。   莫清寒的眼中有几分错愕:“阿墨?”   “有些话,我想告诉你许久了。”君羽墨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要告诉他,真的想要说出口的时候,却发觉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莫清寒却不着急,静静的等待着。   黑夜来临,只剩下寒冷的风不断灌进山洞里。   君羽墨以气凝剑,手里握着望舒,走到了山壁的地方。   既然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告诉他,那便用写的——   [当初只身前往南疆,以血肉之躯化成凤来琴,春神句芒说我是先生的一线生机时,我有多么高兴。]   [太子长琴,温长风,萧绪之,莫清寒,我都记得。]   他边写,边在一边刻下两人的名字。   君羽墨回眸去忘了莫清寒一眼:“我早已明白,即使先生忘却了,我依然记得。”   莫清寒呆愣在原地。   君羽墨的声音里有些颤抖:“死也记得,即使重启百次也依然拼了命去记得。”   [喂!君羽墨你——]   “重启……百次?”莫清寒皱起眉头,这四个字里,饱含的东西实在太过沉重。   莫清寒是何等聪明,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君羽墨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忽然睁大了眼,心头被许多种感情充满。   因为爱他,所以学会了怜惜。   因为爱他,所以学会了柔软。   因为爱他,所以学会了无数个由爱的感情,引申出来的情绪。   当莫清寒听到那四个字的时候,才觉得百感交织。   莫清寒的眉间染上愁绪,想要呵责他胡闹,又满满都是心疼。   他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疼得流出了血一般。   原本他早就习惯了痛感,却没想到阿墨受伤的时候,他更加痛彻心扉。   君羽墨脸色苍白的看着他,眼中执着:“所以……我已经这般执拗了,我不会忘记你,死也不会。”   莫清寒走过去将君羽墨抱住,君羽墨也回抱住了他,而这一刻两人的心结仿佛全都解开了。   [你怎么可以全部告诉他?你打算永远的留在这个世界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留下来。]   这个时候,再宠他的系统也只是冷冷的说了一句话:[不可能,这个要求已经不是违反规定那么简单了。]   君羽墨的心头沉了下来,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只是把莫清寒抱得更紧了。   “我早就不疼了。”莫清寒轻声的说道。   这一世在找到阿墨的时候,他早就已经不疼了。   只是他总患得患失,不知道这样的温暖到底会持续多久?   或许……只是片刻。   给予他们的,总是分离。   所以莫清寒才想快点让凤来琴恢复,把魂魄巩固好。至少有了力量,就可以永远守护在阿墨身边。   ——死也不要分离。   而后,夜逐渐深了,君羽墨慢慢睡着。   君羽墨睡在他的身旁,莫清寒就这么盯着他看了一夜。   他低下头,小心翼翼的亲吻在了君羽墨的额头上。那个吻里带着绝望,可他的动作却是那么虔诚,仿佛怀里的这个人,就是整片天地。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魂魄变得越来越脆弱,那些记忆在脑子里也会变得混乱。   有时候莫清寒彻夜不眠,只为了一遍又一遍的把他和阿墨的事情回想一次,以免忘却了什么。   那些大事自然记得,却还是有小部分被忘却。   莫清寒越理智,就觉得自己疯得越厉害。   这一世……他到底是温长风,萧绪之,还是莫清寒?   不,其实阿墨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他就是他,不是其他人。 第80章   夜晚的时候稍冷,君羽墨睡得迷迷糊糊的,主动朝着热源的方向凑近。   莫清寒一直没有睡去,就这么一直看着他的睡脸,低垂着眼眸,着看着自己怀里的君羽墨,轻柔的勾起一个笑容。   “阿墨……”他的声音低得如同梦中呓语一样,就连那些从外面吹进来的风声都比他的声音大。   可君羽墨仿佛是真的听到了,从睡梦之中慢慢睁开眼。   莫清寒有些微怔:“怎么醒了?”   君羽墨的半张脸睡出了红印,有些迷糊的眨了眨眼:“好像梦到你在叫我。”   莫清寒的心中被温暖填满,微笑变得越来越大,然后抱住了君羽墨。   见他笑得这么甜,君羽墨的意识完全清醒了,看着他的笑颜,君羽墨的心跳也乱了几拍。   莫清寒笑起来:“我的确好像叫了你一声。”   君羽墨想,他在梦中梦到的莫清寒,叫了他无数声,每一句都凄凉似雪,饱含着深深的沉痛。   这并非是一个噩梦,可也并不算美梦。   可君羽墨并未戳破,而是轻声回应了一句:“你叫我,所以我醒来了。”   这句话才说完,莫清寒就轻轻的吻了上来,这个吻只是蜻蜓点水,饱含着爱意,很快又分开了。   本该是甜蜜的,可君羽墨的心中却染上一层阴影。   他忽然想起昔年曾和莫清寒约定,每次过年都要陪他一起过。那个夜晚他们曾彻夜长谈,温了一壶酒,君羽墨喝了许多,早早就带上了醉意。   明明喝了那么多酒,可这个约定他一直都记得。   随着时间转移,许多两人相处的小细节就连他也记不太清,特别还是君羽墨重启世界那么多次。   夜风吹拂进来,君羽墨忽然说了一句:“好冷。”   自从变成望舒剑之后,他身上的体温就很低。没想到流失灵气之后,他觉得更冷了。   而这一世的莫清寒因为是极阴命格,他的身上也同样很冷。   “现在倒也分不清我们谁更冷一点。”   君羽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却把自己逗笑了一样,语气里充满着戏谑。   反倒是莫清寒真的思考起这个问题,把君羽墨圈在怀里,抱得更紧了:“还冷么?”   冷呀,如何不冷。   君羽墨看着莫清寒的脸庞,笑起来:“靠在一起,似乎真的不冷了。”   …………   ………………   他靠在莫清寒身上,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快要亮了。   遥望过去,那里已经开始微微泛起鱼肚白了。   没过多久,阳光完全照亮了周围。   温暖的阳光穿透黑暗,撒满花瓣和树叶上,满满的金色快要溢满。有些阳光穿透了那些,在地上洒下花一样的影子,随着微风吹拂,树叶微微摇摆。耳旁传来沙沙的声音,地上的影子也随之轻轻摇动。   榣山如多年前一样,温暖静谧。   莫清寒没有在他身边,君羽墨有些慌张的寻找起来。   而这个时候,外面却传来一段琴音。   榣木早已被毁,榣山不可能再多一颗榣木了。那段琴音却让君羽墨觉得熟悉,他眯起眼,早上尚未梳洗就直直的朝着那边走去。   巨大的瀑布之下,莫清寒穿着蓝色道袍,那上面的花纹并不繁复,不似上古的之日他看见过的那样。而凤来琴也不复当年的样子,只剩下一根实体,其余皆由虚幻的灵气所化。   可就是这个样子,君羽墨却觉得分外安心。   高山流水,静静的在琴曲当中呈现,每每拨动一个音,就仿佛有着岁月的重量。清风送香,阳光洒落在弦上,君羽墨看到凤来琴其他用灵气凝结的琴弦发着蓝色的光。   他为了弹奏这一曲给君羽墨听,想必花费了许多灵力。   君羽墨站在原地,闭上了眼睛。   他在里面,听出了爱意。   似乎注意到他起身了,莫清寒回眸望向他:“阿墨,过来。”   于是君羽墨径直的朝着他走过去,毫不犹豫。   “难得回榣山,听我弹琴吧。”   君羽墨轻笑,随意的坐在他的身边,认真的凝视着他。   罢了,贪得一日是一日吧。   难道……他又要一次次的自杀重启,才能和莫清寒一直在一起?   得知君羽墨的想法,系统只能悠悠的长叹一口气。   它一点也不怀疑——   因为他是君羽墨,不是别的宿主,这种事情,他干得出来。   [如果你真的想留在这个世界 ,只有一个办法。]   君羽墨的呼吸一窒,竟然问出了声:“什么办法?!”   他的样子很是激动,莫清寒停下了弹琴,抓住了他的右手:“阿墨?”   他是知道系统的存在的,虽然不明白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现在既然问出了声音,君羽墨也不想瞒着他,直接开口对系统问:“你说,是什么办法?我想留下。”   [接受这个世界的规则,进入轮回。在你身上施加的所有东西都会不见,金手指也好,我也好,都会离开……]   也就是说,他会跟这个世界的普通人一样。   君羽墨的脸色变得惨白。   “……若是变成普通人,我会如何?”   [受天道影响,莫清寒命格不变,寡亲缘情缘,命主孤煞。他的身边留不得人,你不再是例外……]   君羽墨捏紧了双手,狠狠的叹息了一声:“此事……暂且作罢。”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唇被他咬得发白,仿佛含着很深的痛苦。   莫清寒光凭刚刚那几句话便能知晓一二,只是他仍然想让君羽墨自己告诉他:“阿墨,告诉我实话!”   君羽墨抬眸看向他,努力而艰难的露出一个笑容:“只是一些小事……别担心。”   “若真是小事,你不会如此失态。”莫清寒盯着他,“告诉我。”   他执意非要让君羽墨说出口,可这些事情他如何能说出口?   告诉先生,等待他们的不是他自杀重启,就是进入轮回?   一个是先生失去记忆,而他去追寻;一个是他失去记忆,而先生在茫茫人海里来寻他?   对于君羽墨来说,自然是重启更好,至少……这样莫清寒不必再承受过多的苦难。   莫清寒的眉头皱得很深,仿佛是在对系统说:“你刚刚对阿墨说了什么?”   这语气里,已经带上了几分冰冷。   系统可根本说不了话,它只能和君羽墨对话,哪能发出声?   想了想,系统对君羽墨说:[君羽墨,难不成你要一直独自承受?那样莫清寒会比你更痛苦,你和他一起拿一次主意,可以吗?]   [我可以把系统的事告诉他?]   [只限这件事,别混淆了。但这个世界的攻略对象是玄霄,一旦他走向最终的命运之后,你没能攻略完成就必须重启。但攻略下来……你就必须重新换一个世界,你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吗?]   怎么走都是两难,怎么做都是无解。   他懂,无论怎样和先生相聚都是短暂的时光,要么重启,要么换任务世界,所以才想在这中间寻求出路。   君羽墨垂下眼眸,几次欲言又止,最后终究化作一句叹息。   他将刚刚系统说的话全部告知了莫清寒。   莫清寒温柔的用右手抚摸着他的脸,他的目光格外珍惜:“阿墨,选择轮回。”   君羽墨的眼眶有些酸涩,他就知道……一旦说出口,先生会这样逼他做选择。   [你看,他就比你明智得多。那次为了莫清寒重启了多少次?你的精神早就受不了了。]   君羽墨沉默下去,脑子里系统一直说着这话,而莫清寒又不肯再让他重启。   “我说过,我的苦……不该让你来替我承担。”莫清寒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句,“阿墨,接受吧。”   君羽墨的一句话哽在喉咙里,他让他接受?   他自己尚不接受那些命运,反抗了千载有余,而此刻莫清寒竟然让他去接受?   这许多年里,他一共陪伴他过了三世,但也仅仅只是三世。如果真的进入轮回……先生的命数不会改,而他再无记忆。   君羽墨还来不及问他,这天地这么大,茫茫人海之中,他要如何在那么多人群里来寻他?   君羽墨的眉头狠狠拧了起来,哑声说了一句:“要我接受可以,我只有一个条件。”   [进入轮回,我就帮不着你了,现在能帮的尽力帮你。]   “说吧。”   系统和莫清寒几乎同时开了口。   君羽墨垂下眼眸:“凤来琴一日不修复好先生的魂魄,我一日不踏入轮回。”   当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却见榣山周围的花朵如火焰一般燃烧起来。两人回过头的时候,看到那些火焰触碰到花木之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成了灰烬。   当那些诡异的火焰快要烧到他们这里来的时候,莫清寒想要使用凤来琴,君羽墨问他:“先生,你还未回答我。”   莫清寒看着他,满是心疼:“我应你。”   火焰烧尽,他们来这里的传送点重新出现在两人的面前,从里面还传来一个长者的话:“清寒,玄霄,蓬莱剑炉秘法已破,速速归来——”   太清的声音? 第81章   几日前——   云天青送夙玉回琼华,御剑飞行不过一天的时间就到了琼华。   等他们回到琼华的时候,已经临近黄昏了。云天青想起他们几人下山历练的时候也是这个时间,就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   其实莫清寒回琼华迟早会被发现的,他这次主动送夙玉回来,也是想让莫清寒和君羽墨干脆在外边不回琼华了,也不知道他们懂了他的意思没有。   云天青叹了一口气,环顾四周,发现这个时候的琼华稍显几分清冷。   他们下山历练还不超过半个月,这个时候琼华大多数弟子都未归来。   云天青送夙玉回屋子之后,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这段时间夙玉看上去总是心事重重的,云天青便多嘴说了一句:“夙玉师妹,那啥……你先好好休息,别的事都别想。”   他这是关心自己,夙玉的叹了口气:“我来琼华之前,师父曾告诉我,让我一定要成为望舒剑主,他日琼华举派飞升,就要靠双剑。”   师父一直对夙玉师妹和玄霄师兄怀有很大的期盼,这点云天青也知道。   他坐在夙玉床头:“然后呢?你现在也是这么想的吗?”   夙玉摇了摇头:“我自己也不清楚,只是见多了清寒师兄和望舒剑灵的相处,我倒觉得……”   她说到这里,便没有说下去了,而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当中。   云天青的笑容温柔了几分:“早些休息吧。”   说完这句话,他才退出了夙玉的房间。   望着天边星悬天河的美景,云天青徒步走到醉花荫。   夜晚的醉花荫十分寂静而美好,就像莫清寒给人的感觉一样。   他明白夙玉那句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意思,云天青是唯一一个目睹了全过程的人。   修仙问道虽说不错,可有一个人长久的陪伴在自己身边,倒也让人艳羡不已。   醉花荫深处,云天青随意的靠在一颗树前:“明日再去找师父吧……”   他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便发现身上盖了许多凤凰花。   就像是在给他盖被子一样?   云天青觉得该是自己多想了,便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花瓣,却还是沾染了许多花香。他走出一两步,又回到树下捡起一朵刚刚被拍开的凤凰花:“谢啦。”   不管是不是妖,树木有灵,想必能够听到。   见云天青走远,凤凰花化形,是一个极美的女子。因为玄霄喜爱在此处练剑,她也见过几次云天青,知道他是为数不多真心待玄霄的朋友。   草木之灵大多十分单纯,见云天青在这里睡熟了,就落下了一地花瓣,给他盖被子。   让她没想到的是,云天青竟然……在跟她道谢?   沐风的笑容变得温柔,将身影重新隐入树中。   ·   云天青回到琼华大殿,此刻太清和宗炼正在交谈,一见到云天青已经回琼华了,便皱起眉头问:“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吗?”   云天青把夙玉寒症变得严重的事情告知给了太清,宗炼叹息:“若是她和玄霄能够双修,这根本不会这样。”   太清又问:“玄霄和清寒如今在何处?”   云天青想起走的时候,玄霄师兄说要单独走,便把这件事情告知给了太清。   谁知道听完过后,太清的脸色一变:“……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若非如此,玄霄一定会跟莫清寒一道走的。   云天青多嘴说了一句:“我们在即墨的时候……遇到了玄震师兄。”   太清神色一凛。   “看来……他是跟着玄震去了蓬莱剑炉。”   就在近日,太清陆续接到了一些门派的传音,说自家弟子去了蓬莱剑炉以后,本命灯芯熄灭,虽然玄霄、玄震、莫清寒还好好的,可却让太清十分担心。   云天青傻傻的问:“蓬莱剑炉是什么地方?”   太清的面色沉如水,立马对宗炼说:“羲和剑主不能出事,我们得去蓬莱剑炉走一趟了。”   宗炼点了点头。   云天青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太清和宗炼长老竟然同时要去那个什么蓬莱剑炉?这倒是令人吃惊,难不成玄震师兄和玄霄师兄有危险了?   太清皱着眉头对云天青说:“天青,你照顾好夙玉,待玄霄归来,应该能解了夙玉寒症之危。”   等他说完这句话以后,云天青便见到太清和宗炼御剑而去了。   ·   蓬莱剑炉,里面只剩下了几位弟子,他们却明显的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气被拉扯出去。   玄震脸色苍白的盘坐在地上打坐,这才阻止了灵气挥散。   “这是要把我们吸成人干?”   “别说话了,小心控制灵气。”   “他妈的,也不知道我派的其他师兄师弟怎么样了!我们只能在这里干等着!”   玄震皱着眉头,听到周围的声音,联想到玄霄和清寒一直没有出来,忽然血气翻涌。   琼华的双剑剑主都折在里头了,偏生他还不能动弹,一旦动弹灵气消散得更快。玄震深吸一口气,蓬莱掌门到底想做什么,把他们聚集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汲取灵气吗?   可这样一来,蓬莱不就成为众矢之的了吗?到底是为了什么,让他们冒这么大的风险?   他们在这里已经是第二天了,里面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据我这几日的观察……每晚月亮升起的时候,我们顶上被那些剑堵住的洞口都会打开。”   几人忽然凑在了一起:“你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要不要冒险试试能不能出去?”   “你脑子没毛病吧?万一月亮被云给遮住了,我们又稍微慢了一点,就能被返回的剑戳成骷髅。”   玄震的额头冒出了冷汗:“我在下面助你们离开,这样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几人看向他:“……琼华的玄震?”   “正是。”玄震是太清的第一个弟子,也是大师兄,资历高。   “那你怎么不出去?”他们不是不信任玄震,只是谁会愿意在下面当垫底的?   玄震睁开眼,皱紧眉头:“我派双剑剑主进入了冰系剑阵的传送点,等不到他们,我不可能独自离开。”   几人嘶了一声,倒吸了几口凉气:“你们琼华倒是胆识非凡,竟然敢把花费数年铸造的望舒羲和一并搭在里面。”   望舒羲和两把双剑可比蓬莱剑炉的剑好太多了。   玄震听闻,也只是苦涩的露出一个笑容:“若清寒和玄霄不能出来,我便是万死也难赎罪。”   听到他的话,几人忽然沉默了下去。   “诸位,我……不走了。”   “我也是。”   “我师弟师妹还在里面呢。”   “我当人家师兄的,我也不走了。”   几人随声附和起来,刚刚还在讨论着要怎么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却因为玄震的一句话,而一个都不肯走了。留在蓬莱剑炉的都是好样的,没一个孬种。   又到了月亮爬上最高处的时候,头顶的千万把宝剑重新飞出,落到五个属性的剑阵之中。   头顶上的洞口已开,底下却没有一个人动弹。   他们这次却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四周,想要找出一些蛛丝马迹,希望可以把五个传送点里的同门救出来。   正在此时,有一个人眼尖看到了悬在那洞口之上的一把断剑,忍不住大喊:“你们快看,那是什么?”   那把剑已经断成两半,周围都生锈了,一看就是废剑。   而周围的灵气却狠狠的涌入到那把剑的中心,那么多的灵气,也只是让剑身上的锈迹褪去。   “以万剑,养剑……?”   不知是谁,从角落里念出了一句话。   “不对,是以人养剑吗?”   以人养剑,和琼华有异曲同工之处。可这手段却远远比琼华的方法要残忍得多,毕竟他们是让双剑和剑主一同修炼,而这里确实汲取几十人的灵气和上万把灵剑的灵气给那一把剑。   他们这些人,都是废料。   想清楚这些以后,几人都不是傻子,把事情一串联,很快就明白了这是为什么。   “蓬莱掌门说剑炉已开,原来是诱我们来这个地方。这样做到底对他有什么好处?”   玄震忽然想起多年前听过的一则传言,略微沉思:“那剑……莫不是生了剑灵的离火剑吧……”   离火剑灵,听说是蓬莱掌门的女儿。   她从小病痛缠身,本该轮回,却被一个痴恋她的门下弟子拿去炼剑。   以活人之躯,投入剑炉当中,那日怨气冲天,她在剑炉里被活活烧死,天降下飞火,落到蓬莱岛上。   至此,便成就了离火剑。 第82章   几人沉默了下去,一时之间气氛也有些沉重。   他们这种剑修,比其他法修更加清楚如何让剑中生灵。   其一,灵气日积月累,先开灵蒙,然后初生神志,最后剑灵出世。以这种方法生出的剑灵,将来都会有大作为。但并不是所有的剑都有这个资格,琼华双剑可以,传说之中的女娲封印的七把凶剑也可以。   其二,就是这种以活人身躯投入剑炉当中。在古籍上所言,曾有一魔剑,也是用了活人身躯铸剑,魔剑怨气大盛,若是使用者心术不正,则极容易走向魔道。   有人叹息了一句:“若是自愿而为,便相安无事,可那离火剑的剑灵是被人硬生生的投入剑炉之中的,死后强行留到剑中。”   到底是要多喜欢一个人,才能喜欢到不愿意放她去轮回,而是让她在剑炉里活活被烧死。   “那把传说中的离火剑竟然断了。”   这天夜里,所有人都陷入猜疑之中。   可唯有一点能够确认,他们会被困死在这个地方,会被离火剑吸干灵气。   走不出去,就是死路一条。   即使走出去,也要面临千夫所指。   进退两难,如今该怎么办?   终于到了第三天清晨,有的人终于支撑不住了,盘坐在地上的时候口吐白沫的倒了下去。   剩下的人不足五个,看到此番情形,心口直跳。   ——他们也快死了。   恐惧笼罩在所有人的心中。   当他们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此时外面忽然传来山石崩裂的声音,大地开始震动,特别是靠近剑炉的地方。几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人祸已经让他们如此凄惨了,可没想到转眼天灾又至。   “难道我们真的要死在这个地方?”   “坚持住,门派的长老们不会放弃我们不管的。”   虽然这么说,可他们心底到底没谱,只能用话来安慰安慰自己了。   与此同时,头顶破开了一个大口子。   刺眼的光让他们看不清来人,只能见到一身蓝色道袍,他的声音十分威严:“玄震,双剑剑主可在此中?”   玄震的眼睛好不容易适应了光线,才看清了来人:“宗炼长老?”   宗炼环顾四周:“其他人呢?”   玄震低下头:“在传送点里,生死不知。”   宗炼的脸色铁青,显然想到了许多不好的事情:“你们赶紧出来。”   他们倒是想出去,可这里的阵法没破,灵气被吸取太多,根本无法御剑出去了。想起失踪的同门,几人面露羞愧。   倒是玄震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宗炼才大惊:“这剑炉竟然被布下了汲取灵气的阵法?”   “宗炼长老,蓬莱掌门此时在何处?”   宗炼摇头:“已死,现在得到控制蓬莱的,是他的大弟子楚集。”   楚集?玄震暗暗沉思,觉着这个名字很熟悉。   其中几人对他有印象:“就是喜欢蓬莱掌门的女儿,又把她强行投入离火剑的楚集?”   几人听到他的名字倒吸一口江山。   这哪里是什么喜欢?还有这样喜欢的?   宗炼见他们出不来,便说:“稍安勿躁。”   那边各派都派了些人来,已经牵制住了楚集。   宗炼安心摸索这个地方,还有些头疼。毕竟他擅长的是铸剑,对这些弯弯绕绕的阵法所知不多。   又是一阵儿过去了,那边众人已经合力将楚集制服,宗炼找到了破解阵法的地方,远在剑炉几百米远的桃花林。   当阵法被破,在剑炉里面的人狠狠松了一口气。   他们互相看了对方一眼,这次简直是劫后余生!   只可惜失去的灵气无法回来了,他们的腿打着颤,互相搀扶着离开了这个鬼地方。   阵法已破,出来的只有被困在剑炉的弟子。几个门派损失了很多精英,看着这可怜兮兮的五人,脸色铁青着。   “师父,还有师弟师妹走进了传送点就再也没出来了,他们是不是……?”   “别胡说!”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沉重。   而玄震才慢慢走过来:“师父。”   太清朝他点了点头,脸色也依旧不大好。   琼华此次就只有三个弟子来了蓬莱剑炉,虽然人数上的损失看上去最少,可不见的那两人,就是琼华的双剑剑主。   那楚集敢这么做,就像是直接打在琼华的脸上,让琼华鼻青脸肿。   “清寒,玄霄,蓬莱剑炉秘法已破,速速归来——”太清对桃花林里的阵法中心喊了一声,别小看这个声音,这一句话里含着强大沉稳的灵气,透过蓬莱岛屿,传到榣山那边。   远在榣山之中的君羽墨和莫清寒也听到了这句话,而君羽墨沉默了下来。   “先生,我们出去吧。”   这次出去面临着什么,君羽墨已经明白,这一点对于莫清寒来说亦是如此。   他重新变回了望舒剑,悬在半空中。   莫清寒拿起他,然后走出了这个地方。   而他们这次出来的地方,是一片桃花林。这里用了特殊的阵法维持着桃花不散,剑炉已经被毁,离火剑永远无法再修复好。   楚集一身杏色,站在桃花之下。   他徒手拿着断成两半的离火剑,离火剑很锋利,即使断裂了仍然可以刺伤人。   楚集的手上流出了鲜血,可他看离火剑的眼神却充满着疯狂和温柔。   来蓬莱的人足有五六十,现在出来的不足十人。那些失去同门的人皆是愤恨的看着楚集,眼神仿佛要一口吃了他。   可楚集一点都不在意,脸色冷漠的扫视四周。   “实在是……功亏一篑。”   要是再多几天,离火剑就能修复好,在里面的承月就能出来见他了。   在其余门派之中,有楚集昔日的好友:“楚集,你困死你师父,又想出这种阴招坑害我们,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楚集沉下眼眸:“是我技不如人,杀了我吧。”   那人被噎住:“你——!”   楚集疯狂的发笑,嘴角狠狠翘起,看上去竟然有几分可悲。   传闻终究是传闻,许多细节只有当事人清楚。   几十年前,他刚刚拜入蓬莱门下的时候,曾遇到一个小姑娘。   楚集的双眼看不清东西,只能看到十米以内的东西。   问道求长生,他命数已经够薄了,受尽死气缠绕。   可承月的命格竟然比他的还要薄,他贪恋的想要让承月留在他的身边,可承月还是消散。   当承月死的那一天,楚集的眼睛忽然看得见了。   他能看到很远很远,有一日当楚集照了镜子,发现那双偏灰的眼瞳,和承月的一模一样。   “师父,求你告诉我,承月她到底做了什么?”   当时的蓬莱掌门摇了摇头:“她的命格真的太薄了,当日她跑来见我,对我说,两个人的命格加在一起,会不会厚重一点。”   楚集的心仿佛被什么给深深刺痛,因为她的命格轻,也不知道轮回没有。   楚集开始翻看典籍,想找到办法救下承月。   十五年前,他带回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如承月一样,有一双偏灰的眸子。楚集不知道是不是她,给她取名为慕忆。   慕忆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儿,借助这双相似的眼睛,被师父收为义女,他们甚至都觉得是承月回来了。师父和他都沉醉在幸福之中,一心觉得慕忆就是承月的转世。   然而……却发觉他们大错特错。   慕忆是岛上妖灵,出生的时候就只是一团意识,根本没有性别。承月的魂魄太轻,无法走入忘川。   它吃了她,得到她所有的记忆和相似的外貌。   所以它要回来,看看这个承月喜欢了多年的男人。   在楚集知道这一切的时候,他开始铸造离火剑,想要借助烈火之力,分离两个魂魄。   它被楚集活生生的投入了剑炉之中,发出刺耳的嘶吼:“楚集,为什么你不能相信我,我就是承月?”   妖,最爱蛊惑人心。   它吃了承月,把她的灵魂一口一口吃下,这叫自己如何信它?   楚集的发狠的说:“你本就是妖,还要装作承月的模样,着实可恶!”   离火剑若是真的铸造成功,便可以分离两个魂魄。   他不再求承月能回来,只想让她又进入轮回的机会。   楚集满心欢喜,日日夜夜守护着离火剑。   可在短短五年,离火剑就断裂了,他感受到里面的气息,开始日日夜夜梦到承月在受苦。   离火剑分离两个魂魄到底成功了吗?楚集抱着离火剑哭出了声。师父劝他不要再妄动执念,说要是再这么下去,他迟早有一天会偏离修仙一道而入魔。   入魔……这又有什么关系?   “离火剑终究没能修复成功……”楚集自嘲的说,“我一生所求,不过是想让承月回来,好好的弥补她。”   他的那位友人眼神发红,恨不得吃了他:“你家承月就是人命?我们的师兄师妹就不算人命了?”   听闻这话,楚集和莫清寒同时一怔。   莫清寒的眸色闪烁,只是用力的抓紧了手中的望舒剑,看上去像是承担着莫大的痛苦一样。   也不能怪凤来琴不接受他,不肯温养他。   在这千年里,他不断的渡魂,占据他人的命魂苟延残喘度日。   其实他早就清楚,自己魂魄之中藏着多少业孽。   他抬头看着神色苍白的楚集,忽然觉得他和自己倒是有几分相似。   正因为这份相似,他要明明白白的告知他真相。   “你的眼睛里……好像住着一个残缺的魂魄。”因为太薄,薄到其他人都看不出来的地步。   楚集抱住离火剑十分痛苦不堪,听到莫清寒的话,他灰色的眼眸闪烁了两下:“当真?”   那双眼睛曾雾蒙蒙的没有半点光亮,而这双眼睛如今能够看见东西,都是承月带给他的。   他的承月难道没有被那个妖孽吃掉?   而是一直藏在他的眼睛里?   楚集脸色铁青的放开了离火剑,忽然大笑起来:“原来……我是被这妖孽骗了。”   楚集想起那段时间日日夜夜都在做噩梦,看来是离火剑里的那个东西想要重新化成人形,汲取灵气,从而用这种法子诱惑他。   偏生他鬼迷心窍,完全听信了它的话。   楚集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当中。   莫清寒却摇了摇头:“你眼睛里的魂魄,不像是人类的魂魄。”   楚集抬头望向他,身体狠狠的发颤。   ——不是人类的魂魄?   楚集忽然想起了一个人,吞噬承月的妖孽慕忆。   那日慕忆被丢入剑炉之中,看到自己的身体被人烧毁殆尽,原本是愤恨这楚集的。   可他眼中的光彩慢慢减淡,慕忆的心头却突然想起了承月,它所吞噬过的魂魄。   那个承月,大概支撑不了太久。   以生命为代价,只能让他看清这世间几十年,根本不值得。   它的心中发颤,却做了和承月相同的事情。   用自身的力量作为献祭,让楚集能够重新看到光亮。   慕忆狠狠自嘲,它吞噬了承月的一部分灵魂,竟然也学到人类那一套了?   它和承月不同,承月可以用生命献祭。   而她,只是妖。   灵魂,是她最宝贵的东西。   那是承月的愿望,它一定要去实现,即使粉身碎骨,拼尽全力……也要实现承月的愿望。   慕忆不止一次想,如果它能早日遇到人类的承月,那该多好。   越是身处黑暗,越是容易被干净的东西所吸引。   对于慕忆来说,楚集是肮脏的,而承月……是干净的。   楚集的脸色苍白:“你说我眼睛里有魂魄,那离火剑里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回答他的,只是一句冰冷的话:“没有任何东西。”   ——不,也许是人心。 第83章   莫清寒明明白白的告诉了楚集这句话,他突然瘫软在地上,脸色发白。   难道……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他自己在作怪?   楚集罪大恶极,终究是坑害了那么多人的性命。   莫清寒没有兴趣再知道他的下场,离火剑断成两半,早就给了他答案,只是楚集自己不愿去想。   “玄震,玄霄,清寒,你们三人跟我来。”   “是。”   太清的脸色很不好,走在前面,到了一座凉亭,他把目光放到了玄霄和莫清寒二人的身上。   “这次历练结束,你们二人跟我回琼华。”   看来这次是真的动了怒火,玄震担心的低着头,害怕师父真的惩罚两位师弟。   莫清寒眼眸之中暗芒一闪而过,点了点头:“是。”   他来蓬莱,还有一件事情没做。   通过那个传送阵的人,都会被吸取灵力到死。众人皆是脸色苍白,看上去似乎元气大伤。正因为这个原因,几个门派准备让他们恢复一下灵气,隔日再离开此处。   他们审讯楚集,莫清寒却带着望舒剑单独出来了。   夜里,蓬莱开始起了大雾。   莫清寒踏入了白天看到的桃花林之中,其实他白天刚刚从榣山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这里汇聚了剑意和灵气,也恰好成就了那株灵草。   莫清寒拿到灵草之后,悄悄放入怀里。   “怎么不吃?”莫清寒听到望舒剑里君羽墨的声音。   莫清寒的笑容里却有悲伤:“傻瓜。”   这仅仅两个字,就让君羽墨听出了里面蕴含的情绪。   不舍,挣扎,无可奈何,痛苦。   汇聚的所有情绪,都指向了一个字——爱。   君羽墨的声音沙哑:“……那就想好了再吃。”   莫清寒站在黑夜之中的桃花林下,风吹起他的衣襟,那画面美得如同山水墨画一般。   他抿了抿嘴,似有千言万语,终究只说了一句:“好。”   第二天的时候,几行人都要离去。他们这次神采奕奕的来,灰头土脸的回去,可此事几个门派谁也不敢笑话谁,因为里面都有他们的弟子。   一天一夜的御剑过后,玄震、玄霄和莫清寒三人重归琼华。   在大殿之上,太清的眼皮直跳,这次要不是去得及时,双剑和双剑的剑主都要毁在那个地方。   说到底……还是他坚持想让夙玉和玄霄双修而惹出的事,太清终于长叹了一口气:“玄霄,清寒,你们二人明日前往禁地开始用双剑修炼。”   灵光藻玉有两块,分别交给了莫清寒和玄霄二人。   太清又想起望舒剑生了剑灵的事情,也不知道他们在山下到底怎么样了,便对两人说:“你们等会去宗炼那里,让他查看双剑。”   “是。”   莫清寒低下头,虽然表面上看着笑容浅浅,可眼神里却飞快的闪过一丝复杂。   玄霄和莫清寒走出大殿以后,云天青就急忙忙的凑了过来:“玄霄师兄。”   他叫了一声,就把目光放到莫清寒和望舒剑上,不由皱了眉头:“清寒师兄,师父他怎么说?”   莫清寒正要开口,却见玄霄说道:“师父让我们去找宗炼长老,查看双剑近来状况。”   云天青一拍大腿,恨铁不成钢的悄悄凑近莫清寒:“阿墨阿墨,我知道你听得到,你怎么和清寒师兄都不长脑子,跑回琼华了?”   君羽墨:“……”   莫清寒嘴角轻轻勾起。   云天青看得云里雾里的,问:“阿墨说什么?”   莫清寒眼底仍然藏着笑意:“他说跟你不熟,别这么叫他。”   云天青:“……”靠!还不是莫清寒一直叫他阿墨,那他就只能跟着莫清寒叫了。   见到云天青这么关心他们二人,莫清寒也有几分触动,他淡淡的对他说:“放心,我和阿墨会没事的。”   他会让凤来琴温养他的魂魄,不再渡魂,而阿墨也会再没有痛苦,进入轮回。   虽然这是好事,可莫清寒的心终究沉了沉。   他不再和云天青说话,而是走上前去,和玄霄一起去找宗炼长老。   云天青眯起眼,望向前方的莫清寒。   黄昏渐至,他的身影显得孤单而萧瑟,一如何靖和孟辛走的那天。云天青觉得心头慌乱起来,生怕他和君羽墨两个人要做什么傻事。   “多谢你。”望舒剑灵的声音直接回响在他的脑子里,云天青忽然一怔。   他的眼眶微红,手被他捏得发颤:“谢什么……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   可谁也没想到,这次竟然真的是他见到望舒剑灵的最后一次。   ·   玄霄和莫清寒又去了承天剑台,宗炼正等着他们。   望舒剑灵化形的事情,玄霄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去,他目光复杂的把羲和递给宗炼。宗炼查看羲和灵气,不由眼前一亮:“不错!羲和开蒙了!”   玄霄忽然一愣,黑色的眼眸盯着宗炼。   宗炼一直在笑:“看来望舒羲和果真是一体的,望舒生出剑灵没有多久,羲和也开蒙了。”   在榣山里发生了什么,恐怕只有玄霄一个人知道。   或许是因祸得福,他不仅没被吸走多少灵气,反而在太清破开阵法的时候,羲和狠狠汲取回来了许多灵气。   当然,那其中还包含千万把灵剑的剑意。   宗炼又把目光放到了望舒剑上,莫清寒才走了过去。他摸到望舒剑的时候,眉头又皱起:“奇怪……这也太奇怪了。”   莫清寒问:“可是望舒剑有什么不妥?”   宗炼点头:“按理说望舒剑生了剑灵,灵气的精纯度是羲和比不上的,可望舒的灵气散得也太快了。”   他忽然又想起蓬莱剑炉的事,忍不住问莫清寒:“可是这次的事……?”   莫清寒只有苦笑,摇了摇头并不作答。   宗炼叹息了好几句:“哎……你们二人赶快一同修炼吧。”   “……是。”   出了承天剑台,莫清寒便和玄霄分开了。   其实他早已有所察觉,阿墨这几日怎么也不肯化形了,就连单独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也不肯。   留给他们的时间或许不多了。   “阿墨,开口跟我说话。”莫清寒用上了强硬的口吻。   而在他腰间的望舒剑只是发出了淡淡的蓝光,像是在回应着他什么一样。   莫清寒的手指蜷缩了一下,眼神闪过深深的伤痛:“已经,不能再把你的意思传达给我了吗?”   光是这样,他就感受到了极深的疼,要是轮回过后阿墨再也不记得他……那该如何是好?   莫清寒一直都是个自私的人,可唯独这一次——   比起让君羽墨受伤,他选择了自己独自承担。   [叮,宿主系统正在办理转职手续,期间空白由电子智能操作。]   [……谢。]君羽墨的话,吞没在深深的黑暗之中。   ·   第二天清晨的时候,莫清寒吞下那株灵草,拿着凤来琴和望舒剑,独自走到了太一仙径。   这里大约是气候的关系,明明上次因为凤来琴的缘故积雪融化,可没到半个月,又满是冰雪,积了厚厚的一层。   雪山之巅,莫清寒弹琴,望舒剑浮空立于他的周身,发着淡淡的蓝光,看上去美不胜收。   “阿墨,听我弹琴吧。”   就这一句话,望舒剑便乖乖在他身边,纹丝不动。   凤来琴只有一根实弦,其余的弦都是灵气所化,所以弹出来的效果自然很差。音不成音,曲不成曲,调子难听极了。   在大雪之下,莫清寒满身冰冷,雪花落在他的身边,他墨发四垂,温柔而孤寂。   君羽墨的时间到了,他听到系统发出提示音,这个声音全由电子操控,十分冰冷。   [宿主已与系统总部解除协议,从今以后,彻底踏入轮回,由我们总部提供的所有一切统统收回。]   系统,金手指,还有这个身体。   君羽墨无奈的叹了口气,还要这个魂魄是他自己的。   当系统脱身的那一刻,君羽墨深深的凝望了一眼莫清寒的脸。   他闭上了双眼,意识陷入沉沉的黑暗之中。   而他离开的最后一刻,便一直牢牢的记着莫清寒对他说——阿墨,过来听我弹琴罢。   他走的时候,眼里带着泪,心中满是疼痛。   还来不及跟他好好叮嘱,下一世一定要找到他。   也来不及看着他的魂魄被温养好,不必承担那些痛苦了。   如此舍不得,该如何是好。   “先生……”   他的话,莫清寒终究听不见。   可是他还是能够看见的,因为在君羽墨离开的那一刻,望舒剑就此倒地,终究失去光彩。   莫清寒的弹琴的手指突然停顿了几下,弹错了好几个音。他的笑容渐渐的充满了苦涩,雪山之下,莫清寒的身影看着格外萧瑟。   “阿墨,其实我一直忘记告诉你,那株灵草根本对我没用。”   要是有用,他那么多年早就找到了,哪里还要等到如今?   只是近来凤来琴倒是真的不怎么拒绝给予他灵气了,这点是真的。   至于到最后,凤来琴会不会温养他的魂魄,莫清寒自己也不知道。   莫清寒笑起来:“别怕,很快……我来寻你。” 第五卷 千载弦语 第84章   随后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莫清寒便把望舒剑留在了琼华,自行离去了。   太清花了极大的功夫也没能找到莫清寒,更加诡异的是以前生出剑灵的望舒,看上去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仿佛望舒剑灵和莫清寒出现在他们身边原本就只是一个幻觉。   半年后,夙玉接手望舒剑,和玄霄一同修炼。   而后,太清见时机已到,用双剑缚住幻暝界,抢夺灵气,想要让琼华举派飞升。在这场战斗之中,琼华元气大伤,夙玉和云天青带着望舒逃离琼华,玄霄被冰封在禁地里。   玄震死了,太清也死了,留下来的人已经不多了。   几年之后,云天河出生,云天青抱着自家傻儿子,笑着笑着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这人世间,哪里有绝对的善和绝对的恶。”   他想要告诉玄霄的,是曾经清寒师兄和阿墨、何靖和孟辛告诉他的。   ·   莫清寒自从下山以后,便一直在寻找君羽墨的转世。他之前和君羽墨说好了,要把望舒剑放回琼华。等他去了轮回之后,这点莫清寒也照做了。   没想到,莫清寒这么一找,就是好多年。   从春来发芽,走到冬去雪化。   阿墨说得对,茫茫人海之中,他该如何寻他?   他这些年,不知道走过了多少个地方,脚下踏过的山川河流,不计其数。有的时候找了一次还不够,又来回找了两三次才能放心。   又是十年转眼而逝,莫清寒来到了一个小镇。这个小镇山清水秀,但唯有一点,就是太偏僻了。   雪化的时候,最为寒冷,偏又不凑巧,天空开始下起了雨。   莫清寒没有打伞,身着青衫走在这雨里。很快那些雨就把他淋湿,莫清寒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茫然的望着四周:“……这个镇子,好似我七年前来过。”   他不再渡魂,所以记忆也不再丢失。   莫清寒忍不住低眉笑道,他是不是走过太多地方,每一个地方都似曾相识了?   因为出色的外貌,又独自一人前行,莫清寒很引人瞩目。   周围躲雨的人都要看上好几眼。   “这样貌……就程家那位小公子能比得上了。”   “我看也是。”   莫清寒充耳不闻,而是继续行走,也没有避雨的意思。街道上湿滑又带着几分寒冷,泥泞逐渐弄脏他衣衫的下摆。   “你就不打下伞吗?”   这个镇子封闭,即使对他好奇,也很少有人拦住他。莫清寒抬眸,却见到一个十六岁模样的少年,他的眼眸清澈干净,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衫。   莫清寒觉得好笑:“你不是也没打伞吗?”   他笑起来:“本来下人帮我打着伞,我看到你就不管不顾的走过来啦。”   莫清寒叹了口气:“我要继续赶路。”   谁知道,他竟然把双手放到他的脸上,仔细打量了好久,才皱着眉头悠悠的说:“……我总觉得你很眼熟,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莫清寒:“……”   莫清寒甚至有些不悦的拿开了他的手:“别胡闹。”   而那少年盯着他的眼神更加认真了:“我觉着是在前世见过。”   莫清寒的心中一跳,看着他呆呆的出神。   大雨落下,雨声把周围的一切全都掩盖,他很想问他,你是阿墨吗?   正在此时,少年却像是寻找什么东西一样,离开了他的视线。   莫清寒听到路过的百姓纷纷议论,那个小少爷叫做程以墨。   寒冷的风吹迷了他的眼睛,莫清寒低低的笑出了声。   “程以墨?”他或许……找到阿墨的转世了。   程以墨急匆匆的买好了伞,然后回来递给他,眼神里格外专注而清澈:“给你。”   莫清寒接过他手中的伞,贪恋似的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他的手指。上面仿佛有着极其温暖而熟悉的感觉,他没有发觉任何异样,笑得单纯而清澈。   千载时光,一如往常。   莫清寒只觉得他在递给他伞的那一刻,仿佛是在对他说——   先生,我来寻你了。   ·   莫清寒开始居住在这个小镇上,程家小公子不务正业,整天喜欢四处惹事,不静下心来好好念书。   程家见他学识甚好,又仪表堂堂,更重要的是那个顽皮的程以墨,在听见莫清寒弹琴的时候竟然呆呆的站立了许久,看样子是很喜欢莫清寒的琴声。   程老爷笑着点了点头,觉得莫清寒是制得住程以墨,便让他好好学学莫清寒。   他甚至把程以墨赶到了书庐,和莫清寒一起睡。   程以墨脸色很黑,眯起眼挑衅似的看向莫清寒:“我不爱读书,那些庸人思想,荼毒太深了。”   莫清寒只怕更宠他,每每见到程以墨出去玩,都放任不管。   程家老爷问起来的时候,把阳奉阴违四个字做得好极了。   程以墨逐渐对他改变了看法,眼眸笑得弯弯的:“不错不错,先生很上道!”   莫清寒只是无奈的看着他,有时候觉得阿墨转世过后,性子变得太多,直白得到让他有些不适应了。   他们同吃同住,甚至还一起睡觉,早上起来的时候,莫清寒还能感受到腿部抵住的一根东西。   他的眼中带着欲火,闪烁了好几下,偏偏转世的阿墨对他也好不防备,每天睡觉之前,还当他是洪水猛兽,一旦睡着就主动过来抱住他。   莫清寒的眸子中闪过危险,一连好几个晚上都无法入睡。   程以墨悠悠的醒来,打了个呵欠,发现自己的生理反应,才尴尬的对他笑了笑:“都是男人,别那么大惊小怪。”   莫清寒咬牙切齿:“没事,正常。”   程以墨哈哈的笑了两声,毫不介意的起身,谁知道宽松的寝衣落下一大截,胸口被开的大大的。   莫清寒的脸色发黑,直直的看着他:“……你在家里都这么穿?”   程以墨看了一眼自己,得意的说:“有啥问题?本少爷身材好。”   莫清寒盯着他上下打量,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好,的确很好。”   程以墨被他那个眼神盯得发毛,满是疑惑的走到柜子前,想拿一件衣服出来穿。   他还忍不住摸了几下自己的胸前,忍不住嘟囔了好几句:“是平的啊……”   怎么那位先生看他就像看到美人儿似的,眼神发直?   程以墨连忙狠狠摇头,觉得是自己多想了,都是男人,能出什么事?   程以墨抿起嘴唇,还是怀疑的回望了一眼莫清寒,然后做作的把露出的地方变多了。   莫清寒的眼神更加深沉,看他就像一块美味的肥肉。   程以墨又试探了一下,学着他老爹后院里的女人,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而被撩得不要不要的莫清寒现在只想把他抓起来好好干一顿。   “小少爷大清早想干什么?”莫清寒又好气又好笑的说,“是想试探一下我有没有男人的反应吗?”   程以墨拍了下脑子,觉得自己找到了根源。   对呀,男人早上起来不都得那个啥一下吗?   他失笑的摇了摇头,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他大大方方的脱了寝衣,露出了白皙的身体,十六岁的程以墨正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带着独特的魅力。   他毫不犹豫的脱掉了衣服,莫清寒在身后简直快要被撩死了。   ……阿墨一定不是故意的,他要相信阿墨!   莫清寒做了好几个深呼吸,默念清心咒,也穿好了衣服。   “今日还要去玩儿吗?要不要听我弹琴?”   程以墨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对莫清寒露出一个笑容:“不了,今天少爷我要去见识见识。”   莫清寒哑然失笑:“去哪儿?”   程以墨对他挑眉,暧昧的看着他:“先生不会还是个雏儿吧?我有一个好友,今天说要带我去怡红院见识见识,先生要不也一起来?”   莫清寒还笑着的脸色瞬间绿了。   这个时候可不能选择原谅他,他呵呵的笑了两声,脸色阴沉,径直的走到程以墨身边:“是吗?你很好奇?”   程以墨一听有戏:“先生有过经验?”   莫清寒的脸色更冷,有经验,当然有经验。   在阿墨身上,他可试了好多种姿势呢。把他干到声音沙哑,连叫都叫不出来。   “你有经验?”莫清寒决定先问问,在下决论。   程以墨一听,这还得了,威胁男人的尊严了。他把背挺得笔直,义正言辞的说:“怎么没有?”   谁知道听完这句话以后,莫清寒不怒反笑:“那今夜就带我去见识一下。”   程以墨感觉有点冷,竟然被莫清寒的气势给唬住了,乖乖的对他说:“先生,你真的要去啊?”   莫清寒笑得很甜:“阿墨,不是你让我去见识一下吗?”   程以墨小动物似的察觉到危险,可他这一世比不得上一世,他才刚刚接触莫清寒,哪里能这么快就了解到这是莫清寒生气的征兆,只是如同正常人的反应:“好……我带你去。”   要是上一世,他早就认怂了。   毕竟到头来受伤的可是他的腰。   能屈能伸,这才是真男人。 第85章   约好了晚上要去怡红院,程以墨没了学习的心思。   他坐在书房的窗前打了一个呵欠,懒洋洋的像是没睡醒。   莫清寒手里拿着书,可眼神一直轻柔的落在他的身上。他的相貌和上一世的阿墨完全不同,那双眼眸就跟猫儿似的,长相也更偏清秀。   瞪着你的时候,像是要炸毛一样,可以萌得莫清寒心头打颤。   程以墨在那边昏昏欲睡,忽然有一只小鸟飞到了桌子前,他的睡意瞬间就消失不见了,回过神悄悄的对莫清寒做着口型。   ——先生,去拿小米来,我喂它。   莫清寒哑然失笑,只当他还是个孩子。   虽然这么想,却还是将脚步声放缓,走到厨房去拿了一把小米。   莫清寒回来的时候,看到程以墨撕碎了袖子上的布料,笨拙的替小鸟包扎翅膀处的伤口。   “肯定又是我哥,没事玩什么弹弓。”他忍不住嚷嚷起来,“弄这种小东西,也未免太没成就感了。”   莫清寒眼神柔和的靠近了他:“给,小米。”   程以墨抓了一点点,放在自己的手心里,那只小鸟啄了几口,便啾啾的叫了好几声。   莫清寒问:“为什么救它?”   程以墨微怔,看了莫清寒一眼:“放心不下。”   简简单单的理由,让莫清寒忽然沉默了下来。   程以墨单手撑着下巴,笑眯了眼睛:“那天在大雨中看到先生的时候,我也觉着放心不下。”   所以他才第一个冲了出去,递给他一把伞。   莫清寒的手轻轻捏紧,很快又松开了。   虽然已经进入了轮回,记忆全消,可阿墨最本质的部分还是没有改变。   若这一世的阿墨能够修行就好了,至少这样……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能更长一些。   在此刻,莫清寒忽然想要紧紧的抱住他。   可是,这一世他们才刚刚重逢,莫清寒的眸光幽深,不断告诉自己,千万不要着急。   程以墨欢欢喜喜的看着莫清寒:“先生,我想听你弹琴了。”   莫清寒微笑起来:“好,你想听什么曲子?”   程以墨眼神一亮:“没啥要求,舒缓一点的曲子就好。”   于是莫清寒坐下来,干净漂亮的手放在了琴弦之上,弹奏出了一曲相思。   他弹得入神,希望能借琴曲之意,传达给程以墨听。   谁知道程以墨听到一半的时候就陷入了沉睡,仿佛是把那首表达爱意的曲子当成了安眠曲一样,入睡得极快。   莫清寒弹奏的手忽然抖了两下,脸色黑沉,可见他睡得那么香,还是把这首曲子弹得更加舒缓了。   阳光洒在程以墨的身上,他闭上双眼的时候,嘴角仍然挂着一抹笑容,那个样子就像是在做什么美梦一样。   只是这么看着他,莫清寒烦躁不安的心也会慢慢归于平静。   阿墨,你的梦里有我吗?   这么多年了,我每次做梦都有你。   ·   莫清寒原本以为程以墨会这么一直睡过去,没想到到下午约定好的时候,他准时准点的醒了过来。   程以墨精神奕奕的拉着莫清寒,还觉得有点小羞涩:“我这样好看吗?还是要换一身衣服?”   莫清寒盯着他:“好看。”怎么样都好看。   程以墨被夸得眼神发亮:“这个颜色会不会太嫩了点?”   一身湛蓝夹白色,和琼华的道袍很相似,却看上去没那么飘逸。   莫清寒目光灼灼:“不会,很适合你。”   程以墨满意的点了点头:“好好好,先生这样也很好看。”   程以墨的准则之一,别人骂了他,要打回去。别人夸了他,就要夸回去,这才显得有教养。   程家老爷虽然是个很好女色的,却对几个儿子的教育异常严格。他活了大半辈子,也觉得好女色不是个好事,但都荒唐了那么多年了,就是改不过来。   所以未免几个儿子深受其害,程家人都是十八岁以后才有通房丫头的。   程以墨是小儿子,程家老爷自幼就宠着他,可这件事情上面就是不宠着。   程以墨活到十六岁,看过猪跑,没吃过猪肉,今日就是要去怡红院好好吃一吃的。   等到晚上以后,程以墨大摇大摆的走出了程家,因为他自己也有点心虚,所以身边跟着莫清寒一个人。   程家小少爷的相貌长得好,在这个小镇上完全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了,哪知道他身边还带了一个长得更好的,那容貌,那气势,连最有钱有势的士族公子都自叹不如。   他们走了不久,便在一处小桥流水见着了方立新。   “你来这么早!”程以墨大大咧咧的走过去,眼神暧昧的文,“等不及啦?”   方立新看到程以墨带了人过来,他有些惊讶:“阿墨,这难道是你父亲给你请的那个教书先生?”   程以墨点了点头:“来来来,介绍一下,我先生,莫清寒。”   方立新看到莫清寒满脸假笑,觉得他对自己有一种莫名的敌意。   程以墨还格外自豪,偷偷拉过方立新:“怎么样,好看吧?”   方立新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叹了口气:“好看……”   程以墨笑弯了眼:“嘿嘿,英雄所见略同。”   方立新的目光闪烁:“你喜欢他那张脸?”   “喜欢啊。”程以墨很自然的承认了,“要不是他那张脸,我才不喜欢和男人一起睡呢。”   方立新:“……”   他们两人小声的谈话,旁人听不到,可不代表莫清寒听不到。   当程以墨说喜欢自己的脸的时候,莫清寒第一次觉着这张皮囊还是很不错的,他甚至不自觉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   “走吧,三个男人愣在怡红院门口,也不怕别人笑话。”方立新连忙说道。   莫清寒看着那些穿着暴露的女人,很想拿出凤来琴弹上一曲。   可看到程以墨期待的模样,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三人很快就走了进去,怡红院的妈妈看到几人仪表堂堂,笑得更真切了,看他们的眼神就像是看人见人爱的银子一样。   “妈妈,我昨日定了包间和姑娘。”方立新上前去打招呼,小声的跟她说不能太过火了,否则程家那位老爷,听到了肯定教训程以墨的。   怡红院的妈妈一副了然的神色,进入包间以后,莫清寒坐在一边喝酒,冷冷的瞥了她一眼:“我不要姑娘。”   诶?不要姑娘难道要男人?   怡红院的妈妈犯了难,她这里可只有姑娘啊。   方立新摆了摆手:“就叫两个姑娘,妈妈你准备些下酒菜吧。”   “好~我这就去。”   程以墨拉着方立新的衣袖,眼神发亮,任谁都能感受到他此刻的兴奋。   方立新看他的眼神犹如看地主家的傻儿子一样。   瞧瞧,程家老爷这是把程以墨憋成什么样儿了?基本的欲望还是得解决吧?难道平日程以墨就靠自己解决?   方立新陷入了奇奇怪怪的联想当中。   来的两个姑娘长相可人,十分温软,又不是那种太过风尘的女子,看到程以墨的时候还有些小羞涩。   程以墨是第一次来这里,也不知道做什么,别人倒一杯酒,他就喝一杯,还傻愣愣的看着别人发笑。   这两人觉得程家公子简直太可爱了,特别是对她们笑的时候,猫瞳似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看着她们都春心大动。   这一夜,程以墨喝了不少的酒,服侍他喝酒的姑娘还若有若无的用身体靠近了他,可程以墨就是没反应。   一边喝闷酒的莫清寒终于忍不住了,醋意大发的走到程以墨的身边,把他拉起来:“该回去了。”   方立新睁大了眼睛:“这还早呢!”   程以墨只有傻笑的份儿:“回去,回去!”   方立新:“……”这二傻子。   莫清寒眯起眼,觉得程以墨这个样子让他很满意,回去的惩罚可以适当的减少一点。   他们走出怡红院过后,因为程以墨实在喝了太多的酒,走路也跌跌撞撞的,莫清寒无奈,半蹲下身子:“上来,我背你。”   被晚风这么一吹,程以墨的思绪回来不少,看到莫清寒这样,想也不想就勾住了他的脖子,然后靠在他的身上。   莫清寒背着他,沿路走得很缓慢。   红色的灯笼照在他的脸上,而程以墨靠在他的背上。   “阿墨。”   “嗯?”程以墨迷糊的应答了一句。   莫清寒露出一个怀念的笑容:“那次下雨,我腿脚不便,你也曾这么背过我,还记得吗?”   程以墨用心的记忆,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只有傻笑了两声:“不记得了。”   莫清寒的心沉到了海底一样,有什么东西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红色的灯笼看着十分温暖,莫清寒却不再试图唤醒程以墨前世的记忆,而是慢慢的走在街上。   程以墨蹭了蹭他的背部,因为喝醉了,有些委屈的问:“为什么?我太不正常了。”   莫清寒侧过脸,用余光看他:“怎么了?”   “我对那些姑娘硬不起来!”程以墨说这话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刚刚的悲伤似乎一扫而空,莫清寒狠狠的憋笑:“可是你早上的时候不是很精神吗?”   程以墨瞪圆了眼睛,努力的回想早上的事情。   “我以前,不是这样的。”   莫清寒抿着嘴唇,压制着自己的笑容:“那是怎么样的?”   程以墨一副义正言辞的说:“我那老爹,之前一直觉着我的身体有问题,逼着我吃了不少的药,可我跟你睡的时候,明明好好的啊……”   莫清寒的笑声终于憋不住,竟然笑出了声音。   程以墨以为他在笑话自己,理智回来了一些,才发觉自己对莫清寒说了什么。   他尴尬极了,恨不得找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竟然跟别人说,他对姑娘硬不起来,对男人硬得起来?   程以墨还觉得莫清寒的反应简直太古怪了,常理来说,遇到这种事情不该好好嘲讽一番,或者避而远之吗?   虽然莫清寒笑了,他却完全没在里面感受到有半点歧视的感觉。   程以墨忧郁的叹了口气,他可能真的弯了。   等等,弯是什么意思?   程以墨忍不住深思起来。 第86章   这件事情只能不了了之,莫清寒把程以墨送回书庐休息,第二天的时候方立新就被方家给抓包了。   好兄弟讲义气,方立新还顺道把程以墨也爆了出来。   程家老爷知道这件事情以后,怒气冲冲要去怡红院抓人,把那个小兔崽子好生打一顿。   程老爷脸色很黑,心情越发烦躁了。   不好好念书,整天想女人!   这才多大点,竟然敢跟方家那个小子上妓院了!   等程家老爷走到怡红院的时候,才发觉自家儿子根本没在怡红院过夜,他问过妈妈,才发现程以墨的确是来了这里,但是很快又离开了。   程老爷满是疑惑的回到了程家,下人告诉他程以墨乖乖在书庐里读书呢。   “我不信,少唬老子。”程家老爷冷哼了一声。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这就去书庐一探究竟。   刚刚踏入书庐,程家老爷就听到郎朗读书声。程以墨的声音很好听,读书的时候就仿佛是按着音律在读一样,就连程家老爷这个大老粗也觉得听上去十分悦耳。   他家野小子转性子了?   程家老爷睁大了眼,果然看到莫清寒一手拿着书,教导程以墨的样子。   而程以墨竟然真的怪怪的在上课。   哎哟,他的乖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程家老爷咳嗽了两声,走了进去:“今日阿墨怎么这么乖巧?”   程以墨生怕露馅儿,谄媚的笑起来:“我这段时间一直都在读书啊。”   程家老爷轻哼:“唬老子?不行,我得问问清寒。”   程以墨僵硬了身体,对莫清寒一直使眼色,生怕他不给自己打掩护。   莫清寒淡淡的说:“小公子这段时间很勤奋。”   程以墨的嘴角立马扬起一个笑容,觉得这个先生很顺眼!   以往那些人只会给他爹告状,死板又迂腐。   莫清寒那一脸正直的样子,一看就是个不会撒谎的。程家老爷听到以后,哈哈的笑了两声,狠狠拍在程以墨身上:“哎哟,乖儿子!”   程以墨干笑了两声:“爹,你还有什么事吗?等下我要和先生一起学琴。”   程以墨竟然还主动要求学习了??   程家老爷满意的看了莫清寒好几眼:“嗯,不错,学琴好啊!”   看来方立新那小兔崽子是想拉他家乖儿子下水呢,还好他机智英明,没有直接把程以墨抓起来打一顿。   现在他对念书感兴趣了,就更不能让女色误导他了!   程家老爷看莫清寒是越看越顺眼:“清寒,你好好教他,我先走了。”   莫清寒和程以墨同时站起身子,送程家老爷出去。   等他爹彻底走远,程以墨才满脸黑沉的抓住莫清寒胸前的衣衫:“你昨天晚上对我做了什么?”   谁知道莫清寒却凑近了他,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自己想。”   程以墨愣在原地许久,大脑放空,一副被莫清寒的美色所迷的模样。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莫清寒已经放下了手上的书,去了内室。   “……我要是能想起来还问你做什么。”   程以墨不断劝说自己,又趴在桌子上,呆呆的看着外面的阳光,想要回想起昨天的事情。   早上起床的时候,身上的衣服被换过了,肯定是先生帮忙给换的。   程以墨闭上眼睛,思索起来——   晚上从怡红院出来,他又喝多了酒,笑起来就跟个二傻子一样。   莫清寒好不容易带他回书庐,想要找点热水来给他擦擦脸,没想到他一离开,在半梦半醒之间的程以墨忽然嚎了两声:“我为啥……为啥对男人硬了……”   他的眼角还有泪水,看上去倒是伤心又可怜。   莫清寒的心一下子就软了:“阿墨。”   谁知道程以墨一听到这个声音,就睁开了双眼,他满脸通红的盯着他:“先生……你也会对男人硬吗?”   莫清寒哑然失笑:“会。”只对你。   程以墨的眼睛忽然一亮:“真的?”   莫清寒哑声说:“真的。”   程以墨笑得傻极了,一把将莫清寒拉到床上,挑眉看他:“那你对我硬一个看看?”   莫清寒的眼里冒着火:“你真的想?”   程以墨喝多了,嘟囔了几句:“证明我是正常的啊!”   莫清寒一听这句话,反而默默的从床上爬起来,把被子给他盖好:“别闹。”   程以墨眨了眨眼,脑子放空。   等莫清寒走后,只剩下他一个人在屋子里,程以墨的心里乱糟糟的,一时之间还无法承受自己只能对男人硬的这个事实。   小镇太小了,又偏僻,这里没什么男人和男人相爱的先例。   即便是有,程老爷也不会让程以墨听到,他就自然而然的觉得这件事是很不好的。   可莫清寒对他说,他也会对男人硬,折让程以墨瞬间就觉得拥有了坚实的战友!   等莫清寒回来了之后,发现程以墨扯着自己的衣服,几乎把衣服都快扯烂了。他的眼眸幽深,拿着湿帕子走了过来,程以墨见人回来了,立马又坐了起来。   这一世的阿墨总是这样,仿佛拥有无限的活力一样。   莫清寒想了想程以墨的年纪,也有些释怀。   程以墨看着他,就像看肉一样,眼神发着亮:“先生,你回来了?”   莫清寒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走到了程以墨身边。   谁知道程以墨直直的看着他:“先生,你能跟我讲讲,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会对男人硬吗?”   莫清寒的眼中含着风暴,他深呼吸了两口。   “很早。”   程以墨不死心:“那是多早?”   他什么都想知道,好奇心简直太重了。   莫清寒皱着眉头,眼神有几分古怪,好像想把人给吃了一样:“我……年少的时候,曾经被人说成怪物,所有人都拿石头扔我,有一个少年,帮我挡住了那些人的石子。”   程以墨听得津津有味:“然后呢?”   莫清寒被他缠得没办法,只好讲下去:“然后……我送了他满屋子的红豆。”   说这话的时候,莫清寒眼里越来越柔和,语气就像含着蜜一样。   程以墨有点不乐意了,语气简直像是醋缸打破:“哼,我要是喜欢那个人,我可以送两屋子的红豆!”   莫清寒回头看他,眼神柔和似水:“好。”   程以墨满脸疑惑和懵逼,不知道为什么莫清寒会是这样的反应。   他刚刚发现自己只能对男人硬,就不能去祸害那些姑娘家了。反而因为身边有个先生,就特别多的问题,刚刚那个话题还没终止,他又问了一个:“那啥……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莫清寒的心口一颤:“……死了。”   程以墨的酒因为这两个字醒了一半,他看到莫清寒低垂着眼眸,嘴唇发白,像是忍受着莫大的痛苦一样。   他看着也很不忍心,连忙说:“先生,你别伤心了,他看到你这样一定会走得不放心的。”   莫清寒抬眸看他,见到程以墨一直关心的看着他,那眼神清澈干净,没有半点作假。   阿墨比上一世快乐多了。   轮回虽然洗去了他和他的记忆,但程以墨不会再因为他的事情而痛苦。   莫清寒觉得有几分宽慰,还有几分痛苦。   ——不记得,也好。   莫清寒叹了口气:“天色不早了,睡吧。”   程以墨是真的醉了,但今天两人的谈话却让他对莫清寒的戒备完全都放下来了。听到莫清寒这句话,又把床腾出了一半:“来睡呀!”   莫清寒:“……”   因为刚刚程以墨热得扯自己的衣服,现在移动得稍微有点大,衣服就散落开了,露出了白皙如玉的肌肤。   程以墨觉得自己反正都是平的,也没啥好看的。   他摸了自己的胸两把,又摸了自己的腰两把,满是委屈:“怎么会有人对男人硬呢,明明就是平的。”   莫清寒刚刚的悲伤一扫而空,咬牙切齿的熄灭了烛火:“睡!觉!”   他躺在了床上,程以墨又轻轻对他说:“先生,我能不能……”   莫清寒的黑眸盯着他,等待他的下一句话。   程以墨就觉得他是同意了,反正醉了胆子也变大了,就把他的手朝自己的腰上一摸:“男人都是怎么对男人硬的?这样有反应吗?”   莫清寒的呼吸重了两分。   程以墨见他没反应,不知道怎么了,忽然脑子抽掉,又拉着他的手朝自己的胸摸了一把:“这样呢?”   莫清寒觉得自己快要憋不住了。   程以墨:“可是你摸我,我没反应诶!”   莫清寒:“……”   程以墨又纠结的小心翼翼问:“我能摸你两下吗?”   莫清寒只感觉自己脑子里那根线断掉了:“……呵呵。”   先生,你呵呵是什么意思?   折腾了这么久,他终于困了,终于沉沉的睡了过去。   程以墨回忆完了之后,他的内心是崩溃的。   阳光照在他的身上,程以墨动弹了两下,脸上满是尴尬的表情。   “我……这不是脑子傻了吗?!”   要他是个女人,昨天的事情绝对能算勾引。先生分明告诉他,他喜欢的那个人死了,这么悲伤的情况下,他不去安慰莫清寒,反而这么闹腾……   程以墨一把辛酸泪。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不知道先生会怎么看待他。   很快,里面便传来压抑的声音,程以墨的脸色瞬间就火辣辣的,红了大半,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羞的。   程以墨很快反应过来:等等!那个先生在他们两睡过的床上干什么呢!??   程以墨的内心是崩溃的。   当程以墨站起身,又听到内屋里莫清寒的喘息声更大了,他就像着了魔似的,慢慢的站起来,蹲在一个点上,想确认一下是不是他想的那样。   他不敢探出头,蹲在地上,听到里面的人喘息而压抑的喊了一个名字:“阿墨……”   程以墨的心头一抖,顺便还把花瓶碰倒在地。   当花瓶倒在地上,因为完全碎掉了,而发出一阵清脆的声音,让程以墨的大脑一片空白。   完了完了,偷听别人撸,先生肯定发现了!   ——好他妈尴尬! 第87章   里面的声音停止了一阵,然后莫清寒就披着一件衣服走了出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仿佛在说:现在人赃并获,你有什么好说的?   程以墨脸色灰白:“……”   他根本不敢抬头,害怕莫清寒此时看他的眼神是智障,变态,傻瓜。   “我……我刚好路过。”平时伶牙俐齿的他,说话都结巴了。   莫清寒显然是不相信的,哼了一声:“路过为什么蹲着?”   程以墨的脑子里飞快闪过几个理由,都觉得不能消散莫清寒心中的怒火和鄙夷,他结结巴巴的解释:“我腿酸。”   “呵。”   莫清寒见他仍然低着头不敢看他,于是若有所思的弯下腰,然后用冰凉的手指勾住他的下巴,狠狠的给了他一个吻。   程以墨被吓得懵逼了好久,直到莫清寒离开了他的唇,程以墨忽然觉得这个吻的滋味竟然是甜的。   甜的,于是他眯起眼舔了一下嘴唇。   莫清寒的眼眸幽深,眼神一直落在程以墨的嘴唇上,仿佛他每一个动作都在变慢。   他的唇色变得红,沾染了水渍,看上去娇艳欲滴。   莫清寒呼吸都重了,问他:“喜欢?”   程以墨:“……”是什么让你感觉良好,认为我喜欢?   于是他很真诚的回答:“我们都是男人。”   莫清寒眯起眼,看上去十分危险。   “所以你并不喜欢?”   程以墨咳嗽了两下,装模作样的说:“是啊。”   听到这句话,莫清寒轻轻的露出一个微笑。他的笑容很假,但看上去完美无瑕。程以墨是真的很喜欢他这张脸,莫清寒一笑,他的脑子就转不过弯来。   莫清寒凑近了他,在程以墨耳边咬牙切齿的说:“我就是让你故意听见的,不然你什么时候才开窍,嗯?”   故意听见?听见他在撸的时候叫他的名字吗?   程以墨的心头一抖,脸色忽然红成了一片。   程以墨现在满脑子都是——窝草窝草窝草,他好变态,可是我好喜欢肿么办?!   “我我我开窍什么?”程以墨哆嗦了老半天。   他这个样子十分可爱,莫清寒这下爽了,把程以墨拉了起来,然后右手放到了程以墨的腰上。   程以墨不敢抬头,只是盯着他的右手皱眉。   这只手刚才干过什么?   ·   自从那天过后,不知道他什么地方惹到了莫清寒,连续好几天莫清寒都没回过书庐。   莫清寒走后,程以墨也不到处捣蛋了,每天都坐在窗前读书,就是每次看书都得叹息好久。   这才刚刚进入春天,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程以墨觉得这几天自己真乖啊,乖得他都打寒颤了:“……我什么时候这么爱读书了。”   他心中有一种怪异的感觉,让他无时无刻不去想着莫清寒。   程以墨觉得这样下去很不好,他终于站起身子,放下手上的书,唤来了小厮:“走着,跟本少爷去看看方立新那小子。”   小厮可不敢和程以墨鬼混了,程老爷特地打了招呼,说要是哪个吓人敢带少爷出去,回来就是一顿打。   小厮哆嗦着:“少爷,你怎么不再书庐多读读书了?”   程以墨有点伤心:“这不是先生没在吗。”   小厮:“……”敢情少爷是想莫先生了!   程以墨盯着他:“再不走天都黑了。”   小厮小心翼翼的问:“少爷怎么突然想起要去看方家少爷了?”   程以墨笑弯了眼,那双眼睛里满是狡黠:“方立新一回去就被他爹打了屁股,我就去看看他屁股怎么样了。”   小厮:“……”我觉得方少爷肯定不想让别人看他屁股的。   小厮咳嗽了两声:“少爷,我听说莫先生今晚就回来了,不如您就别去方家了,我在外边给您把把风,等莫先生回来的时候您就大声读书,也好在莫先生面前留个好印象呀。”   程以墨本来一听莫清寒晚上会回来,还觉着挺开心的,可那小厮的话却让他的脸色沉了几分:“我为什么要在他面前留下好印象?哼。”   说着,他就拍拍屁股走人了,就连小厮也不带了。   小厮满脸纠结,他刚刚到底说错了什么话?怎么少爷前几句还挺高兴的,到了后面就闹别扭了?   少爷心,海底针,他们这群做下人的,很多时候都揣测不好。   小厮叹了口气,拿起扫把慢慢的扫着院子。   而这一边,程以墨出来以后就直奔了方家。   方家老爷就方立新一个儿子,对他的期待不比程老爷对程以墨的期待小。所以前些日子他听说两个孩子结伴去怡红院的时候,脸色很难看,把自己儿子抓回来狠狠打了一顿。   让他更气人的是,那个死对头程老爷天天在他耳边晃悠,说程以墨最近爱上了读书,他家乖乖天天都在书庐,十分刻苦。   方老爷每次听到这种话,都忍不住内心的酸:“你儿子多大了,你还叫他乖乖。”   程老爷斜了他一眼:“我儿子我乐意。”   在莫清寒没来镇子之前,程以墨就是镇子上长得最好的。   十六岁的少年,五官极其精致,就连捉弄人的时候,只要他是笑着的,别人都能掏出心窝子给他。   程老爷虽然对程以墨总是嘴上不饶人,可当别人夸他儿子仪表堂堂,丰神俊朗的时候,他的嘴都能笑歪。   看看,我儿子!我生的!   至此以后方老爷对程以墨的印象其实很复杂,一种好的一半来自于他的那张脸,坏的一半就太多了。   程以墨看到方老爷之后,便微笑着施了一礼:“方伯伯,许久不见了,近来天凉可得多加点衣服。”   方老爷眼神一亮,满脸的诧异。   眼前这……还是程家那位爱捣蛋的小少爷吗?   这温润如玉的气质,还有进退得当的礼数,无一不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特别是他干净清澈的眼眸,无论是不是恭维的话,这种态度都让人觉得很是真诚。   人就是这样,那张脸真的太好了,一看就能忘记之前程以墨的调皮。方老爷脸上的冷凝都少了,还刻意轻缓了声音:“可是来看立新的?”   程以墨点了点头。   方老爷微微合眼:“去吧。”   程以墨这才抱拳告辞了,走到外面他就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嘴里哼着奇怪的旋律,看上起十分活泼。   “看来我爹那一辈人都喜欢先生那一套,啧。”程以墨刚刚那完全是按着莫清寒来做的。   他轻车熟路的找到了方立新的屋子,在外面刚刚有一个丫环端着水走了出来。   见到程以墨之后,她的眼神一亮,满脸羞涩的叫了一句:“程公子安好。”   程以墨倒是没在意,点了点头就径直的走到了方立新的屋子里面。   方立新看到他以后,还有些心虚,毕竟当时去怡红院,自己把他也抖了出来。   他尴尬的笑了两声:“阿墨,你来啦?”   程以墨站在他床边,找了个凳子坐下来:“来了。”   方立新觉着兄弟肯定是生气了,一时之间想要打自己两下,怪他嘴贱,一不小心把程以墨也说了出来。   “兄弟,你回家没事吧?”   程以墨似笑非笑的说:“我有事还能过来看你?”   方立新一脸菜色:“那有事的人是我!”   程以墨哼了两声:“有你这么当兄弟的?”   方立新自知理亏,一直低垂着眼眸,害怕看到程以墨眼里的指责。   过了好半天,程以墨才悠悠的开了口:“算了,这次就原谅你了。”   方立新眼神一亮,重新看向程以墨:“那敢情好!要不我下次补偿你,带你去找更好的姑娘?”   程以墨连忙摇了摇头:“不用了。”   他自从知道自己只能对男人硬之后,就歇了娶妻生子的心,不想去祸害其他姑娘,那些姑娘娇滴滴的,合该是捧在手心里好好疼的。   程以墨的目光幽深,欲言又止,想要问问方立新一些私事。可到最后,竟然一句话也没有问出口。   方立新满是疑惑:“阿墨,你到底想说什么?这样可不像你!”   程以墨支支吾吾的转移话题:“我想离开这个小镇。”   方立新睁大了眼:“离开?你家老头子放心让你离开吗?”   程以墨抓了抓头发,觉得有点烦。他当然知道爹不会让他离开小镇的,刚刚的话只是脱口而出。要是被人发现了,他不要紧,可程家就没有脸面了。   一想到这里,程以墨的脸色发白。   方立新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比自己还病得厉害,于是摆了摆手:“阿墨,你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我看你这样,就像失了魂似的。”   程以墨有些心虚:“要是我哪天喜欢上……”   方立新疑惑:“喜欢啥?”   程以墨连忙摆手:“没事没事,你休息你的,我先走了。”   方立新只能呆呆的点了一下头。   等程以墨走了老远,他才意识到程以墨那句话后面的话,喜欢啥,肯定是喜欢上哪家姑娘了呀!   难怪他不和他去那种地方了,原来是这层原因。   方立新眯起眼,在床上大笑起来,这还牵制到自己的伤口,他的脸色又转向发白:“哎哟,疼死本少爷了。”   ·   程以墨走出方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白天的时候还有一些暖意,到了夜里就只剩下寒冷了。程以墨拉紧了身上的衣服,因为是白天正暖和的时候过来的,他穿得略微有些单薄。   程以墨的心情不知道为什么,有几分沉重。   忽然刮来一阵寒风,让他从自己的思绪里拔了出来:“……真他妈冷。”   一辆马车正好从他身边驶过,这个小镇人本来就少,夜里出门的人就更少了。   程以墨没走多久,就看到刚刚路过他身边的马车又驶回来了,正好停在他身边。   程以墨有些疑惑,却看见从雕花的马车里走下来一个人。他穿着杏色的衣物,清隽又温雅。见到程以墨之后,他的眼神便一直落在程以墨身上,有些不悦的抿着唇:“怎么穿得这么薄?”   程以墨睁大了眼,呆呆的叫出他的名字:“莫清寒?”   谁知道莫清寒更不高兴了,那股气势让车夫都打了下寒颤。   程以墨立马乖乖改了口:“先生。”   莫清寒微微颔首,接下自己身上的狐裘,披在程以墨身上。   他的眼中才隐约闪现几分笑意,用冰冷的手指抚摸他的右脸:“白色……还是穿在你身上最好看。”   程以墨本来就冷,莫清寒的手指放到他脸上的时候,程以墨还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可他看自己的眼神是那么温柔,小心翼翼的触碰着他,让程以墨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脸上手指的触感像玉,即使冰冷,也依旧温润。   程以墨只觉得这个感觉很熟悉,正在回味着。而此时莫清寒的手放到了程以墨的腰上,把他朝着车上一拉,又清清冷冷的对外面的人说:“回程家。”   马车又开始动了,这一系列的动作太快,让程以墨还有点懵。   不过看到莫清寒过后,他刚刚的烦躁的心情一扫而空:“先生,你这些天去哪儿了?”   莫清寒没有说话,而是烫了一杯酒给他:“喝点,驱寒。”   程以墨顺手拿过酒杯,轻轻一抿,只觉得这酒和之前喝的完全不一样,有一种甜腻的味道:“这是什么酒?真好喝!”   莫清寒的眼里带着几分笑意:“我加了药材。”   程以墨睁大了眼:“药酒啊!补什么的?”   莫清寒:“补脑的。”   程以墨听完,发觉是他在损自己,本来还想要一杯来喝的,结果喝了一杯之后就有些生气了:“我才不用补脑。”   不过那滋味太好了,他用舌头舔了舔嘴唇上遗留下来的酒。   莫清寒笑着看他,不由笑出了声:“好喝吗?再来一杯?”   程以墨哼了一声,十分有骨气:“不喝!”   而莫清寒的笑声更大了。   在外面的车夫瞪大了眼睛,他服侍莫清寒算久的了,第一次听见莫清寒笑得这么开心。   ……对,是真的开心的笑,而不是习惯的勾起嘴角。   马车很快就到了程家,而这一路上程以墨也始终没能问出莫清寒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他纠结了一会儿很快就放开了。   管他呢,莫清寒去什么地方好像也跟他没什么关系。   不过喝了那杯酒之后,程以墨的瞌睡虫就上来了,他在马车上的时候就一直半眯着眼,到程家的时候就彻底睡着了。   莫清寒把他的头放到自己肩上,免得东倒西倒的。   他深深的凝望着程以墨,见他睡得香甜,放弃了再给他喝那酒的想法。   这酒的名字,一梦前生。   “不记得也没关系。”莫清寒忍住心头的苦涩,“我记得你就行了。”   只要阿墨一直这么快乐,不记得也没关系。   莫清寒亲吻了一下他的额头,缓缓勾起一个笑容。   “睡吧。”   ·   程以墨做了一个梦,他躺在柔软的云层上面。天空蓝的一望无垠,而这里的阳光竟然一点都不刺眼。   他像是在半梦半醒之间,意识变得模糊不清。   [叮——正在加载数据,请稍后。]   程以墨眨了眨眼,慢半拍才问了一句:“谁?”   而脑子里的声音带着几分咬牙切齿:[有情人终成眷属……系统。]   程以墨完全醒了,哈哈哈的嘲笑了半天:“哈哈哈,你什么东西,能再说一次吗?”   系统:[……]   孩子轮回转世以后变得这么不乖,呵呵。   它从上面办了手续,专门为了君羽墨降职,成了那个羞耻的名字。   系统内心沧桑,很想抽个烟:[程以墨,今后我就是你的系统了,不完成任务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程以墨:“……啊?”   系统:[啊你个鬼,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蠢了。]   这话程以墨不爱听了:“你谁啊你!”   系统:[……]它现在终于明白莫清寒的感受了,想把程以墨抓起来打一顿,简直又爱又恨。   “什么任务啊?我才不想和一个怪东西绑定呢。”程以墨又说。   系统觉得自己的脸色一定铁青了:[对象是莫清寒。]   程以墨的脑子呆愣了几秒之后,忽然睁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要我和先生有情人终成眷属吗?你你你疯了吧!!”   [呵呵。]   程以墨的心头一跳,最近很多人喜欢跟他说这两个字嘛。   “你还没回答我呢!”   [叮——主线任务一:送莫清寒两屋子红豆。]   程以墨:“……” 第88章   真是见了鬼了!   这事情程以墨记得格外清楚,他那晚上喝醉了,高调的告诉莫清寒,说他以后有了喜欢的人,会送他两屋子红豆。   可当天这件事就只有他和莫清寒知情,脑子里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怎么也知道得这么清楚。   程以墨沉默了一会儿:“我为什么要送红豆给他?”   系统呵了一声:[不完成主线任务有惩罚。]   程以墨:“……”   他一点都不想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惩罚。   系统见他没问,故意笑着告诉他:[要是十二个时辰之内完不成,惩罚是当着莫清寒的面儿撸一次。]   程以墨哆嗦了两下:“哥,咱能别闹吗?”   系统:[不能。]   前世君羽墨叫它几次爹,到程以墨这里反而降级了,系统表示心里很不爽。   程以墨不怎么信鬼神一说,可对它的话莫名的很是相信,包括它所说的惩罚。   他纠结了半天,觉得到底要不要做的同时,忽然清醒了过来。   窗边吹过来的冷风,让屋内的烛火微微晃动,程以墨的脑子还没回过神来,却听到悠悠的琴曲。   他慵懒的打了一个呵欠,心想:怎么这个时间了,先生还在弹琴。   他从床上走了下来,没走几步路就来到窗外,看着月下弹琴的莫清寒,忍不住愣了许久。月光清冷的照在他的身上,他似乎不怕冷,只穿着单薄的春衫,那眼中的哀愁挥之不去。   琴音变了,程以墨不通音律,说不上里面是什么,可他就是觉得那曲子一点点刮着他的心似的。   很疼。   他趴在窗边看了莫清寒好久,直到回过神来的时候,才惊觉自己的身体有点僵硬了。程以墨原本打算找个位置好好坐一下的,谁知道移动的时候,不小心用力过快,摔倒在地。   一声‘嘭’的声音从屋内传出,莫清寒收回了琴,抬眸看了窗前一眼。   而程以墨的腰闪了,跌坐在地上不敢动弹:“哎哟,好疼好疼……”   [别叫了,你男人很快就来了。]   程以墨瞪圆了眼睛,一方面惊讶真的有东西缠上他了,一方面是复杂它说的那句你男人。   “……我可以自己起来。”   [呵呵。]   程以墨最近特别听不惯这两个字:“能不能不要对我说呵呵?”   [呵呵。]   就蠢死他,轮回转个世,智商和情商都没了。一起他们两人刚刚搭档的时候,至少君羽墨是有智商的。   程以墨皱紧了眉头,不相信自己完全不能动,他用力的爬了几下,马上就被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不就闪了个腰吗!”程以墨一边擦着生理性泪水,一边狠狠皱紧了眉头。   正在这个时候,莫清寒缓步从外面走了进来,看见地上的程以墨,他抿了抿嘴:“怎么了?”   程以墨尴尬死了,眼睛一转:“地上舒坦。”   莫清寒缀着笑容:“怎么个舒坦?”   程以墨躺平了身子,双手双脚摊开,形成一个大字:“就是这么舒坦。”   莫清寒无奈的叹了口气,阿墨总是能驱散他心中的悲伤与痛苦。不管前世也好,还是现在也好,他都能轻易的给他带来温暖、快乐一类的东西。   影响自己的,总是他。   莫清寒嘴角的笑容一直不断,和阿墨重逢以来,幸福从来都不曾减少。   他小心的扶起程以墨的腰,程以墨咧着嘴叫疼:“疼,你轻点。”   莫清寒:“好,我轻点。”   “别,慢点!我腰疼死了!”等程以墨说完这些话,脸瞬间就红透了,“呸呸呸,什么鬼对话!”   莫清寒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这个样子让程以墨的脸色变得更红了,尴尬得不敢看他。   等莫清寒好不容易把他扶到床边,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才慢悠悠的吐出一句话:“你这是……闪了腰。”   程以墨一口气没上得上来:“我知道闪了腰,你能不说得这么直白吗?”   莫清寒抿嘴浅笑,改口:“伤了腰。”   程以墨:“……”无论怎么说都觉得很污。   奇怪,污又是什么意思?   程以墨皱紧了眉头,感觉莫清寒来小镇以后,他的脑子里就莫名其妙的冒出很多新词。   还有……那个缠上他的东西。   [呵呵,因为我是鬼啊。]   程以墨抖了两下:[哥们儿,你能听到我心里在想什么?]   [听不见。]   程以墨有些好奇:[那你怎么知道的?]   [你脸上各种嫌弃我,理解。]   程以墨:“……”妈的,这对话继续不下去了。   在程以墨走神的这会儿,莫清寒就拿了一瓶玉器装的软膏进来。他将软膏放在程以墨身边:“一天两次,擦在疼的地方。”   阿墨和自己重逢还没多久,他本来是想帮程以墨擦的,可害怕自己一个小心没能忍住就不好了。   程以墨:“你帮我擦。”   莫清寒的眼神变得古怪,盯着他许久:“阿墨,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程以墨的眼神里没有一点杂质,黑白分明:“知道啊,我现在受伤了,不好动手嘛。”   系统古怪的笑了起来,程以墨有点摸不着头脑。   没办法,他是前不久才发现自己弯的,这会儿对男人还没防备意识。   莫清寒叹了一口气,拿回软膏,那边程以墨已经乖乖的解开了衣服。   他赤裸着躺在床上,程以墨这一世长得极好,身体也很美。昏暗的烛光里,平白添了几分暧昧,莫清寒盯着他的眼神就像是饿了好多天,可程以墨却没有一点戒备,反而眯起眼问:“好擦吗?要不我垫一块枕头。”   莫清寒:“……”   见他没说话,程以墨二话不说把腰的位置垫高,然后趴着躺平:“先生,麻烦你了。”   这姿势让莫清寒忽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下手了,他的呼吸变重,抹了一点软膏,在手上摩挲擦热之后,凑近了程以墨。   软膏并不凉,凉的是莫清寒的手。   程以墨瑟缩了一下,很快就适应了这个温度。   莫清寒抹的第一把,抹在了他腰下靠近屁股的地方。程以墨嗷嗷叫了两声:“我伤的不是那儿!”   “……”莫清寒问,“那伤的哪儿?”   程以墨睁开了眼,努力用手指给他看:“腰这儿。”   莫清寒笑得古怪,就连脑子里那个东西也笑得古怪,程以墨觉得很是诡异。   只不过先生是似笑非笑的模样,看着可好看了。而脑子里那个东西更加直接,完全是看傻逼的笑声。   程以墨觉得不爽,可这大晚上,书庐的下人一向很少,他上哪儿去找下人和大夫帮他擦药呢!   见莫清寒一直没动静,程以墨虽然知道这点,还说:“先生,你快点呀,找不准儿位置我等下,只有找小厮帮我擦了。”   莫清寒脸色一黑:“你想找谁?”   程以墨眯起眼,回忆:“程家好多下人,丫环也行,她们温柔,擦得轻,肯定不疼。”   “我找得准儿,我就是大夫。”   程以墨有些吃惊,努力看向他:“先生还是大夫?真厉害!”   只是他脸上的笑容快闪瞎了程以墨的眼,啧……一看就知道生气了。   莫清寒抹了点软膏,擦在了程以墨伤到的地方,那里正好是程以墨敏感的地方,莫清寒的力道不重不轻,他竟然也不太疼。   只是多擦几下,程以墨的呼吸就变重了。   他红着眼:“先生,能不能擦快点。”   莫清寒垂眸:“不急,你这个伤得慢慢来,多擦几次。”   程以墨的强颜欢笑:“是……是吗?”   莫清寒手上的动作更勾人了,撩在他心间,让程以墨只感觉心痒难耐。   “大夫的话一定得听。”莫清寒说道。   程以墨苦笑着:“……是这个理儿。”   可莫清寒摸着摸着,他就硬了,这就很尴尬了。   他做了几个深呼吸,试图平静这股躁动,屋内灯光虽然黑暗,可还是被莫清寒看到了。   手上的触感让他爱不释手,莫清寒看着他满脸通红,又缩着身体很想隐藏的模样,眼神变深:“你的伤不能走动,躺几天吧。”   程以墨说好,转而又想起那个任务,要是做不好可是有惩罚的!   他的脸色变得难看,慢慢爬起身的时候,忽然被莫清寒吻住。   这个吻很深,持续的时间也很长,他狠狠的勾着他,两人的气息也纠缠在一起。程以墨被吻得脑子昏沉沉的,睁开眼看莫清寒的时候,发现他的眼睛发红。   屋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更加暧昧,程以墨移开了眼睛,因为这个时候再盯着他,可能会有不好的事情。   莫清寒的眸光暗芒闪烁,终究只是叹了口气:“夜很深了,睡吧。”   他不会强迫他,现在还不到时候。   程以墨吊着的心才松了下去,把床让开一点位置:“睡。”   莫清寒的眼睛一直黏在他的身上,虽然程以墨主动邀请,但他知道那不是这个意思。他站起身,把软膏放在床头:“我不困,马上要天亮了,你睡吧。”   说完,他就径直的走了出去。   那边的烛火变得明亮,程以墨知道他是在看书。   睡意很浓,可欲望更浓,程以墨犹豫着要不要用手来一次,只是唯一纠结的是,此刻莫清寒还在外面呢。   [这么快就想把惩罚先做了?看来是不想完成任务了。]   程以墨一听这话,忽然在床上挺尸,说什么也不肯撸一次了。   因为,羞耻啊。   ·   程以墨起床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   不知道那是什么软膏,涂了第二天就不太疼了。唯一一点,还是不能走得太久,否则腰还是受不了。   阳光照在书庐的院子里,白天的时候很暖和,和夜里一点也不像。   程以墨走出了门,到院子里,发现莫清寒正拿着黑白的棋子,坐在石凳上面。树影斑驳,落在石桌上面,就像一副画卷一样。   程以墨一下子就想到了一个词,岁月安好。   无论是莫清寒弹琴的时候,还是这么独自一人坐在外边下棋,都有一种幸福感。   程以墨杵着拐杖,小心的放低了声音,却还是被莫清寒察觉。   他抬眸看了程以墨一眼,里面满是珍惜:“腰不疼了?”   要是别人敢这么说,程以墨保准第一时间翻脸,可莫清寒不同,那里面完全没有挪耶和戏谑,全是关心和珍惜。   这个男人……自从来到他家做教书先生过后,身上那些孤寂就不见了。   七年前,程以墨还只有九岁的时候,其实是见过他的。   虽然只有很小的一个印象,但那个人的确是莫清寒。   他满身孤寂,眉头紧皱,仿佛失去了至关重要的东西,灵魂也随着那个东西死去。   光是看着他的时候,程以墨就觉得心口疼得慌,他那个时候还小,和程老爷一起出来,本来想过去看看的,却被程老爷一把抓住:“阿墨,别到处乱跑。”   小小的程以墨看着他,失落的说了一句:“哦。”   他和他隔得太远了,程以墨觉得自己就算是叫了他一声,也肯定传达不过去的。   况且,他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从何处来。   于是程以墨只能在二楼的茶馆里呆呆的看着,看着莫清寒像是寻找什么东西一样,仿佛丢失了魂魄。   他第二天偷溜出这个地方的时候,发觉莫清寒走了,离开了这个镇子。   程以墨满心失落,原本以为再也不会碰到莫清寒了,谁知道七年后,他十六岁,莫清寒竟然又来到了这个镇子。   他走在雨里,和七年前一样,让他放心不下。   于是,他朝着他递了一把伞。   大概这就是缘分吧。   回忆截然而至,程以墨露出一个傻笑。   莫清寒看他笑得这么开心,倒也不问什么,只是说:“阿墨,过来听我弹琴吧。”   程以墨疑惑的说:“先生不下棋了吗?”   莫清寒摇头:“一个人下,倒也没什么意思。”   程以墨露出一个微笑:“所以给我弹琴更有意思?我听不懂音律,先生还是喜欢弹给我听。”   莫清寒垂下眼眸,想要告诉他原因。   ——因为,那是上一世的阿墨走之前,他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所以这件事情对他来说意义重大。   程以墨却也不问了,而是坐在石凳上,眯起了眼,随时准备听琴。   看他这样,莫清寒哑然失笑。琴就在身边,他拿出来也是片刻的事情,微风吹拂而过,莫清寒看着他的模样,轻轻的拨动了琴弦。   阿墨,还记得我们在即墨许下的愿望吗?   一愿和阿墨白头偕老。   二愿阿墨健康长寿。   三愿阿墨能够永远远离那些苦难。   他已经实现了一个,阿墨轮回过后虽然再也不记得他,却变得快乐了许多。   剩下两个……莫清寒微微合眼,轻声呢喃:“阿墨,我希望你能够健康长寿,再和你白头偕老。”   程以墨蓦然睁开了眼:“先生,你刚刚说什么?”   他的声音太小,掩盖在风声和琴声里,莫清寒温柔的笑道:“并无。”   程以墨有些失落的哦了一声,然后又闭上了眼细细聆听起来。   最近这件事,变成了他最喜欢的一件事。   光是坐在他身边,听听琴音,就能感到莫大的幸福。   程以墨很快就沉迷了进去,竟然慢慢睡着了。等他醒来的时候,莫清寒还在弹琴,只是里面多痴缠,完全暴露了自己的心思。   程以墨不通音律,根本不会往里面去想,只是常年不爱读书的他,却对琴音十分感兴趣了。   “先生,你能教我弹琴吗?”   程以墨的眼神发亮,像个朝气蓬勃的小太阳。   莫清寒微愣,然后笑着点了点头。   一时之间两人气氛极好,看着莫清寒的笑容,就连程以墨也不自觉的跟着笑了起来。   [叮——提示宿主,离任务结束还有三个时辰。]   程以墨的拐杖嘭的一声掉在地上,他瞪圆了眼睛:[不是吧?我记得是昨天晚上深夜才接到的任务啊。]   [哼,你磨磨蹭蹭的,我改短了两个时辰。]   程以墨一口血哽在喉咙里。   程以墨的反应,让莫清寒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   正在此时,程以墨一下子站起身子:“先生,我要送你两屋子红豆!”   书庐院子,还有过往和扫地的下人,程以墨大声的说出这句话,那样子……感觉就像是表白似的。   下人们手上的动作都缓了,还是默默的低下了头。   主子的事情,他们只当没看见啊。   莫清寒眯起眼,饶有兴趣的问:“红豆呢?”   程以墨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有点懵逼。   莫清寒又重复了一次:“红豆呢?”   程以墨哆哆嗦嗦的说道:“正要去买!” 第89章   程以墨觉得自己在莫清寒面前,已经丢脸过太多次了,可都比不上这次这么丢脸。   他低下头,死死的闭着眼,耳朵都变得赤红。   许久,程以墨才听见那人轻笑着:“去买吧。”   程以墨蓦然睁开眼,看到莫清寒含笑的眸子,他仿佛整个人都跌入到里面,逐渐让他沉迷不已。   程以墨感受到心头强烈的悸动感,墨玉般的眸子里只剩下莫清寒的倒影。   莫清寒忽然走进他,弯下腰,用手轻轻放在他的脸上。程以墨下意识的想要动一下,却听见莫清寒的声音:“别动。”   他结结巴巴的问:“我的脸上有什么吗?”   莫清寒的手指在他眼角流连:“有颗泪痣……”   程以墨的大脑空白:“什么泪痣?”   莫清寒拉开距离,笑容浅浅:“没什么。”   程以墨松了一口气,然后强忍着腰间的疼痛走进了屋子里,他咋咋呼呼的让下人帮他准备轿子,说是要亲自去采买红豆。   下人:“……”少爷,您让我们去买就可以了呀!   谁知道程以墨还嚷嚷着:“快走呀,等下就天黑了。”   下人们强颜欢笑:“少爷,你受伤了,不然我们去买?”   程以墨正想借着这个借口出去呢,免得面对莫清寒的时候尴尬,谁知道他们这么不懂事!程以墨瞪了他们几眼之后,有眼色的下人连忙给他准备了轿子。   “少爷的话,我们肯定得听!”   这下子程以墨舒坦了。   看着他逐渐走远的身影,莫清寒陷入了沉思。   那颗泪痣,莫清寒可以肯定,之前一定没有。   上一世也是孟辛在君羽墨的眼角下落了一个吻,才有了那颗泪痣的,程以墨轮回转世以后,明明就没有了。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莫清寒的神情冷漠,负手站立在院子里。   “难道是……”   ·   程以墨离开了程家,就听见脑子里传来悠悠的声音:[快点。]   程以墨走出老远,他才冷静下来。想起莫清寒刚刚所说的话,他皱紧眉头沉思:“刚刚先生说什么泪痣?是不是你捣的鬼?”   [嘿,你聪明了一回。]   程以墨:“……”   [这颗泪痣是你前世带的。]   程以墨叹气:“我知道你不会害我,但也别唬我啊。”   而脑子里只发出了古怪的笑声,像是有什么阴谋似的。   孟辛给他的祝福,可是好东西啊。要不是它重新绑定了程以墨当宿主,可能这东西不会回来的。   程以墨见它不再答话,便也不问什么了,他坐在轿子里,只感觉颠得难受。   很快,程以墨就到了铺子。两屋子的红豆太多了,一个粮铺买不齐,程以墨跑了好几家才买到那么多量的红豆。   他千叮咛万嘱咐让粮铺老板赶紧送回程家,在最后一刻钟的时候,程以墨听见脑子里的系统懒洋洋的发出提示音:[叮——主线任务一已完成,任务奖励,冰肌玉骨。]   程以墨一懵。   “还有任务奖励?我能不要那个……任务奖励吗?”   [别急,只是把你的东西还给你。]   程以墨瞪圆了眼睛:“能取消那个任务奖励吗?”   [呵呵。]   程以墨满脸不乐意,觉得最近自己最讨厌的两个字,就是呵呵了。特别还是脑子里这个东西说出来,听着满满的嘲讽味道,让他觉得自己犹如智障一样。   程以墨觉得不服,但又不能来硬的:“那种任务奖励,算什么我的东西啊?哥哥哎,你说清楚啊。”   [你上辈子的东西呗。]说完,它又古怪的笑了起来。   上一世它和君羽墨是好伙伴,现在已经不是了。这傻瓜不好好戳戳他的脑子,是无法开窍的。   没见到莫清寒明示暗示了这么多次,他都开不了窍吗?   程以墨抿着嘴,有些不开心:“上辈子?”   [自己好好想吧。]   现在要是轻易的告诉了他,他是不会深刻的放在心上的。就是要让他掏心抓肺,把好奇心调到最高的时候,它才放出一点信息。   虽然这都是套路,想必莫清寒比它更懂,但是莫清寒舍不得啊。   [主线任务二:一纸情书。]   程以墨十分纠结,又是这样,和它聊到一半的时候,它总是不给下面的答案。   他虽然不信鬼神一说,可系统说上辈子的时候,也把程以墨的思绪带到了那个点上。他思索半刻之后,沉默的走回了书庐。   已经入夜了,莫清寒还在看书。   昏黄的烛光照在他的脸上,让他脸上的线条看上去多了几分柔和。   程以墨还没走进屋子,莫清寒就发现了他:“回来了?”   “唔……”程以墨闷声闷气的嘟囔一句,缓步走到了内屋的床上。今天竟然没有麻烦莫清寒帮他抹药,而是自己乖乖的脱了衣衫,小心的给自己上了药。   辛苦的上完了药,他趴在床上,想起今天的事情,还是忍不住走下床,来到铜镜前。   这张脸再熟悉不过,可他的眼角下竟然真的出现了一颗泪痣。程以墨皱紧了眉头,呼吸也变重了。   “上辈子……”他此刻即使再不相信鬼神一说,现在也不得不去相信。   难道真的有什么轮回不成?   莫清寒放下了书,深深的回望了一眼内屋。   “今日可曾发生什么事了吗?”   程以墨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的话,先生说泪痣,系统也说他泪痣的事,这么明显的暗示,他还是懂的。   “先生……”程以墨顿了顿,终于下了决心,“你来程家,到底有什么目的?”   莫清寒没想到他问得这么直接,眸色闪烁。   “是谁告诉了你什么了吗?”   程以墨又怂了,半天不敢答话。   莫清寒走进内室,轻轻叹了口气:“我不会害你,还是……你怕我了吗?”   程以墨睁大了眼,直直的望向了他,莫清寒苍白的脸色一下子就落入他的眼中。程以墨的嘴唇动了两下,哑声道:“我不是傻子,你们也别想把我耍得团团转。”   你们?   莫清寒的心沉了几分:“阿墨,我来这个小镇是为了找你。”   程以墨狠狠皱紧眉头,却见莫清寒微笑着看他,将他所有的一切全都包容和宠溺。   他们到底想告诉他什么东西?   他拼命的想要记起什么,可全是空白一片。   程以墨的脑子钝钝的疼了起来,他的瞳孔放大,冷汗从额头滴落下来。   莫清寒连忙走到他身边,抱住了他快要失去意识的身体。   程以墨跌入莫清寒的怀中,仍然倔强的看着他,非要问个所以然不可:“什么意思?说清楚!”   即使转世了,也还是这般执拗。   莫清寒的心绪翻涌,在他嘴角落下一个吻:“阿墨,我寻了你好久。”   明明性格已经发生了改变,可本质上的东西还是没有变。   比如温柔、执拗的那部分。   程以墨仿佛知道了他隐藏的意思一样,震惊的瞪大了眼。   “你说送红豆的那个……”   莫清寒淡淡的说:“是你。”   程以墨的思绪乱极了,他送红豆给先生的时候,不是没有担心过。先生心里有人,他这么送给他会不会不太好,毕竟送红豆的暗示太强了。   莫清寒的眼神很认真,这样注视着他,让程以墨的心跳都快了几分。   他懂得适可而止,问到这里就没有再问下去了。   程以墨重新恢复了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看着夜已经深了,走到床边铺开了被子:“睡吗?”   莫清寒:“……”对话跨度太大。   程以墨睡到里头,背对着他,然后闷闷的对他说:“我不怕你。”   难得憋出一句真心话,说的声音还这么小。   莫清寒轻笑起来,只是无奈极了。   他走到床边,熄灭了烛火,看着他的睡脸,似乎也是一种幸福。   等程以墨彻底睡着,莫清寒仍旧坐在床上低头看他。黑夜里,冷风袭来,莫清寒淡淡的问:“是那个东西回来了吗?”   今天程以墨眼角下出现那颗泪痣的时候,他就有所怀疑。   加上刚刚的反应……   莫清寒摇了摇头,罢了,反正拿东西也不会加害阿墨的。   今日这事,反而把壳子里的程以墨拉了出来,让他和他之间的距离近了几分。   他平躺了下来,程以墨睡得迷迷糊糊的,觉得有点冷,下意识的缠住莫清寒,投入他的怀中。莫清寒哑然失笑,怀里的那个人,仿佛是他的整个天地。   很快,他也陷入了睡眠之中。   ·   这边,程以墨的678号系统回总部交报告,临时看到了程以墨对莫清寒好感加深的提示,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   “啧,深藏功与名。”简直为自己点赞。   二十岁的青年穿着黑色的制服,犹如一朵高岭之花。   要不是和程以墨互怼,单看外表678就是十分高冷的一个人。他能从一个话那么少的系统被逼得冒脏话,程以墨也是好样的。   “真蠢。”想起程以墨,678笑着哼了一声。   那边,有个人在系统部外边等他,斜斜的看了他一眼:“降职了还这么开心,你对那个宿主投入的感情也太多了。”   系统只是引导任务,好让任务可以良好进行。   他们是治愈反派系统,因为任务难度大,所以算是高级系统。   而这次678对这个宿主投入的感情实在是太多了,起初不仅破例为他申请了魅力加成的金手指,又作弊。被上面发现了以后据理力争,还是逃不掉被换下去的局面。   233还是第一次看见678那么激动,明明平时又懒又高冷的一个人。   “啧,废话这么多,走吧。”   他抿着唇看他:“当红娘当得开心吗?”   678脸色一黑,看着昔日的同事:“……今天是来吵架的?”   233摊手:“哪敢。”   他是把那个宿主当儿子养了吧,三番四次的选择他当宿主。   233吸了口烟,总觉得很不爽:“等我这边的任务一结束,我也想降个职。”   678古怪的看着他:“怎么?皮痒?”   男人笑道:“我也打算去当个红娘。” 第90章   早上起床的时候,天气微凉。   莫清寒沏了一壶茶,轻轻的抿了一口。   早上是习琴,也只能在这个时间段逮着程以墨,他虽然伤了腰,但是莫清寒给他的药却是顶好的,没有几天就能走路了。   程以墨不是个纠结的人,虽然知道了自己是先生喜爱的那个人的转世,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只是他对莫清寒终究生出了几分不一样的情愫。   现在已经正式进入春天了,院子外边的花草都发了芽。和冬天不一样,远远望去就是一片嫩嫩的绿。   程以墨最近倒是挺乖的,一大早就起了床,看样子是真的想和莫清寒一起习琴。   “我先奏一段,你听听。”   程以墨有些疑惑:“之前不是听过很多次吗?有什么不一样?”   莫清寒轻笑一声:“琴不一样。”   他不知道从哪个地方拿出了一把琴,这琴看上去很是古怪,那些弦是不完整的。程以墨揉了一下眼睛,又觉得这琴的琴弦没什么问题。   当莫清寒奏出第一个音的时候,程以墨甚至觉得那把琴在发光一样。   莫清寒的气势完全变了,他的眼神虽然依旧柔和,可程以墨仿佛在他的身上看出了季节、枯荣、轮转。   琴曲悠扬,听完以后程以墨还觉得身体暖暖的,就连院子里几朵含苞待放的花也开放了。   程以墨正听得入神,莫清寒却停了下来:“怎样?可有所获?”   这种感觉很不好形容,程以墨沉思:“这曲子……和先生之前弹的曲子不太一样,可我却觉得这首更亲切些。”   莫清寒的语气更加柔和:“榣山一曲,已有千载,你听过那么多次,可能潜意识记得吧。”   自那以后,莫清寒竟然真的不在自己面前避讳这个话题了。   陪伴在他身边,喜欢他说话时候的神态,喜欢他对自己笑的样子。   这份感情……超越了轮回,即使自己全然不记得上一世的事情,他仍旧喜欢着眼前这个人。   这样想着,程以墨却变得释然了。   他眼中最后一丝纠结随风散去,转而对莫清寒露出一个笑容:“先生,我可以学刚刚那首曲子吗?”   莫清寒说道:“好。”   ·   程以墨从来都没有这么专心致志的做过一件事,从春天到夏天,从夏天到秋天,一晃已经过去了大半年了。   只是主线任务二没有时间限制,他磨磨蹭蹭的到了现在都还没完成。   程以墨平时大大咧咧惯了,突然让他写什么情书,还觉得有些小羞涩。   他烦躁的把纸张揉成一团,脸色发黑。   小厮进来扫地,看着一大堆纸团,忍不住叹气:“少爷,这纸团都快堆成小山堆了。”   程以墨的脸色更黑了:“叫你扫地就扫,记得别让人看到!”   小厮连忙点了点头:“知道了。”   程以墨还不放心,脸色通红的咳嗽了两声:“东西记得拿火烧掉。”   小厮有些惊奇,还是点了点头。   这可苦了当下人的他了,虽然不知道这到底写的什么,可还是得偷偷摸摸的拿去烧掉。他怀里抱着纸团,走到角落里,却看见莫先生盯着他:“你在做什么?”   本来不想被人看到的,结果一下子就被莫先生抓住了。   不知道少爷会不会弄死自己,小厮傻笑了两声:“烧东西。”   莫清寒:“什么东西,给我看看。”   小厮哭丧了脸:“莫先生,您别为难我了,少爷说不想让人看到的。”   他话刚刚一说完,就连忙收了口。   不打自招,他服侍少爷久了,也变得和少爷一样了,哎……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看来得好好跟莫先生学学。   莫清寒倒也不想为难他,只是悄悄拿了其中一个纸团。   小厮只当什么都没看见,反正那么多纸团,都堆成山了,也不差这一个。   当小厮在角落里把东西全都烧掉,竟然看到那个莫先生小心翼翼的摊开了那张纸,看着上面的字迹轻轻露出一个甜死人的笑容。   小厮:……到底写的什么!   但他做下人的,好奇心再强,也得遵照少爷的吩咐。   小厮重新走到书庐,却看见程以墨已经不弄纸团了,反而专注的研究音律。   小厮低头说:“少爷,我已经全都烧完了。”出了莫先生手头那张。   被坑了的程以墨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他正在写曲子,写的时候全程傻笑。听到小厮的话,也只是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   “是。”   他写情书可写不出来,但这段时间琴艺进步极大,写一首曲子完全不成问题。   就连程老爷也瞠目结舌,没想到自家儿子竟然还有这等天赋。要是从小学起,说不定程以墨就成了一代琴艺大家了。   程以墨虽然不爱读书,得了一种看书就犯困的绝症,但好歹对琴十分感兴趣。   经过这大半年莫清寒的教导之后,他有时候甚至可以跟莫清寒合奏了。   然而程以墨不知道的是,这已经是莫清寒第三次教导他弹琴了。第一次在榣山,第二次在南曲镇,第三次就是现在。   想着莫清寒的模样,莫清寒宠溺的笑容,他很快就完成了一首曲子,将情愫完全寄托在里面。   这一首琴曲,就是程以墨的一纸情书。   [程以墨,我回来了。]   脑子里大半年没怎么说过话,程以墨拿在手上的笔突然掉了下去。   “你怎么突然又说话了?”   678咬牙切齿:[要不是你,233怎么会突然傻逼了要降职,还和我……]   程以墨抓住了关键词:“和你什么?”   系统觉得这小子今天怎么突然变聪明了。它深呼吸一口气,平缓了语气:[什么也没有。]   它想起自己离开前布置的主线任务,又问:[对了,你任务完成得怎么样了?]   这下子换成程以墨沉默了:“还没有……”   [啧,你怎么这么磨蹭。]   “因为我怂。”程以墨哭丧着脸。   [怂什么?]莫清寒巴不得他凑上去表白呢。   程以墨有点紧张:“你说先生万一不接受我……”   系统:[……]恋爱当中的人智商都为负吗?还有莫名其妙吃了一口狗粮觉得好不爽!   [莫清寒怎么会嫌弃你呢?乖,听我的话,早点去。]它提前操心得像个爸爸一样,678内心十分沧桑。   程以墨扭扭捏捏的:“我还是……”   系统脸黑:[……是不是男人?]   这话程以墨不爱听了,他把手放到自己胸口,得意洋洋的:“平的,我是!”   系统:[……]   它再也不想和程以墨互怼了,这种互相伤害根本就没有意义。于是678重新恢复了那个高冷的人设,懒懒的闭上了眼,再也不说话了。   程以墨完成了曲稿,站起身,准备把东西好好收起来,等哪天再润色一番。   正在此时,外边又有下人通传:“少爷,不好了,老爷那边……”   程以墨手上的稿子散落在地:“我爹怎么了?”   那个下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让程以墨十分着急。   “你倒是说啊!”   下人气喘吁吁的说:“老爷……突然昏迷了。”   这下程以墨听清楚了,拔腿就跑,这大半年他住在书庐这边,和程老爷见面的时间不如之前多,完全没有发现程老爷身体不适。   他的心里乱极了,想到自己爹爹才五十岁,怎么会突然就昏迷了呢?   等他去到程老爷的屋子,发现一堆女人围着他,里面的大夫把脉之后只是摇头:“哎……油尽灯枯之相。”   程以墨的大脑一片空白,呆呆的立在原地,一股疼痛涌上心头。   女人们都在哭,而程老爷几个儿子只有程以墨在身边,其余不是在朝为官就是在外经商。   程以墨的嘴唇苍白,望向大夫:“大夫,我爹还有救吗?”   大夫一看程以墨失魂落魄的模样,忍不住摇了摇头:“我的医术无能为力,况且……这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小少爷也别太过伤心了。”   每次面对病人家人的时候,他总会这么说,可有多少人是能听进去的呢?   程以墨看着床上那个消瘦的人,眼眶发红:“爹都病成这样了,为什么没有一个人跟我说!”   其中一个女人站了出来:“老爷是突然晕倒的,就连我们这些枕边人都不清楚,以墨,你也别太自责了。”   这个人是最得宠的小妾,叫他的名字倒也没什么。   程以墨心中陷入自责,眼里满是不安,却听到床上的人忽然有了响动。   “阿墨,你过来。”   见程老爷突然醒了,在场的那些女人松了一口气。   程以墨快速的走到程老爷的身边,握住他的手:“爹。”   程老爷的思绪仿佛回来了,他扫视一眼四周,有些头疼:“怎么全都围着我?各自回各自的屋子吧。”   那些女人不舍的望了程老爷一眼,可拦不住人家父子谈话,还是缓缓离开了这个地方。   她们许多都是被父母发卖或者妓院的姑娘。程老爷虽然爱美色,但从来不强迫人,都是问清楚了,必须要自愿跟着他,才娶回来。   院子里虽然有很多姐妹,可年老色衰之后并未被苛待,程老爷也好好的对待她们。   “老爷是真的不行了吗?”几个姐妹眼眶都是红的。   其中一人脸色苍白的说道:“老爷昏迷的时候,是听了下人的禀告,说……我们家以墨和那位莫先生有阴私,才硬生生吐了血。”   女人们睁大了眼,连忙堵住她的嘴:“这话可不能乱说!”   她们大多数都是没有生育能力的,所以对程老爷的几个孩子十分爱护。   “不管是不是真的,我们都得瞒下来!”几人颤抖着说出这句话。 第91章   这一边,莫清寒走到书庐里,正好看到散落一地的曲谱。   他一张一张的捡起来,然后用手指轻轻抚过上面的还没干透的水墨痕迹。   结合自己手上的那张纸团来看,当真是一曲炽热而饱含相思的曲子。   莫清寒轻轻的露出一个微笑,期待程以墨对着他奏出这首曲子的样子。一想到这里,他的心就雀跃起来,就连笑容也真切了几分。   莫清寒站在窗边,一张符纸做的纸鹤忽然飞了过来,落在他的掌心上面,蓝色的光芒闪过,纸鹤化成平凡的符纸过后,莫清寒的脸色重新变得苍白。   获罪于天,无所谛也。   这种命运,还是挣脱不掉吗?   纵然他十分小心翼翼了,可是似乎除了阿墨以外,他接触其余的人太久,总会印证那句话,寡亲缘情缘,命主孤煞。   靠近他的人,统统都会被影响。   莫清寒捏紧那张符纸,眼里仿佛有风暴浮动。   他望着外边黑沉的天空,似乎已经快要下雨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大概是上天要让他们活活分开,莫清寒却无论如何也不允许这点。   他曾经走过一个小镇,因为那个小镇的人收留了他,小镇的百姓很善良,对他也并没有恶意。他养好伤以后便离开了,可后来他才发现一场地震,让小镇被整个变成废墟。   莫清寒说不清这是不是他的原因所致,可时机却太凑巧了。   从半年多以前来程家的时候,他就多次外出,希望不会影响到程家,没想到还是让程老爷病痛缠身。   莫清寒闭上了眼,手被他捏得发白。   要是阿墨再次陷入那样的处境,该如何是好?   莫清寒只能狠狠的叹了一口气,却也不想放手。   ·   这一边,程老爷已经和程以墨交谈了一会儿了。   听到程老爷的话,程以墨狠狠的睁大了眼。   爹他已经知道了?   他的心里乱成一片,大脑空白,就连辩驳也不会了。   程老爷抓着程以墨的手,捏得发白:“阿墨,爹快死了,有什么事你一定得答应爹。”   程以墨忽然嘭的一下跪在地上,额头磕得流出血:“爹……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什么都听你的,就这一件事。”   程老爷瞪大了眼,顺了口气:“你想让爹死不瞑目吗?”   程以墨的脸色发白,顿了顿仍旧给他磕头。   他的头和地板撞击,发出刺耳的声音。程老爷是真的很爱自己的孩子,特别是小儿子程以墨,可他之前怎么就没发现程以墨这么倔。   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这么一味的磕着头,地上沾染上鲜红的血液,程老爷一口气没上来,狠狠的咳嗽起来。   程以墨听到咳嗽声,连忙抬起头,连滚带爬的走到他的身边,紧张的看着他:“爹,你没事吧?”   程老爷哼了一声,仿佛厌恶似的瞥开了脸,让程以墨的脸色不由发白。   程以墨暗骂自己,这个时候了,就不能顺着点他吗?非要和爹争这个!   他慌乱的转移话题:“爹,再过不久就是你的生辰了,到时候叫大哥二哥回来,我们好好在一起吃顿饭。”   程老爷转过头来,盯着他:“阿墨!听爹的话!和他分开!”   程以墨垂下眼眸,深吸一口气:“若是我给程家丢脸了……我可以……”   “不是丢不丢脸的问题。”程老爷打断了他的话,痛心疾首的说,“你会被他毁了的!”   当莫清寒出现在他身边的时候,程以墨就不觉得自己被毁了。   [你来到这个世间,转世追寻,都是为了他。]   “我来到这个世间,转世追寻,都是为了他。”   一不留神,程以墨就把脑子里系统的话重复了一遍。   程老爷瞪大了眼睛:“混账!你给我滚!”   竟然敢这么说?不孝父母,竟然说什么出生都是为了那个莫清寒!   程以墨这才回过神,烦躁的按了一下太阳穴:[别跟我闹。]   [我没闹,你不是想知道一切吗?你转世轮回,就是为了不再重启,可以永远和莫清寒在一起。]   他为了能把时间拉成一条直线,而不是圆,付出了太多努力。   [程以墨,你牺牲了这么多,难道想放弃?]   程以墨一噎,可脸色依旧十分不好,他不再和脑子里的东西对话,只是把目光放到了程老爷身上:“爹,你生病了,我不会滚的。”   程老爷气急:“我没你这个儿子。”   这句话狠狠的戳中了程以墨的心窝子,他弯着腰走到外边,朝着程老爷的方向跪了下来。   既然爹不想看他的脸,他就跪在外边。   程老爷脸色变得僵硬:“你以为我只是反对你和莫清寒在一起?爹自从知道这件事以后,就辗转反侧,下了心要追查莫清寒的底细,可他……”   他花了好几个月,都查不到,唯一一条线索,就是在靠近南疆的一个小镇上。   那还是几十年前的消息,由此可见,莫清寒已经活了那么久了。   程老爷心里发颤啊,活了那么久可不就是妖怪吗?他竟然还把莫清寒请回程家,把自己的小儿子推到了那个妖怪的身边。   阿墨平时最孝顺了,现在也被迷了心智似的,一直在说胡话。   程以墨抬起头,眼神格外认真:“爹,无论你查到什么,都告诉我,我有权利知道。”   程老爷一愣,心里打着退堂鼓。   要是阿墨知道了,会怎么选择?   他不再说话,而是闭上了双眼,不想把这件事情告诉给程以墨听。因为他潜意识的知晓,要是程以墨知道这件事,会不会疯魔?   他的心口颤了两下,呼吸有些不畅了。   等他半梦半醒睡了两三个时辰,太阳都落了下去,程以墨还跪在外边。   他自小锦衣玉食,不太能吃苦,跪了这么会儿就双腿打颤,脸色发白。没有一个人敢拦着他,也没有一个人敢过来扶,程以墨倔起来,谁的话都不听。   他也不知道是生了什么魔障,非要和莫清寒在一起,仿佛这是自己许多年来的夙愿一样。   程以墨的意识有些模糊,他快要倒下去的时候,又用手支撑起自己身体的重量,可那脸色白得让下人和院子里的女人们都心疼极了。   “老爷到底有什么要这么罚小少爷。”   “哎,我刚刚本来想去给小少爷打伞,谁知道小少爷还让我一边去。”   “别议论了,去给老爷熬药吧。”   等到程老爷终于完全清醒,才发现自己的小儿子跪在外面这么久。   不心疼那是骗人的,程老爷挣扎着起身:“混账,自己回去。”   程以墨低着头,却眼神倔强:“爹,求你告诉我!”   程老爷见他执拗的样子,心里闪过许多念头。   阿墨真像他阿娘,包括这执着的性子也一样。   程老爷终究狠狠叹了一句:“进来吧。”   程以墨这才缓缓站起身,却因为跪得太久,站起来的时候差点摔倒。他忍住腿疼,走到昏暗的屋子里,程老爷才轻声告诉他:“那个莫先生,很有可能是妖孽。”   程以墨的心忽然颤抖了一下。   正在此时,外面竟然打了一道雷,很快就下起了雨。   雷声和雨声淹没了一切,程以墨忽然看到窗边有人影闪动,想也不想的就离开了屋子。   程以墨突然跑了出去,程老爷以为是他受不了打击,叹了好几口气。   程以墨冲出屋子的时候,因为跑得太快,腿又疼又麻,他左右环顾,可四周并没有莫清寒的身影。   难道是刚刚自己眼花了?   他的心口发颤,总觉得莫清寒听到刚刚的话,会做什么傻事。   脑子里的系统叹了口气,做出提示:[往南走,他在角落里。]   程以墨的眼神一亮,说了声谢谢以后,很快沿着南边走,找了一会儿,果然发现莫清寒站在黑暗之中。   无月的夜晚,又这么下着雨,萦绕在莫清寒身边的仿佛只有满满的黑暗。   莫清寒看到他,似乎并不惊讶,只是朝着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先生……”   程以墨想要靠近他,可莫清寒却死死的盯着他说了一句:“阿墨,我怕。”   程以墨的心忽然很疼:“怕什么?”   莫清寒低下头:“太多了,怕我又要去渡魂,怕你被我害死。”   程以墨想要靠近他,可莫清寒像是使了什么术法似的,在空气之中有一道屏障,让他无论如何也走不到他的身边。   莫清寒的目光闪烁,刚刚还打算不想放手的,可听到程老爷的话之后,他忽然害怕了。   ——因为太爱你,所以不愿意看到你受到半点伤害。   莫清寒抬起头,任由雨水打湿自己。   “阿墨……你想过安宁的生活吗?” 第92章   程以墨想要走到莫清寒身边,可无论如何也踏不进去。   听到莫清寒的话,他下意识反驳:“胡说!”   莫清寒只有无奈而宠溺的看着他,要是在南曲镇的时候,他会不择手段的让阿墨留在自己身边,可是经过一个轮回,他带着记忆寻找了程以墨几十年过后,莫清寒发现自己变了。   因为知晓了轮回的苦,知道阿墨无论如何,再也想不起他们之前的事情,所以他才会格外珍惜。   每一世,都想和他在一起。   听琴,喝茶,笑谈风月,畅游天下。   光是想想,就觉得美好极了。   莫清寒说:“我已经不想再去渡魂,只想生生世世和你在一起。”   程以墨的呼吸一窒:“那就让我去你那边,我永远和你在一起!”   “我害你至此,这番田地全由我造成,阿墨……万一我真的是他们口中所说的妖怪呢?”   雨水更大了,雷声轰鸣,黑暗里程以墨甚至看不清莫清寒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是什么样的表情。他想要去到他那里,可此时却头疼欲裂,仿佛有什么画面快要破开。   [主线任务三:前尘。]   程以墨睁大了眼睛:[任务二呢?]   [完成了。]   他捂住发疼的额头,几乎快要站立不住,整个身体倒在雨水里。他的意识陷入昏迷,倒下的时候泥泞沾染了他白皙的脸颊,看上去触目惊心。   莫清寒心头一慌,破开屏障走到程以墨身边,却听见他低声呢喃着:“先生……不要放开我的手。”   莫清寒的嘴里满是苦涩,抓住了他的手。   而此刻程以墨又呢喃着:“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莫清寒却无法回复他一句,怕自己一时的心软,会害得他也沦为那种命运。   他连睡过去的时候,都忍不住皱起眉头,像是在做什么噩梦似的。   莫清寒抱起他,大雨之中,只余下一句无声的叹息。   ·   进入前尘追忆的世界,程以墨正在做梦。   他走在一个小桥流水、景色秀美的小镇上,这里似乎刚下了雨,路上有些湿滑。   一幅幅的画面在眼前快速的闪过,678用最简单的语言对程以墨解释:“南曲镇,殷子墨,程冬悠,第一世。”   他在水边救下一个人,那个人拥有着野兽一般的眼神,当他清醒过来的时候,眼中满是不信任和防备。   “是我救了你,现在你需要静养。”   那个少年的记忆变得错乱,因为刚刚渡魂的缘故,他并未露出以往那种温文尔雅的笑容,让对方生出好感。   本能的去怀疑,戒备。   这幅画面开始消散,那个少年逐渐变成青年,程以墨看到他站在坟墓前,眼中满是绝望。   “为什么你和他们不一样,到死还想保护我?”   678又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程以墨看到了同样的小镇上,他的脸上满是污泥,用身体为一个人挡住了石子。   “南曲镇,君羽墨,温长风,第二世。”   就在这一世,他唤他先生,温长风教习自己弹琴。   在温家的日子过得格外幸福,程以墨看到温长风真的吃醋送了自己一屋子的红豆的时候,忍不住笑出了声。   又是一幅画面,大雨之下,他满是绝望的问自己:“你害怕吗?你觉得我……恶心吗?”   程以墨的心头颤抖起来,这幅画面和今日何其相似。   先生说自己已经伤害了他,可最受伤的,一直是先生自己。   他还没来得及说出这句话,就陷入了沉睡之中。   前尘追忆的时间已经不多了,678的额头落下汗水,想要尽快为这傻瓜呈现更多的东西,来不及一一解释。   于是画面又转:“第三世,萧绪之。”   他看到自己蹲下身子,背起身体残疾的孩子,满脸温柔的对他说:“绪之,我带你回家。”   萧绪之似乎哭了,眼里满是泪水,他在前面走着,是不会看到身后的人的。   他们打着伞,走在雨里,而他的脚步极稳,走的方向,正好是回家的路。   “第四世,望舒剑灵,莫清寒。”   太一仙径,莫清寒吻了一下望舒剑,眼里全是绝望与痛苦,却仍旧轻柔的告诉他:“阿墨,我来寻你,你入轮回吧。”   这些话程以墨都不曾听到过,他一下子就惊醒了过来,醒来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已经是满脸泪水。   678像是耗掉了所有的能量,不再说话了,慢慢的沉寂了下去。   而程以墨回望的莫清寒一眼,男子汉大丈夫竟然哭红了双眼。   “你说过会来寻我!所以我才放心进入轮回!”   莫清寒满是错愕:“阿墨,你记起了多少?”   程以墨抿着嘴,执拗的看着他:“你想走?”   莫清寒哑声的说:“……不。”   这一个字是出自本心,半点没有假话的。   那些画面既温暖,又疼,每看一副,都让他觉得疼痛不已。那种熟悉感,让程以墨一下子就相信了一切,那不是幻觉,那些都是真的。   莫清寒看着他,目光闪烁:“阿墨,你记起了多少?”   这是他第二次发问,程以墨的声音里只剩下哽咽:“不多,可足够把事情连起来!”   无数次的重逢,分离,才有了现在。   程以墨抱住了他,满是后怕和颤抖。   ·   雨下了几乎一夜,第二天清晨的时候仍然在下。   程以墨膝盖上的伤口涂了药,很早便去程老爷面前服侍了。   这次无论他如何打骂,程以墨都不动分毫,也不去争辩什么。本来想让莫清寒给他号脉,程老爷根本就不让他近身一步。   程以墨没法子了,只能把症状告诉了莫清寒,偷偷为他准备了药。   衰败之症,药物只能缓解,要想根治简直是难上加难。   日子越久,程老爷的病情就越重,有的时候甚至在病中打骂程以墨,让他好好听话,可程以墨受了打骂还是一意孤行。   没多久,方立新找上门来。   “有什么事吗?”   方立新看到的程以墨和以往大不一样了,仿佛有什么东西沉淀了下去,让他变得沉稳了许多。   可他瘦得厉害,脸色也十分苍白。   方立新说:“我家要离开这里了。”   程以墨微怔:“去哪儿?”   方立新低下头:“那个地方好像叫做琴川,去了那里之后,以后可能都见不到你了。”   程以墨和方立新自小关系就好,今日见他不得已离开这个地方,仍旧十分伤感:“琴川哪个地方的,详细地址有吗?”   方立新详细说了地址,又笑了笑:“据说我未过门的娘子在琴川。”   程以墨也露出一个笑容:“你也该成亲了。”   方立新小时候去过琴川,对这个地方有很好的印象:“我们祖上就是琴川的,但中途因为战祸而来到这里,现在我爹要落叶归根,那是个很美的地方,你去了也一定会喜欢的。”   “我现在去不了。”   方立新想起程老爷还在病榻上,安慰了他几句:“你也别太难过了,上次听你说想离开这个小镇,我还专门为你搜集了些山水秀丽的地方呢。”   程以墨的笑容有几分寂寥:“那些地方不一定能去成,可琴川我是一定得去的。”   那是他和先生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到有几分怀念。   方立新嘿嘿的笑了两声:“我都想好了,到时候生了孩子,要是女儿,就叫方如沁,要是儿子,就叫方兰生,怎么样?好听吧!”   程以墨打趣道:“看来你很喜欢弟妹嘛。”   方立新不乐意了:“叫嫂子!”   程以墨:“……”他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了,不想和方立新这种幼稚的人在一起说话。   之后,方家举家搬迁,本来就小的镇子里更加冷清了。   这个冬天,程以墨并没有等来一家人的团聚,却等来了两个哥哥的死讯。   一个死于流寇之手,一个被栽赃陷害而死。   虽然当今陛下很快就还了他一个清白,可两条人命终究是死了。   程家一阵愁云惨淡,程以墨死死的保守着秘密,忍受所有的痛苦。   程老爷的意识越来越迷糊了,整天叫他三个儿子的名字。   “爹,大哥二哥临时有事,今年你过寿回不来了。”   程老爷的死气一天重过一天,听到程以墨的话,他狠狠的咳嗽起来:“这两个不孝子!我都让他们早点回来了!竟然还想耽误!”   程以墨心里难受,却一个字也不多说。   他坐在床边,看着程老爷快要把肺都咳出来的阵仗,忍不住心头发颤。   大哥死了,二哥死了,连爹也要死了……   他能去怪谁?先生吗?   [我说过,你一旦脱离我们的掌控,变成这个世界的人,就无法逃脱这些东西的影响。]   程以墨得到了世间最大的残忍,他想,如果他是先生的话,应该也会狠狠的憎恶着上天。   那些加之在他身上的东西,真的太沉太沉了。   入冬了,程老爷没能挨过五十大寿,沉睡在了一个冬天。   程以墨抱着他的尸身,哭了好久,眼睛红肿,声音沙哑,直到再也哭不出来。而莫清寒一直陪在他的身边,静静的守着他。   在程老爷死的第二天,他的二哥回来了,原来他没死,而是受了重伤,可他回来得太晚,再也无法看见程老爷最后一面。   三月初春,距莫清寒来程家已经过去一年,程以墨背上行囊,准备离开小镇。   他二哥千般不舍,说什么都不让他离开。   而程以墨只是朝着他笑:“二哥,我只是出去看看,会回来的。”   程二哥一直抱着他哭,弟弟不会撒谎,他知道弟弟再也不会回来了。   爹头七的那天,弟弟发烧了,他听见程以墨迷迷糊糊的喊着,自己会为程家招来祸事。   程二哥哭红了双眼:“阿墨,我不求你回来了,可你一定要过得好啊。”   他死死的瞪了程以墨身边的那个男人一眼,这就是拐走他弟弟的人,程二哥觉得他可碍眼了。   而莫清寒的脸上并无不悦,反而低垂着眼,无论程二哥投来再多杀人的目光,他都死死的牵住程以墨的手不放。   程以墨踏上了离开小镇的路,他的背包里还有程老爷给他的书信。   “阿墨,爹同意了。”   他爹留下的就这一句话,程以墨的眼眶发红,很快又强行的笑了起来。   他不要再哭着脸,即使前途渺茫,也要强行让自己笑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三章大结局。番外可能还有几章~   从殷子墨,到君羽墨,到程以墨,对于阿墨来说是三世。   然后先生那边是,程冬悠,温长风,萧绪之,莫清寒。   每个阶段的性格都有细微的区别,但现在的他们是最幸福的。 第93章   离开了那个偏僻的小镇以后,程以墨对莫清寒说他想去很多地方。   那些系统给他看过的地方他都想去。   这么多年过去了,已经变得物是人非,就连街道布置,两旁的宅子都已经大变,和记忆里完全是两个样子。   “这里曾经经过了一场瘟疫,所以才看着这般荒芜。”莫清寒为他解释。   系统已经很久没说过话了,程以墨不知道是不是那次给他看了那些画面的原因。他纵使想不起许多东西,也觉得不一定是轮回那么简单,可程以墨自己却很珍惜这些记忆。   就算只有一点点,也弥足珍贵。   两人去了很多地方,有南曲镇,江都,洛阳,南疆……走到最后,他们最终的目的地还是变成了琴川。   两年过去,程以墨十九岁,初夏的阳光微暖,洒在街道上面,如同一地美丽的碎金。   说起来方家搬到琴川都两年多了,他答应了方立新会来琴川看他,这倒是第一次。   两人打算暂时定居在琴川,他要去方家,莫清寒便去定下住处。   此时的程以墨已经完全长开,变得更像男人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莫清寒在一起久了,他举手投足间气质和莫清寒很像,但熟悉的人还是能发现本质区别的。   程以墨给人的感觉更为温润干净。   他找了一会儿,很快就找到了方家,下人见他气度非凡,又听说他是少爷的朋友,很快就进去通报了。   方立新一听是程以墨来了,立马跑到大门口,比通报的下人还跑得快。   “阿墨?”   方立新看到一个人,背对着门口,负手而立。一袭青衫把他的气质衬得格外温雅,听见方立新的声音,他缓缓回头,方立新竟有些热泪盈眶:“真是你!”   程以墨叹息:“两年多不见,你怎么爱哭了。”   方立新见他气质沉稳了不少,可一开口还是喜欢嘴贫,忍不住笑起来:“我给程家写了那么多书信,一封都没回过,结果前些日子你二哥才告诉我,你离家已经好些时间了。连他也不知道你去了哪儿,叫我如何不担心?”   程以墨嘴边的笑容一收,既然二哥告诉他了,那说明方立新差不多已经知晓自己和先生之间的事了。   方立新到觉得没什么,连忙拉着他:“走,我们进屋说说。”   程以墨本来打算只是来见见他而已,可方立新非要拉着他进屋。   他无奈的笑起来,想起多年未见,先生又知道他来了方家,也就由着他了。   方立新吩咐下人温了一壶酒,两人谈天说地,也找到一点年少时候的味道。很快有一个妇人走了进来,笑盈盈的说:“相公,这酒还是少喝些吧。”   看到宝贝娘子过来了,方立新连忙走过去:“哎,你这都五个月了,怎么过来的时候也没个下人跟着,要是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   她笑得柔柔的:“大夫说我胎相很稳,不碍事。”   程以墨这样看着,心头的石头也算落地。   现在两个人喝变成两夫妻一起灌他喝,程以墨的酒量还是没好多少,到晚上的时候,他已经醉醺醺的了。   方立新的娘子见他睡着了,疑惑的问他:“相公,你真的要给程二哥写信?”   “阿墨会来找我,算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了。程二哥拜托我的事,我也很为难……”   两人叹息了一会儿,方立新扶着她:“你先回房吧,小心身子。”   “好。”   她缓缓的站起身,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听见下人进来禀告:“少爷,有人说要找程公子。”   那个人是谁方立新一下子就猜到了,他的脸色变了变:“……让他进来吧。”   程以墨来这里莫清寒肯定知道,想瞒也瞒不住了,看来他只能多留阿墨一些时日,好让程二哥尽快赶过来。   等莫清寒走进来的时候,便很快把目光落到了程以墨身上。   他只是专注着程以墨一人,见他喝醉了也只是轻轻一笑:“多谢你照看阿墨。”   方立新的目光变得复杂:“阿墨是我兄弟,照看他是当然的。”   这语气里多有挑衅的意味,就连旁边的女子也忍不住多瞧了他几眼。可莫清寒什么也没说,只是走到那边,轻声在程以墨耳边说:“阿墨,我们该回家了。”   听到他的声音,程以墨迷糊着钻入他的怀里,乖得让人心都软了。   方立新瞪圆了眼睛,只能硬生生的看着莫清寒把程以墨抱出了方家。   黑暗的街道上,他们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   方立新立马就想去写信,却被一旁的女子抓住他的手,轻轻的摇了摇头:“你们这些男人不如女子细心,我虽然是第一次和那位莫先生见面,但能感受得出,他爱程公子多于生命。”   一进方府,他的目光就从未在程以墨身上离去,眼神里满是爱意,那样的人怎么会和程二哥所说的那样,去伤害程公子呢?   方立新手头的动作一顿,把笔甩开:“罢了,就当我不知道他们来了琴川吧。”   ·   莫清寒不是不知道方立新的心思,只是看到阿墨喝醉的脸,他无奈的笑了好久。   他喝酒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每次喝醉都很不一样。现在的程以墨脸上带着红晕,眼神迷离,嘴里一直嘟囔着叫他的名字。   莫清寒的心一下子就软了,而程以墨不舒服的动了两下:“我要自己走。”   他只能由着他,把程以墨放下来。   夜风的凉意不足以吹散程以墨的酒气,他这次被灌得喝了太多,现在脑子都是晕乎乎的:“先生……我喜欢你,可喜欢可喜欢了。”   他一直念叨着这句话,像是说不够似的。   莫清寒把他搂在怀里,在他的嘴角边落下一个轻吻。   他抑制住自己,转换了几个呼吸,才恢复了正常:“阿墨,我爱你。”   这三个字,让程以墨的眼睛慢慢睁大,心跳都乱了几分。   那个爱字,仿佛带着魔性,每说一次就会变得更甜。   风吹在脸上,程以墨竟然也觉得那是温暖的,他真算栽了,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都希望牵住这个人的手,和他永远在一起。   程以墨主动凑上前,在他的唇边落下一个亲吻。   呼吸与呼吸交缠在一起,莫清寒的眸色幽深,本来想克制自己,可程以墨的主动让他脑子里那根弦完全崩断,从而加深了这个吻。   不够,想要占据他心里每个狭隙。   自从他转世以后,莫清寒就已经足够克制本性。原本是程以墨主动的,可很快主动权就被莫清寒所掌握,直到程以墨气喘吁吁了,他才慢慢分开。   这一吻,让莫清寒升起欲念,亲了这两下,程以墨自己也硬了,可这还是街道上,他的脸色瞬间变红。   “先回客栈。”莫清寒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房子还没买好,他们暂住在客栈里。两个人深夜才回去,只有掌柜一个人守着门。他本来昏昏欲睡,看到程以墨和莫清寒进来的时候,瞌睡一下子就醒了。   “……一个男人,怎么好看到那种地步。”掌柜的脸也跟着红了,脑子里程以墨眼神迷离的模样挥之不去。   他们是昨天来投宿客栈的,两个人都有着极其出色的外表,让掌柜一下子就记住了他们。   他们很快就走回了房间里,屋内升了熏香,是清新的果香味,褪去了衣衫,配合着程以墨身上的酒香,这股味道瞬间点燃了情欲。   “做吗?”   他喝醉了酒总是比平时更大胆些,这话在莫清寒听来就像是邀请一样。   他凑近了程以墨身边,舔了一下他的耳垂,让程以墨的呼吸变得更重了。   他的肌肤摸上去就如同寒玉一样,白皙得不像话。可当他吻上去的时候,白皙的肌肤留下了暧昧的痕迹,莫清寒忍不住把这些东西加深。   直到程以墨的眼神软得如同水一样,他的喉咙里发出轻轻的呻吟:“先……先生……”   完全褪去了衣衫,那双腿看着又直又修长。   莫清寒的眼神更加幽深,手也不断往下。   程以墨如同小动物一般的呜咽了一声,夜……还很长。   ……   第二天清晨,程以墨的宿醉以后不仅感觉自己的脑子疼得快要炸开,就连身上那处也是。   他的记忆就像是断片儿了一样,不过两个人最后做了他还是知道的。而且最开始喊不要,到最后越来越爽,他就一个不小心……放纵了。   “……腰疼。”程以墨的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昨天到底是怎么从方家出来的,方立新那小子也灌了他太多酒了!   程以墨咬紧了牙,想要下床,却发现自己连站的时候都在双腿打颤。   夭寿了!他们到底做了多少次?   正在此时,外面的掌柜突然敲响了房门:“公子,热水来了。”   程以墨满是尴尬的找衣服穿好,可身上的痕迹太多,怎么遮也遮不完。他只能僵硬的说:“不用了。”反正昨天做完先生已经帮他清洗过了。   这水是掌柜私心给他送的,昨天晚上程以墨的样子让他太好奇了,因为程以墨看上去就像是个涉世未深的公子。   而且今天一大早另一位就走了,他这才大着胆子上来了。   听里面那紧张的口气,更像是有猫腻,掌柜正要说什么,回头竟然看到方家公子站在这里:“程以墨是住这间吗?”   “是是!”   方立新敲了门,才走了进去。当他看到程以墨身上的那些痕迹的时候,和程以墨大眼瞪小眼的望着彼此。   方立新:呵呵,我觉得二哥说得没错,莫先生还真欺负我家兄弟了。   程以墨遮遮掩掩,目光闪烁。   看到方立新的眼神,满脸通红的解释:“这都是误会!”   虽然这不该他来过问,可方立新还是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阿墨,你一次都没在上面过?”   程以墨:“……” 第94章   “这是我的私事儿,你别操心啦。”程以墨涨红着脸说出了这句话。   方立新这才发现自己多嘴了,可是看着程以墨脖子周围那青青紫紫的痕迹,穿上衣服都无法完全遮掩,方立新就觉得十分凄惨。   他都替程二哥心疼阿墨。   “你说,莫先生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虽然是比你高一点,但也不至于每次都是你在下面?”   程以墨强颜欢笑,难不成要告诉方立新其实下面挺爽的,他一点都不介意下面?   这样他估计会被气死吧。   “……我知道了。”程以墨只能这么先应答着。   方立新点到即止,再多了他也问不下去,这毕竟是两个人之间的私事。   他环顾四周,发现这屋子里只有程以墨一个人,就有些疑惑:“莫先生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这点程以墨也想知道,他醒来了这么久,一直没见到先生。他会单独留下他在客栈,说来也真是奇怪。   方立新左右看了几眼四周,又担心的问:“要不你和莫清寒一起来方家住吧,客栈鱼龙混杂,一直住这里也不是办法。”   程以墨摇头:“我打算在琴川住一段时间了,先生应该是去置办屋子了。”   方立新惊喜的说:“那敢情好!”   程以墨在外两年多,谁也不知道他的下落,他似乎存了心不想让他们找到他,方立新希望这是自己的错觉,所以当程以墨说想要留下来的时候,他倒是十分开心的。   “要我帮你找房子吗?这琴川我熟……”   程以墨拒绝了他的好意,他似乎陷入了回忆,笑容浅浅:“我已经找好地方了。”   方立新只能无奈的说:“好吧,这是你嫂子做的杏仁酥,她的拿手点心,非要专程让我送来。我给你放在这里了,记得吃啊。”   “好。”   程以墨本来想起床送他的,结果下床的时候突然一个趔趄,好不容易才稳住了双腿尽量不颤抖。   方立新:“……”   程以墨的脸色红透了,觉得方立新看自己的眼神肯定是关爱伤残人士一样。   “别送了,你去歇着吧。”   程以墨这模样看样子是昨天被欺负惨了。   方立新暗自思索着,这段时间一定要好好教教自家兄弟,不能让他一直这么受欺负。   等他离开以后,程以墨思想斗争了好久,才拿出食盒里的杏仁酥吃了一口。   “好吃……”程以墨眯起眼,又多咬了几口,“方立新娶了这么好的娘子,还真是有口福了。”   他吃了点杏仁酥,给莫清寒留了一些,很快又重新回到床上。   程以墨很快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下午一醒来就看到莫清寒坐在窗边。   这间房向阳,稍微一打开窗户,阳光就能从窗户外斜斜的射入进来。他手里拿着一本书卷,好像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阳光萦绕在他的身边,程以墨看到了阳光里的颗粒在浮动。   他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却没想到莫清寒很快就注意到了他的视线。   “睡得好吗?”   程以墨支支吾吾的点了下头。   再过不久,便是黄昏了。这个时候出去正好,也不太热,街上的行人也少。   莫清寒放下了书卷,走到床边,吻上程以墨眼角下的那颗泪痣:“要去看我们的家吗?”   程以墨有些惊讶:“你找到那屋子了吗?”   程以墨说的是他们几百年前住的那个地方,屋子早就化作尘土,又有新修建的木屋静静的伫立在那个地方。即使莫清寒有记忆,可周围都已经大变了,他花了好些功夫才确认下来。   “找到了,不过那个地方有些荒芜了。”   昔日繁华的街道,现在除了那个屋子以外,周围全是空地,道一句物是人非也不为过。   程以墨的心中升起一股欣喜:“不要紧,先生今天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影,是为了去找那个地方吗?”   莫清寒说:“只要是你的心愿,我全都会完成。”   程以墨被这炙热的眼神看着,略有几分不自在。明明其他人触碰到他,他就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可莫清寒就算是轻轻的点了他一下,程以墨都觉得周身燥热起来。   他的余光放到了桌上:“今天立新来过,桌上有杏仁酥,我留了点给你。”   莫清寒用手勾起他的下巴:“阿墨,看着我。”   明明两个人最亲密的事情都做过,可这么四目相对的时候,程以墨的心跳还是乱了几分:“怎么了?”   “我吃醋了。”   莫清寒触碰过的地方,程以墨就觉得着火一般,不仅滚烫,还勾得他的心头痒痒的。   听到莫清寒的话,程以墨的眼睛一弯:“哪有人把吃醋说得这么正大光明的。”   莫清寒轻笑了一声:“你说得对。”   一想到程以墨一来琴川就去看了方家那小子,嫉妒的感情就占据了心脏。而且方立新还看到了阿墨这副模样,莫清寒的眼中闪过几分不悦。   程以墨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谁知道莫清寒拿出了琴,很是‘委婉’的把自己的感情融进了琴曲。   程以墨:“……”   他有些头疼的扶额,这根本是没有过去。   用曲子告诉他,这还真够‘委婉’的。   程以墨忽然想起了之前他作的那首曲子,里面饱含了相思和爱意,却一次也没能在莫清寒面前弹过。   因为他写完以后,程老爷的身体就出现了问题,当时本来打算润色一遍再弹给莫清寒听,可这两年里,他连琴都不碰了。   似乎与他心灵相通一般,莫清寒试了几个音之后,忽然重新奏起了一段。   程以墨睁大了眼,这是他的曲子。   里面的爱意炙热极了,而莫清寒的笑容淡淡,对着他说:“曲名相思。”   有东西充斥整个心脏,程以墨的声音变得轻柔,仿佛里面含了蜜:“这是我作的曲子。”   ·   两人在客栈里住了十来天,那边已经完全谈妥了。   他们住进去的时候,程以墨才发现了这里的不同。   说这里像几百年前他们的家,不如说这座府邸像温府的布局,水榭楼台,除了主卧室外,其余都建立在水池之上。   会客厅那边十分风雅,一打开窗户就能看到含苞欲放的莲花。   这里比以前他们的小屋起码大了两三倍,现在他们两个人住倒是有些浪费了。   莫清寒知晓他的想法,便对他说:“没关系,阿墨喜欢什么样的,我们以后都可以重建。要是喜欢花草,还可以多种些在院子里。”   反正他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总能把这个屋子变成他们喜欢的模样的。   之后程以墨就和莫清寒住下来了,因为外面的莲池实在太大了,程以墨想要填平一点栽种青竹。花了一个多月,总算折腾好了,屋子里的东西也逐渐齐全。   几个月过后,方立新的娘子生了一个女儿,取名方如沁。   小如沁满月的时候他还去见过,一个玉雪可爱的孩子,看着程以墨的时候还会吐泡泡。他一下子就萌上了这个小家伙。   方立新那天开心,喝了很多酒,还一直拉着程以墨傻笑:“阿墨,你不知道啊,我很小的时候就想和你做亲家的。”   方夫人连忙捂住方立新的嘴,生怕他再多说一个字。   没看到程少爷那位笑得都发出了黑气吗?   方立新越活越像个傻白甜了,可能是生活比较滋润,妻子可人,孩子乖巧,已经人生圆满了。   等出了方家,莫清寒牵着程以墨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他皱着眉头,看着程以墨:“不管怎么说,我不会再松开你的手了。”   这也正是程以墨所期望的,期盼着莫清寒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离开他。   生离死别,这世间的苦,他们已经经历得太多。常言道苦尽,则甘来。   “该甜了呀。”程以墨认真的嘟囔了一句。   莫清寒的神情带上几分疑惑,而程以墨连忙笑笑:“我是说咱家种的柑橘。”   季节到了,可不就该甜了吗?   莫清寒无奈又宠溺的说:“你要是喜欢,来年多种点吧。”   程以墨回以他狡黠的笑容,凑近莫清寒,手上有些不规矩了。   莫清寒的呼吸加重:“莫要胡闹。”   虽然莫清寒嘴里这么呵斥他,可两个人回家还是干了个爽。莫清寒凡事都由着他,程以墨有时候觉得想养点猫狗,都一笑了之。   先生占有欲这么强,养些花花草草还好,要是小动物,他准得吃醋的。   再后来,莫清寒和程以墨正式定居在琴川,这一住,就是好多年。 第95章 大结局   某年某月的一天,消失了很久的系统突然上线了。   程以墨很想吐槽,还是在他和莫清寒做的时候上线的,吓得他当时差点萎了。   这关乎男人的尊严,第二天程以墨就语重心长的对678说:“哥,你下次说话的时候分一下场合,我昨天晚上差点……”   [……]   程以墨突然反应过来,脸色通红:“哥,你昨天晚上看到了什么?”   [放心吧,你脖子以下都是马赛克。]   程以墨才深深的舒缓了一口气。   678冷笑:[不过看你的表情还是很享受的。]   它故意噎他,程以墨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被678吓死。   两个人在程家的时候习惯了互怼,现在过了这么长时间了,程以墨倒有些不适应了。毕竟这么多年,他和莫清寒都做了不知道多少次,程以墨怎么都长了点情商和脑子了。   678又问:[最近你和莫清寒怎么样?]   程以墨低下头,语气里有点小羞涩:“挺……挺好的。”   听他这么说,678就放心了。看两人的感情这么好,678觉得自己也快要完成任务了。这次是真的快要分离,678多多少少有些失落。   [行吧。]   程以墨问:“没有主线任务四了吗?”   678笑起来:[没了。]   程以墨眨了眨眼,哦了一声。   678想起自己还没把任务二和任务三的奖励给程以墨,便轻声对程以墨说:[我想想,给个什么任务奖励给你好呢。]   程以墨一想起那个什么冰肌玉骨,就觉得678是个坑货,他连忙说:“别再给什么冰肌玉骨了,我一个大男人那种东西给我也没用!”   给他是没用,莫清寒可喜欢了。   678本来是打算继续给莫清寒发福利的,结果看程以墨这么抵制,只有无奈的说:[不给你那些东西,那你想要什么?]   一直都知道系统很宠他,程以墨却没想到任务奖励还可以自己提。   他睁大了眼,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到底需要什么东西。   程以墨快满二十岁了,他这一世记得莫清寒,不代表下一世也会记得。程以墨真的很想保留一些记忆,只要一点点就好,可这种事情……真的可能吗?   [你想要什么,直接说出来。]678霸气的说道。   反正这大概是它最后一次把任务奖励给程以墨了。   程以墨害怕678为难,只是小心翼翼的问:“我的记忆能保留到下一世吗?一点点就好。”   678沉默了一会儿:[你身上有孟辛给你的祝福,今后每一世和莫清寒相遇都没问题。可保留记忆已经变成干涉这个世界了,我无能为力。]   程以墨有些失落,听出678的为难还一直安慰它:“没关系,我能和先生相遇已经很好了,你也别为难,是我的要求过分了……”   678:这傻孩子,温柔这点倒是一直没变。   [任务奖励,给予你每一世遇到莫清寒的时候,都能朦胧的记起他。]   程以墨没想到678还是给了他这个任务奖励,当这句话刚刚落下的时候,他觉得身体一暖,像是在他身上加了什么东西一样。   程以墨睁大了眼:“不是说不可以吗?”   [你听过什么叫似曾相识没有?]   程以墨点了点头。   [我给你的就是那个,不过是把似曾相识的感觉加深了点。]678顿了顿,叹气道,[我也只能帮你到这么多了。]   它很快就要离开,不出五个时辰。   程以墨满怀感激:“谢谢!”   678扯出一个笑容:[程以墨,我想看看你和莫清寒最后幸福的样子。]   程以墨一下子就懂得了它隐藏在这句话里的意思,他的心头颤抖了两下,狠狠点了点头:“好。”   ·   诗酒花茶,人生一大惬意之事。   程以墨很早以前就把自家种的花瓣和果皮收集起来,制成了花果茶和花果香。   他在屋内熏了香,又烫上一壶酒,等待着莫清寒回家。   下酒的小菜当然也是他做的,程以墨之前明明是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当他接触到烹饪的时候,竟然无师自通,而且做出来的味道好极了。   程以墨得意洋洋的把这个归功于自己的天赋。   里面花果的香味淡淡的,并不浓厚,也没有遮盖住酒的香气。   等莫清寒回到家中的时候,看到这些还有些意外:“今天可是什么好日子?”   程以墨不答,难道要告诉先生,是678走之前想看看他们秀一把恩爱?   “来吃菜吧,我还烫了一壶酒。”   再过不久便要过年了,莫清寒这段时间变得忙碌起来,因为要准备过年的东西。他十分执着,过年和吃饭两件事,一定要和程以墨一起的。   他们在一起的两年多里,没到年三十的时候,他们两人都会守夜。   程以墨明明都已经困到死,莫清寒还是不让他去睡觉。   就算是做爱,把他弄醒,也要一起守岁。   这已经到了疯狂和执着的地步了,程以墨不知道是不是上一世和他约定了什么,所以先生才这么执着,但到了后面几年也由着他去了。   反正……他也爽了。   因为几次喝酒误事,莫清寒便约束着他,不让他多喝了。   程以墨喝了一杯之后,就乖乖的从酒改为了茶,吹开上面的热气,轻轻的抿了一口:“还有多久到三十?”   “十多天。”   外面的雪花飘落进来,因为喝了一杯酒,程以墨的身子也暖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户边,伸出手去接住那些雪花,在触碰到的一瞬间,很快的融化成了水。   快到二十岁了,他的玩心依旧很重,这么重复了几次过后,他忍不住轻笑起来:“真傻。”这句话是说他自己。   莫清寒从背后抱住了他,程以墨的身高虽然在长,还是没能高过莫清寒,两个人的个子差了一个头。   莫清寒抱住他的时候,腰微微的弯下去,笑得很幸福:“阿墨,今年也要跟我一起过。”   程以墨回眸看他,仿佛应下的是一辈子的承诺:“嗯。”   两人四目相对,莫清寒的眼神变得炽热。   天气越冷,就越适合做一些让身体暖起来的事情。   他不管其他,亲吻在了程以墨的眼角上。他最近很喜欢亲吻他眼角下的那颗泪痣,两个人每次做的时候,总要爱怜的亲几下。   程以墨想起下午的对话,678把他们做的事情都看在眼里,一下子变得有些紧张。   羞耻啊。   虽然还是做了。   他的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就觉得又爽又羞耻。   他和莫清寒很契合,因为性格使然,莫清寒不会太粗暴,就是有时候很容易吃醋是真的。   “晚安。”   ……   第二天清晨起床的时候,程以墨身后已经被清理过了。   他睡得很好,一大早起来就看到莫清寒为他做了粥。那双用来弹琴和炼丹的手,现在也会种花、施土、做饭了。   程以墨喝着热粥,满足的眯起了眼睛。   [挺幸福的,呵呵。]看了一晚上的马赛克,678觉得心里很不爽。   马赛克这种东西简直对它们系统怀着深深的恶意,既然能做出马赛克这种东西,为什么不能屏蔽掉那些画面?   程以墨听到他的话,忽然狠狠的咳嗽了两声。   还好先生现在去厨房拿菜了,看不到他的窘迫样。   程以墨本来还想嘴硬,可一想到系统马上就要走了,便无法嘴硬:“嗯,很幸福。”   系统沉默了,不出一刻钟,它就要抽离,它选择这个时间跟程以墨说话,也是不想两个人太伤感了。   只是最后有些东西,该交代的还是得交代。   [寡情缘情缘,命主孤煞……其他的东西我没办法帮你们了,可情缘一条,有我和孟辛留下的祝福之力,寡情缘这条可破。]   [谢谢。]   这是他和系统最后的对话,很快678就要抽离。   [没想到这次竟然这么快就完成了任务……我真的要离开了,阿墨。]   这是它第一次这么叫他,平时都是连名带姓的叫,程以墨露出一个微笑:[好。]   系统听完,再也不是电子音,678变回了原来的声音,清冷得如同高岭之花:[珍重。]   它真的走了,程以墨的眼眶湿润,也许再也见不到了。   程以墨有些哽咽,低下头之后,却很快又笑出来:“珍重。”   等莫清寒回来的时候,看到程以墨的眼眶微红,便有些担心的走了过去。   程以墨有一个愿望,每一个字都清晰的浮现在脑子里。   与他十指相扣。   与他白头偕老。   与他安乐一生。   “先生,我们再开一次琴行吧!”程以墨的眼眸里满是笑意,像缀满了晨光。   莫清寒紧握住他的手:“好。”   说不害怕那是假的,所谓命运,所谓天道。   若是凤来琴无法温养他的魂魄,他又要去渡魂。   可一想到,今后再深的夜晚,也有身边的人陪他一起走过,莫清寒的脸上就只剩下了笑容。   “我爱你,生生世世都爱你。”   “我也是。”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结啦,感谢支持正版的宝贝,还有留言的宝宝们,非常爱你们,么么哒。   其实写这个故事的时候,因为要忙着毕业的事情,感受到了裸奔的痛苦QAQ,五天日万真伤肾,吃肾宝都不见好。   下一篇我打算好好存稿,吸取这篇给我带来的东西,好好写。   如果大家感兴趣,求个新文的预收,应该最迟六月份初就会开文了。 第96章 番外 系统爸爸的故事   678当初做系统的时候,就和系统总部签订了生死状。   每一个系统都会定期接受心理检查,特别是他们这种高危任务的系统。   “这一期的心理检查做了吗?”   “没呢。”   “我有点害怕了……很多老前辈听说都疯了。”   “别吓唬自己!”   678平时很懒,又高冷,不工作的时候别指望他多说一句话。听到这些议论的时候,连目光都懒得放到他们身边,就径直的走到了检查室。   上面要求系统的心理绝对的干净,这才能好好辅助宿主做好每一个任务,所以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这么定期检查。   678冷淡的接受完检查,正在此时,却听见一个狂躁的尖叫声。   他看了一下,隔壁一大批医护人员围了上去,那雪白的颜色让他一瞬间觉得有些反感。   “知道那边是什么人吗?”秦昊脱了外套,躺在床上,露出坚实的肌肉,等待检查。   秦昊是他唯一的朋友,系统编码233.   678并没有因为是熟人而给他好脸色,只淡淡道了一句:“没兴趣。”   秦昊的目光沉了沉,很快又释怀的笑了:“你不想知道也好。”   他这么反着说,倒是让678有点兴趣了。   678调出内核资料,大脑飞快的闪过那几百页的数据,很快就猜出了对面房间的那个人:“啧,资深系统。”   秦昊知道瞒不过他,本来以为678没兴趣再好不过,没想到他的话反倒是弄巧成拙,让678去查了他。秦昊只能无奈的对着他说:“是啊,资深系统,到头来落到这般田地。”   ——心理崩溃,治也治不好。   “你会为你的宿主破例吗?”   678看着秦昊认真的表情,嗤笑的说道:“不会。”   宿主在他眼里和一条数据差不多,678不会破例,也懒得跟那些宿主打交道,能不说话尽量不说话。   秦昊似乎陷入了回忆:“那位前辈,进入了任务世界以后,亲眼看到自己的宿主被任务目标一口一口的吃掉。他无法阻止,看着宿主变成了带着肉的骨架子……所以,疯了。”   “为什么不重启?”   秦昊哑声说:“他重启过了,可无论怎么做改变,还是会到达那个结局。第三次的时候宿主就疯了,哭喊着让他不要再重启了,他的宿主说,宁愿这么死了也不要做任务重启。”   678听到之后,也只能回以沉默。   他们这些做系统的,什么没看到过?   包括678这些年,听过的,见过的,不下二十个心理崩溃的系统。   这东西就像是病毒一样,会蔓延。   678虽然一直觉得自己的心理挺健康的,可还是出了意外。他上一任宿主的任务目标是一个杀人魔,虽然有重启,可在被肢解的第一次那个宿主就疯了。   回到总部的时候678脸色很苍白,他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甚至很多时候还走神。   可他平日就十分高冷,不和过多的人来往,秦昊也去执行任务了,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他的异常。   最后,678接到了一个宿主。   678快速的将宿主的资料保存之后,就去了任务世界。   见到君羽墨的第一眼,就连678这个带过许多人的系统也眼前一亮。不是他们通过计算的外表,现实的他长得也是极好的。   678起初对他很冷淡,但随着越来越深的接触,君羽墨实在是太过特殊了。   整整三次重启,也有遭受过不平的待遇和伤害的时候,他都没有崩溃,也没有把这份情绪污染给系统。   678越来越关注他,为人冷淡严苛的自己竟然为了君羽墨多次走了后门,申请金手指。   在攻略太子长琴的时候,他竟然还帮君羽墨直接过渡了剧情作弊,这一举动竟然惊动了上面,上面要求调换这个宿主的系统,678无论多不想放弃,还是无法阻止。   678回到系统总部递交申请的时候,坐在外边抽了一夜的烟。   他皱紧了眉头,知道自己不能再接管君羽墨了。之后上面分给他的系统,有很严苛的,也有性格怪异的,他陷入了深深的担心之中。   “喝酒去吗?”   678瞥了男人一眼,冷冷的说:“不去。”   秦昊皱着眉:“你对那个宿主投入太多的感情了,下一次心理检查的时候……”   “啧。”678烦躁的掐灭烟头,站起身子,将手揣进口袋,“别管我。”   男人伫立在原地,看着他逐渐走远的身影,拿出了烟盒,站在雪地里吐出了烟圈。   雪花落在他的短发上,秦昊的目光沉了几分:“叫我怎么能不管你。”   他不止一次想让678从这么危险的任务上撤下来,可那个人太倔,认定的事情绝不会改变,他无论如何也劝不动。   他们签下的生死状有一条规定——   越是危险的任务,生死状的时间越短。   越是轻松的任务,生死状的时间则越长。   没见到那些帮宿主谈恋爱的小清新系统工作年限都排到了一百多年吗?   678想早点解除生死状,离开这个有些恐怖的地方,秦昊何曾不知道。他走回大厅,见有个人在等他,便向他打听:“678那个宿主……上边给他安排的新系统是谁?”   “还能是谁?那个铁面无私的家伙呗。”   秦昊问:“没转机了吗?”   “哎,兄弟,这可是上边决定的事。”   要不是678犯了错误,上边也不会轻易换系统。秦昊沉默了下来,又抽了根烟,因为吸得太急,狠狠的咳嗽起来。   一边的男人看不惯了,皱着眉头问他:“你还没告诉678呢?”   烟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秦昊的脸色有些苍白:“没呢。”   “他之前当过你的系统,你们搭档了好多个快穿世界,竟然这么久都没认出你来,也是真奇怪。”   秦昊抽烟的习惯是678给染上的,他之前一点都不会抽烟。听到那个人的话,秦昊也不多说,只是沉默了许久。   “你好歹是为了他才签了生死状……”   这句话一出,倒像是触碰到了秦昊的逆鳞一样,他警告的看了那人一眼:“别乱说,没有的事儿。”   那人耸肩摊手:“好吧,一个二个真让人操心。”   ·   上面把新系统派给了君羽墨,还给了678一个长假。   整整七天的时间,要是平时的678,兴许会躺在家里懒懒的睡上几天,可这一次他怎么都睡不着了。   秦昊敲了门,提着一大包菜走了进去。   他是有678家里的钥匙的,有好几次678都在家里睡死了,在上司一次次的怒火之下,678把钥匙交给了秦昊。   他径直的走到了厨房,把东西放下以后又走到了二楼。   678喜欢睡觉不假,屋子里却要十分明亮,他在设计房子的时候,绝大多数材料都是用的玻璃。   白天的时候甚至不用开灯。   秦昊走到二楼,看到678熟睡的模样,他整个身体陷入了床里,呼吸沉稳,黑发凌乱,看上去就像个孩子一样,少了几分冰冷。   秦昊陷入了甜蜜的幻想,他们在快穿世界的时候,是不是总是678看着他醒来?   不,这个小坏蛋一定睡得比他还香。   “牧予,今天想吃什么?”   秦昊不小心竟然把他的名字喊了出来,这两个字像是触碰到什么按钮一样,678醒来以后就露出了一个冰冷而锐利的眼神:“你叫我什么?”   秦昊凑近他,哑声的说:“牧予。”   678反身将秦昊压制在床上,用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危险的注释着他:“仇人?熟人?”   自从来到系统总部以后,他从来没有把自己的名字告诉给别人听过。   为什么秦昊知道?他之前是什么人?装作他的朋友,来接近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一系列的假设从678的脑子里飞速闪过。   秦昊被这么掐着,呼吸也不畅了,可他还是目光幽深,回答了678的话。   “爱人。”   678看着他许久,久到秦昊以为自己会被掐死。   而678忽然噗嗤的笑出了声:“神经病。”   秦昊可一点也没开玩笑,只是678怎么都不肯相信,这也让秦昊无数次的感受到了无力。   在他身边那么久,秦昊发现了问题所在,牧予不记得他。   秦昊绝不认为是自己找错了人,他在快穿的世界完成任务,回到现实世界以后,就秘密背着牧予向系统总部申请了入职。   他是从宿主变为系统的,为的就是找到牧予。   唯有这个办法,他才能陪在牧予身边。   可这事儿也急不来,秦昊的心绪几番拨动,终于还是冷静了下来,问他:“吃什么菜?”   678眯起眼,想了想:“火锅。”   秦昊勾起嘴角:“等着……”你老公做。   后面的话他可不敢说出来,只能在心里脑补一下。   他在快穿世界里完成任务那么快,再难的任务都可以以最短的时间解决,可没想到自己所有的智商和情商换到牧予身上都变成了零。   秦昊很快就做好了鸳鸯火锅出来,牧予吃火锅有个习惯,前半段吃清汤,后半段是红汤。   他清楚牧予的每一个习惯,看着牧予吃着火锅也十分优雅的模样,他露出一个笑容。   678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怎么了?不吃?”   秦昊摇头,笑容迷人:“看着你吃。”   要是普通人早就被撩死了,可678对这些统统免疫,他冷漠的说:“吃吧,吃完我想接着睡觉。”   秦昊:“……”   他家牧予就是可爱,冷漠的拒绝他的样子也可爱极了。   秦·痴汉·昊如是所想。   ·   等七天假期一结束,678又重新投入了工作。   他对工作抱有极大的热情,虽然对那些宿主都很冷淡,可业绩算是他们这群人里数一数二的了。   因为系统总部的时间流速和任务世界的不同,没过多久678就听说君羽墨出了事。   上面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宿主,重启了几十次,非要和他们硬干上。   最神奇的是即使重启了几十次,他身边的那个系统也只是看吐了而已,并没有造成任何的精神污染。要知道他们系统部开设了那么久,君羽墨还是第一例。   系统和宿主是一体的,再怎么避免,宿主如果出了事,他们的负面情绪都会影响到系统的。   然而君羽墨没有。   上面起了心思想要好好观察君羽墨,可再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只能把678喊了过来。   “你是接手他的系统,又陪伴他重启过了好几次,这次还是把君羽墨交给你,好好照看他,并顺道收集数据。”   678低下头,眼神冰冷:“是。”   走出总部以后,678和那个系统对接,他对678冷嘲热讽了好一番:“那个家伙真是被你宠坏了,要是我手上的宿主,哪儿敢这么做?”   678冰冷的看了他一眼,并不言语。   678从来就是这样,寡言少语,又十分高冷。别人想和他打招呼,678都不一定应答。   走之前,那个系统停下脚步,也不得不承认:“他是特别的。”   678嗤笑道:“不用你告诉我。”   再次见到君羽墨的时候,他因为强行重启了几十次,精神已经快达到崩溃的地步了。678狠狠咬牙:[君羽墨,你行啊,长能耐了!你就把自己弄成这样?]   要是有其他系统在这里,一定会大跌眼镜,感觉678的人设都换了似的。   那个高冷,严苛,不善言辞,又懒懒的678去了哪里?   君羽墨扯了扯嘴角,说不出话来。   678探索着君羽墨的魂魄,却犯了难。重启这么多次,君羽墨简直残破不堪,并不是指他的魂魄缺失,而是精神层面的。   [别怕,我不会让你一直轮回重启的。]   这个世界就像是一个死结,君羽墨又半点不肯退让。   不过它回来了,一切都好了,自己不会让这个世界止步不前的。   [约好了,你可是我罩着的。]   他花了很大的代价,算出了太子长琴的去向,又将君羽墨的魂魄放入望舒剑,才陷入了沉睡当中。   在长达几年的沉睡里,678似乎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曾和一个人去过很多个地方,有星际、现代、古代、甚至神话、灵异的世界,只是分别的时候太痛苦,他几乎是强制被召回系统总部的世界。   678想要留下,又了太多的不舍,他这次真的对那个人动了感情。   可这也恰恰是不被允许的。   他挣扎过,甚至冷清冷性的他为了那个人哭过,却还是无法抵抗。   被强制遣送回去的时候,678的魂魄受伤了。   也正巧是那一年,系统总部出台了一个规定,每个系统除了定期心理检查以外,还要安装一个程序。   这个程序能最大程度的削弱系统的感情,这也是为了保护系统不受到宿主的负面情绪的精神污染。   678一回去就被安装了程序,留在他身上的感情就更少了。   直到秦昊入职,他觉得这个人很眼熟,又对他死缠烂打的,678在系统总部第一次拥有了朋友。   他想……或许是看着君羽墨的时候,心头也升起了勇气吧。   他之前怎么都不敢想的事情,现在倒想试试把那条程序拿掉。   678一睁开眼,就看到了望舒剑对着莫清寒撒娇的场面,他被狠狠的喂了一口狗粮,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他的起床气大得他自己都害怕!   ……   之后君羽墨和莫清寒两个人在榣山谈开了,他不再选择重启,而是放弃一切进入轮回。   678狠狠咬牙,忍不住想对君羽墨说,你这个样子是会后悔的!   失去他以后,他不再保留记忆,而莫清寒的命格无法更改,那个时候他该怎么办?   就为了把时间线板正?   678在这件事情上有自己的看法,可看着这样义无反顾的君羽墨,他想要拔除那条程序的想法更深了。   [君羽墨,我该走了。]   他和他道别,可陷入沉睡的君羽墨再也听不到这句话了。   678狠狠的叹了口气,没过多久就被传送回了系统总部。   上司告诉他,他的任务完成了,因为君羽墨的确‘治愈’了太子长琴。678可以得到一个假期,可平时恨不得早点解除生死状的678忽然向他递出去一条申请。   “自愿加入红娘系统?”   红娘系统一堆软妹和娘炮,678这样板着脸的极少。   上司憋着笑:“你可得想清楚,进去以后,你的生死状就得延长五十年时间。”   678眼皮一跳:“请您批准!”   上司觉得有趣,反正现在谈恋爱的小年轻多,红娘系统那边也缺人手,他倒是觉得有趣:“好吧,让你过去试试,要是不习惯可以申请回来,我随时等着你。”   678点了点头。   走出门口的时候,他听到上司发出一阵爆笑,678的脸色变了变,终究还是忍了下来。   “君羽墨,老子可惨了,都他妈是你害的。”   678觉得自己在养儿子,这儿子还一点都不乖,老是让人操心。   办理完转职手续过后,夕阳刚刚落下。   天边逐渐变黑,周围的路灯开启了。   他看到有一个人站在路灯底下等他,身材极好,和他一样,一米八八的个子,但看着总比他结实一些。   他走进之后闻到秦昊身上满满的烟味,忍不住皱眉:“少抽点。”   秦昊笑着反问他:“你不是也抽得多吗?”   678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秦昊又抖了一根出来,递给他:“抽吗?”   678看到他手上的烟,是自己喜欢的牌子。要是平常,他可能很高冷的就掉头走了,现在竟然鬼使神差的接过秦昊的烟,还问他:“有火吗?”   这话一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惊讶。   ……完了,肯定是被君羽墨那小子传染了。   智障比精神污染还可怕,他和君羽墨待的时间越长,就很容易沾染上。   秦昊笑得很甜,看见678冷淡的脸色上瞬间沾染了红晕,就像白玉上落下了梅花那么好看。他很自然的给678点了火。   而678也只能有点傲娇的瞥开不去看他。   ·   他入职了红娘系统,和那边比起来,这里真是软萌的天下。   就连办公室也充斥着粉色的气息,他来的时候这里只有两个男人,加上他,正好第三个。   桌子上放着各种各样的小熊,大大小小的摆放在办公室,让他瞠目结舌。   一边的少年哈哈的笑起来:“很惊讶吧,我来的第一天也觉得很惊讶!”   678抿了抿嘴,脸都僵硬了。   他甚至找不到地方坐下来,感觉手足无措。   难怪他们退下来的人宁愿去其他系统分部,也不要来这里。   传说来红娘系统部的男人,基本上都成了死基佬。   678觉得自己也特别危险。   不过红娘系统分部有个好处,就是不用全部意识投入到任务世界,因为任务难度不大,他们只用追踪就可以了。   另一个少年满脸红晕的看着他,支支吾吾的低下头,又很暧昧的摸了一下他的大腿:“你长得真好看。”   678:“……”我知道我长得好看!但是不想和你约!炮!   天知道他现在有多纠结,在君羽墨转世的这段时间,他开始试图拔除自己内部的那道程序。   678虽然是个天才,可这道程序也不是那么好根除的。   他试了好几次,都无法做到拔除。   最让678觉得生气的,是秦昊还在这个时候奚落他。   “当红娘当得开心吗?”   678脸色一黑:“……今天是来吵架的?”   秦昊摊手:“哪敢。”   678看到他古怪的笑容,总觉得有些危险。   秦昊看着他,眼里闪过痴迷:“等我这边的任务一结束,我也想降个职,去当个红娘。”   678的脸色僵硬了,确定秦昊是来找茬的:“来啊,随时恭候大驾。”   秦昊轻笑,眸子里闪过温柔。   678:“又怎么了?”   “你以前绝不会是这样的反应,要是听到我这么说,一准儿会掉头离开,第二天就绝交了。看来你那个宿主给了你很大的影响。”   678脸色一青:“我只是被智障传染了。”   谁知道君羽墨转世之后,不仅情商没了,连智商也没了。   他怎么放心得了,莫清寒也太心软了,什么都不敢做。程以墨这么嘴贱,直接抓起来好好干一番,干得他下不了床,人怎么都是他的。   要是秦昊知道678的想法,肯定会若有所思的点头,并为他点赞。   日久生情。   讲究的是第一个字。   ·   678给程以墨公布了第三个主线任务,前尘追忆。   他冒了一个风险,钻了天道的空子,把那些记忆给程以墨看了。   这也是678自己的私心,并不是让程以墨记起所有的事,而是暧昧的告诉他那是他和莫清寒的前世。其余痛苦的东西,不必再回忆起,若他们以后过得好,也不枉678辛苦一场。   聪明反被聪明误,678没想到自己竟然着了道。   在给程以墨看前尘追忆的时候,他自己也遭到了牵连。   程以墨在看他和莫清寒的前世,他却看见了自己和秦昊的一些记忆。   他不过是作为过客看到这些东西,可看完之后678忍不住流下了泪水。   秦昊竟然一直在自己身边?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不把真相告诉他!   这一点点的画面让678开始着力拔除那条程序,他的魂魄上面受了伤,虽然拔除了那条程序以后,不见得自己可以记起来,可678不想束缚自己的感情了。   等程以墨这边一完,他就着手开始在自己的脑子里植入了一条病毒。   678昏迷了,沉睡了足足两年才苏醒过来。   他醒的那天看到了一片洁白的颜色,秦昊知道他的怪癖,即使住进了医院,也选的最亮的房间。   他的手上和身上插了很多针管,拔除了那条程序以后,678觉得世界都不同了。   他以前从未在意过的东西,突然开始留心,其中以秦昊尤甚。   秦昊喜欢他,爱着他,看他的眼神里满是宠溺。   678逐渐的开始复原了,喝了两年多的营养液,他瘦得很厉害。幸亏秦昊手艺高超,没几个月就把678养胖了。   秦昊压着他疯狂的亲吻着,他们肌肤触碰的时候,仿佛是两个灵魂在碰撞。   “你爱我吗?”   去红娘系统分部,已经恢复了本名的牧予告诉他:“爱,我爱你。”   可我的爱,不足你的十分之一。   你我同为系统,都被植入了那条程序。   在程序拔除之前,我谁也不爱,感情也十分稀薄。   可那条程序依旧死死的在秦昊的脑子里,他依旧能感受到秦昊很爱他。   秦昊满足的挺腰,哑声的说:“你男人干得你爽吗?”   牧予的眸色暗了暗,不肯松口:“……哼。”   秦昊的爱意如此炙热,要是拔除程序的那天,该是什么样子?   牧予在思考之中,迎来了高潮。   ·   秦昊看着他,满心的爱意,陷入了最甜最甜的幸福当中——   我爱的人,会和我白头偕老。   我们会永不分离。   无论是轮回、时光、不同的世界,都无法阻隔这份爱恋。   因为在你选中我成为宿主的那天,你就是我的独一无二。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应该还有一章,不定时更新~~么么~~   爱你们,比心! 小说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